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很多,还有很多人顺着大道一直在往平安寺那边走,迟小小也顺着人群往平安寺那边跑。
其实她也想和青泓去姻缘石上刻下彼此的名字,今晚本想带他去的,可是谁知道今天会出现这种事情,这下连青泓的人影都见不到了。
也不知道是谁惨叫了一声,沧澜城上空出现了一声嘶吼,大家纷纷停住脚步往上方看去,城里还有人在放烟花,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落下繁星点点,大家都惊叹烟花的美丽时,一条巨大无比的蛇突然从高空穿过,身上的血落在了人群里。
有人瞬间被冻成了冰棍,人群中开始慌乱,男男女女开始惨叫。
“蛇妖!是蛇妖啊!”
大蛇经过的落血的地方,瞬间冰天雪地。
迟小小愣了,那血也落在了迟小小身上,可是迟小小却没事。
紧接着无数的妖道从后面追来,迟小小惊诧间也管不得周围的人了,御剑直上就遇到了冯四详,迟小小在高空拖住他,大声地问:“怎么回事啊!”
冯四详一看是迟小小,匆忙解释道:“圣女来沧州了,她说今晚带我们去捉蛇妖,我们便都来了,抓住这个蛇妖可有重赏的!仙姑,一起去吗?!”
迟小小自然是要一起去的,直觉告诉她这条大蛇是青泓!
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迟小小心下刺痛,跟在冯四详后面道:“我们一起去!”
大蛇朝着平安寺的方向去了,冯四详边御剑边喊:“这个蛇妖修为深厚,被我们圣姑打回了原型,灵力应该是受损了,圣姑说能杀就杀了,谁若是杀了这蛇妖,圣姑可有重赏的,仙姑你不是要见总舵的负责人么,圣姑可是总舵来的,你见了她你就有机会见总舵主!”
迟小小心里记下这个圣姑了,到了平安寺之后,大蛇消失了,平安寺不远处就是深山和森林,比较阴森,也没人敢进去,据说里面有巨兽,会吃人。
迟小小跟着他们到了平安寺,发现缥缈君也到了,迟小小紧张的心情因为看到他而放松了几分,她上前去和缥缈君打招呼。
“师父?”
缥缈君回头看她,迟小小心里害怕极了。
“师父,他们说有蛇妖……”
缥缈君点头:“我就是追着他来的。”
迟小小问:“为什么追他啊?他又没害人……”
声音都带了她自己没察觉的颤抖:“为什么总有人想杀他?”
缥缈君没答话,只是说:“你先回王宫,我过会儿回来找你。”
迟小小说什么也不能走:“不行,我得跟着师父。”
万一他们要是对青泓下手怎么办。
迟小小突然觉得好难过,这世上真的没人愿意相信他的好,没有人想要他活着,就以为他是妖么?
是妖就要遭受这么多苦难而恶意么?
缥缈君的声音有些许怒气:“笑笑,你不听师父的话了是么?”
迟小小摇头:“师父,不是我不听话,是他只有我一个朋友,我认识他,他不是坏妖,我不能让他们把他抓走啊,他们要是把他抓走肯定会杀了他的,师父……不能杀他。”
缥缈君衣袖下的手微微握紧,骨节泛白:“笑笑,你老实跟为师说,你喜欢他,对么?”
迟小小一愣,想否认,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却没否认得了。
她确实喜欢他呀,她为什么要否认,他都成那样了,她还否认干什么。
迟小小的眼尾有点红,她沉默着,没回答缥缈君。
缥缈君的神色深沉,他看着她,她低着头似乎做错事的孩子。
缥缈君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迟小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吧嗒一下就落了。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缥缈君,但是又不想让青泓受委屈。
“是,我喜欢他。”
缥缈君气的手都在抖:“你知道他是谁么你喜欢他?你这比喜欢我更大逆不道!”
迟小小抬眼,眼里的雾水溢满:“我喜欢他怎么了,就因为他是妖么,他是妖怎么了,我不在乎他是什么,我就是喜欢他,你能把我怎么样啊!大不了我不做你的弟子,你教的本事你全部拿去,你废了我的修为把我逐出师门怎么样都好,伤你的心也罢,我就是喜欢他!”
缥缈君的手扬起,刚要落下准备扇她一巴掌,但是她没躲,眼神倔强地看着她,似乎怎么样都不会屈服。
他颤抖着将手收了回来,他从来没打过她,哪怕她犯错他也从未想要动手打她,可是今天他却差点就打了她,他太难受了。
一个是他师父,一个是他徒弟,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缥缈君心下痛极:“为师教导你十几年,你就是这样报答为师的,笑笑,你真是把为师的心伤了个彻底。”
迟小小也知道自己大逆不道,她跪下来,四周静谧无比,只有她的抽泣声:“师父,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你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可是你是我唯一能相信的人,所以我不想骗你,我以前说过喜欢师父那都是把师父当成我父亲一般,遇到他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女孩子喜欢一个男人是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只有他能给我,别人都不行。”
缥缈君薄唇紧抿:“你会为你今天的说的话付出代价的。”
迟小小抬眼看他:“师父,就算我为他死了,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缥缈君摇头:“你不了解他,等你有一天悔过的时候,你就知道你今天的行为多可笑,笑笑,为师算是管不了你了,所以你不会跟我回缥缈墟对么?”
迟小小抹了抹眼泪,眨眨眼,有些愧疚:“我得找到他确定他安然无恙才能回去,师父你放心吧,我会回去领罚的。”
缥缈君说:“他没事,只是暂时被伤了而已,那些人想让他死,还要有那个本事。”
迟小小还是不放心:“师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缥缈君心下难受极了:“笑笑,你还有回头的机会,你现在跟我走,我还护着你,你若是今晚执迷不悟,那我便再也不管你了,你我师徒情谊,大概也就此了结。”
迟小小沉默了,跪着半天,缥缈君在等她的答复,她突然笑了,抬眼看向缥缈君:“师父,你说的话那些话还算话么?为了心中的理想世界,你会一直努力,奋斗。”
缥缈君说:“从未停歇。”
迟小小点头:“那就好,那我就没什么要问的了,师父,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师父,即使你不要我了,在我心里你依然是我师父,今天徒儿不孝了,不能跟你回去了,我要去找他,师父有苍生,有缥缈墟,可他只有我。”
“他在世上举目无亲,我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在这世间流浪。”
缥缈君神色疼痛:“那你就舍得……让师父一个人承受绝望。”
迟小小摇头:“不会的,师父,你有很多人爱的,当然师父走的路确实艰辛,但是我也跟着师父的脚步,不管什么时候,我始终站在师父这边,所以师父的绝望我也承受了一份,师父就不是一个人在承担这些痛苦。”
自从上次伤了自己的师尊,缥缈君从没有过这样疼痛的感觉了,心痛地似乎被人剜了似的。
“笑笑,你……”
你这是选择不要我了。
“师父,等我找到他,我就来找你。”
缥缈君的身子微微颤抖,他再什么话都没说,转身抬步走了。
迟小小跪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心下倒是豁然开朗。
她做出了选择,便坚定了自己的内心,她选择和青泓共同承担痛苦,她不会他把一个人丢下,她说过的话,她会兑现承诺的。
缥缈君走了会儿,才觉得脸上微凉,他伸手抹了一把,竟发现自己落泪了。
他看着指尖的一滴泪,觉得可笑,可耻。
他几百年的道行和定力都喂了狗,竟然会动情。
还动到他师尊喜欢的人身上,他简直罪无可赦。
上次那一百惩戒鞭看来是打的轻了。
他放她走,他成全他们。
因为他亏欠他太多,所以这一遭,他成全他们。
缥缈君回缥缈墟了,回去之后去惩戒堂领了五百惩戒鞭,让纪伍明亲自执鞭,纪伍明再怎么欺师灭祖都不可能打自己的师父,没人敢问他怎么了,纪伍明不肯打,他就亲自动手打。
他把自己的,迟笑的,全部一个人打了。
打完之后,他整个背部都血淋淋的,宁冉冉哭着给他熬药,他倒是没什么情绪,只是对宁冉冉说:“小冉,弟子大会你大师姐不参加了,你好好准备一下。”
宁冉冉点头,又问他:“师父,大师姐怎么没回来?”
缥缈君沉默了一会儿,兀自往内殿走:“她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亲手带大的姑娘,舍弃了他。
他觉得悲哀之余,又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也好,替他陪着他,就当弥补当年的罪过了。
来到迟笑住过的内殿,缥缈君看着她叠的整齐放在床头的弟子服,还有那和小时候住时一模一样的陈设,他终是笑了笑。
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黏着他的小丫头了,她有心事,有自己的想法。
他始终只是她的师父,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改变。
迟小小在山林里找了青泓三天,连青泓的影子都没见到,城内正在大规模地搜寻蛇妖,到处都是降妖人,迟小小想确认一下他的安危。
她不知道从总部来的圣女到底是谁,冯四详让她回去见圣女已经不下三次了,说沧州降妖处正在全身心地准备猎杀蛇妖,要商榷对策。
迟小小没管。
这个山林的树木长得高大,山路都是崎岖不平的,也只有少数的打柴人才会在山脚下砍柴,很少有人上山。
听说前天晚上进入山林的降妖人都被蛇妖吃了,大家人心惶惶,城内百姓都不安稳了,肯定有多官员上奏让迟龚负责猎杀蛇妖,沧州降妖处肯定是第一个接这任务的,如果不行的话估计还会被从别处往来调动更厉害的大佬。
迟小小知道青泓现在水深火热,缥缈君说不会有人抓到他,但是她不放心啊。
在山林里找了三天,没有青泓的足迹。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损招,没办法进入山林猎杀蛇妖,他们竟然准备放火烧山。
迟小小冒着生命危险找青泓,鬼車也不见了踪影。
也不知道这主仆俩到底怎么样了。
而另一边,青泓重伤躲在山洞里,被打回了原型,鬼車在身边护法寸步不离。
他们以为这座山是安全的,因为没人敢深入山林。
所以也就没管外界,鬼車是不敢离开青泓半步的,他现在虚弱地很。
谁能想到会被人暗算。
青泓三天没吃没喝,也没开口说话。
鬼車也什么都不敢问,守了他三天,他终于能动一下了。
色泽漆黑的蛇身占满了整个山洞,鬼車就蜷缩在洞口,他的蛇尾动了动,蛇头盘在蛇身里面。
鬼車见他动了,这才战战兢兢地开口:“老祖宗……”
漆黑的蛇鳞反射着洞口照进来的光,外面阳光绚烂,倒是让他没被寒毒折磨。
他的蛇身动了动,微微地从蛇身里面探出头来,“嘶嘶嘶”地声音让鬼車头皮发麻。
他在原地缠绕了一圈之后,这才爬向鬼車,问他:“她跟她师父回去了吗?”
鬼車愣了一瞬,才明白他问的是谁,点头道:“应该吧,你出事那会儿应该就和她师父回去了。”
他继而再次把头埋在蛇身里。
言语有些许嘲讽:“我就知道,她在骗我,我这个鬼样子,没有人会愿意陪在我身边的,你也走吧。”
不需要了,什么都不需要了。
鬼車摇头:“我不能走,城内现在到处都是降妖人,这山林里估计也会有人进来,我若走了,你就更加危险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鬼車,这日子太难熬了,我熬不下去了。”
鬼車一愣,有些诧异:“为何这么说?”
他轻轻地动了动蛇尾:“从没觉得这么艰难,从没觉得这么绝望,她给了我意想不到的温暖,然后毫不留情地抽走,她把我带进深渊,却忘了带我一起离开,我很失望。”
鬼車叹息一声:“可能,世人大多如此,她也是个正常人。”
他再没说话,又沉默了许久,他又说:“如果我死了,你把我的内丹,带给她。”
鬼車愣住了,他看着青泓那巨大的蛇身,有些震惊:“老祖宗,还不至于会死的地步。”
他冷笑:“活不下去了,她舍弃我了,她走了,我的心没有了。”
鬼車:“……”
“活着真没意思,早活腻了。”
“……”
“世人容不下我,她也容不下。”
“不是的,老祖宗,好歹得活着不是么?”
“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我原可以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可是我不想了,太累了。”
“实在不行咱们就回缥缈墟继续过以前的日子。”
“不行,我过不下去,我只想要她。”
“……”
鬼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只见巨蛇突然挪动身子,整个山洞都装不下他,他寻着自己内丹的方向而去,对鬼車说:“我的内丹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内丹了,你带给她,她以后就不用怕任何人,这是我能给她最后的爱护了,鬼車,我才发现有了共情能力这么痛苦。”
鬼車上前去护住他的内丹:“老祖宗!我们还能见到她的!别冲动!”
“可她不要我,见了又如何,她不要我,我是个妖。”
鬼車摇头:“不会的,她可能有事情才跟师父回去了,您别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