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向国先是一脚,把梅红娟踹到了一米开外,她疼的捂着胸口直哆嗦,还没反应过来,就又一口唾沫上来,喷的她眼睛都睁不开。
梅红娟疼的直哼哼,捂着胸口,也顾不得自家男人还在被阮向国揍了。
钢厂大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本就是交接班的高峰期,加上这事根本就瞒不住,一传十十传百,基本上一会会的功夫,整个钢厂的人都知道了。
全部都是来看明家热闹的。
阮糯米约莫着火候够了,她轻轻的拽了拽阮向国的手,低声,“爸,别打了!”
阮向国那满身的火气,在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下,一个激灵,顿时没了,他起身不解气,又给了明建生一脚,这叫有难夫妻两个同当,嘴里却说出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我闺女善良,我听她的,要不是我闺女求情,明建生你给我等着,我就是是泼上一条命不要,也要把你们明家人给拉下水!”
阮糯米看着自家爸爸那小心眼的泄怒的模样,差点没笑出声,但是后面的话,却让她笑容渐失,她知道的,她的这个爸爸,是真的能为了闺女拼命。
阮糯米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怎么能这么好呢?这个爸爸怎么能这么好呢!
她可一定要好好保护好他。
一定要保护好爸爸!
阮糯米小手紧紧的抓着阮向国的粗糙的大手,她低声,颤颤颤巍巍,“爸,我怕!”
一句话,把阮向国从暴怒的边缘拉了回来,那个上一秒还满脸狠意打架不要命的阮向国,下一秒手足无措,慌慌张张,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爸不打了不打了!!”再也不当着孩子的面打了。
阮糯米一秒破涕而笑,在他耳边低声说,“爸爸,剩下的交给我呀!”
你保护了我。
接下来换我保护你。
阮向国不明所以,对着闺女那坚定的神『色』,却下意识的相信下来。
其实,他也知道的,今天怕是无法善了,他当着全钢厂人的面,把明建生给揍了,把梅红娟给踹了,就算是他们占理,若是报警的话,他约莫着也要进去蹲几天的。
但是阮向国不后悔。
敢算计他阮向国的心尖子,就算是不要命,他也要把那个算计的人给拖下马来。
阮糯米瞧着已经镇定下来的爸爸,她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她眼眶一红,当着全钢厂人的面,那大颗大颗的泪珠儿跟断线一样滚落下来。
她哭的时候,不是像梅红娟那样嚎的厉害,也不是像明建生那样像杀猪一样叫唤。
而是静静的,无声的,不言不语,但是那眼眶却盈满了泪水,泪珠滚落,一颗一颗,砸在地面上,也砸在现场每一个钢厂人的心上。
阮糯米还没开口,在看热闹的钢厂人心就软了一半下去。
她向着众人鞠了一躬,浓浓鼻音响起,声音脆弱,“叔叔阿姨,还有各位领导伯伯,你们也看到了,我是真的把明家当亲人的,把梅红娟和明建生当我的大姨夫和大姨的,哪怕是被明秀琴三番五次的陷害,当我大姨倒在地上的时候……”
她泣不成声,眼眶通红,“我可以不管她的,我爸也可以不管她的,但是我爸爸跟我说,人活在世上,要对得起良心,别人怎么害我们是别人的事,但是我们做事却要对得起良心,只求问心无愧。”
“所以,我爸一说,我就立马听了我爸的话,回头去救我大姨,但是你们也看到了,我把我大姨救起来的时候,她是个什么反应!”阮糯米一度哽咽,说不下去,“真的,我没指望我大姨能够感谢我的,但是她的反应太让人伤心了,她上来就要打我,就要撕了我,还说是我陷害了明秀琴,可是大伙儿都知道,明明是明秀琴害了我啊!她这反应哪里是我大姨啊!这就是我的仇人。”
“还……还有我大姨夫,上来不说感谢的话就算了,我是晚辈,我也没指望他感谢,但是他一口一个晚辈救人是应该的,明秀琴害我是为了跟我开玩笑。我就想问问,哪怕是被长辈一家子如此陷害,救人也是应该的吗?还要保持着姐妹情吗?这和我爸爸教育我的不一样,我现在有些『迷』茫了,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领导伯伯,叔叔阿姨,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难道组织教我们的要学习雷锋精神真的错了吗?”
这谁敢说错啊?
雷锋精神,那可是上面指示的要学习的精神作风。
这要是做错了。
现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抹脖子了,不要想着在干活了。
一直没出声的冯成业厂长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七五左右,但是却生的极为儒雅,像极了做学问的老学究,他已出现,闹哄哄的钢厂大门口,瞬间安静了下来
更甚至,钢厂的职工们,看着冯成业的目光都有着敬畏和崇拜,冯成业是钢厂的神。
冯成业目光沉沉的在明建生和梅红娟两人身上扫了一眼,不管两人的瑟缩。
接着,转头看向阮糯米,语气和蔼,“阮小同志,你好心救人没错,你爸爸教育你要对得起良心,问心无愧也没错,你们父女两人都做的很好,很好!是明家人错了,他们恶毒,他们虚伪,他们心思阴暗,他们走了歪路,你爸爸揍他们是在做好事,是把他们往正道上教,让他们懂得做人的道理。”
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明建生,差点没把牙根咬碎了,他被揍这么狠,怎么就成了阮向国做好事了???没有天理了吗??偏偏,这话是从冯成业厂长口中说出来的,明建生没法反驳。
他要是反驳冯厂长,那就是和整个钢厂的职工做对。
冯家是孟州出了名的厂长家,因为他们家,三代出了三个厂长,一个煤矿厂长,两个钢厂厂长,到了冯成业这里,是第三代厂长,他几度解救钢厂危难,让钢厂几千名员工有工作,娶媳『妇』,吃饱饭。
在孟州钢厂的每一个工人眼里,冯成业是他们的神。
冯成业的每一句话,大家都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他说,“所以,阮小同志,你不用『迷』茫,你爸爸教你的是对的,组织教你的学习雷锋精神,做好人好事也是对的,你要在这一条路上一直坚持下去,我相信,小同志,你将来的成就绝对不低。当你站在足够高的位置,在回过头来看明家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他们不过是你人生中的一个小石子,你只要轻轻一跨,你就能超越他们。”
这是冯成业以过来人的身份来勉励阮糯米。
阮糯米忘了哭,她呆呆的抹了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谢谢领导伯伯!”其实,她有几分不好意思,因为她能感受到,冯成业是真的把她当做晚辈来看待,语重心长的跟她讲道理。
其实没有,阮糯米并没有『迷』茫和伤心,她只是以眼泪来卖惨,希望得到众人的偏向,给自家父亲揍人这件事,找一个合理却不用接受惩罚的理由,另外一重是,她要和明家的人断绝关系。
将来,明家再也不能,以亲人长辈的身份,来要求她半分余地。而这里面所有的人都将会是她的证人。
想到这里,阮糯米觊了明建生两口子一眼,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领导伯伯,我可以不喜欢明家人了吗?不要他们给我当长辈了吗?”
“当然可以!”冯成业没想到她会这么提问题,他也有闺女,和阮糯米差不多大,不过他闺女是混世魔王,天天跟他唱反调,所以,在对上这么一双乖巧,干净,清澈,小心翼翼如同幼鹿一样的眸子时,冯成业的心就软了下来,不自觉地有了偏向,“他们不是你父母,在他们做出这种事情以后,你也无需把他们当做长辈。”
这句话说完,冯成业就有些后悔,自己说的太多了,管的太宽了,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
可是,对上那一双瞬间晶亮的眼睛,他又觉得好像也不错。
阮糯米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崇拜的说道,“领导伯伯,你懂的可真多!”
冯成业哈哈哈大笑起来,“等你到了这个年纪,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也就懂的多。”接着他话锋一转,对着陈秘书问道,“小陈啊!我记得咱们厂里面是不是有招工?”
陈秘书跟了冯成业十年,算是贴心的人了,他瞬间就明白了领导的意思,“是!咱们厂里面的统计科要招数据员了。”顿了顿,他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但是,咱们招的数据员要高中学历,而且还要统一参加考试。”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先前梅红娟可是说了,这阮小同志是个初中生,连报名的资格怕是都没有啊!更别说,若是考试的话,肯定会被刷下来的。
这话一说,原本还恹恹的梅红娟瞬间精神起来,心情也好了几分,阮糯米是初中学历,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她心里畅快极了。
结果,下一秒就听到,向来公正不阿的冯成业厂长说,“咱们厂里面招人,也要看人的能力,不能只看学历啊!我瞧啊!这小阮同志的能力心『性』都很好,这次招人,给小阮同志一个名额,让她去参加考试!”
冯成业是厂长,公正不阿了二十年,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许诺让阮糯米成为数据员,这样不合情不合理,但是他却有权利,给阮糯米一个尝试的机会。
梅红娟脸上的喜意顿时戛然而止,这个资格怎么会给阮糯米??阮糯米一个初中毕业生,凭什么就能得到这么好的资格了?
之前梅红娟还拿这个职位来打击阮向国的,让阮糯米去报名的,因为她知道,阮糯米就算是去报名了,人事科也不可能要她的,阮糯米也只能是白白的去丢个脸,给她们家秀琴当个垫脚石而已,衬托他们家秀琴优秀而已。
可是,冯成业厂长这话一说,岂不是,阮糯米本来没有报名资格的,就突然有了报名资格了?和他们家秀琴平起平坐了不说,还在冯成业厂长面前混了个脸熟?
怎么这个好事,突然就到了阮糯米头上了,她家秀琴都还没遇上呢!一想到秀琴,还在牢里面,梅红娟顿时失去了力气,软软的坐在地上,不会动弹了。
不光是梅红娟,连带着钢厂大门口的看热闹的人,瞬间变成了羡慕的目光看着阮糯米,统计科数据员啊!不止工作轻松,坐办公室,工资还高,是一个五年经验的车间主任级别的工资了,一个月可有四十二块八呢!而且,还不用去车间弄的脏兮兮,只用在办公室喝喝茶统计统计数据就行了。
之前,数据员这个职位还未对外公布的时候,厂里的工人们都挤破头了,就想往统计科去,好坐办公室。
只是,报名考核的门槛要高中毕业,就这一条,不知道把多少人给卡的死死的。学历不够,这是硬伤,大家也都只能放弃。
这会,冯成业厂长当着众人的面,给初中毕业的阮糯米开绿灯,让她有了报名资格,谁能不羡慕呢!
阮糯米比谁都明白,就目前阶段,钢厂的职位有多吃香,像极了后世千军万马考公务员一样,而且统计科的数据员,还属于后世公务员里面工作轻松,工资高,油水多的活计。
简直就是一人进孟州钢厂,全家骄傲的那种。没看,梅红娟一家子之所以在阮家面前高傲,瞧不起阮家,正是因为,他们一家子都是孟州钢厂的工人,孟州钢厂四个字出去,就足够让人挺直腰板。
冯成业厂长的话,这对于阮糯米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她不可能真的像爸爸说的那样,在家靠着爸爸养活一辈子的。阮糯米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是她目前端上铁饭碗的唯一机会。
至于去做生意,阮糯米不是没想过,基本不太可能,就目前年份,做生意属于投机倒把,会被抓去关小黑屋。与其去赚那个危险钱拖累全家,不如,踏踏实实的去进孟州钢厂,端上铁饭碗,让全家都引以为荣。
所以!进孟州钢厂,是阮糯米最好,也是最优的选择。
阮糯米很快就分析好了现在的处境,做了决断,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立马仰着哭的通红的兔子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谢谢伯伯,信任我,给我这么一个机会,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考试的,不会给伯伯丢脸的。”顿了顿,她坚定,“不!伯伯,我给您立下军令状,我一定会在考上的,为咱们孟州钢厂做贡献,争取做一名为组织,为钢厂发光发热的好工人。”
阮糯米不知道冯成业的身份,但是从他的穿着气质能看得出来,定然不会太低的。
她一口一个伯伯,亲热的喊着,就是个陌生人,被这么一漂亮乖巧的小姑娘崇拜的喊着,心里也会高兴的。
更何况,阮糯米这马屁拍的高明,她全程没夸冯成业一句,却句句离不开冯成业。
冯成业哈哈大笑,对着周围人说道,“年轻人,就是要像小阮同志这种啊!!思想觉悟高,心『性』也过关,这样咱们钢厂才会有未来!”
得!阮糯米还没参加考试呢!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成为钢厂工人呢!
就已经就成了钢厂才会有未来了。
周围的众人,不知道为什么想笑,又笑不出来。因为他们也想被严肃的冯成业厂长夸奖啊!还是在孟州钢厂门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奖,这比升职了还让人高兴呢!
这里面所有人都羡慕的看着阮糯米。
唯独,只有明建生和梅红娟两人是有苦说不出,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冯成业厂长站在了阮糯米那边,给她撑腰。
明建生顾不得痛,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冯厂长,这不合规矩啊!阮糯米只是个初中毕业生,以她的资格,最多只能去车间,怎么能去坐办公室呢!”
他之所以敢说这个话是因为,他是明家人。
虽然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但是明家可是能够和冯家打擂台的人,孟州钢厂的副厂长尽数出自明家。
可以说,明家在孟州钢厂同样也是枝繁叶茂,根深蒂固。
明建生这不只是在打压阮糯米,同时,也是明晃晃的告诉冯成业厂长,你是厂长不错,但是我身后站着的是明家人。
你要这么打我脸,小心跟明家闹翻了,撕破脸,大家都不好过。
为了这么一个阮糯米,不值得!
只是,明建生靠着明家这个大树,这么多年也才堪堪到了锻造科副科长,可想而知,是个不怎么聪明的人。不然,也不会当场跟冯成业厂长对着干了,哪怕是明家的人,都不敢去跟冯成业对着干啊!
这么多年,明建生都没能明白一个道理。冯成业这个人,能几次让孟州钢厂转危为安,又怎么可能没几把刷子呢!他这个人啊!最大的优点也是缺点,就是吃软不吃硬。
明建生以为,自己放出明家这大树,冯成业肯定会吃瘪,卖他这个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