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无事?”他扫了眼面前菜点,随手点了几样,道,“这几份赏你了,吃完回来伺候朕批阅奏折。”
这丫头不是嫌伺候洗漱掉份儿吗?那就伺候笔墨吧。
他自觉体贴入微,殊不知,他话音刚落,屋子里的碧兰、长富等人都傻眼了。
张莹琇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就算是给她加餐,那也是加班的节奏!
狗老乡不做人啊!!
第025章 奏折
众目睽睽之下, 张莹琇没得法子。
既然如此……
“是。奴婢谢过皇上赏赐。”张莹琇福身,也不等回应径自起来,几步过去, 将边上搁着的托盘取过来, 再次福身,“奴婢失礼了。”
唰唰唰, 端了几盘自己喜欢的菜色, 还荤素搭配, 附带一盘子点心。
方才她压根没看清赫连煜点了哪些菜,既然这丫坑自己加班,她索性装不知, 就挑自己喜欢的。
旁边的长富眉头一皱,下意识看向上座的赫连煜。后者淡定地看着她动作, 没有半分责备之意。
长富无奈,只得自己出马。
他连着清了两回嗓音,张莹琇才反应过来,终于恋恋不舍地停下手。
赫连煜眼底闪过抹笑意。
见她终于拿过瘾了, 长富松了口气,一摆手, 便有一太监将她手里托盘接过去。
张莹琇“啊”了声,正待要问,便听长富不客气道:“莹琇姑娘,这些碗具可都不是你能用的。”
这些可都是御用之物, 连皇后都不一定能用上呢, 她一小宫女敢放肆?
这几天都在盘点金器的张莹琇转过弯来,缩了缩脖子,气弱应喏。
当然不可能在皇上面前换餐具, 张莹琇便跟着太监出去了。
长富轻吁了口气,转回来,问:“皇上,要不要让厨房再补几份过来?”
赫连煜摆手:“够了。”扶起筷子便开始吃起来。
另一头,太监领着张莹琇到了角房,让屋里值守的宫女翻出几个干净的大碗,一一换了过去,然后便走了。
反正都是新鲜的,换了餐具也不影响食用,张莹琇是半点也不介意,还顺口招呼值守的宫女们一块儿吃。
这番架势下来,这两名宫女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其中一名脸圆些的羡慕道:“莹琇姐姐,这是皇上赏赐的吧?”
“嗯,一块儿吃吧?”张莹琇小声打趣道,“碧兰姐姐她们还在里头当值,我们仨把东西给吃了,让她们眼馋去!”
俩宫女对视一眼。还是圆脸宫女回答:“不了,莹琇姐姐你吃吧,殿里的规矩,当值的时候不许吃东西,要是犯了……”她打了个寒战,压低声音道,“这些规矩还是得守着。”
张莹琇张了张口,呐呐道:“那、那我……”是吃还是不吃?
另一名宫女忙道:“你这是皇上赏赐,你也下值了,没关系的。”
张莹琇挠头:“我待会还得进去干活……那我吃了啊?”
两名宫女忙让她自便。
于是张莹琇便心安理得地坐下来,就着这些宫廷御菜大快朵颐——她拿得多,还特地拿了份奶糕当主食,连米饭都省了。
吃之前,她还先拿了双干净筷子,夹了些糕点、丸子等方便取食的东西搁到一边,然后才开始吃。
一顿狂风扫落叶,张莹琇心满意足,然后麻溜地收拾餐具,放到清洗篮里,会有专门的人送去清洗。
完了她一抹嘴,朝那两名宫女小声道:“我要进去干活了。”见她们望过来,便指了指桌上那一碟干净的食物,补充道,“你们下值的时候,别忘了带走啊。”
俩宫女愕然,还待说话呢,张莹琇便脚底抹油了。
她吃得不快,回到屋里,赫连煜也才刚刚吃完正喝茶。
看到她进来,赫连煜放下茶盏:“吃完了?那开始吧。”
张莹琇:……都不带歇一下的吗?
跟着赫连煜及长富等人走进东暖阁,张莹琇便有些抓瞎——该怎么伺候?
赫连煜也没说,他率先走到卧榻边,踢鞋上榻。
长富则领着两名太监抬了一红一黄两口箱子到榻边,摆好,一抬头,发现她还愣着,然后皱眉看她:“愣着干什么?速速准备笔墨。”
混了这么久,张莹琇还是知道笔墨在哪儿的,忙不迭跑去翻出来,给赫连煜铺上。
赫连煜也不吱声,单手支额看着她忙碌,惹来她暗中送来好几个白眼。
途中,换班过来的新玉端着茶水进来,看到张莹琇愣了愣,无声地走进来行礼上茶,然后站到一边。
张莹琇也没管她,手忙脚乱纸铺好、墨磨好,连奏折都给摆了一摞到台上,赫连煜才慢悠悠坐直:“都下去吧,这里莹琇伺候。”
长富不放心地看了眼张莹琇,后者低头垂眸,宛若入定。
赫连煜皱了皱眉。
长富无奈,只得带着其他人退下了,连刚进门的新玉一块。
屋里再次剩下赫连煜俩人。
张莹琇大大松了口气,麻溜爬坐到赫连煜对面,吐苦水道:“你做什么让我留下来?我都下班了。”
下班?下值之意吗?赫连煜暗忖。
“你不是不喜欢伺候洗漱吗?留下来伺候笔墨,明儿就不用早起过来了。”
张莹琇大喜:“真的吗?那我可以多晚到?”
赫连煜想了想,道:“辰时吧。”
“……”张莹琇面无表情看着他,“这算什么晚?就比往日晚一个时辰!”
赫连煜已经捡起一本奏折翻看,闻言随口道:“你要学的东西比较多,还得盘点库房,总不能日上三竿再出来。”
谁害的?张莹琇咬牙切齿:“还不——”
赫连煜却陡然抬头,有些严肃道:“你以前学的东西呢?”
张莹琇顿住,看了看自己,不解挠头:“你问哪些东西?反正脑子是带过来了。”其他……这里也施展不开啊。
赫连煜愣了愣,仿佛懂了,点头:“朕知道了。”然后低头,继续看奏折。
“你懂啥懂啊……”张莹琇嘟囔,看他开始看奏折,忙道,“诶,你看奏折,我留在这儿干站着啊?”
赫连煜斜她一眼:“你站着了吗?”
……好吧。坐着的张莹琇干笑:“那我也很无聊啊。”
赫连煜无奈,扫视一眼,指着榻边红木箱子里的奏折,道:“那你也看奏折吧。”
张莹琇指着自己鼻子怪叫:“哈?你让我看奏折?你不怕给你看歪了?”
赫连煜头也不抬:“每份奏折的要点、答复列出来,回头朕直接看你的。”顿了顿,他指向黄木箱子,道,“若是不会,先看这箱。”
张莹琇半信半疑,看他一眼,跳下榻,从黄木箱子里捡了本奏折,翻开——
喝!
“是先皇的御批?”她低呼出声。
“嗯。”赫连煜语气平常,“朕刚登基,许多事情还不熟悉。”
张莹琇嘿嘿笑,朝他竖起拇指:“还知道打小抄,不傻啊~”
掩在奏折后的薄唇勾了勾。
“话说,你这样也太累了吧?”天没亮就起来习武,白天上朝议政,晚上回来还得加班学习先帝的理政方式……
除了吃好穿好一堆人伺候,真是半分看不出皇帝的影子。张莹琇有些同情,“别人当皇帝都是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你咋把自己整得这么苦呢?”
赫连煜不为所动,提笔蘸墨,在手中奏折上提下寥寥几笔,将其放到一边晾干,然后道:“朕若是不苦,苦的就是百姓。”
张莹琇撇嘴:“我才不信,不还有满朝文武吗?”事情做不完,就扔给臣子啊,养那么多臣子是干嘛吃的?
都当皇帝了,换了她,指不定怎么懒散怎么来呢,
“总得朕先学会了,才不容易让人糊弄。”
“也是。”张莹琇挠头,“总得有个过程。”
隐在奏折后的赫连煜勾起唇角。她总是这样,口是心非的很。
若是不学或当甩手掌柜,照她性子,怕是又得招一顿搓揉和怒吼了。
他暗哂,随即丢开回忆,沉入奏折当中。
张莹琇则看看左右,确实无事,索性也探手,从红箱里捡了个奏折,艰难地看了起来。
倒不是说看不懂。
这年头,除了武官,哪个大臣没有一手漂亮的楷书呢?何况这是呈递给皇帝看的奏折 ,那可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工整。
错眼一看,还以为是印刷体呢。
反正,只要不让她写,她看文字是没啥问题的。
那为何看得艰难?
是这些朝臣不做人。
张莹琇看了眼对面认真看奏折的男人,心一横,自己抽了支毛笔、拽了张新纸,絮絮叨叨地开始列。
赫连煜听见动静,抬头望过来,见她只是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字,并不是污了奏折,便放任不理,继续低头批阅奏折。
隔着宽敞的卧榻和小几,俩人各自忙碌。一人沉静从容,是不是提笔批阅几句;另一人苦大仇深,在素白的宣纸上奋笔疾书。
和谐安谧。
许久。
“皇上,快天黑了,是否要先沐浴?”轻轻柔柔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张莹琇吓了一跳,急忙跳下卧榻。
好在,说话的新玉只隔着屏风在外头请示,并没有进来。
赫连煜似笑非笑地瞅她一眼,微微扬声:“半盏茶后。”
“是。”外头的脚步声离开了。
张莹琇大松了口气,忙将手里奏折放到她看过的那一摞里,抱起来,放到赫连煜面前,低声道:“呐,这些我都看过一遍,我也不知道咋处理,就给你提炼了中心思想。”
“中心思想?”赫连煜不解。
张莹琇没注意,她已经转回去,小心揭起写满墨字的宣纸,吹了吹,摆到赫连煜面前,继续道:“我这纸上已经根据官职写了前缀,每个官员的奏折列一段,那摞奏折也是按照这个顺序摆放,回头你对着看就行了。”
赫连煜扫了眼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墨字,抽了抽嘴角:“……好。”
“那我先回去了?”张莹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回去还得洗漱呢。”
“……去吧。”
张莹琇立马朝他抛了个飞吻:“谢了啊,那我滚了~”礼也不行了,扭头就往外走,临到门口,想到什么,赶紧扭过来提醒他,“记得跟徐嬷嬷她们说一声,我明天要晚点来。”
“……好。”赫连煜目送她离开,直至看不见人影了,才慢慢收回视线,落在几上宣纸。
【吏科都给事中刘潜知,报百官年度考核即将开始,问皇上有何指教——罗里吧嗦一大堆问安,结果问题就一句。差评!】
赫连煜额角抽了抽,接着往下看。
【芜州布政使司戴永年,扯犊子扯了几百字,屁事没一件,就问安?芜州那么大的地儿,一点事都没?这还当什么地方官,直接过来当皇帝呗!】
赫连煜:“……”
不过……他摸了摸下巴。这样,似乎也不错?
***
第二天。
新皇前一日勤勤恳恳批下的奏折开始陆续发回诸位官员手里。
紧急事件早就在昨日处理完,今天发回来的,是平日里的一些问安、请示折子。
正在吏部办公的刘潜知喝了口茶,不慌不忙地翻开奏折——
“噗——”
正在京中述职的戴永年接过奏折,塞了两碎银给太监,笑容可掬地把人送走,完了翻开奏折——
“……?”
第026章 这是要干嘛?(抓虫)
当然, 赫连煜不会直接将张莹琇的批语抄上去。
他换了下用词,看起来更文雅些。
却也更直接了当了。
于是,许多朝臣便收到了这样的批语——
【赘述太多, 详略不当, 差评】
【语焉不详,不知所然】
【满纸荒唐】
【在其位不谋其政】
……
这些臣子自然恐慌不已, 忙不迭去找上司汇报。
“大人, 微臣十余年寒窗苦读, 正儿八经的翰林出身,皇上这般批语,可是对微臣有何不满?”
“大人, 微臣自认多年为官,兢兢业业不曾懈怠, 皇上这般批语,微臣冤啊!”
“大人,皇上是否对微臣有何误解?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
“大人……”
各部尚书、各部大佬刚下朝,就被迫观看了同僚们洋洋洒洒的奏折。
新皇登基, 用的还不是那么光明磊落的路子,朝堂诸臣自然有疑虑。
可能当上重臣、高位的, 哪个不是人精?一个个都观望着呢。
虽说新帝突然窜出来,可实力不可谓不雄厚。武有那手握兵权的原西北大将军、现太傅裴成翰,文有原督察院右都御史、今太师的先帝重臣常善远,宗室还有恭亲王一派做后盾……
算下来, 他那皇位真的是稳如磐石。
不说别的, 单这不到两个月,但凡有那试探的,一个两个, 不是被打压便是被裁换,明眼人都能看出新皇改朝换代的决心,和有恃无恐的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