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夫人这才清醒过来,她知道掌柜的不会信口开河,她回头望向自己信任的丫鬟,温声道:“云儿,当真是这样吗?”
云儿是第一次见夫人如此,温柔地同自己说话,可她只觉得浑身发冷,颤抖着身子,蓦然瞪大眼睛,慌张求饶:“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
“求您大人大量,饶了奴婢。”
“奴婢再也不敢。”
云儿跪在地上,猛磕头谢罪。
那位夫人见她果真跪地求饶,承认一切,面色复杂。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出戏闹到最后,问题竟出在了自己家身上。
掌柜的见此不为所动,仍然是冷声道:“我们墨香阁的香料绝对没有任何的问题。一切只是一场闹剧吧。”
她的这句话却是另有所指。
那位夫人的暴脾气再次被激发出来,上前扇了云儿一巴掌,瞬间她的右脸多了个深红的手掌印,肿了起来。
“你这混账东西!居然敢背着我做出这种事情。”
看到掌柜的煞有其事地拿出证据,那丫鬟的供认不讳,还有那位夫人的愤怒,在场所有的人都明白了。
这闹了半天,原来是被自己人坑了。
一时议论纷纷,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那丫鬟也太不识好歹了,竟然敢背着主子干出这种事。若是我家丫鬟干出这种事,害我起红疹,我是不会轻饶的。”
“是啊,果然墨香阁的香料是最好的,其他家香料铺的香料我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要我说,墨香阁的香料新奇又好用,闻着也香。最重要的是,它不会像这兰香阁一样,这香料用了起红疹。”
掌柜的听着这些留言但笑不语,那位夫人虽说跋扈,倒也坦率。她给了丫鬟一巴掌后,就看向掌柜大方道:“这件事是我错怪墨香阁了,不好意思。我会回去好好教训这丫鬟的,以后我就认定你们墨香阁了的香料了。”
说完那位夫人就带着丫鬟气势汹汹地离开,瞧她那架势,那丫鬟的下场估计也不会好。可此时无人关心她。
这场闹事解决后,掌柜的再次向在场的客官行礼谢过:“多谢各位夫人小姐在场见证墨香阁的清白,今日的香料折五成卖,望各位夫人多多支持。”
那些夫人小姐本就是奔着买香料来的,虽说不差那几个钱,可掌柜的行为让她们格外舒心。
起红疹之事已解决,她们也再无后顾之忧,便开始了新一轮的疯狂买香料。这回她们对墨香阁的香料才算是真正地推崇之至。
兰香阁,掌柜的左等右等,等不到墨香阁那头认错,被人唾骂的消息。等到他听到京城新传开的流言时,却是愣住了。
满京都在传,
“你们知道上回墨香阁起红疹的事吗?原来墨香阁是清白的,是那位夫人的丫鬟私自跑去兰香阁买的香料,用完之后这才起红疹了。”
“原来是这样,那这么说是兰香阁的香料有问题?”
“这可不就是吗?别说兰香阁,这满京的香料铺最近都在跟风,说到底只有墨香阁是最正宗的。其他铺子的香料,现在可不就出事了吗?”
“我真的以后再也不敢去兰香阁买香料了,这次是起红疹,说不定下次就是中毒了。”
掌柜的听完小厮声色并茂地模仿外头的流言,眼前一黑,重重摔到身后的椅子上。
小厮连忙起身搀扶住他:“掌柜的,你没事吧?”
掌柜的挥挥手,疲惫道:“你先下去吧。”
小厮犹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眉眼掩不住的恨意,心一颤,乖巧行礼退下,临走时还体贴地把关上。
门关上的一刹那,一声刺耳的声音,是茶杯摔到地上破碎的刺耳声。
屋内,掌柜的看着地上的散乱的陶瓷碎片,咬牙道:“墨香阁!”
他知道,此番流言背后定有人在推波助澜。毕竟他也干过这回事,在墨香阁爆出起红疹事件后推动流言的传播。
掌柜的冷哼一声,这墨香阁以牙还牙,当真是睚眦必报。他起身在屋内疯狂摔瓷器,看到的全部都一扫而落。
屋内“砰砰”作响,无人敢靠近,也无人问津。
不管小人如何作祟,墨香阁却是巧妙化解,趁势而上,在京城里的名声越来越好。
秋风吹过,吹黄了稻田,农民怀揣着喜悦的笑容准备收割。他们天真的以为,渡过了上一年酷暑寒冬,今年的收成这么好,一定可以过个好年。
连日里都是稻田里的欢笑声,传遍了姜国的所有地方。每个人都在感受着秋收的喜悦。
敬远侯府里,沈玉姝听完墨香阁掌柜的汇报,点点头满意道:“最近墨香阁的生意不错,你用心了。”
掌柜的得到她的夸奖也高兴,行礼略微羞涩道:“夫人过奖了,能够为夫人打理好墨香阁是我的荣幸。”
她在客官面前能言善道,在沈玉姝面前却是保留着最真诚的面貌,朴实无华。
沈玉姝知她向来谦逊,想起前些日子的事,交代道:“之前起红疹那件事你处理得很好,临危不乱,巧妙地化解了其他香料铺子的威胁,甚至借此机会让墨香阁更上一层楼。”
沈玉姝说起这件事,一连窜的赞美,可见其对掌柜的满意。掌柜的也听出来了,笑行礼:“多亏了夫人的指导。”
她回想那天夫人的一步一步引导,仍是忍不住惊叹。
沈玉姝刚想再开口,突然地动山摇,山河为之震动,头晕目眩,她连忙抓住椅子扶手。
“夫人!”
“夫人!”
接二连三的呼唤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沈玉姝看到身旁的流星紧护在自己面前,大厅中央原本站着的掌柜的也朝这边奔来,更别说守在门口的丫鬟,顶着地面摇摇晃晃地跑进来。
沈玉姝脑海中无比清晰,下令道:“快!到屋外去。”
流星立即醒悟过来,忙搀扶着沈玉姝,连同厅里的所有人一同跑出去。速度不算快,但胜在平稳。
等她们到达院子,抬头可望蓝天白云时,沈玉姝才算松了一口气。
地面也渐趋平稳,仿佛一切都未发生。沈玉姝看着周遭的一切,只是走廊一些较小的盆栽倒在地上,其他的并未有被破坏。
她这才算是放下心来。流星站定后忙问:“夫人您没事吧?”她仔细瞧着沈玉姝,生怕夫人在急匆匆出来时磕碰到。
沈玉姝摆摆手,摇头道:“没什么事,方才多亏了你们。你让丫鬟去查看府里其他地5方有无大碍。”
掌柜的在一旁道:“属下也去外头瞧瞧是什么情况,怕是地龙翻身了。”她话音里仍是惊恐,地龙翻身她只听说过,却是第一次见。
“去吧,注意点。”沈玉姝点点头答应下来。她也担心敬远侯府的其他地方。不过以刚才的晃动程度以及持续时间来看,应该不会出事。
她随意在院子里找个位置歇着,还没等来丫鬟们回来,忽然就听见一声急切的呼唤:“姝姝,你没事吧?”
傅远一路疾步跑回来,生怕晚了一步,待进到院子见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安然坐在那,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沈玉姝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望过去,就看到傅远焦急的面庞,与往常的云淡风轻全然不同。
她柔声问:“我没事,阿远不用担心。”
傅远上前拥住她,仍然喘着粗气:“姝姝没事就好。”他在外头,突然地动山摇,待稍微稳定下来就即刻飞奔回来。
生怕姝姝出了什么事。
其实他也知道,这么快就过去的地龙,姝姝应该是无事的。
可傅远还是担心。
见到她的那一刻,跳动的心才算是安定下来。
温情过后,沈玉姝道:“京城这边晃动不大,一阵子就过去了,可能是附近的地方地龙翻身了。”
傅远松开手,在沈玉姝旁边坐下,缓缓回道:“京城这边无碍,该是离京城较远的地方,我也并未收到消息。”
要说这地龙翻身,傅远虽说见多识广,可这天灾人祸可从未经历过。
翌日朝堂之上,一片肃穆,寂静无声。
皇上坐在上首,俯视朝臣,沉声道:“方才的奏报,各位爱卿有何看法?”
方才传来急报,永州地龙翻身,百姓房屋倒塌,死伤无数,流民四起,涌向各地。民心惶惶,不得其所。
地龙翻身向来被看作上天预警,是对当权者的不满。
皇帝因此震怒,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勤勤恳恳,换来的是这一出地龙翻身。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及时处理好这件事,让流民有地方可住,尽快重建永州。
再就是恢复他的声誉。
丞相第一个站出来,手握折子,沉声道:“启禀圣上,微臣觉得当务之急是解决流民问题,如此才可平歇此事。”
皇帝点点头,问:“那爱卿有何见解?”
“施粥,搭建临时住所,尽快替永州百姓重建房屋。”丞相提出了传统的意见,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做法。
皇帝显然也知道,可国库紧张,怕是撑不起这笔开销。他又问傅远:“傅爱卿可有何看法?”
傅远对此也是认为此等做法最是合理,拱手道:“臣附议。”
皇帝轻叹一口气,轻到几乎只有他身旁的盛公公听见,他下令:“那便由丞相来负责此事,必定要还永州昔日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竹子携着更新给各位小可爱拜早年啦~
守岁到现在,大家今晚早点休息,
我们明年见!
第68章
敬远侯府中,傅远下朝回府,看到沈玉姝,紧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
他走进屋里,沈玉姝见到他眼前一亮,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迎接他:“你可算是回来了,外头没事吧?”
她知道今日朝堂之上必定会谈及这次地龙翻身的事。沈玉姝知道明哲保身的事,这件事情傅远很难处理。
傅远牵起她的手,往回走,坐在椅子上,这才回道:“是永州,永州地龙翻身,无数百姓房屋倒塌,流民四起。”
沈玉姝一听下意识问:“永州太守没有及时解决这件事?”
按理说只要解决好临时住所的问题,便可以最大限度地安抚住百姓恐慌的情绪。
还不至于出现流民四起的现象。
傅远摇摇头颇为恨铁不成钢,叹息道:“永州太守实在是太过于混账,浑然不顾百姓感受,这才引起恐慌。”
他道:“不过皇上已经派丞相全权负责这件事了,想来会处理好的。”
他与那李丞相虽说是政见不合,可李丞相的能力他还是认可的。
沈玉姝听完才放下心来,此后也就没有再去关注,想着此事不过是秋末的一个小事件,激不起任何水花。
直到某天她想出门,坐在马车上,偶然掀开车帘一看,才发现有了诸多变化。
以往繁华的街道总是有小贩在吆喝着,百姓笑容满面地走在大街上。
最明显的是,哪怕是京城最普通的百姓,平常穿的衣裳也都是平平整整,白白净净的。
可是如今,沈玉姝入目看到的,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们眼神黯淡,甚至是麻木,对周遭的一切也没有了感知。
身上的衣裳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蒙上了灰色的泥泞,甚至是破破烂烂。
偶尔有人经过,也全都避着这群人,如同避着瘟疫一般。
沈玉姝看得揪心,也好奇,心里隐约有个猜测,掀开前头马车帘问车夫:“孙叔,你知道最近京城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孙叔一手扯着马车缰绳,拽拉着,保证马车平稳向前行,一边恭敬回道:“回夫人的话,最近京城涌入许多流民,那是一个惨啊。”
他的声音也带着些许同情:“这房子没了,所有银两也没了,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沈玉姝这才恍然大悟,方才看到的大概率就是涌入京城的流民。
而这些流民,没有钱财,恐怕连饱腹之欲都难以满足。
孙叔又继续说道:“还好最近陆续有士族设棚施粥,也算是给那些人一碗粥喝,能够活下去,多得也就没有了。”
听他这么说,沈玉姝却是可以预料到,此法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一世。
这流民一日不还他们安稳日子,这朝廷面临的难题就一直存在。
后来她才知道,
永宁十年九月十日,永州地龙翻身,房屋倒塌,流民无数;永宁十年九月十一日,帝派丞相镇压流民,后引发□□,遂激起民愤,流民大量涌向京城。
永宁十月,丞相病倒,遂永州流民一事交由敬远侯负责。
朝堂之上,皇上看到加急的奏报,满目欣喜溢于言表,忙让人:“快把奏报给朕呈上来。”
侍卫连忙把奏报双手呈上去。
皇上欣喜地打开明黄色的奏折一看,眼底的喜悦褪去,平静如古潭,深不见底,而后又迸发出火花。
他把奏折重重地甩在地上,怒喝:“混账东西。”
朝堂上,所有大臣、侍卫、太监全部惊恐跪地大呼:“皇上息怒。”
先是寂静许久,皇上起身,俯视下首的所有人一眼,冷淡地留下一句“退朝”后,挥袖离去。盛公公紧跟其后。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时帝怒,所有人都想知道奏折里究竟写了什么内容,又隐约有所猜测。
直到他们看到满京新挤进来的流民,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
李丞相,完了。
而皇上也正在养心殿内忧愁这件事。
他坐在龙椅上,看着案桌上的一沓奏折,都在弹劾丞相镇压百姓的不义之举,又上书怜悯永州百姓,求圣上早日派人解决此事。
而这些全都是地方官员送上来的密信,满朝的臣子不曾提及,他这个九五之尊也耳目蒙蔽,置百姓于水火之中。
他抚额,闭目沉思,许久忽而睁开眼睛,睿智的光芒射出。皇帝交代盛公公道:“你去召敬远侯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