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传——Jas
时间:2021-02-25 10:46:49

  大乞儿闷头直往前走,江陵蹬蹬蹬地跟着他,大乞儿走得飞快,江陵也不说话,边走边跑,缀在他身后。
  半晌两人来到镇子另一头,江陵轻轻地问:“大哥哥你生气了?”大乞儿瞪着她:“我没生气!”江陵沉默了。大乞儿见她一直不说话,气急败坏:“我知道那大婶对咱们好,可是你也不想想你才多点大,他们会信你的话?人家会认为咱们想偷东西抢东西!”
  江陵低着头,说:“可是为什么不相信呢,去找个人来看下又没关系。为什么大人这么傻呢?”大乞儿朝天翻了个白眼:“你看看你这样子,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你的。”他摸摸肚子,“总算吃饱了,可有多长时间没吃这么好又这么饱了呢。”
  他看看天色已经暗了,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堆废弃的石土堆前,坐下来,半靠着石土堆,伸直腿,舒服地叹了口气。
  江陵蹲在他面前,不错眼地看着他,大乞儿不耐烦:“你又想说什么?”
  江陵便说:“可是你相信我的对不对?你为什么会相信我呢?”
  大乞儿“嗤”地一声笑起来,他嘲笑她:“我不说你是对的能怎样说?说你是胡说八道吗?”
  江陵摇摇头:“你也觉得他们应该找人验看一下对不对?所以你还是有点相信我的,你也怕他们被坏人骗了。因为大婶是好人啊。”
  大乞儿烦得不得了,瞪着她:“就你好心,你怎么这么有心思想这想那的啊?你自己的麻烦事都一大堆,就别管别人了,好歹他们就算被人骗了,也不过是丢掉点积蓄,还是有吃有住有穿。你有空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自己下顿饭在哪里呢。你以为你还是千金大小姐有空发善心啊?”
  江陵咬了咬唇,颓然坐倒在地上。
  大乞儿也不理她,把背着的破棉袄扔给她,摊手摊脚地躺在地上,顾自睡觉。
  次日清晨江陵醒过来,把破棉袄卷好绑好,大乞儿才醒,江陵嚅嚅地说:“我想再去大婶家看看。”
  大乞儿怔住,转而大怒,江陵退后几步:“你不用去,我偷偷跑去看一下,如果她儿子在我就跑回来。”她不敢看大乞儿的脸色,转身便跑。
  江陵昨日走的时候一直记着路,当她跑回到中年妇人的家门口时,发现她家门是大开着的,显然已经起床了。她于是便偷偷地在门边探头,院子里并没有别人,只有中年妇人在打扫院子,江陵大着胆子叫了一声:“大婶。”
  中年妇人抬起头看见她,怔了一怔,和善地笑了:“小姑娘,是你。”她几步走到院门口,摸了摸江陵的脑袋:“进来,大婶给你吃早食。”
  江陵退后一步:“大婶,我不是要讨早食吃的,我……我想问问你,那个玛瑙珠子你们家有没有找人看过,你们……你们不要被人骗了,那真的不值钱的。”
  中年妇人笑起来:“不值钱,也值五两银子对不对?”
  江陵眼睛一亮,妇人拉了她的手进院子:“你哥哥呢?大婶昨儿晚上磨了红豆沙,今天早上蒸了豆沙包子,要不要吃?”
  江陵急切地说:“大婶你们找人看了对不对?”
  中年妇人笑:“说起来也是巧,昨儿晚上镇上酒楼里有人请客,县里珠宝铺子的掌柜也是客人,就托了人请他看了看,你猜怎么着?那掌柜的说,大半是假的,不过仿得也很好,加上剩下的那些真的,果然能值五两银。小姑娘你真厉害啊。多亏了你呢,要不然就被骗啦。”
  江陵心中欢喜,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我也是瞎说的,大婶没被骗钱就好,我走啦。”她挣开中年妇人的手就往外跑,中年妇人一时不察被她挣脱,跺着脚叹道:“你跑什么呢,吃个豆沙包子再走啊。唉你说这孩子,大婶可是得了你大好处啦。”
  其实江陵早闻到了满院子的豆沙包的香味,昨晚的饱食经过一个晚上已经早都不见了,挺饿的,可是……她这次可不是来讨吃的。
  才没跑几步,她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头晕脑胀地没站稳差点摔倒,那人及时抓住她的手,结果力气不济,被她绕了一圈,到底两人年纪都小,结果是两人齐齐坐倒在地上。
  江陵昏头昏脑地抬头看,见是大乞儿,又惊又喜,笑起来,笑得双眼弯弯亮闪闪:“大哥哥,是你呀。”
  大乞儿紧张地说:“你为什么跑?他们要打你吗?”
  江陵连忙摇头:“不是不是。”
  大乞儿气起来:“那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撞得我疼死了!”
  江陵开心地笑:“对不起,大哥哥。”
  两人才爬起来,江陵的手就被中年妇人抓住了:“这下跑不掉了。正好小哥儿也在,到大婶家吃个早食,大婶再给你们找身衣服鞋子。”
  大乞儿大喜,江陵本想拒绝,见大乞儿高兴的样子,看了看他吊着的裤管和短了大半截的衣服,想了想,就不出声了。
  豆沙包很暄软、很香、很甜,中年妇人冲了桑叶茶,正好冲掉些甜意,吃起来很好吃。
  两人在吃的时候,妇人去了隔邻人家,过了一会儿,拿过来两套半旧的衣裤和鞋子,大乞儿的衣裤不知穿了多少年了,又脏又小,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来,中年妇人给了他一块皂角,待要舀出灶旁的热水叫他先洗洗,他拎了一桶冷水便跑到后院洗了一通,换上新衣,刚刚好。江陵也学他的样子,妇人待要拦住她,她口齿清晰地说:“大婶,我们不怕冷。”
  江陵的衣裤却是大了一圈,中年妇人遗憾地说:“没有更小的了。”江陵并不介意,卷起衣袖裤脚,高高兴兴地说:“谢谢大婶的衣服和包子,我们走啦。”
  大乞儿也弯起笑眼,诚心诚意地说:“谢谢大婶。”
  中年妇人笑着摇摇头:“是大婶要谢你们才是。”她又装了几个包子给他们:“带着路上吃。”
  萍水之缘,也只得如此。
  江陵挥挥手,笑眯眯地跟在大乞儿身后往外走。
  门口却被人堵住了。
 
 
第10章 生变
  一个粗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就是这两个小乞丐吧?我还以为要费人去找呢,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把他们抓起来!”
  紧跟着声音,有两人冲进来,一人一个,把大乞儿和江陵的肩膀用力扣住,大乞儿和江陵一时懵然,直至被死命扣住,方大惊失色,失声惊叫起来,一边拼命挣扎,可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俱都瘦弱矮小,哪里挣得过两个大男人,就像两只被掐住脖子拎起的鸡崽子,徒劳地扑腾。
  大乞儿一边挣扎一边大叫:“你们干什么?”
  中年妇人被惊住,回过神来便大步上前:“赵老倌,你疯了?这是干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
  那个粗砺声音到了眼跟前,这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年约三十多,一只鹰钩鼻硕大无比,他先是对着中年妇人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说:“安大婶,不关你的事。”
  然后看也不看地朝着大乞儿一个大耳刮子打过去,大乞儿的嘴角顿时溢出血来,他狠狠地说:“干什么?臭乞丐一个,也胆敢坏我的事。不过没想到……”他狞笑起来,“也不算坏事啊,这是老天爷要让我白赚二百两银子哪!”
  他慢慢走到江陵身前,弯下腰细细端详,脸上露出猥琐的笑:“这小女丐洗干净了长得倒是齐整,可惜了的,要不然还能转手卖了,值不少银子呢。”他摸着下巴又摇摇头,“不对,能认珠宝这可是大本事,留着才能赚大钱呢。啧啧啧,说是值五两银就是五两银,真是能人儿。可惜,可惜,可惜。”他连连摇头。
  江陵已经挣扎了好一会儿,浑身都没了气力,见大乞儿被打得半张脸青紫肿胀,嘴角的血迹鲜红,心下又怒又惊又怕,小小的心里已是意识到是自己闯了祸事。
  中年妇人被另一个男人拦着不能上前,急得直跺脚:“赵老倌你个杀千刀的,做什么欺负孩子,你拿假玛瑙骗我的钱,可不关这两孩子的事,你要抓了他们做什么?”她不能靠近江陵他们,便绕过去抓住赵老倌的手臂:“你给我住手!”
  赵老倌不耐烦地甩开她:“你个老娘们懂什么?这两人可是祸害,要不是我们赶来,说不准你都被他们害死了!”
  妇人气愤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才是……”门外疾步进来一人,正是她的儿子,她指着赵老倌正要骂,被她儿子一把拉住:“阿娘,这两小孩不是好人,坊间一直有人悬赏抓他们呢。”
  中年妇人呆住,赵老倌斜了他们一眼:“安大婶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咱哥们也不知道,就只知道,整个浙西南都在找这一大一小两乞儿,小的那个能认珠宝,是个六七岁的丫头!要是找着了抓到送上去,有赏银,要是看到了不上报,格杀勿论!”
  中年妇人结结巴巴:“你……你吓谁来!”
  赵老倌一拍大腿:“我吓谁来!我哪敢吓人,我是被吓的呀!你儿子也听到了,昨儿酒楼宴席上,传的就是这个消息,这不,你儿子就觉得这小女丐挺像赏格里说的,就跟里正说了,里正就差我过来抓人,待会儿会派人一起把他们送到县衙里去,我这也算是呀,将功赎罪!”
  中年妇人吓一大跳:“里正?县衙?”妇人的儿子年轻人点头:“阿娘,我就觉得这小乞丐蹊跷,果然有问题。你想想,一个这么丁点大的丫头,又是乞儿,浑身上下没一点好东西,怎的会认得玛瑙好坏真假?”
  中年妇人又看了看大乞儿和江陵,眼神里已经有了退缩:“这就两个小孩子,能干什么坏事?你们……你们别是认错了人吧?”
  年轻人劝说妇人:“阿娘,人不可貌相,你想,县衙为甚么要抓两个小孩子?还要悬两百两赏银来抓他们?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官府的事咱们不可多问罢了。”
  江陵和大乞儿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江陵想大叫:不是的,不是的,是坏人杀了我阿爹阿娘还想杀我!
  可是……可是有用么?
  大乞儿看看她,又看看中年妇人和年轻人,大声怒吼:“你可算了吧,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贪那二百两赏银!要不是我妹妹告诉你们那玛瑙珠子是假的,你们早被骗了钱还感激这个骗子呢!好心没好报!忘恩负义!白眼儿狼!不得好死!”
  妇人白了脸,年轻人却冷笑:“是啊,昨儿告诉我们玛瑙是假的,今儿又来我家骗吃骗喝,谁知道接下来你们还想干什么呢?趁机偷盗?谋财害命?小小孩童心肠何等恶毒!要不然怎么连县衙都要悬赏格抓你们呢?难不成县府里的大人们还会冤了你们?”
  江陵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慢慢地又看向中年妇人,在中年妇人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害怕。
  大乞儿怒喝:“你放屁!”
  年轻人反问:“那你们今儿早上又来干什么?”他似是不想再和小儿争辩,对赵老倌说:“里正在等着呢,一起带他们走吧!”转头说:“阿娘,你在家关好门,别再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进院子。我去去就回来。”中年妇人喏喏应声,再也不敢看江陵二人。
  几个大男人,拎两个小乞丐简直像拎小鸡一样,轻轻松松就拎了出去,也不用车马运送,大步说笑声中夹杂着大乞儿的怒骂声,一刻钟后便到了里正公房。
  那只是一个两进的房子,屋檐很高,外墙刷成白色,黑色的瓦,进门是影壁,转进去是一个大天井,大天井对面就是办公的地方了。一般乡里的里正是没有正式公房的,因是镇子,事务较多,故设了这个地方专为处理镇子里的杂事。若有犯了律法的大事自是去县衙,些许小事就在这里由里正调解或是判了。
  此际几个人压低了声音进了去,几个穿着齐楚衣裳的男人或坐或站正在闲聊,见了他们,坐着的人也站了起来,俱都看着江陵和大乞儿。站在当中的一个中年男子有一张长脸,眼睛微微有些斗鸡,看上去便挺凶的,他问:“这两小儿便是你们说的嫌疑人?”
  赵老倌满脸堆笑,谄媚地弯了弯腰:“回里正大人,正是这两乞丐,康少说的会认珠宝的便是这个小丫头了。”
  里正身旁一人看上去像是辅助里正的,拿出一张纸端详了一会,递给里正:“和画像颇像。”
  里正仔细看了看,也点点头:“那就没错了,捆起来罢。”
  见两人拿了绳索过来,大乞儿虽挣扎得累了,也还是忍不住大叫:“你们为什么胡乱抓人!我们只是两个小乞丐,为什么抓我们!这是要杀良冒功吗!”
  里正一哆嗦,板起脸:“我不杀你呀,县衙也不会杀你们,送你们过去辨认一下就行,若你们不是贼人自会放你们走,有甚好心虚的?”
  大乞儿叫:“那做什么要捆我们!”
  里正身旁那人摇摇头:“因为我们觉得你们是贼人哩。”
  大乞儿气得噎住,江陵咬了咬唇,忽然说:“我是你们要找的人,但是他不是,他只是看我可怜的好心乞丐,你们放他走,我跟你们走就是,这样你们也能拿到赏金的。”
  她身形矮小,说话声音犹带童稚,却口齿清晰,几个大人都甚为惊奇,他们并不知道详细内情,只知道上面有人在捉拿这两个乞儿,事情似乎颇为紧张,在他们心里大乞儿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江陵看上去太小了。
  江陵却明白,十有八九是那个黑衣人或者是那些黑衣人要抓她,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杀她全家还非要抓住她,但她想着自己被抓住了之后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她,大乞儿作为陪绑定也是活不了,只怕还比她更早丧命。
  可能连大乞儿都不知道只要被送到那些黑衣人面前,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那些大人却也没有深问,毕竟都是里正身边办事的人,和县衙诸地多有往来,知道凡事装聋作哑才好。只有赵老倌带来的人喝骂:“小丫头想得倒挺美,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多抓一个人也费不了事,如果是假的可就坏了事!”
  江陵着急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我就是在路上遇到的这个大哥哥,刚才不是说要找一个会认珠宝的人吗?我会认珠宝,他都不会,他们要找的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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