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希侧头听蒋英吐槽,眼睛里全是笑意。见状,王学恩也不甘示弱,反驳道:“魏同志,你可别和她坐在一起,她一点女孩样子都没有,可凶了……”
蒋英脾气上来了,她最讨厌别人说她不像女孩子,一捋袖子,“王学恩,你怎么说话呢,找削是吧!”
王学恩往旁边的李信身后一躲,像只猴子似的,特别灵活,“你看你看,我一说你就急,可不就是不像个姑娘嘛。”
蒋英的口才不及他好,一时语塞,“你你你!”
另一个沉稳点的男知青陈实拦下他们俩,“好了好了,别闹了,光听你们俩吵嘴,我们都没办法接下去读书啦。”
“对啊对啊。”女知青董舒附和道。
话题正要转回读书朗诵去的时候,齐悦突然看向魏希,“说起来,刚刚魏希姐姐怎么一直待在门口呀,是不太习惯我们这样像读书会一样的交流朗诵吗?”说着说着,她又状似体贴的替魏希解释道:“不过也正常啦,魏希姐姐没有接触过这些,所以可能不太喜欢。唔,不过我们没有和你商量一声就在院子里朗诵,可能确实有些吵了,魏希姐姐不喜欢也正常。”
“没有,我很喜欢。”魏希看向王学恩,眼神真诚“尤其是王同志的《海燕》, * 朗诵的特别好,我怕进来会打扰你们,所以才在门外听完了才进来。真挚激昂,很感染人。”
冷不丁被魏希点名夸奖,换成别人可能就脸红了,可王学恩才不会,他挺起胸膛,嘴上谦虚“也就还好啦。”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是一脸骄傲,就差写上我很厉害这几个字。
大家都被他的这番作态给逗笑了,原本有些微妙的氛围瞬间消弭。陈实看了眼众人,准备把话题往读书会上扯,“好了好了,回归正题,我们刚刚轮到谁了。”
蒋英接话道:“肖瑞、齐悦、徐衍、董舒还没读过呢。”
齐悦捋了捋衣摆,正准备站起来,徐衍却先她之前开口,“我来吧。”
他站了起来,少年白衫,侧脸望去略有些清冷。他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字正腔圆,“你对我微笑着,沉默不语。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候了很久。”
念这首诗的时候,徐衍的眼睛看的是魏希。魏希望向他,却发现,他眼睛里倒映的,是自己。不知怎得,好像有一种氛围萦绕在两个人之间,那是旁人察觉不到的,独属于他们两个的默契。
这首诗虽然短,但由徐衍念来,却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勾起对爱情的向往,似甜蜜,又有些惆怅。像是在繁花盛开的春天,于一桃林见到了心动的姑娘,但姑娘的身影若隐若现,触手可及,又似乎远在天边,总也追逐不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董舒,南方姑娘的心总是更加纤细敏感,她喃喃道:“是泰戈尔的《飞鸟集》,这诗真好,写出了爱情的酸涩和辗转期盼。”
都是正当大好年华的下乡知青,他们对于爱情正是憧憬的年纪,听到这样的话,纷纷都附和。也有各抒己见的,王学恩第一个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爱情是宁缺毋滥,‘我将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我唯一的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他忘我而富有感情的背着这句话。
而一向和王学恩拌嘴的蒋英也难得和他一个想法,“爱情是不能将就的,将就的就不是爱情。”
在他们都在为爱情而讨论的时候,齐悦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摆,别的知青可能没有注意到,可她一直关注着徐衍,徐衍的每个表情动作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徐衍念这首诗的时候,看的是谁,她心里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清楚,她此刻才会如此愤愤,不过是一个乡下村姑,她用力握紧手心,指甲都陷入肉里,很疼,但她没空理会。而是逼着自己露出一个,和平日里一样,甜美可爱的笑容。
然后,她看向魏希,“说起来,魏希姐姐听了这么久,还没有和我们说说她喜欢什么文章或者诗歌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用力,她此刻的语气过于甜腻,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第10章 虽然魏希看着漂亮,身上……
虽然魏希看着漂亮, * 身上的作风也不同于村里的其他乡下姑娘,但在知青们眼里,一个没有上过学的女孩子,每天最熟悉的应该是灶台上的锅碗瓢盆或者是地里四季种的作物,对于诗歌散文怎么可能有了解呢?
有些生性温柔的知青这时候不免体贴的开始转移话题,为魏希解围,比如董舒。她性子温柔,说起话来也是细声细语,“不是正要轮到我吗?我可是一直紧张着,再不说出来,我都怕我紧张忘了可怎么好。”
齐悦挽住董舒的手,像是撒娇一样,“董姐姐来的路上我们就讨论过诗歌了,之后也还有机会,可是听魏希姐姐讨论的机会可不常有,我们让让魏希姐姐嘛。”
话被齐悦堵住了,董舒还想说什么挽救一下场面,毕竟魏希看起来明眸善睐,是城里也少见的漂亮姑娘,她不是很想让这样一个正当年华的小姑娘在一群人面前受到难堪。
感觉到董舒的善意,魏希对她投去感激的目光。然后便站了起来,落落大方,她先是望向齐悦,“既然齐知青这么想和我分享喜欢的文章,盛情难却,我也不好推辞。”接着看向众人,“那我就献丑了。”说完,她微微一笑,像开在枝头的海棠花,艳丽又不失清雅,惹人注目。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一首不长的事,叫魏希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念,却意外念出了磅礴气势,那份睥睨狂傲淋漓尽致。
这诗不难懂,但也不是课文中出现过的,耳熟能详的诗。有些人听懂了,有些人未必。比如齐悦,她之前撮掇着让魏希分享文章,就是觉得她一个没上过学的村姑,说不定字都认不全,还别提有什么喜爱的诗文了,就是想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让徐衍看清楚他们俩不合适,谁知道魏希说的她也不知道出处。
齐悦正觉得丢脸,董舒却问她,“小悦,你刚刚缠着魏同志,要人家分享喜欢的诗文,怎么人家说了,你反倒没了响应。”董舒温温柔柔的,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实在是再单纯不过的问了问。但听在齐悦的耳朵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齐悦有些勉强的牵动了嘴角,做出笑得模样,“魏同志说的很好,我只是还没有回过神来。”
还不待她说些什么,陈实道:“魏同志的这首诗听起来很激昂,也很有气势,不过,我才疏学浅,平日里也没看到过,还请问魏同志出处。”
回答的是徐衍,他声音清冽,“是李白的《胡不行》。”他回答的是陈实的问题,可看向的却是魏希,“李白的这首诗,是盛唐的时候写的,写的看着是我汉家将军的威武,但我觉得这首诗的精华,在于其中蕴含的盛唐气象,那份狂傲与骄矜,只有身处盛唐才能谱写得出。”
其他人听了这话,可能只是点点头觉得有道理,但魏希却是实打 * 实的感到惊讶,她之所以喜欢这首诗,就是因为它的盛唐气象。作为出生在晚唐的官家女,她见过太多的颠沛流离,世道浮沉,所以她特别仰慕盛唐的那份雍容恢弘,尤其是那盛世景象,所以她才如此喜欢这首诗,但没想到徐衍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魏希望向徐衍,却看到他含笑的双眸,好像知道她要看向他似的,魏希觉得有些脸热,连忙转移了视线。
魏希的表现虽然大大惊奇了知青们,但每人说上那么一两句也就过去了,唐诗虽美,但知青们最爱谈论的往往是语录,或是像《海燕》那样,带着强烈信仰的现代诗歌。很快就轮到了下一个人,是董舒,她是心中富含柔情与纤敏的文艺女知青,喜欢的诗也同她一样,温柔而缠绵,是戴望舒的《雨巷》。
齐悦念的是《春》,不过有其他人的珠玉在前,她分享的这篇散文没太引起讨论。大家更爱的还是王学恩的《海燕》或是徐衍的《飞鸟集》,信仰与爱情永远是青年挚爱的两大主题。
知青下乡的第一天就在这样平淡而快乐的讨论中度过了。第二天的一切就没有这么美好了,毕竟是下地劳作,光是大清早起床,就挺让人吃不消了,尤其是对于肖瑞这个有纨绔之风的大少爷来说。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肖瑞已经是一身疲惫,结果记工分还有一长串的队伍要排,他当即不满的嚷嚷道:“怎么回事啊,慢慢吞吞的,什么时候才轮到老子。”
大家上工大半天本来就很累了,情绪不太好,偏肖瑞又在那抱怨,于是一时之间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队伍吵吵嚷嚷的,魏希想忽略都不行,她停下手上工作,站起来,对着后面大声安抚,“大家静一静,队伍虽然长,但是只是记个工分而已,很快的。但是,”她尾音一转,“你们再这么闹下去,时间只会越拖越长,这样大家休息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说完,她的眼睛缓缓从众人身上略过,一时之间,整个队伍都安静了不少。
魏希这才坐回去,接着记工分。而她这一露面,也让知青们看了个清楚。
王学恩有些激动,“刚刚那是魏同志吧,没想到是她负责记工分。”
李信皱了皱眉,“可是她看起来年纪那么小,为什么村子里是她记工分。”
蒋英对李信的话有些不以为然,“说明魏希很优秀嘛,不过她刚刚说话可真好听,细声细语的,就让大家一下子安静了,真好。”蒋英自己平时大大咧咧的,却很喜欢魏希这样很有女孩样子的姑娘。
别的知青兴高采烈的讨论,但肖瑞心里还是憋屈的紧,他好好的北京不能待,跑到这个乡下地方,还要排队受气。他沉着脸,就想接着闹,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徐衍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
徐衍神情淡漠,“如果肖老爷子知道你到了乡下还 * 是这副做派”他有些漫不经心,“你这几年应该都回不去北京了。”
肖家和徐家一直都是认识的,两家的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生死兄弟,后来住在一个院子里,两家大人都很熟识。和肖瑞的不思进取不同,徐衍从来都是长辈最喜欢的别人家的孩子,脑子聪明,从小说话做事就很有章理,虽然他有一个很优秀的哥哥珠玉在前,但他的光芒完全不能被他哥哥掩盖。
他不是那种只在学习上有天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乖孩子,相反,同他表面的温雅有礼不同,他家世出众,自己也优秀,骨子里是有一份傲气在的。大院里和他一个年龄段的孩子从小就有一种以他为首的趋势,所以肖瑞才这么听徐衍的话,徐衍把大院里那群心高气傲的高干子弟们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跟班。
而肖瑞的爷爷特别欣赏徐衍,在他心里徐衍说话的分量特别重,有时候他都会怀疑,他和徐衍谁才是爷爷的亲孙子。就今天这番话,别的不说,他是真的相信,爷爷会因为徐衍说的话,而把自己扔在这乡下地方好几年不管自己的。
所以肖瑞一下子就像只斗败的公鸡,瘪了下去,无精打采的跟着队伍移动,连说一个字的精神头都没有了。
因为肖瑞安静了,所以虽然前面闹了一会,但记工分的速度依然很快,队伍不断地变短,很快就轮到出于末端地知青们。因为后面没人了,所以每记一个人,魏希都会和他们闲聊一两句。轮到徐衍地时候,魏希不知道说什么,便专心低头记工分。
魏希写的正认真,徐衍突然说:“行云流水,铁画银钩,你这毛笔字写的很好,很大气,不拘束。女孩子写毛笔字经常会放不开,但是你写的很好,应该是从小就练的吧。”
第11章 对于徐衍的夸奖,魏希有……
对于徐衍的夸奖,魏希有些意外,但到这里这么久了,难得有一个人懂书法,她还是很高兴的。面上风淡云清,“尚可,从我四岁启蒙开始算的话,有十二年了。”说到最后,她语气微微扬起,还是可以感觉到她内心小小的自得和骄傲。
徐衍自然也察觉到了,他没有说出来,而是很捧场的跟着她的话接着夸她,“坚持练十二年应该很不容易,怪不得你写字如此好看,还是苦练加天分的结果。”
魏希面上不显,心里却很雀跃。
魏希心情好,徐衍的心情自然也不会差,所以下工回家的时候,知青里的氛围显得很好,尽管上午的活很累,但大家身上还是很有活力的。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连续的劳碌,才真正让知青们感受到什么叫农忙,一个个都和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的,下工之后恨不能瘫在啵啵奶茶床上。晚上,连女知青住的屋子里都传出呼噜声 * ,可见秋收究竟有多辛苦。短短的几天,原先白白嫩嫩的女知青也黑了不少。倒是魏希,她虽然没有下地,可除了记工分,也承担起送水送饭等等的杂活,不算很累,但很琐碎,一天时间泰半待在地里,可依然是原先肤如凝脂的模样。
好不容易秋收结束,因为这几天确实辛苦了,加上之前许诺过要给知青们放几天假,所以大队长赵柱国大手一挥就是五天的假。
魏希虽然不是知青,也放了三天的假。
所以他们几个人哪怕秋收很累了,但到了结束的晚上依然兴高采烈的聚在一起商量假期该怎么过。
讨论的最激烈的当然是王学恩,他对于凑热闹的事情最积极,在一众声音中,他的是最有穿透力的,“这还用选吗,我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这里的青云山很有名的,有瀑布还有各种自然景观,当然是去青云山。”
这个提议得到部分男同志的支持,比如李信,“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既能欣赏风景,又能锻炼身体。”
但也有比较理智,能考虑到女孩子心情的,陈实推了推眼镜,有些迟疑,“爬山的话,是不是有些辛苦,董舒她们会不会吃不消。”
肖瑞是大少爷脾气,他才不管女孩子或者王学恩心里是什么想法,有些不耐的说:“爬什么山,我们这几天下地干活不够累的嘛。上山?怎么不去田里种水稻去。”
肖瑞语气不好,但是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一向看不惯肖瑞作风的蒋英也赞成他的想法,“对啊,好不容易可以休息,再去爬山,累不累啊。”
王学恩挠了挠头,有些不高兴,“那你们说干什么好。”
董舒想了想,“我们去镇上的供销社吧,除了逛逛,顺便可以买些需要用的东西。”
蒋英也道:“去镇上的话,还可以去国营饭店吃点好的,好久没有好好吃过肉了。”说着,蒋英有些回味的咽了咽口水。她父母都在肉联厂工作,父亲大小也是个主任,家里不说大鱼大肉,但也经常开荤,所以才养的她这般丰腴。在缺资少物的七十年代,能让自己身上贴膘,充分说明她家日子过的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