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该知道是赌气的话呀!他竟然还当了真!
车窗的玻璃映出少女气呼呼,鼓成了小包子的一张脸。
宁栀转过头,抬起手指头,重重地,用力在上面用力写——
陈也是个大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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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台球厅人多,显得有几分吵闹。
陈也没上去打,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手指时不时划拉几下,漫不经心的。
薛斌,成一鸣和付凯三个菜鸡互啄了半天,也打累了,杆子往边上一扔,跑陈也这儿坐下。
“也哥,开一局呗?”薛斌邀请。
“没兴趣。”他声音寡淡地拒绝。
三人都感觉到他们也哥今晚上兴致好像不怎么高的样子,但具体是因为什么,又不知道了。
进了游戏,边打边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说到漂亮小姐姐,薛一鸣来了句:“我觉得刚才在网吧门口看到的那个,就穿着一中校服的女生,真的是好看。”
“是吧,斌子?”
突然被cue到的薛斌瞅了眼陈也。
少年脸上表情很淡,像是完全置身于他们话题之外,但要是仔细看,可以看出他眉是皱着的。
薛斌也搞不懂陈也是什么想法了,含糊其辞地嗯了声。
付凯也记起那惊艳极了的一瞥。
那张脸确实好看,还有种骨子里透出的清纯乖巧。不过……
“那女生是一中的啊。”他很有自知之明说,“那种好高中的学生,哪能愿意和咱们玩到一块儿。”
一中是宜市最好的高中。付凯有个表妹,中考没考好,交了十万的择校费才进去的。
从此逢年过节的聚会,那小表妹就傲得不行,仿佛一只脚踏进了清北的大门,正眼都不带瞧他的。
成一鸣也道:“人家天天写作业,上课,咱们逃课打架,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想找她们那种好学生谈恋爱,还不如做梦呢,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一番话说得三个人都咧嘴笑起来,心里也不是特别在意。
反正那些学霸看不起他们,他们也觉得那些学霸只会死读书,呆板又无聊呢。
唯有陈也,眸色沉下去,眉拧得紧紧的。
几分钟过去,他突然腾的一下站起来,在三人茫然询问的目光下,开口:“有事,先回去了。”
嗓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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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一路疾驰,二十分钟后,停在小区门口。
这个小区是当年厂里统一建的,楼层不高,只有六层,外层的水泥墙灰扑扑的,电线杆上旧的广告还没撕下,新的又贴上去。
停摩托的那个墙角,还长出了青苔,嫩绿的几簇,彰显着楼房的陈旧和年代感。
上次回来,还是三个月前。
陈也路过麻将室,洗牌声哗啦哗啦的,隐约还能听到几个人东家长西家短的闲扯。
他脚步顿了顿,想起那晚。
那一晚的月亮不够圆,但是很亮,草地里的蟋蟀发出窸窣声响。
他拎着盒小草莓蛋糕,要去接她下课,也是路过这儿,哗啦啦的麻将声夹着难听又刺耳的话,就那么落到他耳朵里。
“宁家那闺女也是傻,还成天跟着陈家那小子混一块儿,两人怕不是在搞对象吧?”
“那不能吧,我听我女儿讲,宁栀成绩特别好,人又长得那么标志,学校里有富二代追都没答应呢,怎么看得上陈家那小子?”
“这可不一定,两人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吗,说不定早就搞一块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把肚子给搞大了。”
“哎,她妈也是的,怎么能由着女儿和一个杀//人犯的儿子走那么近。”
盛夏的夜晚,该是很燥热的,他却冷得指尖冰冷。
拳头握得死紧,用尽全部克制才没冲进去,砸烂里面的一切。
他把摩托车开到了江边,抽了整整两包烟。
最后把那盒蛋糕扔进垃圾桶,故意迟到半个小时才过去。
小姑娘还等他,背着个重重的大提琴,额角的细发被汗水打湿,很乖地站在琴房门口。
也不恼他的迟到,见他过来,她哒哒几步跑到他面前。
白皙好看的小脸仰起,望着他,杏眼乌黑又亮,缀着满满的笑意:“陈也哥哥,我等你好久了呀。”
声音软乎乎的,语气带着几分娇嗔。
他没有回应,沉默着,一言不发地骑摩托车带她回去。
到单元楼底下,宁栀熟练地跳下车,取下脑袋上的头盔。
她小鼻子皱起,软声和他抱怨:“你不是答应过我了,要少抽烟的吗?怎么还一身的烟味啊!”
陈也抬眼,目光看向她,唇向上一扯,带着几分轻嘲,从未有过的冷漠语气:“你是我的谁啊?凭什么管我?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宁栀明显一愣,眼睛微微睁圆,有些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过分的话。
她眼圈渐渐泛了红,像是被欺负的小兔子,最后鼓起脸颊,很生气地重重踩了他一脚。
“你讨厌!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夏夜的小区很静,路灯昏黄,梧桐树枝繁叶茂,在地上落下层层叠叠的阴影。
到了后半晚,连蝉鸣声都听不见了。
陈也站在原地,单手插着兜,目光望着黑黢黢的楼栋。
早已没了人影,耳边却仍回响着她最后的那句话。
挺好的。陈也唇角扯动,笑了声。
她要是真不理他了,那些难听的,污秽的话,就可以离她远远的。
这样干净又纯粹的小姑娘,本就不该和他搅和在一起。
快到中秋了,今晚的月亮比那一晚的要圆一些。陈也走进单元楼里,唇角牵出一个自嘲的笑。
明明下定了决心,明明知道两人是云泥之别。
可他还是想见她。
只是今晚瞧了一眼,胸腔里就燃起熊熊的烈火,炙热滚烫,烧得他比死还难受。
又上了一个阶梯,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五楼。
每层楼里都装了声控灯。他脚踏上去的那一刻,灯应声而亮。
狭小灰旧的空间被照亮,他的视线一顿。
少女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粉色书包。
睫毛黑而长,带着自然的卷翘,像是两把毛茸茸的小刷子。
暖黄的光影笼在她脸上,五官小巧又精致,仿佛一副美人图,每一笔都是画师用工笔细致描摹出的。
听到声音,宁栀也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就那么在空中撞上。
她眼弯了起来,光彩熠熠,神情里流露出的惊喜和开心清晰可见。
不过下一秒,意识到两人还处于冷战中,宁栀立刻将笑容收住。
弯起的唇角压下,软软的脸颊又鼓了起来。
陈也望着她的眼,喉结滚了两滚。
他仿佛听到有什么声音,将心底那团灼烫,烧得他痛不欲生的火浇灭彻底。
第三章 和好
一秒,两秒,三秒。
谁也没说话,气氛安静又尴尬地僵持。
楼上不知道哪一户,电视声音开得特别大,婆媳争执的台词听得一清二楚。
陈也闻到甜甜的奶香味,熟悉又久违,无端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他低眸,看见她白皙的小手轻轻攥着,大白兔奶糖的糖纸露了一小截出来。
宁栀从小身体不太好,有低血糖的毛病,要是饿着了或者没休息好,头就发晕。
不管是书包,还是衣服兜兜里,经常装着几颗糖果。
陈也想起晚上碰见的时间,算了算,她应该在门口坐了一个多小时了。
老小区里蚊子多,他目光低垂,望向宁栀的胳膊,细嫩莹白的皮肤上明晃晃几个红红的包。
他皱起眉:“没带钥匙?”
宁栀脑袋仰着,望向他。都主动说话,那……那应该是冷战结束了吧?
她鼓起的脸颊消了消,抿唇小声解释道:“家里的钥匙和班级的钥匙栓在一块儿的,下午借给同学了,她忘了还我。”
宁栀每天到学校早,每天早上开门的任务就落在她身上。
下午体育课,班上有个女生来了例假,身体不舒服,就找她要了钥匙回班。
后来女同学忘了还,她也忘了去要。
而爸爸今晚上在厂里值班,要十点才回,妈妈又带着妹妹去了外婆家。
因此她就被困在了家门口。
宁栀想先站起来,一直这么坐在地上和他说话也不是事儿呀。
只是或许坐得太久了,加上没吃晚饭的缘故,猛地一下直起身,她腿有点软。
踉跄了几步,差点要摔倒。
幸好陈也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两人的距离蓦然拉近,她手腕很细,被握在他的掌心,有微凉的触感。
空气里的那阵奶香味更清晰了,混合着少女身上好闻的气息,争先恐后钻入鼻息。
陈也喉咙紧了紧,蓦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宁栀也没觉得他这举动有什么逾矩形的。
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手不知道牵过多少次了。年龄更小一些的时候,同一张床上午觉都睡过。
她没有哥哥,陈也对她而言,就是哥哥一样亲近的存在。
哪怕他们前不久才吵了架,也不影响他们深厚的感情。
陈也低头,小姑娘的眸子澄澈而柔软,对他没有一丁点防备,带着全然的信任。
丝毫不知道,他压抑着的,肮脏又龌蹉的心思。
“先去我家等吧。”他不再看她,转过身,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去开对面的门。
钥匙插进金属锁眼,扭动时发出细微的响动。
宁栀站在他身后,看见了那个小柯基的挂饰。就挂在他那串钥匙上,和她书包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之前表现得那么嫌弃,现在还不是挂了上去呀。
宁栀轻轻弯起唇角,有点开心,堵在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房子几个月没住人,骤然开门,一股闷闷的味道扑面而来,家具上也积攒了厚厚一层灰。
陈也按开墙壁上的灯,走到阳台,窗户全都打开。
又去拿了块抹布,把沙发和茶几擦了一遍,然后找到遥控,开了空调。
他做这些时,宁栀就像只小尾巴一样,抱着书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陈也回过头,就见她一愣,然后动作慢腾腾地,朝自己伸出一只手。
那手很小,白皙干净,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见,中间放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他抬眼,又望向她。
“就是……”宁栀抿了抿唇,声线柔软,慢慢道:“你那天说的话真的很过分呀,不过我就当你那时心情不好,不和你计较啦。”
“那我说的,再也不理你的话,你也不要当真,放在心上了。给你吃颗糖,我们还像原来一样好,好吗?”
陈也眸子漆黑,看了她好一会儿,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
最后在她亮晶晶的目光中,他抬起手,拾起那颗大白兔的奶糖。
被攥得久了,硬糖变得软软的,还带了她掌心的温度。
“好。”他听见自己说。
柠栀笑起来,脸颊两边陷出小巧可爱的梨涡。
陈也将那颗糖放进裤兜里,走到厨房的水池那儿洗手。
哗哗水声中,他回头,看着她还站在原地:“作业写完没?”
“没。”宁栀摇头,老实巴交道:“还有张数学卷子没写。”
“去沙发上那儿写吧。”他道。
“哦。”她听话地走过去,坐下,拉开书包拉链。
数学卷子和草稿纸摊开在茶几上,宁栀从笔袋里找出一只水性笔,从选择题开始写。
陈也洗完手,拧上水龙头,走到她身边,也坐了下来。
他捏着手机,手指划拉着屏幕,随意看两眼,又将目光望向宁栀。
小姑娘头低着,葱白的指尖握着笔,在草稿上写写画画,眉眼里满是认真。
那道题目是选择题的最后一题目,有些难度,宁栀算了半天,还没算出来。
歪头思索时,不自觉咬起了笔头。
“噔噔——”
茶几被敲了两下,她抬起眼,看见陈也皱起了眉。
“多大了,还咬笔,不知道脏啊?”
那语气,和亲爹教育自家闺女没什么差别。
宁栀被说得脸红了红。这是她从小的习惯,做不出来题目,就喜欢咬笔。
尽管一直被他提醒,但就是没改掉这个坏习惯。
她有点难为情,把头埋得低低,不去看他。
结果又被说了——
“头低得那么下,想把眼睛搞近视?”
宁栀:“……”
捏在手里的手机响了,陈也划下接听键:“好,我马上下来。”
“我出去一会儿。”他说完,站起身。
门开了又关,宁栀目送着他的背影。手肘撑在茶几上,她撑着腮,轻轻舒出一口气。
他们两个,这个样子,应该是和好了吧?
等把填空题也写完,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柠栀放下笔,走过去迎他。
陈也手上拎着个很大的塑料袋,上面印着麦当劳的标志。
宁栀本来就有点饿,但也在能忍的范围,现在乍然闻到炸鸡汉堡还有蛋挞的香气,口水没忍住咽了咽。
咽完立刻又觉得好丢脸。
她去看陈也,他唇角勾着,眼里浸着笑。
宁栀:“……”
这一晚上面无表情的,她一出丑,就笑得那么欢吗?
陈也把袋子放下,手伸到裤兜里,摸出个绿色的小玻璃瓶,也搁到茶几上:“擦了再吃。”
宁栀低眼一看,有些愣,完全没想到他还给自己买了风油精。
“谢谢。”她拧开小盖子,倒了两滴在食指指腹,轻轻擦在红肿的小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