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小小知道疏泓可能知道自己不行了,所以选择了离开,并不想让她和念儿眼睁睁看着他死,可是就算死,也要死在她怀里她才甘心啊。
迟小小连夜给丝沁写了书信,让丝沁来把疏毓先带回幽冥深渊,她得去找疏泓。
丝沁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疏泓已经消失三天了,在同花镇生活了五年之久,大家也都认识他们了,但是都说没见过他,迟小小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把疏毓交到丝沁手里的时候还很镇定,她跟疏毓介绍了丝沁:“念儿,这是外婆,你先去外婆家等我,我过两天带阿爹去找你。”
念儿看着丝沁,可能是天生地,她觉得丝沁很亲切,叫了外婆,却是对迟小小说:“我和阿娘一起等阿爹回来,阿爹回来找不到我会难过的。”
迟小小安慰她:“阿爹出远门了,阿娘得去找她,所以就不能带你去了,你乖乖地跟外婆回外婆家,好不好?”
疏毓看了看迟小小,沉默了一会儿,问她:“阿娘,你和阿爹是不是不要我了?”
迟小小摇头:“不会的,阿娘和阿爹最疼念儿了。”
她这才点头:“那我跟外婆走了,阿娘要和阿爹尽快来找我呀,不然我会很想你们。”
迟小小点头,把疏毓暂时托付给了丝沁,避开孩子,丝沁跟她说:“笑笑,你找不到他的,或许他早就打算离开了。”
迟小小倒是出奇地冷静,她说:“找不到也得找,就算死了,也得让他有个地方安息,总不能让他做孤魂野鬼,没有家人收尸。”
丝沁再怎什么话都没说,疏毓也特别懂事,她走的时候甚至都没哭,直到看不到迟小小的身影了,她才问丝沁:“外婆,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丝沁抱起她,笑了笑道:“不会的,他们很爱你很爱你。”
疏毓说:“我也很爱他们,我最爱他们了。”
丝沁点头,眼里泪意翻涌。
迟小小没时间伤心也没时间伤感,她收拾了东西就准备慢慢地找了,从他们来的地方一路返回,眨眼间就走了两三个月,依旧没有他的踪迹。
今年的第一场雪很快就落下了,天地间苍茫一片,白雪皑皑。
迟小小不得不去缥缈墟一趟,让缥缈君帮忙找人。
缥缈君利用追忆镜帮她找人,确实找到了他的去处,是在一片山林里,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
他白发苍苍,蜷缩在一处洞里,形销骨立。
缥缈君有些不解:“这是何处?他为何会在那里?”
迟小小也没时间回到他了,她知道那是哪里,那是平安寺后面的大片森林,她曾在那里找到过他,所以他又回去了。
缥缈君见迟小小什么话都没说就走,终是随着她的脚步一起去了,沧澜城内平安寺后面的山林里,迟小小想都没想就冲进去了,缥缈君喊她:“笑笑,我带你去。”
迟小小眼尾通红,点点头,让缥缈君载她去,鬼車说他曾在那里差点自毁妖丹,他潜意识里自己是该死在这里的。
迟小小给缥缈君指路,找到哪处山洞的时候,缥缈君没进去,迟小小自己先进去了。
外面冰天雪地,冷风呼啸,冻得人瑟瑟发抖。
洞内很暗很暗,她走了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
她看到了一个蜷缩的身影,身上还穿着离家时的衣服。
迟小小心里痛地不像话,她轻轻地走过去,他没有动一下,迟小小在他身边蹲下来,轻声道:“寂飏?”
他没反应,迟小小试着触碰了一下他的手,只觉得冰凉地过分,迟小小大声地喊缥缈君:“师父你快进来看看!”
缥缈君很快就出现了,他蹲下试了试他的鼻息和脉搏,终是如鲠在喉,缥缈君感觉到了四周游离在外的魂魄,他施法将那魂魄又封了回来,洞口出现了两个身影,一黑一白,缥缈君出去跟他们沟通了一番,希望他们能给他一点时间。
迟小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修为在碎灵针的影响下已经完全废了,和疏泓一样成了废人,所以她不知道缥缈君在这一瞬间的时间内都做了什么,她只知道她将人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慢慢地回神了。
身体冰凉地厉害,迟小小心里也痛地厉害,她的眼泪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缓缓睁眼,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喉头动了好几下,才轻轻地唤了声:“小小。”
迟小小抽泣着:“一声不响就走了,什么都不跟我说,你是要气死我是么?你知不知道你女儿很想你,天天念着阿爹去哪里了?你很过分你知不知道?”
他摇头,颤颤巍巍地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精神状态倒是好了许多。
迟小小不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她以为他还有救的,扶起他就要走,他抓住她的手,摇头:“我原本想着要独自死去,不给你和念儿添乱,可是我迷路了,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想你们,我找不到你们,我只能来这里,你在这里找到了我,真好,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
迟小小抱紧他:“我现在就带你回家,寂飏,我说过你就算死你也得死在我面前我才甘心,你不能这样。”
他摇头:“我不甘心,我不想……”
迟小小说:“没得你选择了,我现在就带你走。”
她倔强地想带他回家,可是他自己和缥缈君都知道他走不了了。
他拽住她的手问:“梓君在外面是不是?”
迟小小一边落泪一边点头:“在。”
他说:“你把他叫进来。”
迟小小颤抖着声音喊缥缈君:“师父,你快进来,他想见你。”
缥缈君很快就出现了,他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师尊,你要还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跟我说。”
他出了一口长气:“我这一生从未夸过你什么,但是在我心里,你做事都是比较让人放心的,为师教导你几百年,你也没有辜负为师的期望……你做的很好。”
缥缈君抿了薄唇:“都是师尊教导有方。”
他缓和一下继续道:“我原本想死的远远地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可是她还是找来了,我走后,她和孩子就拜托你多照顾,为师这辈子也算是圆满,没有留下遗憾。”
缥缈君站在那里,眼底的泪毫无征兆地溢出:“你原本还有机会,可你选择和她远走高飞,师尊,在您眼里,我们谁都不如她一个。”
他没答话,只是道:“我走后,丧事从简,不入缥缈墟,骨灰归九州,你们谁也别哭,我怕烦。”
缥缈君出了一口长气,终是跪下来给他叩了九个头:“您为大道苍生付出太多,徒弟替九州百姓感谢师尊的付出,愿师尊一路走好。”
他没答话,微微动了动躺在她怀里,她什么话都没说。
缥缈君心下痛极,迟小小看着他许久只是道:“师父,你带我们下山吧。”
缥缈君点头,御剑带着他们下山,路过平安寺的时候,她带他进去上了香,然后在姻缘石上刻下了他和她的名字,他坐在一边看着她,只觉得时光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他身边的是她,如今,他身边的依旧是她。
她回头笑着看他,刻到一半又跑到他身边,亲他一下道:“寂飏,愿你下辈子为人,不为尘世牵绊,快活一生。”
冬日的阳光并不暖,但是他却觉得心里很暖,双眸深邃如皓月,平静且安静地看着她。
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下辈子为人,不为尘世牵绊,快活一生,可是小小,我想记得你。
平安寺内安静地很,唯有风声时不时地呼啸而过,她认真地刻完了他们两个的名字,回头想让他看,一转眼,见他却已阖上双眸,头歪在一侧。
银发坠落一肩。
她握紧了手里的小刀,兀自呢喃:“寂飏,你看,我俩的名字……在上面了。”
可是四周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天上突然飘起大雪,她站在那里,感觉脸上冰寒,不知不觉泪如雨下。
缥缈君等在外面,她背着他出去,对缥缈君说:“走吧,送他回家。”
缥缈君从她背上接过他,背起来,对她道:“回缥缈墟,他是缥缈墟的创始人,是我的师父,弟子们的师祖,他理应享受仙门的供奉。”
迟小小感觉像是做梦似的,只字未言。
缥缈君觉得她挺坚强的,她从平安寺出来以后,就真的再没掉过一滴泪,平平静静地看着他火葬,然后将他的骨灰带走了。
缥缈君昭告天下,道祖泓燃驾鹤西去,九州哀痛,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带走了人间的灾难烈烬,尤其是妖修和魔修,把他列为创世的老祖宗。
缥缈君到底没听他师父的话。
迟小小将他的骨灰带回幽冥深渊,埋在了灵气充足的墓陵中,丝沁知道疏泓死了,但是迟小小却显得很冷静,丝沁说:“笑笑,你想哭就哭。”
迟小小摇头:“他说不想让我们哭,他怕烦。”
疏毓听到阿娘来了,高兴地找她,问她:“阿爹呢?”
迟小小抱住她道:“阿爹去了很远的地方,暂时回不来了。”
疏毓皱眉:“阿爹都不想我吗?”
迟小小抱起她:“当然想,最想你了。”
整个幽冥深渊都在给疏泓戴孝,丝沁还让人给他塑了像,用以让子孙后代供奉。
迟小小将他的故事编纂成书,成就了《殊途》最终章,道祖的故事人间广为流传。
疏泓死后,迟小小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她带着疏毓去见了迟龚,见了老祖母,见了缥缈君,原本是想一个人将她抚养成人的。
直到再次毒发之后,她差点没撑过来,要不是丝沁及时赶到,她可能就要死在疏毓面前。
不得已把疏毓送到了缥缈墟,她看着缥缈君将疏毓收徒。
依旧是五岁,疏毓成了缥缈君的徒弟。
她五岁时成了缥缈君的徒弟,怎么也没想到后来会遇到疏泓。
如今她女儿也成了缥缈君的徒弟,缥缈君雅正端方,她可以放心地让他教导她长大。
她回了家一趟,将家里的所有东西都给镇上的人分了,只拿走了那支有裂纹的蛇簪。
她戴着蛇簪,回了幽冥深渊,死的时候身边只有丝沁,她不想让疏毓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是吩咐丝沁:“阿娘,他在幽冥深渊,所以我也要在幽冥深渊,以后念儿要是问起来,什么都不要跟她说。”
丝沁太无奈了:“笑笑,阿娘真的很痛。”
迟小小笑了笑道:“阿娘,我一辈子虽短,但是很知足,有他,我很知足。”
迟小小到底是陪着疏泓去了。
她死的那天,缥缈君抱着疏毓站在缥缈殿的门口,对疏毓说:“你阿娘,也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认我做了师父。”
疏毓看着他,问他:“师父,阿娘是你的徒弟,那阿爹是谁呀?”
缥缈君笑道:“你阿爹啊,是你师父的师父。”
疏毓点头:“可阿爹去哪里了呢,他都不回来找我。”
缥缈君抱着她回缥缈殿:“他和你阿娘,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们过得很好。”
疏毓问他:“那他们会来接我么?”
缥缈君说:“念儿,你有师父,有外公,有外婆,还有太奶奶,你是所有人的宝贝,那是你阿娘为你打下的江山,所以你不用再找他们了。”
疏毓不理解,直到后来长大了,她才明白缥缈君的意思。
迟小小大梦一场,哭着醒来,疯了似的打开电脑百度“疏泓”和“疏寂飏”的名字,可是这世上并没有这个人。
她瘫坐在电脑前,哭红了双眼。
是梦啊,一场梦啊,她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有个叫疏泓的男人,很爱她。
可是这世上并没有疏泓这个人。
她有些绝望,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抽走了。
看了一眼床上小熊抱枕下的手机,她觉得心里空地厉害。
梦境太真实,真实地让她肝肠寸断。
外面天刚亮,她就做了一夜的梦而已,那梦竟然那般长。
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去刷牙洗漱,却发现她的梳妆台上多了个桃木簪,是个蛇簪。
她心里一惊,不可思议地伸手拿过蛇簪,只见蛇簪上有裂纹,和梦里的一模一样!这是她前几天在夜市上淘来的,那几天她一直觉得家里不太正常,就像找个东西镇一镇,于是就在夜市上看上了这个蛇簪。
也算是眼缘,她觉得挺有趣,栩栩如生,买来就扔到了一边没管过了。
没想到她梦见梦里的男人也送过她这个蛇簪。
她拿着看了许久,将蛇簪别在了丸子头上。
刚洗漱完电话就响了,她是财经频道的栏目记者,主要采访一些成功的创业人士,每天都有采访任务,刚大梦一场的她还有些恍惚,接起电话的时候其实她想请假,总监在那边却直接将她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她说:“迟小小,今天的采访任务下来了,大家都建议让你去,毕竟你办法多,总有办法采访到他的对么?”
迟小小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领导你这样说一般都没好事,是不是又是个刺儿头?”
总监说:“也不是什么刺儿头,就是人刚回国内发展,我们了解了一下,那人脾气不太好,拒绝所有的采访,如果我们电视台能拿到这个采访权利,对我们是很有帮助的,其他人都没人去,听说这人以前当过兵,还是高.干家庭,又是跨国集团的总裁,所以……”
迟小小烦地抓头发:“就这么一个大鳄鱼你们也敢让我去?不怕我直接给人得罪了啊?”
总监也很为难:“你还当过战地记者呢,不就一个男人,还难得倒你么?资料我已经给你发到邮箱了,没事的话你就直接过去吧,有眉目了再跟我联系,没进展就不要回来了。”
迟小小刚想说什么,那边就挂了电话。
草,还有没有一点人权了?
迟小小无奈地打开电脑登上邮箱,点开最新的一则信息,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