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开了睡眠灯,套房里光线有限。角度原因,池萤看不清男人究竟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松开手。
池萤向 来娇气,不过片刻僵持,手腕便泛出一道滚烫薄红。
顾渊扫了一眼那道绯色,面无表情:“不。”
极其吝啬言语,他半分不肯多说,只发出一个最简洁的单音。
那低沉的嗓音却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仿佛星辰坠进湖面,破开粼粼波光,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勾得人一阵心痒。
并没有想到顾渊居然会主动回应,池萤先是一怔。而后迅速明白过来,这狗男人是真的气极。
“你生什么气?”
尽管有几分心虚,她面上却半点不显。从沙发上坐起身,为求气场,还顺势抱臂,“难道你吃亏了?”
明明都是成年人,做的也是你情我愿的事,她搞不懂顾渊在气什么。
更何况。
身上还隐约有酸软的感觉,池萤抬眸扫了眼顾渊,有些不忿。
更何况眼下看上去吃亏较多的明明是她,同样都是人,怎么她一觉睡到将近杀青宴才醒,而顾渊就可以没事一般跑去剧院兢兢业业彩排。
池萤这点虚张声势的模样或许能吓住别人。
顾渊却不吃她这一套。
仗着口齿伶俐,池萤还想叭叭叭说更多。正要张嘴,一根手指就抵上了她的唇。
警告意味十足。
仿佛沾着申城连绵不断的雨,男人略显冰凉的指节抵住娇软唇瓣,稍稍用力,一下就把那些尚未出口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深知池萤不讲理时的那股作劲儿,顾渊懒得听她吵,单手撑住沙发,而后低眸。
两个人几乎脸贴脸,这个姿势亲密得有些过分。他却恍然不觉,专注而凝神地盯着她。
眸色漆黑,深沉。
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情绪。
温热吐息拂过脸颊,微微的痒。这么对视片刻,池萤难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挪开视线。
今天彩排时,剧院的中央空调出了问题,只能启动备用电扇。多少演员热得恨不得只穿一件背心,顾渊却一丝不苟地将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连袖扣都严丝合缝,被场务调笑过于古板。
然而此刻,顾渊解开两个扣子,领口松松敞开。因着他俯身的姿势,池萤目光流转,就看见了黑色衬衫里的别样风光。
“......”
她突然有几分理解他的怒意。
看着池萤眼神难得闪烁起来,顾渊收回手,若无其事起身。
两人算是各退一步。
池萤用了不少粉底,确定即使高清镜头迎面怼上去也看不出被咬的痕迹,这才施施然下楼。
顾渊下去得比她早,然而到了宴会厅,却不见对方的踪影。
“他助理说他临时有事来不了。”
沈淮安解释,“理解,搞音乐的灵感一来挡不住。”
沈淮安面上是遗憾的表情,语气里却有不易察觉的轻松。
好歹现在他也是有知名度的导演,尽管向来处事八面玲珑滴水不透,对上顾渊那种脾气,也难保不会被落面子。
媒体只道顾渊立的就是骄矜少言的人设,沈淮安却听过一些其他的坊间传闻。
传闻真真假假虚 虚实实,他唯一肯定的是,这位眼下正当红的音乐剧演员,的确非常难以亲近。
听沈淮安这么说,池萤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不明白顾渊为什么会接下《过风》的主题曲,但照对方今天那副气到直接张嘴咬人的模样,倘若真的一道参加杀青宴,难保不会闹出什么不该有的事。
顿时轻松起来,池萤不再远离众人。坐在主桌,她一边玩手机,一边听其他演员们聊天。
方才沈淮安在席上接的电话,听得清楚,饭桌间的话题自然引到顾渊身上。
“我去看过他的现场,真的绝!”
男主裴秋里在一众演员里年纪最小,性格也活泼些,一听到顾渊的名字,就兴奋地比划,“舞台超级棒!一点儿不骗人!”
瞧着他这副追星般的痴迷模样,众人纷纷失笑。
裴秋里却浑然不察,还在滔滔不绝:“这次主题曲沈导可以放心了,顾渊操刀绝对没问题!”
沈淮安只能无奈摇头。
显然极其喜欢顾渊,裴秋里一直说个没完,别人几乎插不上话。最后池萤实在看不下去,让韩知意给他倒了杯水。
“长得帅有才华也就算了。”抿了口水,裴秋里意犹未尽,“关键他还特别痴情,不是我说,咱们这个圈子如今这么长情的可不多。”
到底年纪小,他心直口快。后半句一出,桌上的气氛瞬间尴尬。
意识到这一点,裴秋里的表情迅速凝滞。
“痴情?”
一片沉默中,反倒是池萤摇了下酒杯,轻轻一哂,“你怎么知道?”
“粉丝都知道。”明白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裴秋里感激地看了池萤一眼,随后侃侃而谈,“他现在巡演的那部《S.T.A.R》就是写给白月光的嘛。”
坊间传闻里,顾渊在高中时期有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于是以对方为灵感,创作出了当红音乐剧《S.T.A.R》。
这种传闻其实半真半假,大多只是为了给营销作噱头,大家基本听听就过。但听裴秋里这么说,池萤还是禁不住笑了起来。
沈淮安好奇:“你笑什么?”
池萤是真的觉得很好笑,掩了下唇,轻轻摇头:“看来你是不知道《S.T.A.R》的剧情。”
并非想象中以爱情为主题,《S.T.A.R》其实是一部悬疑音乐剧。讲述了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被绑到精神病院中,为了逃出生天互相残杀的惊悚故事。
其中,以顾渊扮演的男主最为冷血凶残。在解决掉所有对手后,独自一人离开精神病院。
然而当他踏出门去,门外却并不是想象中的光明,只有无边无际,怎么走也走不到头的黑暗。
倘若这真是写给白月光的剧本,顾渊大概是爱而不得所以因爱生恨了。
“萤姐你别笑!”
眼尾微弯,池萤笑得潋滟,裴秋里不禁有些脸红,却还在为顾渊辩解,“这真是给白月光写的。”
到底圈里人追星比普通人方便 ,他听别人说过,之所以取名为《S.T.A.R》,是因为顾渊当初暗恋的白月光名字里带一个星字。
纵观全剧,除开海报上那一点微光以外,并没有出现任何同星星有关的意象。喜欢看音乐剧的大多是浪漫主义的年轻人,自然更容易接受以白月光为名的解释。
池萤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面上不显,她微微挑眉。
杀青宴结束得晚。
剧组十分大方,房费一直预付到明早,池萤却不去住那可以俯瞰半个申城的顶级套房,径直打发韩知意去享受这份美妙。
没忘记自家老板昨夜不声不响跑去睡了个男人的残酷事实,韩知意捏着房卡,不肯挪动半分。
“我睡不惯。”明明已经住了两月,此刻说起瞎话,池萤丝毫不脸红,“放心,我绝对不乱跑。”
说着,她给韩知意看自己的手机:“我让司机送我回家。”
申城南边。
寸土寸金,房价几乎可以同市区CBD媲美的高级别墅区。顾渊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旁,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明明只是文字,却仿佛能听见慵懒上扬的语调。
“赵叔!”池萤极其欢快,“杀青宴结束了,快点来接我吧!”
顾渊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下手机。
并没有等多久,很快,池萤就坐上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端坐在后座,顾渊依旧阖着眼。
贴了单向膜,自车窗漏进的光线便十分微弱,却又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线条分明的下颌。
似乎先前在套房里看够了她,他纹丝不动,仿佛一尊静默而俊美的大理石雕像,并不说话,也不曾给她任何一个眼神。
根本不计较这点小事,池萤心里惦记着今天从裴秋里那儿听来的八卦,也闭上眼假寐。
很快到了她的公寓。
不缺买别墅的钱,池萤只是不喜欢那种没有人气的空荡感觉。饶是如此,娇气惯了,她买下的公寓坐落于申城最昂贵的顶级楼盘。
占据一整层顶楼,地势优越,从全景落地窗向外看去,申城最出名的申江蜿蜒迤逦,与靡丽夜色一起尽收眼底。
顾渊并不往里走,只是站在玄关处。
确认池萤已经安全到家,他没有一点儿要留下来的意思。看了她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背后传来娇慵女声。
池萤在迈巴赫上忍气吞声那么久,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把高跟鞋踢到一旁,她赤脚踩在毛绒地毯上,朝顾渊走去。
个头不矮,池萤裸足也有一米七的身高。但面对顾渊,她不得不仰起脸。语气却没有半分怯意,甚至带了点挑衅的味道。
不明白池萤要做什么,顾渊探询地垂眸,就看见她冲他笑。
“喂,”唇边笑意盈盈,池萤眨眨眼,“你那白月光为什么不要你?”
期待着顾渊会有怎样的反应,下一秒,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没有开口,顾渊冷冷扫她一眼。
而后伸手,直接扯断 了那根细细的吊带。
第3章
翌日。
连绵小半月的阴雨终于停歇,天气晴好,难得的艳阳自窗帘缝隙间透进。池萤一睁眼,当即被这过分的明亮光线吓到重新藏回被中,从头到脚把自己盖了个严实。
真糟糕。
陷在绵软的天鹅绒大床上,她浑身酸痛。连指尖都不想动,懒洋洋地想。
昨天那话原本只是想激一下顾渊,并没什么其他意思。谁知道寡言少语的狗男人脾气差到难以想象,压根经不起玩笑,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被惹毛了。
结果最后倒霉的还是她。
昨天还能勉强打起精神去参加杀青宴,如今,池萤只想不管不顾在公寓里埋头睡上一整天。就算韩知意气到把衣帽间里所有的铂金包都扔出去,也绝不起床。
话虽如此,挣扎一番,池萤还是慢吞吞起身。
身侧自然空空荡荡,大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对此池萤倒是一点儿不奇怪,顾渊的自律性一向强到可怕。
哪怕昨夜一直折腾到天蒙蒙擦亮才睡,他也能在一个小时后面不改色地起床,吩咐司机去接他晨练开嗓。
但她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睡完就跑,当真干脆利索,堪称渣男中的渣男。
池萤还有些迷糊,索性家里也没外人,半闭着眼摸索进浴室,草草洗漱一番。把自己收拾干净,这才给韩知意发了条短信,拜托对方带份午饭过来。
昨天基本没怎么吃东西,又折腾了一夜,她确实有些饿。
琢磨着冰箱里或许还有几块背着韩知意偷偷买的芝士饼干,池萤打算先垫一下。于是起身,准备去另一端的厨房看看。
趿着拖鞋,她慢悠悠穿过走廊,然后在餐厅前一顿。
听见脚步声,顾渊抬眼。
显然没预料到此刻家里还会有别人,池萤只随意套了件纯白吊带睡裙。两根细细的带子落在锁骨凹陷处,半遮半掩,衬得那些落在雪白肌肤上的红痕愈发暧昧。
那是他留下的。
顾渊眼神一沉。
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他把陶瓷盘往前推了推。
颜色清爽的釉下彩瓷盘里是同样口味清淡的各色蔬菜,每份分量都不多。为求营养均衡,也没有忘记同时搭配藜麦面包和一小块无油煎牛排。
瓷盘旁还有一杯牛奶,算是相当健康的一份减脂餐。
池萤直接梗住。
尽管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对方能做出什么有良心的事,但一夜缠绵春风一度之后,他就让她吃这么几片可怜巴巴的绿叶菜?
这是什么情况。
嫌弃她最近身材管理不好长胖了?
天生明眸皓齿,池萤出道前出道后都是众人之中的焦点,媒体再怎么带风向,也从来没黑过她的脸和身材。
没想到顾渊在不会说话之外又多了个眼睛不行的毛病,无论如何不能忍,她张嘴想理论。
还没开口,顾渊就敲了敲桌子。
他的手生得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有节奏地落在白色大理石桌 面上,仿佛随意敲击琴键。
是要认真谈话的意思。
“......”
没想到这狗男人居然这么记仇,明白今天无论如何躲不过这一遭,池萤翻了个白眼,拉开椅子坐下。
先解决掉小牛排,她又喝了半杯牛奶。碰都没碰摆在盘里的各色蔬菜,拿起餐巾轻轻抿过唇,这才慢条斯理开口。
“你喝醉了。”
理直气壮,池萤先抛出这一句。
顾渊默然。
他知道她这说的倒不是什么胡编乱造的假话,前日参加池家长子的生日晚宴,他明明平时极为克制,那晚却不知为何失了分寸。意识不清,整个人混沌一片,全然不知发生何事。
池萤其实也挺纳闷。
顾渊一向珍惜嗓子,戒烟戒酒,还是看在她大哥过生日的面子上才喝了一杯。站在旁边,她看得分明,除了那一杯之外,他滴酒未沾,谁知道没过多久就神智不清。
为了避免被当作乘人之危,池萤眨眨眼,迅速补充:“我也是。”
闻言,顾渊深深看她一眼。
眼睛极漂亮,池萤眼睫浓密纤长,不用妆饰,上下翕动时也犹如蝶翼翻飞,昳丽非常。很容易让人迷失其中,从而忽略闪烁不定的眸色。
池萤只心虚了那么一小会儿,很快,重新理直气壮起来。
“顾渊。”不再收敛,她咬着蔬菜,含含糊糊喊他的名字,“你认为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前日的荒唐可以用酒醉粉饰,昨晚,他和她可都清醒得很。
听见她这么问,顾渊微微皱眉。
不同于池萤只穿了件睡裙,顾渊衣冠齐整,纽扣一如既往扣到最上面一颗。他坐得端正笔挺,八风不动,被衬衫挡住的脊背却隐隐作痛,甚至有几分火辣辣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