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嗤笑了一声,“听你们的意思,把阮干事也算进狗腿的位置了?你们也不瞧瞧,到底是冯同志扒着阮糯米,还是阮干事护着冯同志,还有那林秀秀,平时在宣传栏多颐指气使的一个女同志,你们没发现吗?自从阮干事到了宣传科,林秀秀就安分了不少。”
真是猪油蒙了心,和阮干事都同事两天了,还没把这个人『摸』清楚,难怪被人收拾。
被这人一提点,周围的人顿时说不出话了,他们虽然不敢说阮糯米的闲话,但是李红梅他们敢啊!
顿时打赌起来,“你们说,林秀秀会多久厌恶了李红梅?”
“李红梅多久从咱们宣传科滚出去?”
才出办公室的李红梅,平时她阿谀奉承的同事们,已经开始算计她什么时候离开宣传科了。
李红梅一连着找了三个宣传栏,在到第四个的时候,她才看到了林秀秀,但是她正要奔过去的时候,注意到了林秀秀正低着头笑着和阮糯米说话,李红梅心里咯噔一下没,生出了浓浓的危机感。
要是林秀秀被阮糯米给抢走了,她可怎么办?
李红梅冲了上去,一把从阮糯米面前,把林秀秀拽到了自己身边,警惕的看着阮糯米。
她不用开口,阮糯米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嗤笑一声,看都没看李红梅,而是对着林秀秀吩咐,“你在宣传栏上画四五六,三幅图,对话留着娇娇来写。”
林秀秀忙不迭的点头,但是注意到自己胳膊被李红梅拽着的时候,她眉头顿时一皱,“你做什么?”明明是在平淡不过的话,却让李红梅吓的把胳膊一缩。
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阵冷汗,她竟然这般冲动的去拽林秀秀。
李红梅脑子转的飞快,小声解释,“我以为你被阮干事欺负了,这才把你给拽了过来。”
林秀秀也没怀疑,反而有着赞赏,“你做的很好。”顿了顿,“不过,以后我在阮干事面前,你不许这样做了,阮干事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老师,你不能对她无礼。”
李红梅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硬了,她嗓子发干,“秀秀,你说什么?”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林秀秀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以后看到阮干事,就像看到我一样就好了。”她和李红梅,一直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这个一点,她是知道的。
李红梅紧紧的咬着后牙槽,差点没咬碎,她艰难的嗯了一声。她在心里面呐喊,凭什么?凭什么?阮糯米这个乡下的村姑能有这般优待,而她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城里人,却活的如此卑微。
林秀秀没注意李红梅的表情,她低头忙活自己笔记本起来,照着笔记本往上宣传栏上画画。
李红梅不知道缓了多久,才调整过来心态,她上前去接林秀秀手里的笔记本,体贴的说,“秀秀,我来帮你拿笔记本,免得你举的手疼。”
谁知道,若是往常,必然会把笔记本交给自己的林秀秀,在她把手伸出去的那一刻,顿时警惕的把笔记本揣到怀里,“不行,笔记本我要自己拿,你离我远点,不许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李红梅,“……”这是怎么了?
她这么想的,也这么问出来了。
林秀秀一脸珍惜,“这是让阮干事给我的笔记本,我要保护好,不能让外人看了去。”
李红梅,“……”她的狗腿日子没法过了。
……
阮糯米和林秀秀两个人负责画画,冯明娇负责板书,三人搭配的很好,人多画起来也快,很快工会门口的三个宣传栏,便画到尾声了。偏巧,冯厂长、明副厂长以及林副厂长,三人刚从工会开完会出来。
一出来,就瞧着那三位青春『逼』人,明艳如花的三个女同志,搭凳子踩在上面,踮起脚尖,对着那宣传栏涂涂画画,那一双手手,仿佛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画出来的画,煞是生动。
冯厂长从头看到尾,他当然看到了自己,不过,他是不会笑话自己的,而是指着那秃头大嘴巴的男人,说道,“老林,你看这是不是你啊?”
被点名的林副厂长看着那一幅画,顿时脸没黑了一半去,但是在看到那握粉笔的是自家闺女,那黑脸给生生的『逼』了下去,他乐呵呵的『摸』了『摸』自己的秃头大脑门,说,“还别说,我闺女画我,画的真像!”
“不愧是我闺女。”
冯厂长,“……”这女儿奴也没谁了,他有转了注意力,往阮糯米身侧的画图看去,咦!他可真好看鸭!高个子,儒雅又英俊,连带着那发型都如此的帅气。
“这阮干事,把我画的可真好。”冯厂长自顾的夸道。
林副厂长冷漠,“你没看看到你眼中的泪吗?多大的男人了,还哭鼻子……”
冯厂长,“……”这一细看,还真是,他眼角还带着一滴泪珠儿,刚离的远,他有点近视,看不太太清楚,但是走近了,自然是能看到的。
他顿时要去和阮干事理论,他都四十好几的一个大男人了,画他上宣传栏就算了,怎么还画他哭鼻子的。
正要上去理论的时候,林副厂长拽着了他,“你先别急,先去看你闺女板书的字。”他的表情有些深沉,连语气都有几分难过。
冯厂长愣了下,他顺着林副厂长指着的字体,看了过去,这一刻,他倒是把那好看的字体给忽略了,反而更注重上面写的内容,上面写的是……詹红卫工,我愿拿生命来换,只求你能在睁眼看一眼孟州钢厂。
在字体下面,是一位中年男人,他浑身青筋暴起,眼睛瞪的如同铜铃,他双手高举,全力的托举着那高大的高温的钢铁炉,在铁炉面前,他渺小的像一只蚂蚁,但是仍然奋力的托举着,到最后一刻,人也被钢铁炉一起融化。
詹红卫这个人名,若是来孟州钢厂问,基本每一位老工人都知道他,多么英勇的一个人啊!为了避免钢铁炉倾斜所造成的伤害,他用生命去托举,更是为了孟州钢厂而牺牲。
詹红卫牺牲的那天,冯厂长他也在,他去的晚一步,眼睁睁的看着詹卫红化为灰烬,当时的老工人们都知道的,冯厂长跪地地上,眼里流着血泪,对着那已经牺牲的詹红卫,哭成了泪人。
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旧事重提,往事仿佛就在眼前重现,冯厂长的眼眶不禁再次湿润了,他大步上前,抬手『摸』了『摸』那黑板墙上,多年未见的詹红卫的画像,他小心翼翼的一遍又一遍的擦着,“像、真像!”他忙不迭的回头,招呼林副厂长,问,“老林,你看,詹工是不是又活过来了?”
林副厂长的嗓子有些梗,“是啊!詹工又活过来了。”
当年那场重大事故,原本会造成整个孟州钢厂车间出事的,但是因为詹红卫的自我牺牲,保住了孟州钢厂的车间,也保住了孟州钢厂的车间工人。
唯独,没保住他自己。
明明在前一天晚上,大伙儿还坐在一个桌子上喝酒的,隔天,再次相遇却只有一把灰烬。
冯厂长和林副厂长加起来都过百岁的人了,两个人一边『摸』着詹红卫的画像,一边掉眼泪,“真好、真好!让新入职的钢厂他工人们,都知道他们能有如此的环境,全靠革命先辈的付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的情绪缓了下来,冯厂长擦了泪,回头问起了正事,“谁想到的,把詹红卫工给化到了宣传栏上?”
冯明娇和林秀秀两个早已经被自家父亲的模样给吓呆了,这会他们开口问,两人同时指着阮糯米,异口同声的说,“糯米出的板报。”说完就后悔了,应该问问好坏的。
阮糯米事先已经预料到了,若是冯厂长他们见到这英雄事迹可能会情绪失控,但是却没想到他们失控到这个地步,她有些不安,“是不是不能画这个,我现在就擦掉。”她的初衷,只是想让大家记住革命先辈为孟州钢厂的付出而已。
“能能能!”冯厂长站在黑板报前,面『色』激动,“这才是宣传科要做的事情,阮干事,你做的很对,我们早应该把詹红卫的事迹流传出来,让大家去学习,詹红卫精神。”
阮糯米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做对了,“能就可以,接下来我们也可以放心大胆的去画了。”
“这些都是你画的?”一直没出声的明副厂长问道,他没有冯厂长他们那般激动,但是脸『色』总归是不好看就对了。
阮糯米摇头,“对面那副黑板报上面的人物画,是林秀秀同志画的。”她指着每个黑板报上面写的板书,“这些字都是冯明娇同志写的。”
“好!”冯厂长鼓掌起来,“都是好同志!”他看着冯明娇,眼里有着止不住的骄傲,“不过,这么好的法子,是你们谁想出来的?”
冯明娇和林秀秀异口同声的说道,“是糯米想的,她提前在笔记本上画好了图像,写好了内容,我们只管誊写就好了。”
冯厂长和林副厂长同时抽了抽嘴角,果然,他们就不该对自家孩子抱有希望,瞧着老实的样子。不过,倒是打心眼里面高兴,她们交了一个厉害的朋友,有个优秀的朋友带着,四舍五入自家孩子不是也优秀起来了?
“阮干事真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同志。”这是两位父亲同时的想法,“等年底孟州钢厂职工表功大会上,一定有阮干事的名字。”顿了顿,看着两位眼巴巴的闺女,冯厂长大手一挥,“当然,冯明娇同志和林秀秀同志,也为了这次宣传内容付出了,到时候你们也会被提名。”
光提名,就够冯明娇和林秀秀高兴的了。
更别说,阮糯米还一定会上表彰大会,这简直是无上的荣耀了,两人都为阮糯米骄傲起来,“糯米,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阮糯米被摇的身体『乱』晃,她笑了笑,“谢谢冯厂长和林副厂长。”至于明副厂长,她连提都没提。
明副厂长心塞的不行,眼看着阮糯米把林家那草包闺女都给带的要上表彰大会了,他们家明秀丽还是宣传科老员工了,中专毕业,绘画专业,却在家里蹲着,什么成就都没有,还差点连宣传科的工作都保不住了。
明副厂长是越想越难受啊!
偏偏,冯厂长还戳他心窝子,“兴盛啊!你看看交个重要朋友有多重要,阮干事是个有才华有想法有能力的好同志,把我们家那炮仗闺女,和林家那铁憨憨闺女都给带飞了,你说你家秀丽怎么回事?说到底,你们明家和阮干事还是亲戚呢!”
可不就是亲戚了,明秀丽和阮糯米两人还是老表的关系。
明家老二媳『妇』梅红娟是阮糯米亲亲的大姨,要是搁着处的好的亲戚,这阮糯米去了明家,跟明家的闺女也没啥区别了。
冯厂长不提还好,他一提,明副厂长就越发生气了起来,他冷笑一声,甩袖离去,“人家看不上我们明家,能怎么办?”
这是把人给气跑咯。
阮糯米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哪里呀!明家的人变着法子打压我才是呀!”是就是呀!你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吗?这不是落明家的脸吗?
冯厂长和林副厂长两人嘴角都抽了抽,这阮干事也不不是省油的灯啊!
气跑了明副厂长,冯厂长才说起了正事,那笔记本他前后翻看了一遍,点出了几个重点的画面,说,“小阮,这几幅图,你记得画大版面来办,让咱们孟州钢厂所有的工人们都能瞧见。”
他点出的那几幅图,不是自己,也不是林副厂长,而是所有为孟州钢厂缩牺牲过的人,有的人丢了姓名,有的人落下残疾,在这笔记本上面,基本全部都能找到资料和画面。
阮糯米有些迟疑,“那这样的话,您和林副厂长的版面,可能就要减少了。”
“那算啥。”冯厂长和林副厂长相视一笑,“我们这么大一个活人,谁看不见我们呢!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可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冯厂长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阮糯米心里有数,“我晓得了,这些为钢厂牺牲的人,我们会用大面积的板报来书写,另外,板书的内容可能有些变化了,我需要去找当事人的家人去了解下具体情况。”
“成,离年关还有二十多天呢,时间来得及,你们慢慢办。”冯厂长发话,“先把你们手头上的活都停一停,全力办宣传栏,这件事我会去和袁科长说的。”
有了这句话,阮糯米他们才有了大把的时间去整理资料。
等着冯厂长离开以后,林秀秀和冯明娇对视一眼,一起把阮糯米给抬了起来,欢快,“糯米,你她是厉害咯!”她们第一次这般受到上面领导的重视。
那些领导不再是他们的父亲亲人,而是站在领导的位置上,来看待一个优秀的下属。
阮糯米被提溜的难受,但是看着两个人的笑颜,她也跟着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三人的笑声跟银铃一样传出了好远,青春靓丽,又活泼灵动。
已经走远的冯厂长回头看了一眼,感慨,“年轻真好。”
林副厂长补充,“是你家娇娇认识阮干事真好。”
“你不是?”
林副厂长不出声了,默默抽烟,有些沧桑。
第75章 【一更】
宣传栏的内容, 不过是办到了一半,还没办完,便传开了, 中午一下班的时间, 大伙儿穿着蓝『色』的工衣, 推着自行车, 拼命的往宣传栏里面挤着的, 争破头的去看内容。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出了声,“呀!那是詹工……”说话的是一位老工人了,当初他和詹工在一个车间, 若不是詹工托举起了钢铁炉,或许他们一个车间的人都没命了。
更不会有他今天站在这里,他的声音在发抖,“是詹工, 詹工回来看我们了!”
老工人们一听,这詹工两个字,就下意识的湿润了眼眶, 新来的工人们有些不明白, 先前还热闹的场合,怎么就突然沉寂了下去, 一股悲伤的情绪在大家中间蔓延。
“詹工是谁啊?”新来的工人灰头土脸的问道。
“詹工啊!”每一位老工人都在给新工人普及往事, 他们对照着黑板上那个青筋暴起,眼睛瞪大, 托举着所有希望的中年男人说道,“他啊!就是以一人之力救下了无数人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