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帮叶米检查了一下,方医生语速飞快道:“双手大臂脱臼,重接的手法还不错,给她重新换个药上个板子就行,患者在发高烧,得给她降温,护士,体温计!”
护士急忙给叶米腋下和嘴里跟别含上体温计。
“医生,我们这边也有伤患。”
沈二虎和陈燕一左一右扶着陈书记一起跟进医院,后头是大步流星自己走进来的沈春水和几位跟过来帮忙照看的小田村村民。
他们本来是想去镇上公社取化肥和果树苗,但半路陈燕发现陈书记身上到处都是伤,立即强硬地要求她爸过来医院看看。
沈春水也有受伤,不过不严重,可见大家都来了,就跟着过来想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地儿。
其他村民也一样是热心跟来帮忙的,结果就热热闹闹地跟了一群人进医院。
伤员太多,方医生忙了好一阵。
先安排昏迷的姑娘进病房吊水退烧,让两位护士去帮她处理伤口顺便更换干净的病号服,再给其他受了伤的人一一做检查处理伤口。
等差不多忙完,时间都走到将近凌晨四点,方医生才能坐下来喝口水喘口气。
歇了会儿,想想不放心,还是去叶米的病房看看人。
主要是这边有个认识的人。
景子恒就坐在叶米病床边守着,她双手上了夹板不敢动她,只能一直凝视着她的睡颜。
小姑娘眼角还残留着微红的泪痕,刚才肯定委屈大发了。
方医生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好奇问:“你们这是遇上了什么天灾人祸?怎么那么多人受伤?除了这姑娘,还有个大爷手都断了也不吭声,真能忍。”
断手的是陈书记,他受了伤不想给人添麻烦,就自己默默忍着,要不是陈燕正好碰到他的断手,都不知道她爸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遇上山体滑坡事故。”景子恒头也不回地道。
“山体滑坡!”方医生惊呼一声,立即关心道:“没出人命吧?”
“没有,受伤的都在这了。”
“那就好。”他放下一点心。
身为一个医生,他无法避免意外和天灾,但还是希望没有人因此出事。
“这姑娘就是你媳妇吧?没想到第一次见就以这种方式,抱歉啊,上次因为有事没能参加你的婚礼,你……艹!你他妈受伤了自己没个感觉吗?”
本来想和熟人话个家常,没想到视线不经意下移,却看到景子恒脚下凝聚起一摊血迹。
方医生当场炸锅,连忙去取了药箱过来给他治疗。
景子恒的腿本来就被割得很深,后来又是摔坑里又是撑着别人上坑,还抱着叶米走了大半个小时的路赶来镇医院,本来就严重的伤口更是撕裂得更开。
血到现在还在流淌,地上到处都是他踩出的血印子,最触目惊心的还数他脚下凝聚的那一滩血泊。
方医生用剪刀剪开景子恒的裤腿,小心翼翼地给他清理和消毒伤口,都不敢太过用力。
“这伤口太深了,得缝针!但是麻醉师还没来上班,也不可能让你等上几个小时。”
真等下去血都得流尽了。
“只能直接缝,你得忍着点,实在不行拿块纱布去咬着。”
叫上几个护士合力将人推进手术室,开始伤口缝合手术。
方医生严肃地夹起针在景子恒皮肉上穿针引线,几位护士在旁边协助。
手术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景子恒闭着眼,额头渗出滴滴冷汗,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因为疼痛而条件反射地突突跳动。
他表面看着忍耐得很难受,实际上心底还在惦记着叶米。
不知道小姑娘什么时候能醒?
他在手术室里,要是还没做完手术她就先醒了,没见着人怎么办?
……
这一刻,景子恒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早已被他放在心头上的小姑娘。
叶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一点多。
她睁开眼,被病房里明亮的光芒刺了下,条件反射又闭上,过了会儿又慢慢睁开,打量了一下四周。
一眼望去都是白,满鼻子消毒水味。
她这是在医院?
“醒了?”叶米的动态被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男人发觉,一只温热的大手探过来,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还有点低烧,饿了没有?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买什么吃的,你也去给我躺好!”门口传开一道语气不善的声音。
叶米转头望过去,就见一位大概三十出头的英俊男人穿着白大褂,一脸不满地站在病房门口。
这是个医生,还和景子恒认识。
开始恢复清醒的大脑做出判断。
注意到叶米打量的视线,方奕立即收敛表情,露出个标准的笑容,和她打招呼:“弟妹好,我叫方奕,你的主治医师,同时还是这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家伙他哥的朋友。”
“你可以把我的身份说得再拗口一点。”
“你闭嘴!”
提了提手上的保温杯,方奕对着被自己一秒变脸吓到的叶米温和地笑笑:“我带了些吃的,弟妹饿了吧,起来吃一点。”
叶米试着动了动,低弱地说:“起不来。”
她双手被困着,全身发着烧,软绵绵地也没什么力气,坐不起来。
“等会儿。”景子恒伸长手去给她把病床摇起来,让叶米从躺着变成坐着。
坐起身,视野变换,叶米第一时间就低头去看景子恒的脚。
别以为她没注意到,这人一直藏着自己的右腿,而且医生还说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不就是在说他受了伤的意思?
景子恒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右腿上的裤腿被卷到膝盖处,小腿绑着层层绷带,果然是受了伤。
“怎么回事?”叶米虎着一张小脸质问:“说实话,不许骗我?”
她以为自己很凶,其实穿着宽大病号服的她显得更加娇小,现在受伤未愈,脸色很苍白,像是随时能再次晕倒一样。
娇娇弱弱的一个小人儿凶起来,没有一点威慑力。
“挖土堆的时候被断木划伤了,缝了两针,没什么大事。”景子恒实话实说,但是中间隐去了不少详细内容。
旁边的方奕欲言又止。
这哪是缝了两针的事?分明是缝了足足二十针!
算了,人家也是不想让自己媳妇儿担心,他就不去拆穿这个善意的谎言。
可是叶米还是哭了。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怎么哭了?饿了?还是伤口疼了?或者给吓到了?别怕,已经过去了……”景子恒不停地给叶米擦眼泪,可是却越擦越多。
叶米泪眼朦胧地看着景子恒,突然哇地一声放声大哭,小身子一抽一噎:“我……呜呜……我就是……心……心疼你,忍不住……想哭……”
因为醒来后的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上一世的景子恒孤零零地死在了那个坑洞里,没有人能救他,他也出不来,永永远远地被掩埋在黑暗的地底。
那么好的一个人,居然就这样死掉了。
而且她竟然不知道,还没心没肺地继续生活,从来没有去给他送过一朵花,哪怕是为他吊念一次都没有。
只要一想到这,心就忍不住地疼痛,比想到自己上辈子病死的时候还要疼。
哄了好久没将人哄好,景子恒无奈,只能祭出绝招。
温热的青菜瘦肉粥被送进嘴里,叶米一天没吃饭,早饿得肚子咕咕叫,下意识地吞咽,哭声一断,再想继续都被一口口送来的粥打断。
等她吃饱,已经不想哭了。
“吃不下了。”撇开脑袋,不让景子恒再喂。
怕人不够吃,方奕特意多带了些过来,此时保温盒杯里还剩下大半份粥,景子恒很自然地将叶米吃剩下的粥全给扒拉光。
看得方奕目瞪口呆。
景子恒爱干净是他们家属院众所周知的。
这人就算和家人吃饭夹菜都得用公筷,谁没用公筷他是一口都不肯沾,现在居然吃起了别人的剩饭!
虽然这个别人是他媳妇,但这也变化太大了吧?
“还有事?杵在这里是想当门神?”景子恒撇了方奕一眼。
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没事出门左转不送’。
别以为他没听出来这人刚才在跟他媳妇儿告状,小姑娘聪明,一听就懂了,给他抓个企图隐藏伤势的现行。
“有事,我来除了给送饭之外,还要通知你,你爸妈已经知道你俩出事的消息了,现在冉姨正在收拾行李准备赶过来。”
甩给景子恒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方奕转身潇洒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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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你妈要来?!”叶米被吓得一脸懵。
明明说好暑假再回去见家长,怎么措不及防就给提前了?
“我们俩出这么大的事,方奕还是主治医生,他以前得过我妈的指导,把她当成老师,崇拜得很,不可能帮我们瞒着家里。”
他父母能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肯定方奕给通风报信。
也许不止父母,连他大哥那边也收到了通知。
这个结果是景子恒早有预料的。
他无法改变现实,只能尽量安慰叶米:“别怕,我妈人很好,不难相处,而且我们两个现在这样,也确实需要有人照顾。”
叶米双手脱臼,至少得养四周才能恢复,他伤了腿,伤口愈合也需要一段时间,两个手脚不方便的人,没人照顾日子会过得很艰难。
这也是景子恒妈妈一得到消息,就立马放下一切赶过来的原因。
a市。
景书成一回到家,就见客厅敞开摆着两个大皮箱,他媳妇儿正不断地往里头塞东西。
麦乳精,水果罐头,大白兔奶糖,麦丽素,肉干,红糖,人参片,红枣,枸杞……
吃的满满当当塞一皮箱,另外一个皮箱则装了几套换洗衣服,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日用品,一小包常备药物和几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礼盒。
这架势,俨然就是在搬家。
听见开门的动静,冉绣头也不回地问道:“回来了,车票买好了吗?”
“买好了,今天下午三点半的票,运气好抢到了卧票,坐两天车,后天早上就能到。”景书成将车票递给妻子。
冉绣捏住车票抽了抽,没抽动,忍不住瞪向丈夫:“快松手,赶时间呢!”
景书成不想放手:“我们就不能一起去吗?那臭小子能把他媳妇儿给照顾进医院里,我得去看看他有多出息。而且你提着那么多东西,没人帮忙也拿不动。”
嘴上说着狠话,可在外威风凛凛的景厂长,在家却委屈得像个即将被抛弃的孩子。
“不行!”冉绣一口否决,用力抢过车票:“我医院可以请假,你厂里那一大摊子事没了你可怎么办?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再说上火车有你帮忙搬东西,下了火车小方也会来接我,没事的。”
从早上起来接到方奕那边打来的电话,知道小儿子和他们小儿媳妇出了事双双住院之后,景书成夫妇很快就冷静下来。
夫妻两个都是性格坚强的人,不会因为一点事就被轻易打垮。
遇到困难,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解决困难。
所以他们当机立断采取行动。
冉绣请了半个月长假,回家收拾东西准备赶去农田镇照顾两个孩子。
景书成只能请到半天假,赶去火车站先给妻子买好车票,然后又去了趟银行,取出存款,回家交给妻子带上。
出门要花钱,孩子们住院治病要花钱,过去给他们买些有营养的吃食也要花钱。
穷家富路,多带点总没错。
“这两千你藏里衣内袋里,票也藏里头,小心别丢了,那些散钱就拿出来花,上了火车要吃饭的话直接和列车员买餐,贵点就贵点,吃口热乎饭能好受些。”
“晚上睡觉注意点,你就一个人,只能辛苦点熬一熬,别睡死了,不然东西容易遭扒子,也不安全,对了,证件什么的带齐了没?别落下什么东西,现在赶回去拿还来得及。”
景书成从厂里借了辆小汽车,亲自开车送妻子去火车站,一路上嘴里的叮嘱就没停过。
要是以前冉绣会觉得烦,但她现在却默默地听着。
因为她知道,这是丈夫在宣泄担忧的表现。
不仅是对她独自远行的担忧,也是对孩子们伤情的担忧。
这人就这样,每次有什么烦心事就容易变得唠叨,她已经习惯了。
顺利上火车,找到自己的床位坐下,冉绣手里捏着条洗得很干净的蝶恋花绣帕,侧头看着车窗缓缓后退的风景。
也不知道她小儿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
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吧。
叶米双眼无神地躺在病床上,魂儿不知道飞去了哪个遥远的地方。
景子恒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眼珠子一动不动。
再晃晃,还是没反应,不由挑眉:“你是想学猛张飞睁眼睡的本事?”
“我想学土行孙的遁地术。”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这样就不用见人了。
“一晚上八个小时不够你做梦?”
“人家生着病呢,不能多睡两小时?”
“能。”景老师慢条斯理地拿出跟方奕借来的纸笔:“咱们今天先把勾股定理学完再睡。”
叶米猛地扭头,震惊地瞪着景子恒:“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逼我学习,是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