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窄衣领绿罗纹长裙,系着织锦皮毛斗篷的少女朝这边跑来,挽住了镇国公的衣袖:“外祖父,你是来接我的吗?”
“雅儿!你……可曾出事?”
“没事啊。”雅定县主一脸莫名,仿佛看不懂她外祖父脸上紧张的神色,“我来相府做客,认识了个可爱的小妹妹。”
闻言,镇国公这才看到跟在雅定县主身后,哒哒哒跑来的系着红色斗篷的小团子。
“佟儿你看,这就是我外祖父,我没说错吧?是不是特别英伟?我五岁就跟他上过战场呢!”雅定县主骄傲地跟小团子介绍道。
“哇,好厉害!”小崽子捧场地露出了崇拜的目光。
镇国公看看这小团子,又看看自己外孙女:“雅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被相府六小姐请来作客的,今天玩得很开心,另外并不曾发生任何事。”
雅定县主脸上带笑,手里还握着一簇刚摘下的红梅,看样子的确仅仅只是在相府游玩了一番。
镇国公了解自己的外孙女,雅定性格像他,恩怨分明,如此说明她的确并未受任何委屈。
从进府起镇国公那颗提着的心,那他紧绷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点。
他再看向外孙女口中的‘小妹妹’:“你是相府六小姐?是你一直跟雅儿待在一起?”
俞佟佟闻到这个老爷爷身上有很重的味道,但仍朝他咧开嘴笑,笑容既甜又友善,声音软软的,像嘴里含着快糯米糕:“嗯,我跟小雅姐姐是好朋友。”
小孩子总是最容易让人放下戒心的,何况镇国公看出她眼中澄澈透亮,像是良善之辈,与她那老狐狸一样的爹就不是一类人。
心中暗叹一口气,他对自己的外孙女道:“先回家吧,别让你娘在家等急了。”
雅定县主被他外祖父带离相府时,曾回头看了俞相一眼,对他翻了个毫不掩饰的白眼。
再看向俞佟佟,对她吐了吐舌头。
镇国公一颗心并未完全放下,他将雅定县主接上了马车单独问话,却并未让侍卫撤走。
如果他的外孙女吃了什么亏,他还是要一声令下让人杀进相府讨公道的。
“雅定,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不是被那个俞相的二公子给掳走了吗?为何不见他人?他可有对你做什么?”
“哈,你说那个怂蛋啊!我一报您的名讳,他就吓跑了,哪敢对我做什么?”萧雅定脸上全是对俞则宁的鄙视。
亏她第一眼,还觉得这人长得俊,没想到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而已。
萧雅定的外公和爹爹都是功勋之辈,她这辈子最看不上窝囊的男子。
“可即使如此,你也是被掳进相府的?为何刚才不承认,还帮他们说话?”
“哎……”要说这个,萧雅定就得先叹一口气,“那不然怎么办?承认被掳走会损失我的名声,外祖父,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受名节所累嫁给一个窝囊废吗?”
反正萧雅定不想,她才十三岁!
刚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对未来相公是充满期望的,才不愿意勉强自己。
镇国公当然也不肯了,只是他了解自己的外孙女,脾气跟他一样火爆。
哪能自己先想到忍气吞声,定是有人在背后提点她。
“是谁教你假意与那相府六小姐交好的?俞相么?你刚才说的话,都是那老狐狸教你的?”
这一点,萧雅定没有否认。
她被困在小木屋当中,估计藏她的人是有后招来着。
但后来俞相放了她出来,让她帮忙做一场戏,一场避免将事端闹大的戏。
不过提到相府六小姐,雅定县主就觉得她对那个粉嫩嫩的小团子又爱又恨。
“外祖父,我还挺想跟那个六小姐做朋友的。不过你说她爹爹跟她哥哥都是那种大奸大恶的人,她会不会以后也一样?”
“成长在那样的环境,当然逃不过耳濡目染。”
“可我还挺喜欢她的。”
“你今日替相府说话,也是为了她?”
“没办法呀,她跟她爹爹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拉着我的手叫我姐姐,求我给她二哥一个机会。”
“哼,助纣为孽!”镇国公这下就后悔刚才轻易放过他们了。
“那倒也不是,她提醒我不让我吃相府里提供的任何食物与酒水,我看她应该没有藏私。她还说,会让她爹跟她哥都变成好人呢。”
萧雅定自然是不信啦!
好吧她承认,她就是被萌给迷惑了!
俞相也承诺,会狠揍他那个窝囊废儿子一顿。
真好奇啊,他要怎么给自己一个交代?
雅定县主出主意道:“外祖父,要不我们先别走吧,先听听相府里的动静。”
镇国公也正有此意,若是姓俞的想偷偷把他那个儿子送走避难,那他守在外头的手下就会立刻把那小兔崽子抓来宰了!
第29章
相府,所有人都被俞中天召集到了祠堂内。
跟平常人家不同,此处并未供奉祖宗的排位,与其说祠堂不如说是执行家法的屋子更为贴切。
这地方,俞佟佟还是第一次进,但俞则宁却是这里的常客。
将祖宗牌位收起来,可能是因为俞相并不想让列祖列宗面对着这种没出息的子孙吧。
二姨娘还在犯愣中,从那梅林中小屋无人开始事情就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至今还未弄清楚,就见自己儿子被五花大绑押进来,惊呼一声:“宁儿!”
不等二姨娘问出是怎么回事,就见随之还有几人被一同押入祠堂。
这些人不属于相府,他们是京城里较有名望的世家子弟,百姓将他们跟俞则宁统称为纨绔子。
共四人,都是俞则宁的狐朋狗友!
“相爷,您要做什么?”二姨娘问。
夜深了,二少俞则宁与其狐朋狗友被扣押着,跪成了一排,引颈抬眸看着面前的俞相诚惶诚恐,他们也想知道。
“执行家法!”
只见王管家手中已经端着个木盘走近,那盘上铺着红布,布上盛着请出的家法——笞。
宽两指,长四尺的竹板!
俞则宁对这东西并不陌生,看一眼便打了个哆嗦。
那上面沾染血迹留下的斑驳,都是来自他。
相府里的人都站在一排,包括七姨娘也来了,还有五姨娘带着俞莲。
相爷一向只管前朝,难得执行家法,自然要一劳永逸。
俞佟佟见到了她一直惦记着的三姐姐,但是三姐姐却并不看她,而是担心地看着二哥。
这府里除了俞佟佟,都知道相爷一旦发起怒来有多吓人。
而此刻最担心俞则宁的人,莫过于二姨娘:“相爷,宁儿他又没有铸成大错,你就放过他这回吧。”
俞中天冷冷看她一眼:“若不是他太窝囊,你还不怂恿他铸成大错?”
闻言,二姨娘顷刻脸上发热。
她已经明白相爷是知道自己原本的打算了,估计那萧雅定也是让他放出来的。
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
但相爷不赞同她也就算了,何必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他们的儿子怂?这就让人不乐意了!
“不是那样,萧雅定是我绑的!跟宁儿没关系,他不过想去他外公那边散散心。”
“白素华,你还要帮他说话?!”俞相让她气得不清。
就是因为二姨娘总是无条件的护着儿子,才会让他长成今天这个样子。
关键是二姨娘自己也蠢!
她以为保护儿子的方法,若俞则宁真的做了,他今天连命都没有!
镇国公可不像小门小户那样好欺负,敢真让他外孙女在相府吃亏,他就敢血洗相府,这老家伙的手上可是有免死金牌的。
稍有不慎,整个相府都得让人家给端了。
俞则宁这个怂样,反而是救了他自己一命。
俞中天一时竟说不出,到底是‘怂’还是‘蠢’更让人可气。
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最终是落在乖乖巧巧的小女儿身上,俞相才稍稍缓和。
小六第一个发现了雅定县主被困在那儿,她当时并不知道里头是谁。
被守卫拦住之后,转头就去告诉王管家了。
后来是俞相授意,让她再去木屋的。
也是俞相教她先讨得那雅定县主的欢心,不然人家对相府的印象太差,不会愿意帮她说话。
俞佟佟长得软萌无害,却十分机灵,关键时刻比起她的窝囊废二哥可有用多了。
因此俞相单独对她道:“小六别怕,以后你不犯这种大错,爹手里的刑具是不会打在你身上的。”
闻言,俞佟佟似懂非懂。
只见俞相说完,手中的竹板就朝俞则宁背上招呼。
后者吃痛发出的惨叫,能让人一个激灵。
今日有女眷在,就不让他们脱裤子领罚了。
包括其他几个纨绔子也没能逃过,每人都挨了笞刑,惨叫成一片。
虽然心里不服,但他们没人敢说:你们俞家家法跟老子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能跟俞则宁混在一起,他们的父亲大多是俞相的党羽。
从平常巴结相府那个讨好的嘴脸来看,哪敢有异议啊!
果然相府一去拿人,他们父亲已经亲自将儿子五花大绑送过来给俞相处置了,只差敲锣打鼓。
这笞看着像寻常木板,其实侧面裹满了倒刺,一板子下去已叫人白衣透出血色。
当第二板子下去,俞则宁直接脸色一白,晕了过去。
可见俞相下手有多重。
“宁儿!”
二姨娘在旁看得直捂心口,若不是有婢女搀扶,简直也要心痛地倒下去。
但是俞相脸色却无丝毫动容,他第三下直接将力道加大至两倍重,只见原本晕死的人突然又活过来,声嘶力竭地‘嗷’了一声。
嘴中求饶:“爹!相爷!您老就放过我吧。”
“嗷嗷嗷……我真的知错了!”
俞相冷哼了一声,一副‘就知道你小子是装的’模样。
竟然在这时耍滑头,只会被罚得更重。
其他有样学样的纨绔子,同样瞒不过他的法眼。
今天的家法一个也逃不掉,哀嚎声此起彼伏,众人到后期除了惨叫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
俞相舍得下手,不一会儿这一个个后背都被打得血肉模糊,血腥味蔓延开来又融杂一通,他们自己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这一幕十分残忍,五姨娘害怕地捂住了自己女儿的眼睛。
可是俞莲却于心不忍:“爹,您手下留情吧!我看二哥已经知道错了!”
俞相打红了眼,压根是听不见她说话的。
俞莲忍不住上前一步,五姨娘赶紧拽住她:“别去,相爷正在气头上。”
“可是娘,这样爹可能会把二哥给打死的。”
五姨娘心说:打死他也跟咱们没关系!又不是你的亲哥!
她跟二姨娘一向不和。
加上她的脾气这么软弱,哪敢当面去忤逆相爷呢?
可五姨娘却没想到,女儿竟比自己勇敢十倍不止。
上前直接扑到了俞则宁脚下,替俞则宁求情:“爹,不要打了!”
俞相那一下没收手,木板就狠狠打在了俞莲的背上。
女孩单薄瘦弱,被打得浑身一颤,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嘴里含糊着一口血腥味。
“莲儿,你给我回来!”
“三姐姐!”
五姨娘为了女儿鼓起勇气冲上前去,她并不能让俞相住手。
俞佟佟小小的身影也跑过去,俞中天的手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但是生生顿住了。
“小六,一边去,别伤到你!”
这话一出,所有挨了打的人都看向俞相。
这前后态度转变,也太让人委屈了吧。
五姨娘趁机赶紧把女儿拉起来,带到波及不了的地方去。
俞莲却转头看了俞相一眼,只觉得有时言语比鞭笞更伤人。
终于家法结束——
其他少爷的家丁都在外头等着,把主子抬回去。
每个人都是背上腿上模糊一片,从小养尊处优哪儿受过这种痛楚,早已疼晕了过去。
只剩一个半晕不晕的,他在被抬走的时候,恍惚见个小小的团子朝自己走来,偷偷往他手里塞了一盒冻疮膏。
这是慰问药品,被打的每个人都有,俞佟佟发的。
显然她还不懂冻伤和被鞭打的伤治疗上不同,只是想替爹爹表示歉意。
“对不起呀,把你们都打伤了,给你们药。”
“赔偿金可以问爹爹要,好商量的。”
千万不要来报仇呀!
俞则宁身体不好,自然是撑不住早就晕了。
二姨娘也哭晕了,母子俩一起被抬回去养伤。
俞中天体力极好,他有武功底子,下狠手打了这么多下只喘两口气而已。
直起身子,散发一拢,依旧风流倜傥。
木板打坏了两根,将手里的半截一扔,道:“散了吧!”
闻言,战战兢兢的众人这才敢走。
俞佟佟想去找三姐姐,但是发现三姐姐早已离开。
七姨娘倒是看了这小崽子一眼,又观察俞相的脸色。
最终没等她,自己提前回院子了。
祠堂里就剩下俞佟佟跟她爹,俞相牵着这个小崽子的手,才发现她抖得厉害。
“害怕?”
不是都提前说了吗?只要这小崽子不犯错,他是不会这样打她的。
对于这个小女儿,俞相目前很满意。
两次危急,小六都有在其中出力,难道所谓福星之言真值得信?
让她看着家法只是为了吓唬震慑,可是真吓唬到了,俞相也是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