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正好有御医在,白倾倾便过去,自顾自的和他讨论起七皇子这病根,以及用药或方子之类的事情了。
原本丹阳郡主这么个小姑娘,显然懂不了什么。若是平时,她说的话,御医肯定不会多在意。
不过眼下他对她认识的那个神医很感兴趣。
方才他就看过了那药粉,觉得配选十分精妙,药味还能恰好被食物掩盖。放眼他们太医署,还不见得有谁能想到。
因为白倾倾当时对素萤的那番说辞,现在传到别人耳中,都以为她不知从哪,找了位民间的隐世神医,依靠所述病症,便能配出如此契合的药物。
若不是神医,也无这种本事啊。白氏一门本来就不普通,虽说一族上下都战亡了,但肯定还有王爷当年的友人在外呢。认识个神医,也不奇怪。
所以白倾倾说,以后她会让人给太医署送方子,他们按需熬药,负责为七皇子调理时,御医十分慎重对待,连连称是。
七皇子早已不同往日了。
他体虚底弱之事,皇上也派了人过问。只是七殿下没感觉特别不适时,一向都不用药。他们做御医的,哪能强迫得了皇子。
于是白倾倾和御医相谈甚欢,当着徐重衍的面,就把后续身子的调理之事给敲定了。
徐重衍想要插话,都找不到机会。特别是倾倾妹妹瞄他一眼时,徐重衍什么话都咽下去了。
她真心关心着他,已为他做了那么多。他还长她几岁,被她叫着七哥哥,哪能不如一个豆丁懂事。
御医最后退下时,徐重衍考虑了一下,觉得这只是他和倾倾妹妹之间的事,没必要声张,以免多事。便让他离开后不要多言。
御医称明白。
御医是和素萤一块先退下的。他还过来找素萤一探,想知道那位神医是何人。
素萤有些莫名。那只是她出宫时,找了一家寻常的药铺,对方另找的一位认识的名医。怎么就成了隐世神医了?
不过她这么说,御医也当作是不便透露,露出一脸他懂的神色。
对白倾倾来说,帮徐重衍补愈身体一事,从暗处摆上明面后,顿时方便多了。
之前要顾忌着被发现,许多味药都不能用,而且要混入膳食,量也不易把控。避开了太医署后,所用药材也颇费周折。
现在徐重衍信她,便都解决了。
隔一疗程,她将调整过的方子送去太医署,御医们自然懂那方子的妙处。徐重衍如今又这么受皇上看重,他们更不会懈怠。
每日太医署中仔细煎好的药,都会按时送到云淑宫。
这药,既苦,又难喝,还日日都要喝下两大碗。
徐重衍以前不喜喝药,更不喜长期日日喝药,担心自己会活成一个药罐子。
可如今送来的药,他没有半分抵触,都眼也不眨地用了。
白倾倾起初还会跑过来盯着他喝药,总有一种怕他会不愿喝药就偷偷倒掉的担心。不过一阵子后,见他确实在乖乖喝药,也就安心了。
……
时日飞逝如白驹过隙。
转眼六年过去。
“殿下,今日想用哪个?”婢女为白倾倾梳好发髻后问道。
镜中的女子随手挑了一个簪子,戴上后对着镜中的自己瞧了眼,倩然一笑:“好了,就这样吧。”
婢女收神应是。长开之后的丹阳郡主,殊色一绝。婢女日日为她梳妆,都还会时不时被惊艳到。
这时素萤走了进来,传话说:“郡主,皇上他们回宫了。”
皇上带着一众臣子们出京,南巡了快小半年才回来,早已是太子的徐重衍也跟着去了。
他们去了多久,白倾倾就有多久没见着他了,也不知他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地遵医嘱。
她过去的时候,他们还有事在议,也就等了一会。不过没等多久,便看到了先出来的五皇子。
五皇子这些年跟着他舅舅,颇有历练,此行也在南巡之列。父皇他们议事这种动脑子的事情,不适合他,就找了个借口先溜了,没想出来就看到了丹阳。
“郡主妹妹!”五皇子一脸高兴地走到她面前,好好打量了一下后感慨道,“你怎么又变美了。”
白倾倾笑着招呼道:“五哥哥。你这么有精神,看来这趟玩得不错?”
“算是吧。”五皇子说道:“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晚些让人给你送去。”
白倾倾点点头,便见他脚步一抬,已急着要走了。
“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白倾倾打趣:“是急着去见什么人吧?”
五皇子被拆穿,略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五皇子当初跟着他舅舅去了几次军营后,一次机缘巧合遇上了麾下副将的妹妹。以前他觉得跟郡主妹妹这样热闹的一起玩才有意思。后来发现,姑娘家还能是软软糯糯,娇娇柔柔那样的。
时日一长,开了情窍的五皇子就这么沦陷了。也算是不枉白倾倾的一番苦心。
五皇子离开之后,没过片刻徐重衍也出来了。他一抬眸,视线便落在了白倾倾的身上。冷凝的眼底,顿时化开了一股温意。
“倾倾。”他一笑喊她,声如润玉。
白倾倾看到了久不见的温润稳重的太子殿下,抬手冲他挥了挥:“太子哥哥。”
半年没见,她也还是那个样子。徐重衍心道,眼底的笑意却更浓。
二人并肩往外走去。
虽有小半年未见,也仍是一样的自在与熟悉。
白倾倾问了些他们南巡之事,徐重衍捡着她会感兴趣的事说给她听。
“过一阵子,便是四哥哥的大婚,就想着你们也该回来了。”
六公主的身世之前就已揭开,这事闹得不小,但好在一切圆满。六公主回到她生母身边,并另封青芸郡主。再不久后,就与四皇子定下了婚事。
“嗯。”徐重衍看着她的侧颜,听她在身边说着话,唇角便压不住得上扬。只觉得一路上的车马劳顿之累,都瞬间消散了。
白倾倾陪徐重衍一块先去云淑宫见了淑妃娘娘。
被立为太子之后,徐重衍就搬去了东宫。加上此次离京,淑妃也是很久没见着儿子了。
白倾倾只待了一会,就先回去,不打扰他们母子二人说话。
离开前,徐重衍说是此行从外带回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送她的那些,也都已经派人给她送过去了。
福喜送人出去时,还忍不住替自家殿下多说了两句,说是带回给其他人的东西,合着也不过装了一个小箱子。可光是给她带的礼物,便是单独装了一箱呢。
白倾倾听了,抿唇笑道:“那是太子哥哥对我好啊。”
此次南巡的成果,皇上甚是满意,回来后过了两日,还特意在宫中设宴,嘉赏表彰此行有功的臣子们。
宫中的宴席,白倾倾自是也在。
席上皇帝夸奖最多的,还是太子。皇上虽然夸得很公允,但那股说起自己优秀儿子时的骄傲劲,倒真跟寻常父亲没什么两样。
白倾倾在宴上待了半程,也没什么事,就提早离开了。
席中,远国公世子一直默默关注着她这儿。见她起身后,便也很快离席,顺着跟了过去。
徐重衍方才离开,去同父皇与几位大臣说了些话。
回来时往白倾倾那儿留意了一眼,却是不见了人。
“丹阳郡主呢?”徐重衍招来人问道。
他身边的宫人回话,说郡主应是提前离开了。一想又接着说道,丹阳郡主刚一离席,远国公世子也很快离开,像是跟去了。
徐重衍想着什么,面色微冷:“往哪边走的?”
白倾倾离开后,本打算带着素萤随意走走,消一消食再回去。但没走多远,便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她回身看去,认出了来人。
“好巧,在这碰上郡主。”远国公世子一副离席后碰巧遇上的模样,一笑同她客气见礼。
白倾倾眉梢轻动,巧么?这怕不是跟着她来的吧。
看破不说破,白倾倾也点了点头:“吴世子。”
招呼过后,她见对方无意离开,还想要跟她顺道散个步,聊个天的架势,就考虑着找个理由先回去了。
吴世子道:“郡主,今日我……”
“倾倾。”
不远处传来徐重衍的声音,吴世子的话被强硬打断。
白倾倾视线越过眼前的人,看见了大步而来的徐重衍,展颜笑道:“太子哥哥。”
徐重衍顺着找过来,就看见远国公世子正拦着白倾倾在说话,不禁敛眉。
吴世子见他突然出现,愣了下方见礼道:“太子殿下。”
徐重衍走到了二人中间,十分冷淡地点了下头,对他说:“吴大人正在找你。”
都说太子虽为人冷淡,但实际还算是个好相处的性子。可吴世子此刻对上徐重衍淡淡扫来的视线时,后背竟乍然起了层寒栗。
“还有,这里是宫中。世子若想当成自家后花园来闲逛,怕是胆子太大了些。”
远国公世子闻言脸色一僵,连称不敢,不多言匆匆就走了。
见人没了踪影,白倾倾打趣说:“太子哥哥好大威风啊,他脸都被你吓白了。”
徐重衍瞥她一眼,面上的冰冷消融,缓和后暗暗一叹,说道:“我先送你回去。”
他知道远国公世子起的什么心思。也知道如今对丹阳郡主有意的,不仅是他远国公一家而已。
白倾倾已到了议亲的年龄,又如此样貌卓绝,这京中各家,难免会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她的身份特别,不是公主,又尊贵如公主,自小在宫中长大,且与皇上皇后,诸多皇子公主们亲近。
若能娶到她,相当于攀了半个皇家的亲,而且还不用像尚公主一样,受到诸多方面的桎梏。
她身后有白氏一族的清正门楣,娶到她于家族名声大益,而实际上又是个孤女,出嫁后便要倚仗着夫家,也就觉得她必会事事向着夫家。
即便听闻她小时候娇纵任性,但这些年的性子似也大有不同了。
哪怕不谈这些,光是她那娇艳无双之姿,亦能让京中多少男儿求之不得。
对这些人来说,哪还有比娶到丹阳郡主更好的亲事。就算是门槛再高的世族,拿出一个正妻之位以待,也无何不可的。
还尚有机会,他们自然都会想尽办法一试。
想到这个,徐重衍心里就极其不舒坦。
这些人,哪个又了解倾倾了?个个帐是算得很清楚,却都不是真心想要待她好。
白倾倾见他一路上一言不发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人都被你训走了,还不高兴呢。”
徐重衍停了下来,抓着她不安分的手,缓了缓,提醒道:“今后少与这些人说话。”
白倾倾明知故问:“哪些人啊?”
徐重衍一时沉默,静静看向她。不过即便他前一刻还心有不悦,面容冷沉,当对着白倾倾时,就还是她温润柔和的太子哥哥。
关于她很抢手这件事,白倾倾还是很有认知的。见他不言,便轻快笑道:“想娶我的?”
徐重衍不屑道:“他们还不够资格。”
白倾倾长长地哦了一声,疑道:“那谁又够资格娶我?”
我。
徐重衍心底深处不由自主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少年不知情。可随着时日流逝,年岁渐长,他早已发现某些情愫在心里头留了根,发了芽,一旦开始生长,便再也无法遏制。
在过去的某一个时刻,徐重衍就已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并且坦然视之。
他本就是太子,娶她的那些所谓的好处,于他而言也就毫无意义。
若无意外,有朝一日他将会登基为帝。虽为皇帝,但他愿此生只求一心之人。他既能够做到,又为何不可?
他只想要待她好。
只不过,徐重衍暂时还不敢放这个声音出来。
倾倾是依赖且信任着他的。
若她一直以来,仅是将他当作兄长一般亲近,他又怎么敢贸然吓着她。
徐重衍回过神,察觉自己还抓着她的手,这才慢慢松开了。
他屈指轻弹她额头,故作轻松地笑说:“那必定是你真心喜欢之人,才有资格。”
……
徐重衍一趟南巡回来后,比之前更不得闲。
皇帝之前挑挑剔剔选定的太子,此行又看出他确实不负期望,使唤起来就更不客气了。
自从与淑妃和好后,皇上脸皮就厚了一层,压榨起自己亲儿子的劳力,也十分心安理得。
宴后一连几日,徐重衍都被父皇抓着分担国事,无暇旁顾。
这日,他本想去找白倾倾,然而议事完出来,外面已经漆黑,一轮弯月湛亮悬于夜色中。
见这么晚了,徐重衍便直接回了东宫。
东宫的下人一见他,便上前禀道:“殿下,丹阳郡主来了。”
徐重衍有点惊讶,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何时来的?”
“有大半日了。”
徐重衍在被立为太子后,白倾倾就常来东宫玩,因此这儿留有不少她专属的东西。
例如园子里特意打造的秋千,还有此刻她坐着的这棵小矮树,皆是徐重衍当初特意命人添置的。
此时她靠坐在小矮树上,正仰头看着月色出神,就听见徐重衍唤她的声音。
“倾倾。”徐重衍过来无奈道,“你怎么又坐上去了?”
当初有一回,倾倾的纸鸢挂上树梢,在他这儿又爬了一回树。被他抓了现行,还笑着说他这儿高处的景致好。
徐重衍也是拿她没办法,又记着她说的景致好一事,最后让人直接移了一棵矮树过来。
白倾倾坐起了身,一手掌心扶着树,低头看向他。
刚要开口,却隐隐觉得她这般高高坐着,低头看他的这一幕,似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就像她曾经何时也是这样,高高地倚坐在树上。但只要一低头,他便在那儿。
仿佛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但白倾倾晃了下神,就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