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贵妃瞪大眼,“太后……”
太后已经转开眼,跟皇帝说话去了。
卢贵妃回头盯向韩倾倾,韩倾倾正扶着母亲,与父兄说话,完全是一副娇弱小女儿家的模样。旁边的韩家王家郎君们都把她的眼神给挡掉了,同样还以颜色,半分不退让。她心里所有的恨意,杀意,怨毒……和永远无法见天日的妒嫉,如凌迟般一遍遍折磨着她的内心。
从当年在王府里,她就妒嫉王语妍,一个乳嗅未干的小丫头,凭什么夺得全京城优秀男儿郎的喜爱。连承元帝做王爷时,也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屡次三番地想要逼其就犯。她暗中也帮忙使过劲儿,但无独有偶,都教那废太子妃商明慧给借机阻拦了。
商明慧拥有太子的专宠,成亲几年,太子连个良娣都没纳。明明生得比她晚了好几年,可那个小兔崽子一出生,就盖过了康儿的风采。
商明慧已经跟着废太子成了历史尘埃,她含笑成了最后的胜利者。本来以为这个王语妍失踪那么多年,不可能再回来了,没想到十年这后居然又出现在京城中,再度成为众家贵妇们最喜欢攀交的对象。连一度认为不存在的这个女儿,而今也成了众星拱月的对象。
卢贵妃如此不假思索的认定韩倾倾害死了卫言康,这些陈年的怨嫉便是始因。
……
这一日结束,韩倾倾终于跟着父兄出了宫。
她回头看了眼那高高的宫门,门前的宫人看起来如此渺小,宛如蝼蚁,那大开的枣红色大门在夜色戚戚下,更如一张血红的吃人大嘴,恐怖森森。
待到无人时,韩倾倾才问母亲,“娘,那个卢贵妃,咱们家跟他们家过节很大吗?为什么我感觉……她对我意见那么大?就一定认定是我杀了太子。莹玉郡主才是最积极想当太子妃的人,王姬雪在宫里那么得瑟,好像还有人给她撑腰,怎么着怀疑,也不会一下就怀疑到我头上吧?”
王语妍叹气,道,“卢英当年心仪过你阿爹,还亲自上门提亲,被你阿爹拒绝了。她性格很强势,也是京中有名的贵女。”
“她……不会跟你还是同学吧?”
“那倒不是。她是家里的次女,并不是很受重视。她的表姐先嫁给了当今圣人做正妃,她被你父亲拒绝之后,就说要做最有权势的女人。自请做了圣人的侧妃,帮……那个老色痞子干了不少龌龊事儿。”
王语妍想到往事儿,也不想再拘着了。虽然旁边还坐着丈夫,也没阻止的意思,她便想着给女儿说清楚这其中的情恨由来,也省得女儿再无知着了道,也多一份防范之心。
“当年我奉诏入宫,卢英还使计想要拐我与老色痞子偶遇……”
“呃,这……这跟拉皮条的!”
“她就是个拉皮条的贱人。这么些年,为了固宠往宫里弄了多少美人儿,害了多少良家女子,简直……謦竹难书。”王语妍突然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要不是你商姨帮着我,及时带走我,我就要给你阿爹带绿帽子了。那时候,我才刚及笄,13岁。你说可恶不可恶!
还有,后来我都嫁给你爹了,还怀了身孕。我想,我都有身孕了,应该没事儿的吧!那时候我还发胖了呢。没想到她居然要直接用强的,好在煌哥儿给瞧见了,大喊大叫地招来了你商姨,才把我救下的。不然,我真怕但凡一次被她和老色痞子得手,你爹就被传成戴绿帽儿的鳏夫了……”
“反了他丫的!”韩倾倾恨恨地叫起来,“难怪我在东原城,看到那么多反叛志士,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反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们这就是蛇鼠一窝儿!”
韩珏,“……”唉,他就好好当听众吧!
顺便,帮忙递个水啊糕点啥的。
“娘啊,大魏这里,应该没有绿帽子这种说法。”
“哦,对哦!这边叫的是帽儿爷。”
“哈哈,这么叫的吗?好好笑哦。”
两个女人一边吃东西,一边狂吐槽皇帝一家,回了府。
喧嚣退去,太后回了紫霄宫。
容嬷嬷遣离所有人后,才轻声问,“如此,便真放过那韩家六娘?”
到底是害死了卫家儿郎的女子,那是太后的亲骨肉,从小看着长大,叫了几十年奶奶的亲孙儿。
太后皱眉,不语,心绪亦是混乱。
容嬷嬷道,“容老奴说句心里话,若您不乐意,就当老奴从未说过。”
太后支肘,没有反对。
“此韩六娘出生时,据说便身带异相,非同凡俗。只是韩家捂得极好,未有传出。此后突然失踪,韩家人亦寻人四处找着,但几十年来音讯全无,便也成了京中一场概叹。直至王家娘子突然回返,亦有人传言这人亦是突然出现在韩府中,并未见得从别门进府。”
太后听到此,又重新抬起头。
“不论如何,韩家六娘等同寻常,若能得获此女,未偿不是卫家之幸。只是,这福份早便落在咱们煌哥儿身上。
咱们煌哥儿这辈子命苦啊!那一身的伤,才拼出一个大都护的衔位,都是他用血用命拼出来的。想他一人在西州那样苦寒蛮夷之地讨生活,小小年纪,十余来岁,若未有仙人相助,怕是早就……老奴尚记得,那年西北一直在闹饥荒,可谓十户九空,易子而食……”
太后指间微颤,慢慢放于膝上。沉黯浑浊的眼眸,也似有了些清明。
容嬷嬷陪在太后身边多年,亦深知主子的心性,一辈子循规蹈矩,与先太上皇亦是相敬如宾,又生两子,尊宠多年,可谓是过得很顺遂的一生。唯在两子争位一事上,心力交瘁,悔痛难当,一生遗憾。
“这韩家六娘,本就该是咱们煌哥儿的福份哪!还有人大胆觊觎,这教煌哥儿如何自处?早前,煌哥儿大张旗鼓地进京提亲,听说那聘礼都能绕皇城一圈儿。为场面是闹得大了些,也不过是为了警示他人。可还是被人视若无睹,光天化日下便要强夺,这……这与当年九龙山上的坠崖又有何区别?”
“够了!”太后愤愤击掌,要附上。
容嬷嬷铁了心,戳破这层窗户纸就不会轻易放弃。即算卫四洲没有吩咐她这般为韩倾倾开脱,她也想明白了,这也均是她的肺腑之言。她只是个奴婢,她要得很简单,她的心思和煌哥儿是在一处的,她没有太后那么多顾虑,她只要未来的日子不再龟缩于这冷宫般的紫霄宫,能大胆走出去看看天,看看地,看看那漂亮的红花红果子。
“太后,那东西年前还看中了一个小宫婢,想要逼迫就范。这般无忌肆意,已经摸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他日若得承大宝,所做所为,只会比圣人过之而无不及。大魏的天下早已经摇摇欲坠,若是您还顾念着旧情,就该大义而为,保全大魏,保全煌哥儿这唯一的念想,莫要再寒了……寒了煌哥儿的心啊!”
正如卫四洲和容嬷嬷所担忧的,太后此时顾念祖孙之情,暂时放过了韩倾倾,不会对韩家下手,但这杀孙之仇是埋下了。他日如何爆发出来,要如何为难韩倾倾,亦未可知。
与其如此,还不若现在就断其心念,让其彻底厌恶了那父子两,相信卫言康短命也都是天命所罚,全力支持卫四洲夺权。
这场即将到来的权利更迭,她们总要站一头,现在正是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在将进府门时,卫四洲追了上来。
“倾宝!”
他一唤,男人们要挡,也被韩倾倾扒开了。
韩珏看了两人一眼,接到了女儿恳求的眼神,也只得放了水,“一刻钟。”
“谢谢爹爹。”
韩翊,“哎,叔,这孤男寡女的……”
韩珏提醒,“进屋说,别都驻在这儿。”他们出来这一路,周围的眼线可不少。
王司涵,“我看着,叔,你们放心好了。”
韩翊,“我,我也看着。”
韩俊熙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物,“爹,婶婶,你们可回来了,刚才我接到四哥从宫里送来的消息,说太子死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还说……唔!”
韩翊忙捂着弟弟的嘴进屋去了。
韩倾倾和卫四洲站在游廊下,见人走远了,她立即伸手抓住了男人的手。
“洲洲哥,你是不是跟太后达成了什么协议?哦不,那个……太后真是你亲奶奶吗?那你不是……啊,刚才我听我妈说,你小时候还救过我,那时候我还在我妈肚子里?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让我以为……”
她急急地问着,男人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笑,用粗糙的手指勾了勾她鬓角被吹乱的发。
轻轻道,“倾宝,幸好关键时刻,你的时空手还没废。不然……”
下面没了话,他漆黑明亮的眼里也飘过一抹阴翳。
她追问,“不然你要怎样?”
他突然左右一瞧,远远值守的婢女忙转过了头去,他伸手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紧得有些发疼。
气息在耳鬓边浮动,“傻丫头,这马甲不到万不得矣,扒不得。不然,以后咱们就少了很多扮猪吃老虎的乐趣了。懂没?”
他又伸手弹了她鼻头一下,口气轻松,一如即往的泰山崩脸面不改色的乐观模样。
她知道,真实不是这样的。
她眉头揪得更紧了,攥着那只大手,“洲洲哥,你别唬弄我了。我都知道!”
“知道啥?!你刚回来,这朝里的事儿不是女孩子操心的,让你父兄弟弟们折腾就是。回头,你……哎,不过最近还是不要出府了,一会儿得跟你哥说说,再增派府中守卫。那个卢家……”
她听着听着,心里就难过起来,垂着头嘀咕,“又来了,啥事儿都不跟人家说,就知道瞎忽悠人。”
啪!
姑娘把男人推开了。
这前后变故忒大,惊得婢女们都收不住表情了。
“卫四洲,你又来了。你说,你有没有把箱子打开?现在密码还有几次?是不是必须反回原厂了?”
卫四洲感觉要吐血了,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刚才的温存劲儿呢?他可可爱爱,软软萌萌的小甜妞儿呢?都没了!现实,真是残酷啊!
“倾宝儿,这……这都啥时候了,咱们能不能……能不能特殊情况,特别处理啊?”
“哦,你还知道是特殊情况。这人是我杀的,我才是罪魁祸首,要承担责任的应该是我,你在这儿瞎掺和啥?你说啊,你说啊!”
姑娘气得拿手指头戳呀戳呀戳!
那小手指哟,细细白白的,居然能把一个高大壮的男人,戳得连连后退,退无可退,帖墙认罪。
“倾宝儿,不是不让你掺和。这是大家担心你的安全,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干嘛非跟这儿倔。”
“你这是性别歧视。”
“我这是因地治夷!”
“你忽悠人。”
“倾宝,咱们有事儿说事儿啊,不带这么情绪化侮辱人的。”
“好,有事儿说事。百年前,武皇后都能带兵打仗。百年后,我一个受了现代化教育的人,凭什么不能跟你们一起对付卢家?!”
卫四洲的神色慢慢黯下,“倾宝,武皇后为太祖打天下,并不是场场大战都亲自带兵出场。她更多是在后方,为太祖出谋划策,整肃后勤,合纵联横,运筹帷幄。”
“行,我知道了。”
姑娘扭身就走,吓得男人嗷嗷直叫,将人拉住,差点儿又给跪下。
“倾宝儿,不带这样儿的。咱话还没说完。”
韩倾倾回过头,小脸绷着一副“我很不高兴”的样子,“还说啥?你们箱子还没打开,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哼!”
傲慢的扭开脸,心里还是一片酸。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才懂,他为她担忧的心,亦是她为他不安的心啊!连太后是他亲奶奶的事儿都瞒着她,私底下却把她家的家底子都挖干净了,这叫什么事儿?信息不对称,矛盾大大滴。
“倾宝儿,哎……”
男人突然蹲下身,捂着肚子不动了。
韩倾倾走了老长一截,最后又气得跺脚冲了回去,居高临下,插腰吼,“你没诚意,我真分手啦!”
“不要啊!呜呜呜……倾宝,我肚子疼,肯定是……受凉了。”
“……”
稍后,两人磨叽到了待客的厢房里。
同时,主屋里的男人们也正在商量太子的事儿,韩珏突然提声。
“大郎,把六娘叫回来。”
众人一愣,惊醒:哦,已经超过一刻钟了呢!
王司涵闻言仿佛得了皇帝特派令似的,立即起身出了大屋,身后立马跟上了韩翊。
韩翊,“大郎,你打不过卫四洲那厮,我帮你。”
王司涵,“说得好像你就打得过他似的。”
韩翊被狠噎了一下,“那,那咱们二对一,怎么着文攻加武斗,他也不敢在咱家撒野。”
王司涵,“他都敢在皇宫里打雷劈闪电了,我家可没皇宫那么森严。”
韩翊被噎惨了,好半晌才嗷出一声,“王大郎,你有胆儿的就把卫小四给噎死!”
第191章 他爱我,我也爱他
厢房中
“倾宝,你看过那种很狗血的故事吧!就是,男女双方订亲之后,男方家道中落,成了穷书生。到了立业娶亲的年纪,上京赶考,想要借未婚妻家住一宿,却被人家各种侮辱责打,狼狈下堂的……”
“哼,你是会凭人责打,狼狈……”
韩倾倾突然住了口。
前不久,男人不就被他父兄们轮了一圈儿,给扔出府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