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煜眯了眯眼,俯身凑过去,对上她微诧的双眸,问:“梓潼不留我?”
张莹琇:“……”条件反射去推他。
纹丝不动的赫连煜反抓住她手腕,低头——
温热气息在唇上一触而过。
张莹琇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她移开视线,还试图挣脱他的桎梏:“你、你——放开我!”长富还在旁边站着呢。
赫连煜顺势松开她,视线不离她脸上,低声道:“明日我再来看你。”
许是声音低,听起来比平日温柔许多。
张莹琇按住方才被握住的手腕,退坐一步,眼神躲躲闪闪,嘟囔道:“过来就过来呗,才几步路啊……”
赫连煜轻笑了声,终于大发善心,下榻离开。
他前脚一走,林嬷嬷后脚就进来了,打眼一看,就看到今日上任的皇后娘娘满脸通红地抚着嘴唇发呆。
……
接下来两日,张莹琇却是半点不得空。
要熟记成亲大典、册封大典上的流程和规矩;背诵错综复杂的宗亲关系;学习各种场合的皇后礼节……还有早晚两次的全身保养。
忙得除了吃饭时间,别的是半点空闲都没有。
赫连煜晚饭后想留下来跟她一块儿整理奏折,都被她轰了出去。
林嬷嬷等人吓得脸都白了,却都不敢吱声——前一日皇上才说了那样的话,她们岂敢再管着皇后娘娘。
她们这样,张莹琇倒是自在了。
忙碌之下,两天时间一晃而过,成亲之日到了。
入住梢云宫后,张莹琇发现此处除了贴了些囍字、喜庆对联,添了点氛围,别的都没有。
她猜测新房应当是布置在别处。
果不其然,待嬷嬷讲解流程后,她才发现,她那位老乡,竟然毫不客气地将新房定在太极殿——也即是皇帝寝宫。
搁现代人眼里,这事儿没毛病。
但按规矩,帝后可是分居两宫。甚至成婚,都是先在举行仪式的地方临时找个房间。
她老乡这么一操作,落在这些古人眼里,这就是皇帝对她的极致荣宠了吧?
怪道嬷嬷们对她的出身半点也不计较,进了梢云宫开始就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除了对她的规矩紧张了点,别的都没有什么问题。
扯远了。
承乾元年,五月十五,帝后大婚。
大衍以南为贵。按制,皇帝新娘得从皇宫最南的大衍门抬进宫,经玄德门、午门,直至后宫。
但张莹琇乃秀女出身,其家人虽已抵京,在京中却没有合适的地方给皇后作为出嫁之所。
礼部列举的几处宗亲府邸,都被承乾帝否掉。他大手一挥,直接让张莹琇从梢云宫出门。
为了防止旁人诟病,张莹琇的皇后大辇从梢云宫出发后,先绕到大衍门,将规制里的路径走一遍,再送进后宫。
然后是太极殿行礼,奉先殿告祭先祖,再返回太极殿。
因着先帝薨逝不足一年,婚礼并没有太过铺张,喜宴什么的更是没有。即便如此,也是足足折腾了一天。
要绕到大衍门外走一遍的张莹琇更是从寅时就被拉起来。
护肤套餐来一套,梳洗打扮接着来。
盛装上身后,张莹琇顶着十几斤的头冠开始了一天的流程。
终于进了太极殿寝室,几乎累瘫的她差点喜极而泣。
帝后的亲事,自然不会有人敢来闹新房。
但还有许多流程。
新房里还要祭拜天、地、祖,每祭拜一次,便要同食一遍提前准备好的豆、粮、果、肉、菜等,三轮下来,腹中便不再饿了。
然后才是合卺酒。
最后,引导祭拜仪式的尚仪跪下,高呼:“礼毕。”
这整套的成亲流程,才算彻底结束。
闲杂人等退去,长福伺候赫连煜脱冕服,换衣,净面;林嬷嬷等人伺候张莹琇脱袆衣、取首饰、换衣、净面。
待张莹琇终于倒腾完,被扶着坐到红缎龙凤双喜被褥上时,直接往后倒下去。
“娘娘!”林嬷嬷吓得低呼出声。
张莹琇有气无力摆摆手:“没事。”她问,“所有事情都折腾完了是吗?”
“哎哟!没完没完!”林嬷嬷急忙摆手,“都好了,都好了。”娘娘说话太随意了也是头疼,这好日子,能胡乱说这些的吗?
“怎么了?”低沉嗓音由远而近,“我仿佛听见你叫了?”
话音未落,躺在软被上的张莹琇便看到熟悉的面容。
正是换上便衣的赫连煜。
张莹琇有气无力:“没事,我就是累得慌……”
赫连煜打量她,确认她只是眼皮耷拉,一副困倦不已的模样,才放心下来:“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先——”
“好。”张莹琇还没听完就胡乱点点头,“那我先睡了。”
说着,她强打精神半坐起来,踢掉鞋子,双手撑着往后挪啊挪,直接挪到床铺里头,掀起被子,一股脑扎进去。
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我睡了,晚安。”
赫连煜:……
长福&林嬷嬷:……
第064章 名字(抓虫)
赫连煜满脸无奈。
胆战心惊的林嬷嬷都不敢看他脸色了, 两步上前,打算把皇后娘娘扒拉出来——
赫连煜眉峰一皱:“别动她。”
林嬷嬷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恭敬后退。
赫连煜摆摆手, 抬脚走过去。
长福意会, 朝屋里众人比了个手势。林嬷嬷等人福了福身,安静地退了出去。
长福看了眼站在床边盯着床上鼓包的赫连煜, 轻手轻脚吹灭烛台, 留下一对小儿臂粗的龙凤红烛, 最后环视一周,确认没有别的问题了,才慢慢退出去, 顺手将门带上。
屋里便只剩下静立的赫连煜,以及锦被里半梦半醒的张莹琇。
“啪”一声烛花爆响, 惊醒了沉思的赫连煜。
他的视线落在屋子当中安静燃烧的龙凤红烛上。
烛火轻晃,光影熠熠,但毕竟离床架远了些,落到赫连煜脚边, 便暗淡了许多,及至床帐里, 更是只余一层浅浅微光。
赫连煜盯着床上鼓包,抬起手,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衣衫。衣带、外衫、内衫……逐一落地。
并蒂生莲红帐落下。
惊醒般的低呼声响起。
然后是细细碎碎的动静,隔着厚重床帐, 几不可闻……
***
张莹琇醒来的时候, 四周黑沉沉的,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是床帐太厚重, 遮住了外面的光线。
狗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旁边位置已经凉了。
被窝里温暖干爽,应当是在她睡着的时候换过了……咳,幸好她睡过去了,不然就尴尬了。
她发了半天呆,才被咕噜作响的肠鸣声唤醒。
她饿了。
蹭了蹭软乎乎的龙凤囍被,她才撑着浑身酸软慢慢坐起来。
四处摸索了遍,确认床上没有半片衣角,她只得掀开床帐。
陡然亮起的光线刺得她闭了闭眼。
窗外日光竟已经打在地面上,照得屋里亮堂堂的。
光影交界处,手持书册的高大男人安静地坐着,绣金长袍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
太晃眼了。
张莹琇连忙移开视线。
环视一周,除了这位主儿,屋里便没别人了。
没法子。
张莹琇捂紧被子,再将床帐拢紧,才小声喊那家伙:“喂……”
正在翻页的男人动作一顿,扭头,就看到严丝合缝的床帐间探出一小脑袋。
乌黑长发披散开来,更显脸蛋娇小了。
赫连煜唇角漾出浅笑:“醒了?”随手撂下书册,起身走向床帐。
张莹琇抓紧床帐,瞪他:“你别过来,嬷嬷呢?我找林嬷嬷。”
这一瞪,便发现问题了。
她老乡头上绿油油的“皇帝”二字,怎么不见了?
张莹琇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
走过来的赫连煜察觉有异,问:“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一副见了鬼似的模样?
张莹琇愣愣地看看他,再看看他头顶,再看他,下意识来了句:“你、你怎么没了——”名字。
差点说漏嘴,好在及时回神,在最后一刻住口了。
赫连煜却意会错了,轻敲了下她脑门,:“我没了你就得守寡了。”
张莹琇:……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再次看了眼他头顶上方,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要是没事,帮我把嬷嬷她们叫进来。”
住在梢云宫那两日,嬷嬷她们方方面面都周全得很,她醒来立马就能见到人。即便走开了,外间也必定会留一人值守,她只需轻轻一唤,便会有人出来帮忙。
方才他俩说了这么多话,外头都没有人进来,不是太极殿的规矩使然,便是这家伙搞的鬼。
而她直觉是后者。
她现在一si不gua的……要不是这家伙成心搞鬼的,她是一万个不信。故而,她看这家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赫连煜也不恼,听了她的话,抬脚迈步。
张莹琇刚要松口气,就见他直直走向旁边的九弦如意镶玉桁——只看上面挂着的凤穿牡丹朱红袍服,便知是给她准备的。
张莹琇顿生不祥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那一堆长长短短的衣衫便被某人一把拽下。
张莹琇:……
抓了衣裳的赫连煜慢慢踱回来,站定在她面前,将衣裳往前递了递,戏谑道:“要?”
张莹琇气恼:“明知故问!”
赫连煜弯腰,凑到她面前,哄道:“叫声夫君听听。”
张莹琇:……合着是方才那声“喂”得罪他了?
她绝不会屈服于恶势力的!
她直接扭头,朝外头叫唤:“林嬷嬷!周嬷嬷!”
赫连煜哑然失笑,空闲的左手伸出去,捏了捏她鼻子:“梓潼这是害羞了?”
张莹琇揪紧帐子,晃动脑袋甩掉他的狗爪子:“是你不要脸。”然后开始赶他,“你出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恰好林嬷嬷、周嬷嬷绕过屏风进来,听见这话,俩人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这几日她们对皇后娘娘的地位已经有所领悟,可这话也太过了吧?虽说皇上不计较,她们听着总是瘆得慌,生怕哪天皇上恼了翻旧账……
张莹琇听见动静,循声望去——两位嬷嬷脑袋上的绿名也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才过了一夜,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这边径自沉思,站在床边的赫连煜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幽深眸底闪过抹异色。掐了掐丫头红扑扑的脸颊,他温声道:“我在外头等你。”在她反应过来前,将衣裳递给行礼的林嬷嬷,转身出去了。
张莹琇回神,暗松了口气。算他识相。
等她磨磨蹭蹭收拾好,已接近午时。
赫连煜索性让人传膳。
张莹琇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腹部,苦着脸坐下来。
赫连煜莞尔,将桌上摆着的小汤盅移到她面前:“喝点燕窝润润口,待会便能用饭了。”
张莹琇眼前一亮,喜滋滋接过来:“谢啦。”也不跟他客气,揭开盖子,接过嬷嬷递来的小勺,就着汤盅开始吃——这已经是她最大的矜持了。换了以前,她肯定是端起来就灌。
感谢这几个月的规矩练习。
盅不大,又放得正好适口,张莹琇很快便解决了。待她放下盅抬头,屋里一个人都没了。
她诧异,问旁边端着茶盏的赫连煜:“其他人呢?你赶出去的?”
“嗯。”赫连煜虽然端着茶,视线却一直在她身上,“我俩说说话。”
张莹琇抽出帕子揩拭嘴角:“你想说什么?”突然把下人赶出去,连长富都不在,是要聊现代的事吗?
“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张莹琇眨眨眼:“也叫张莹琇啊,同名同姓。”
赫连煜点头:“那我以后还叫你莹琇。”
这丫说得温柔,张莹琇竟有些赧然了。她轻咳两声,又道:“我猜啊,我们过来跟名字的关系肯定很大,说不定‘她’跟我是平行位面里的同一个人……你说对吧?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巧到‘她’身上呢?”
‘她’,指的是原身。
赫连煜眸底闪过异色。半晌,他问:“那你在……游戏里,为何取名石榴?”
张莹琇摆摆手:“害,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刚好看了遍周星星的电影,顺手取的呗。”
周星星是谁?dianying为何物?赫连煜垂眸,随手将茶盏搁桌上,避开那些词汇,淡淡道:“是吗?我还以为你喜欢石榴。”
张莹琇耸了耸肩:“不讨厌。”完了她嘿嘿两声,搓了搓手,问,“那你叫什么名?是不是两边名字一样?”
赫连煜:“……”他不敢置信,“你不知我名讳?”
张莹琇莫名其妙:“废话,全后宫、全天下,谁敢直呼你名字?”她斜睨过去,“连成亲,尚仪唱礼都是用‘承乾帝’,你让我上哪儿打听去?”
赫连煜:……
他这边无语,对面的张莹琇却想起什么,下意识看向他脑袋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