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俞相正在暗中看着自己两个女儿的表演,怎么说呢?他觉得都还是有比较大的进步空间。
拿出了一点碎银子,递给几个路人,俞相随便交代几句。
收了钱的路人立刻‘正义凛然’,上前拦着那轿夫跟轿子:“你们打了人,不能随便离开!”
后者一脸无奈:“我……我怕没打人啊!根本碰都没碰到那小孩,我可以发誓。”
小崽子还坐在地上,抽抽嗒嗒,眼泪不断。
委委屈屈地用小奶音指控道:“打我的那个人,钻到轿子里面去了。”
哎呀呀,又撒谎了,是爹爹教她的。
几个收了钱的路人也非常卖力表演要为小孩子讨个公道的模样,逼轿子里的人出来道歉。
许多人都被他们的动静吸引过来,甚至抢了旁边变戏法的客人。
人越来越多将他们包围,这下可让轿夫着急了。
他们轿子里抬着的人,是绝对不能见光的,也被交代过不能引人注目。
今日不知道怎么运气这样差,突然冒出两个小姑娘来莫名其妙碰瓷。
他们绝不能让人掀开轿子,只好拿出身份来压人了:“我们这可是平阳公主府的,你们眼瞎了吗?居然赶冲撞公主的轿子?”
这话一说,人群静了一刻。
但是随后有人不平道:“公主就能随便殴打欺辱百姓吗?看看小姑娘都哭成什么样了,难不成你们还想从人身上碾过去?”
“今日不给个交代,就是不让走!”
若此时只有一个人出头,当听说轿子是平阳公主家时就已经打退堂鼓了。
但是俞相收买了好几人一唱一和,连带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都被刺激得正义感爆棚,反正人多势众。
越是以权压人,越是容易激起百姓的逆反情绪。
轿夫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蠢,他现在想给点好处打发这两个小姑娘恐怕不如一开始容易,因为带头的人囔囔着非要轿子里面的人下来道歉。
那怎么行?
轿中之人是驸马点名要的,不能见光的!
但是混乱中的百姓十分大胆,居然直接上手掀轿子了。
“我倒要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人物?”
“大家都闹了这么久,竟也在里面坐得住?”
可是等将轿帘掀开,却见里头并不是什么公主,也不是驸马,而是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孩子。
这孩子看着年纪,大概也就七八岁。
俞佟佟此刻已经被她三姐给扶了起来,本来小崽子是打算哭哭啼啼不够的话,她还可以现场给大家来一段撒泼打滚儿的绝活。
幸好俞莲即时拉住了她:“今天出门爹爹才让换的新衣裳,不要弄脏啦。”
“哦。”
轿门帘被掀开的时候,她们俩好奇地往里面望去,同时一怔。
是沈云霖!
沈云霖不是偷偷走了吗?还以为他会回施大人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呀?
而且还作……这样一副打扮!
沈云霖被那个臭小五卖给管家之后,先是关了一夜,然后听见他们好像打算将他送到什么公主府上?好像是那个公主的驸马花钱买了他?
在送去之前,还给沈云霖打扮了一番。
所谓打扮就是让他穿上大红大绿的衣裳,绣着莲花的女鞋,甚至还给他脸上抹上了胭脂。
原本就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男孩,如今俊得雌雄莫辨!
沈云霖当时就:“……啊啊啊啊啊!”太可怕啦!什么样的贵人品味如此可怕?!
然后他就被堵住了嘴,丢在轿中。
他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轿子被人拦停下来,这可能是自己唯一获救的机会。
所以拼了命地用头起撞轿子内壁,企图引起注意。
不过这会儿见到俞家两姐妹,沈云霖的神色不禁还有些尴尬。
他这幅模样,身上又绑着绳子,顿时就让人联想到近日来频频有小孩被抢被偷。
轿夫们见事情败露,吓得脚底子抹油就想跑。
但是围观百姓哪个不是为人父母?他们见着光天化日就敢偷抢孩子的行为这回是真的都义愤填膺,仗着人多就将轿夫给扣了下来,准备送到京兆府,还要去平阳公主府要个说法去。
趁着乱起来,俞佟佟揪住沈云霖的袖子,机灵地将他顺利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等等,你先帮我把绳子解开!”
手还被绑着,实在耽误他逃跑的速度。
“哦。”小崽子像是这下才反应过来,“可是我解不开!”
麻绳绑得太紧了,就她那小馒头手,费了半天力都抠不出一个绳头来。
“让我爹爹帮你吧,我爹爹可厉害了。”
“啊?!你爹也来了?……等等,我不用解开了!你放我自己逃吧!”
沈云霖实在这愿这幅模样去见俞相。
但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热心的小崽子急匆匆拽着到俞相面前。
“爹爹,我救了一个人!”
小崽子指了指沈云霖,一副眼巴巴求表扬的模样。
沈云霖一看到俞相也在,心里立刻有些别扭:“谁稀罕你们救啊?”
既然如此,俞相冷冷撇了他一眼:绳子就不必替他解了。”
俞莲跟在后面跑回来,她问俞相:“爹爹,我们要沈小公子送回施大人家里吗?”
话问完了才有些后悔,怎么可能呢?
果然就听俞相道:“沈小公子,不是通缉犯吗?送施大人府多此一举,我看大牢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沈云霖闻言冷哼,就知道俞相不会有好心。
他这是刚逃出虎穴,又要被送到狼窝里去了。
“或者,你更想被送去平阳公主府?”俞相问他。
沈云霖瞬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脸色苍白地摇摇头,用尽全身力气抗拒:“不要!我不要被送到平阳公主府!……你就算把我送去大牢也行,我不要去那里!”
他显然已经明白了,要是被送去,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经历了抄家流放的沈小公子,从天堂掉到地上的落差都没能让他这样害怕。
却在窥得了一点人性的丑恶之后,便被吓破了胆。
这也不能怪他怂,毕竟他年纪还小,只比俞佟佟大了两岁而已。
他不怕死,但他怕遇见变态!
后来稀里糊涂被带上了相府的马车,沈云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究竟是什么。
他只是沉默看着俞佟佟那个小不点,见她一脸稚气无忧无虑,就想到自己在沈家,有爹在身边的时候。
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是让俞相一家给救了。
不,沈云霖还是很不想承认俞相的功劳,认为救他的人应该是这两个小姑娘,尤其是俞佟佟!
多亏她拦了轿子,发现了自己。
虽然,她转手就把自己送到她爹的手里,救了等于白救!
相府的马车慢悠悠驶过京城宽阔的街道,小姑娘习惯性掀起了马车帘子偷看外面。
她垫高了脚,瞅见外头几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聚在一起抢唯一的一块麦芽糖吃。
其中个子高的小孩靠武力碾压,将糖抢到手里,个子小的不服气想扑上去抢回来。
“不……不可以打架!”小崽子在马车上企图远程教育他们。
扭打在一起的小孩:“???”
他们只看到一辆豪气的马车驶过,从空中悠悠飘来这几个字,根本没又看到说话的人是谁,马车已经走远了。
小孩该掐的还是继续掐!
沈云霖还在偷看俞佟佟,他此刻的情绪十分别扭,一则是因为前途未卜,他不知道俞相要将自己送去哪儿?
二来他心里知道是俞佟佟救了自己,但是又很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因为一旦承认了,就代表他该道个歉了。
原本以为她跟她爹一样,是个被娇宠关怀,自私自利的坏小孩。
但是如今事实告诉沈云霖,是他自己误会了,他心里的纠结可想而知。
俞佟佟完全不知道,这里有个纠结着要不要跟自己道歉的小朋友,她专心看外边去了。
直到马车停下,沈云霖都没说出口。
俞相掀开车帘,已经有人上前问道:“是何人找施大人?”
随即那人认出了俞相:“原来是丞相大人,施大人此刻不在府上。不知丞相大人找他有何事?”
俞相并没说,而是反问:“他何时回来?”
“这……属下不知,施大人带着衙门半数兄弟办案去了。预计这次要抓的人比较棘手,缉拿可能还需要费一番功夫,施大人为案情不眠不休两三日也是有的。”
俞相点点头,挥手让那个人先退下了,而他自己也回到马车中来。
刚才外面说的话,沈云霖都听见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俞相:“你没把我送去平阳公主府,却把我送回施大人这里,为什么?或者你不是应该把我送进天牢吗?你费尽心思陷害我沈家二十四口全部被抓,为什么不把我也抓起来?”
沈云霖脑子越发混乱,俞相的行为不在他的猜测中,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沈家被抄跟我又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在意你是否被抓?”
“再说,平阳公主府现在说不定已经让去要说法的百姓给围住了,我这时把你送去岂不是主动往自己身上抹泥?”
不管是平阳公主府,还是那个盗童卖童的案子,俞相都不想沾上。
既然施世恩喜欢管闲事,那就让他去管好了。
俞相只是不想浇了他小女儿的热情,才顺手接一下沈云霖这个烫手山芋,然后再把他给递出去。
看他蠢得快辱没沈家名声了,俞中天大发慈悲,才多解释一句。
沈云霖如今都落到这幅田地了,他知道俞相不可能再骗自己。
也没必要骗自己,骗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又没什么好处。
只要他想,捏死自己就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我爹被流放,真的跟你没有关系吗?真的不是因为我拒绝跟……跟你女儿订婚,你就报复我们吗?”
闻言,俞相撇了他一眼,笑了。
那笑仿佛在说:小子,你有没有撒泡尿照过自己?你算哪根葱?
若是那次皇帝真的将俞佟佟指婚给这小子,俞相为阻止将来婚约履行,打击报复沈家将他们全家赶尽倒是很有可能。
好吧,沈云霖有点让俞相那轻蔑的眼神给伤到自尊心。
他此刻穿得不伦不类,脸上还涂着胭脂,配上沮丧的表情既可怜又可笑。
他垂下头,自言自语:“那究竟是谁?还有谁会害爹,不让我们沈家好过?”
俞相闭目养神,不再搭理这个有点神经质的小鬼。
如果他陷在这个问题里,恐怕将来二十年都不会好过。
沈云霖抬眸悄悄看了俞相一眼,有些纠结着要不要说出自己所知道的真相。
看这个样子,如果俞相跟施大人现在整在查的盗童卖童案子没关系的话,要不要提醒他小心自己的管家?
对了,还有那个小五!
那个小孩已经坏透了,他还主动跟恶魔交易。
需要提醒俞佟佟,让她离那个人远一点!
***
“小五,今日要你去的那个地方,需将你的眼睛蒙上。等到了目的地你再摘下来,你无论见到谁都不必惊讶。只要想着将他给伺候好了,你就不必再回相府来了,留在那儿好吃好喝都有,将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听王管家这么说之后,李鹤便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回来。
他走之前给俞佟佟留了一封信,就放在雨竹阁的鸡笼里。
然后他就进了王管家备好的轿子。
全程坐在轿中,他感觉轿夫抬了许久。
如果用时间算路程的话,已经快接近皇城边了。
前提是,如果他猜测的方向是对的话。
今日太学放假,李新月也是在家待着,又邀请了好几个她看中的姐妹作客。
有人突然问道:“郡主,为何我看见你家有一顶轿子从后门而来?”
闻言,新月郡主便叫住了在前头领路的管家:“轿子里抬的是什么人?怎么也不见他出来跟我打声招呼?”
“回郡主,这是王爷请来的贵客!”
“什么贵客?”居然进了恭王府还要坐轿子?
不是李新月非要摆谱,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外头的轿子接进来,说是贵客,她父王每次都亲自招待,也不给自己引荐。
恭王好歹也是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兄长,谁不该敬他三分?
李新月总觉得,这些客人越来越没规矩了可不是好兆头。
但她又不敢上前去阻拦,之前她倒是试过,结果她父王大发雷霆,狠狠罚了她。
今日还有姐妹在,李新月可不想丢脸,便当作没看见好了,让轿子过去。
轿子进门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恭王也回来了。
李新月一看见她父王,立刻欢喜地迎上去。
“父王,你今日回来这么早?”
“嗯。”恭王只是对她淡淡地点了点头。
“是为了招待客人吗?要不我也去帮忙?”
“不必了,你忙你的。若没有急事,不要过来打扰!”恭王如此说。
闻言,李新月心里有点小小的不满。
她从小就听话懂事,不让父亲操心,是因为她觉得父母只有自己这一个女儿,这样的恩宠是全京城头一份,世家大族的小姐们没有不羡慕她的。
可是她昨天见了俞相是怎么对俞佟佟的,那么大了还说抱就抱,那才是京城的独一份。
这让李新月产生的怀疑,她父王真的是因为爱她,才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吗?
可是为什么,她时常感觉不到?
或许是她多心了吧,其他姐妹都没有她在家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