他的声音很轻, 但却无比坚定,仿佛有十足的把握。
“待教主蛊毒发作之时, 割开我与她的经脉让伤口贴合,届时少主再催动蛊虫至我体内。”
段烨惊道:“你要做这蛊虫的宿体!”
楚辞敛起眉心,一言不发的看着四雪,眸中隐含探究, “你是怎么知道这解蛊之法的?”
四雪淡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害教主。”
眼下不是质问这些的时候, 段烨拍板道:“就按你的方法做。”
“我不同意!”
忽然,帐幔被掀开,施竹月搀扶着段妙坐了起来,她的脸色依旧极差, 甚至都坐不稳。
楚辞想要上前却还是没有迈出步子。
段妙看了他一瞬就挪开了视线, 鼻头微微发酸。
她又看向四雪,她一醒来就听到了他说的话,她怎么可能让他去替自己承受蛊发的痛苦!
四雪扬起了一抹和煦的笑, “教主。”
段妙肃然的说道:“我不同意你刚才说的方法。”
四雪只是看着她,眸中是难言的温柔与情衷……段妙浑身一震,她从前竟然没有发现……
段烨沉吟了一瞬道:“如果此法可行,从地牢内抓一个死囚即可。”
四雪却又道:“过程中另一人若有半分抗拒,后果不敢设想。”
楚辞面上不显,心已是一沉,他的意思是他是心甘情愿为段妙受蛊。
赴死何其简单,可这无休无止的锥心之痛又有几人能承受,他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对段妙的爱意。
屋内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对段烨而言,其他人的性命自然比不了段妙。
“妙妙。”他轻叹了一声劝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段妙摇头,“我不能这么做。”
“我是心甘情愿的。”四雪一字一句敲在她心头,“如果教主出了什么意外,属下才是生不如死。”
段妙怔怔的看着他,她磕磕巴巴的说道:“我的血,我的血有毒!我不能让……你为了我这样!”
“妙妙,只要四雪让服下解药就不会有大碍。”段烨试图说服她,“这样你也不用与沐湙成亲。”
今天沐湙能用蛊毒来要挟段妙嫁给他,日后就能要挟其他。
而四雪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这蛊又是双向牵制,他或许自己就会把蛊解了。
段妙大吼:“就算有解药他的身体也会受损伤!加上蛊毒再割断经脉……那他就废了!”
她是想和楚辞在一起,可这不是用四雪的付出换的!她拿什么还他!她背负不起这样的情谊。
四雪却是心意已决,他看向段烨和楚辞,果断道:“事不宜迟。”
楚辞只迟疑了一瞬便朝段妙走了过去。他与段烨的想法一致,段妙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段妙摇头:“……不要。”
她无力的靠在楚辞怀里,一靠近他她就不能克制蛊毒的发作,疼痛让她意识模糊。
段烨握着匕首神色凝重的上前,利刃划破了她的手腕,四雪接过匕首对准自己的手腕。
段妙咬紧牙关,双眸早已被泪水模糊,她不住的摇头,痛吟道:“四雪,住手!”
四雪眷恋的看着她,抬了抬手似乎想替她擦去眼泪,但最后还是没有做。
冷茫一闪而过,利刃划过。
四雪一皱眉,抿紧了唇,将刀口压在了段妙的刀口之上。
段烨运功催动蛊虫,疼痛瞬间从心脏席卷全身。
“啊!!!”段妙痛喊出声,将身子缩成了一团,额头布满冷汗。
楚辞惊骇之下只能更用力的抱紧她。
在失去意识之前,段妙只看到了四雪深切的目光。
……
“不可以……不可以!”段妙呢喃着倏的睁开了眼睛。
守在一旁的楚辞和段烨立刻疾步上前。
“妙妙!”
“你觉得怎么样?”
段妙抬手看了看自己缠着白布的手腕,咬牙道:“四雪呢?”
段烨道:“他在房中休息。”
段妙仓皇的起身,推开门跑了出去。
“妙妙!”段烨想去追她,楚辞却拦下他淡声道:“让她去吧。”
段妙不顾院中其他人的惊诧目光,径直跑到了四雪房中。
她大力的推开门,靠坐在床上一身素白衣裳的人朝她看了过来。
四雪看着她浅笑道:“教主没事了。”
他的眼底染着痛色,脸色苍白的不像话,而他的手掩在被褥下,段妙看不见。
她抬手捂了捂自己的心口,那里已经没有异样了。
她眼眶酸涩,走上前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怎么还他?
四雪笑着摇了摇头,“属下说过,我是自愿的。”
段妙抬手掩面,终于哭出了声。
四雪掩在被褥下的右手紧握成拳,左手却已经无力动弹,他笑了笑,“教主不用难过,属下很高兴教主能安然无恙。”
段妙闭了闭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四雪端视着她,没有放过任何一寸,像是要把她的样子牢牢的刻入脑中,他轻声开口:“教主可否回答属下一个问题。”
段妙擦去眼泪,用力点头。
四雪看着她,像是斟酌了许久才开口道:“妙妙……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段妙猛的一震,脑子里“嗡”的一声,血液瞬间就凝固了。
他,已经知道了!
四雪静静的看着她,还在等她的回答。
段妙攥紧了手心,理智告诉她不可以承认,可如今她没有办法骗他,良久,段妙缓缓的点了点头。
四雪扯着嘴角,闭上了眼睛。
段妙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四雪睁开眼睛,荒凉无比,“或许早就知道了,只是现在才敢确定。”
他喜欢了她那么多年,又几乎朝夕相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具身体里的人已经不是她了,一直装作不知道,也只是还抱有一丝侥幸……自欺欺人罢了。
段妙万分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解蛊。”
“哪怕你不是她,可是这具身体还是她的,我只想让她好好的……只要这样,妙妙就还是妙妙。”
妙妙就还是妙妙……
段妙震惊的看向他,这句话在清溪镇他为她系上腰间的铜铃时就说过!
所以他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她不是原身了!甚至更早……
四雪极为疲累,默了许久才继续道:“教主不必愧疚,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自己,”他涩然一笑,“起码蛊毒发作的时候,还可以证明妙妙是存在的。”他想深刻的记住她。
其实,最后一次种蛊的时候他本可以更早的阻止,可是他犹豫了,他嫉妒楚辞的出现所带来的改变,他怨毒的宁可这一切保持原样。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迟了。
段妙窒堵的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四雪竟对原身用情如此之深,连沐湙都没有发现她不是原身,而他却早就知道了。
段妙解下辫子上的铜铃递给他,“这是她的。”
四雪颤抖着手接过,将铜铃死死的捏在手中,“她还会回来吗。”
话落,他又道:“是属下妄言了。”
若是他心里的那个人真的回来,眼下这具身体里的人就会消失,注定只能有一人。
段妙并不在意,摇头道:“我不知道。”
四雪真诚的说道:“多谢教主如实相告。”
“属下身体不便,就不送教主了。
……
莫桑正端着药朝四雪住的屋子走去,却见楚辞迎面朝他走来。
“你怎么在这里。”莫桑问道。
楚辞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晚点再去送吧。”
莫桑不明所以的跟着他走到了院中。
“师父已经无碍了吧?”莫桑的语气轻松了许多:“总算是柳暗花明了。”
楚辞默然不语,柳暗花明吗……未必。
“不过四雪就……”说着,莫桑又叹一声,这儿女情长之事还真是伤神又伤身啊,千万沾不得。
一直到廊下传来了脚步声,楚辞才对莫桑道:“去送药吧。”
莫桑一抬头,就发现在段妙正站在廊下,他来来回回的看了看两人,然后“诶”了一声,端着药跑的没影了。
楚辞转过身看着段妙,眉眼处都带着浅浅的笑意,比这和煦的春风还要柔上几分。
段妙捏了捏手心,她的蛊毒不是已经解了吗,怎么心跳的还是那么快……
楚辞见她就这么愣愣的盯着着自己瞧,含笑打趣她,“这是不认得我了?”
段妙还是踌躇着不肯说话,一开始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他,等发现在时候蛊毒也发作了,心里的苦闷与疼痛压过了欢喜。
眼下蛊毒解了,她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心悸与羞怯的感觉,一回想起两人之间有过的亲密她就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楚辞微偏过头,语气有些不解,“昨夜不是还抱着我不肯放……”
段妙脸上一烫,跑上前捂住了他的嘴,看着他眼里的促狭,羞恼不已,“住口!”
那时候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再也不能与他相见……多少带了点破罐破摔的意味,她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声嘶力竭的样子都恨不得挖个洞埋进去。
楚辞抓着她的手轻吻了吻她的手心,唇瓣触在掌心的酥麻感让段妙浑身一颤,她涨红着脸抽出了手。
楚辞揽住她的腰,将她压入怀中,段妙愣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抱住了他。
……
段烨雷霆手段,在确定段妙无恙之后,直接带人捉拿沐湙。
顷刻间弟子就包围了坤月阁,沐湙看着为首的段烨,似笑非笑道:“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段烨一把扯落莲花柱上的红绸,道:“婚礼取消,沐湙意图谋反,压入地牢!”
沐湙微眯起眼,眸中透出寒光,“少主这是至教主的性命于不顾了,你当我在说笑吗。”
段烨冷然道:“蛊已经解了。”
“不可能!”沐湙脸色一变,若是强行将蛊虫催出段妙也必死无疑!除非……
“是谁替她受的蛊?”沐湙冷声道。
段烨根本无意于他多言:“拿下!”
沐湙冷笑着扼住了一个上前的弟子的喉咙,用力一捏,一直掐碎了他的喉蛊,那名弟子当场断了气。
段烨眸色一冷,一跃而起,凌厉的掌风朝他袭去,沐湙运气抵挡,却还是没有挡住他狠厉的一掌。
沐湙被震退数步,他闷哼一声,用指腹擦去唇角的血,随手拈拭成了一片,他漫不经心看着满手的血迹,嘲讽道:“还是不敢杀我啊。”
随即嗤笑了一声,“原本还想解了这蛊,如今看来是更不能解了。”
段烨怒不可遏:“压下去!”
第089章 你还回来给我做男宠吧……
一得知段妙蛊毒已解, 庄鹤急忙赶去了曳月阁替她诊治。
仔细的诊脉之后,庄鹤延道:“恭喜教主,蛊毒已无虞, 教主的病症全源于蛊毒, 如今蛊毒已解,症状也就消了, 已无大碍了。”
“心痛的症状是没了, 但还是觉得无力。”段妙说着从荷包内摸了里气蕴丹塞到了嘴里。
见自己千金一粒的乾坤气蕴丹就这么被当成不值钱的人参啃了, 庄鹤延无不痛心的说道:“蛊毒缠绵数月,总有一些亏损,多吃两粒气蕴丹也就补上了。”
段妙一本正经的点头道:“那你再给我拿一瓶来, 上次剩的不多了。”顿了顿又道:“两瓶吧,我给四雪送去。”
庄鹤延被噎了一下, 一时痛心疾首,“成!”
段妙才不管他情不情愿,借着他给楚辞的手换药的时候又趁机要了许多灵丹妙药,什么玉颜丹, 养息丸……
逼得一向做事细致的庄鹤延都不得不加快了动作,再下去他的扶月堂就要被掏空了!
给楚辞的手缠好最后一圈白布后, 庄鹤延快速起身道:“行了,再两日也就可以拆了。”
楚辞收回手,颔首致意,“有劳庄堂主。”
庄鹤延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拱手对段妙道:“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段妙弯起眼笑吟吟的点头:“别忘来把我刚才说的送过来。”
庄鹤延走得更快了。
“小气劲儿, 走那么快。”段妙嘀咕着回过头问楚辞,“他是不是被我气着了?”
楚辞轻一拉她,就将人拉坐在了自己腿上, 看了眼庄鹤延已经走远了背影,颇为认真的问答,“像是气的不轻。”
含笑的语气里明明白白带着宠溺,像是不论怀里的人怎么骄纵胡闹,他都会纵着惯着。
段妙看着自己缠着白布的手腕,又看了看他的手掌,抿着嘴就笑出了声,“这下好了,咱们都只剩一只手能用了。”
楚辞轻握住她同样缠着白布的手腕,用指腹来回摩挲着,“正好,我伤的是左手,妙妙伤的是右手,还可以凑一对。”
段妙听他这么说,脸又热了起来,她看着他下颌优美的弧线,再到那轻抿着的唇,心头微微一动,暗叹自己当初怎么就光顾着害怕他了,真是白瞎了这么副好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