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师泽将她的剑提在手里。
明枝有些意外,她看着师泽站在那里,长身玉立,黝黑的双眼静静的望着她,“哪怕你只是个平常弟子,只要持剑长老过来问我,我也是会告诉他,不要收你。”
“因为你不适合剑之一道。你刚才把剑随意丢弃,没有半点珍惜之意。剑对你来说就是工具,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意义。”
说着他把手里的长剑横过来,“你悟性极佳,而且也肯吃苦。但是在一些地方,只讲究有用和没有用。至于别的,从来没有用心用情。”
“剑之一道,可能几年十几年,你的确会学得不错。但是以剑入道,成道。那你是半点指望不上。”
明枝听着看着师泽小心的对待手里的长剑,那把长剑剑身被师泽的剑给砍出一个缺口,算是半废了。她原本打算到时候去炼剑台找把新的。没成想师泽倒是抓住这点说了那么一大堆。
“我原本就没打算以此入道,而且也没打算入道。”明枝笑了下,她过来从师泽手里把那把剑接过来,“这剑已经有缺口了,就算拿去炼剑台去修,恐怕也用不了。”
明枝笑了,“我入不了道。”
“因为有你,我就永远入不了此道。”明枝说着,手指指了指心口。然后嫣然一笑,“我骗你的。”
师泽将手里的剑直接丢到她手上,“你自己拿着。”
径直往一旁离开,明枝见状追上去,“生气了?可是我要是真的说我因为你不能入道,那你不是罪过大了嘛!那衡云君不就是成了害人不浅的蓝颜祸水?我怎么舍得?”
“说够了没有?”师泽在前面走,脚下的步子比之前要快了许多。
“没有!”明枝在后面追着,“你不是说我是小骗子嘛,小骗子不说谎,那就不是小骗子了!”
“我没有说过!”
师泽脑海里似乎浮现什么。
“哦,那以后我就不去了,专心就留在紫云台陪你好不好?”
师泽方才那句话,显然已经有些动了真怒,换个弟子来,恐怕早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明枝根本就不被他那怒气所动,哪怕他已经动了真怒。
“紫云台就我们三个人,元胡又不敢在你面前凑,算来算去也就一个我了。我要是走了,到是真的显得你孤家寡人的。”
明枝说着加快了脚上的步子,好能跟上他。
“我没有。”师泽停下来,后面的明枝赶紧站住了,免得自己一头撞上去。
明枝又点点头,“衡云君说的对,衡云君怎么可能要我这么一个妖女天天在眼皮子跟前晃荡。都是我一张嘴乱说。”
说着她抬头,满脸的纯真,“都是我的错!”
师泽嘴唇微微动了下,“既然如此,那你就别在我跟前。”
明枝啊了一声,“你要我走啊?”
说着她搓了搓手,笑得有些兴奋又有一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衡云君竟然如此心胸宽阔。”
“你说什么?”师泽见着她说的有些不对劲。
明枝满脸疑惑,又有些始料未及,她满是无措的望着他,“方才你不是说让我别在你跟前么?”
明枝一脸的奇怪,“难道这不是要我走吗?”
“我什么时候要你走了?”师泽反问。
“你不是说,我别在你跟前晃了,这……紫云台都是你的地方,我自然是不能在这里了,那不是……”
师泽打断她的话,“你想多了。”
他看着她,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是什么觉得,我会放过你?”
明枝嘴唇动了两下,她望着师泽,满脸的错愕,“可是刚才……”
“我刚才说什么了?”
师泽话语里隐约蕴含着一股压迫感。
“你说不准我在你面前晃。”明枝小可怜的看着他。
师泽说那话,是见着她满嘴谎话。不过这妖女简直可恶,顺着杆子往上爬没有比她更擅长的了。
“可是在紫云台,仙君不是随时都能见到我么?”明枝看了他一眼,又一下收回目光,小心翼翼的厉害。
“你不是不想见到我么?”
师泽沉默了下来,这小妖女安静的时候,可以很安静的呆在紫云台。但却总是坐不住。喜欢和外面的那些弟子往来,而且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竟然还真的站住了。那些弟子不明她的来历,但却也愿意和她来往。
这段日子,哪怕他放手不管,她也依然在门派内春风得意的很。
这妖女简直可恨。
“是,我不想。”师泽回头过去,不再看她,“算了,既然如此,那么你就去吧。反正你再留在那里,最多不过是把你以前修炼时候走的弯路给补回来而已,至于想要追求境界突破,我劝你还是死了那份心。”
明枝要的也只是这个而已,她脸色半点都没变,“仙君教训的是,我一定会记在心里的。”
师泽眉头皱了皱,她满脸虚心受教,没有半点不满。
“好,那你也和平常弟子一样。”师泽仰首笑道。
“衡云君的意思是让我和平常弟子一下做事?”明枝听出他话下的意思。
“你不怕我找着机会跑了?”
师泽轻笑,“我能容你这么胡闹,如你所说,你逃不出我的掌控。抬头。”
明枝依言抬头,就见着师泽手掌覆盖在她的额头上。掌心贴在额头的肌肤上,她张张嘴正要说话,突然额头上一阵隐约发热。
“好了。”师泽放下手,“如今你就算想跑,哪怕逃到鬼界,我也能把你给找出来。”
明枝摸摸额头,额头上的那股热意还在。
“这是什么?”
“我在你身上留了一抹我的剑息,除却我之外没有能认出来,也无人能追寻。”
说到这里,师泽内心里浮起了诡异的隐秘的愉悦。和上回她露出最无助的时候一样。
唯有他一人才有。
只有他。
明枝摸摸额头,她看了一眼师泽,“哦。”
她对此也并不奇怪,和眼下比起来,被师泽盖个戳也算不了什么。
师泽拉下她的手,看着她额头的那个红印。
“不会留个疤什么的吧?”
明枝问。
她看师泽注视自己额头,眼里含笑。不禁有些担心自己额头上是不是长了别的。
“不会,又没有伤到你。”
他看了一会,“好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只是你既然受着内门弟子的好处,自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你这么喜欢自由,那我也不强人所难。内门弟子也不仅仅是修炼,替师尊跑腿。”
“你知道我为什么记不住那些长老和长老座下弟子的名字和脸么?”
师泽突然问。
明枝迟疑下,“自然是因为衡云君地位尊崇,他们过来自然会自报家门。”
“不是,是因为他们死的太快了。”
师泽看见她满脸的错愕,笑容间不禁有些融入了自得,他看过去,声线越发的飘忽,
“这千年来,很多人来来去去,那些弟子极有可能今天还在我的跟前,过了两年就因为各种缘由死在了外面。”
“他们没有外面以为的,那么日子好过。”
“那我要是有一天死了,你会记得我吗?”明枝突然问。
师泽脸上的笑微凝,明枝望着他的眼睛,“要是我死了呢。”
他静静的凝望她,“你想多了。”
“哦,这也是。”明枝低头下来,“我原本就不是个好人。而且还做了坏事,就算死了仙君能别给我加一句‘死得好’就不错了,其他的也不奢望。”
“我的意思是,你想死,想多了。”师泽道。
“除非我要你的命,要不然你死不了。”
做了那种事,她就别想还有其他人能把她的命给拿走了。他要她活着,她就一定不会死。
“我奉劝你一句,你和丹芷长老女弟子来往,我不会管。但是你和那个小子眉来眼去,师兄若是知道了,你下场如何,我不好说。”
师泽说着摩挲了下指节,他对各位长老他们门下的弟子记得并不真切,对于他来说,那些个弟子,就是一张张模糊不清的面孔。
“可是你刚才不是还说除非你要我的命,那么我就死不了。现在怎么一下就换了说法了。”明枝满脸愤愤,“果然,男人说的话,没有一句是能当真的。”
师泽听到这话,莫名有些高兴,突然又觉得,那个臭小子算不得男人。乳臭未干,简直不值一提。
“我的话都是真的,既然我能说出来,那么我就能做到。那个小子说的话,那你也别当真。师兄不是我,也不是师姐,他若是认为你要做什么,不会和我那么通融。”
师泽望着她咬住唇,似乎很憋屈的模样。
“紫云台对你来说就是最好的地方,不过你既然喜欢到处跑,那么我也随便你。只是将里头的要害都说给你听,该怎么做,怎么做,你若是不蠢的话,应当知道。”
师泽说着含笑睨她。
她就站在那里,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眼里还当着点儿茫然。
他心里隐约浮上些许愉悦。
似乎又回到了那日她惊惶无措的那天
“好,我知道了。”明枝开口来了这么一句,她吐出口气,“就这么多,对吧。”
师泽眉梢微扬,有些意想不到。
“对。想好了?”
“想好了。”明枝点头。
她突然过来,伸手直接抱了他一下。
明枝的这个举动来的突然,她一下就抱住了他,轻轻抱一下,很快就放开。
“谢谢你。”
明枝真心实意的给他道谢,“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而且还是个君子。”
师泽察觉到她的选择是什么,心头一股气恼涌上,“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了,那么我也多说无用。”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开。
明枝在后面见状,跟过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师泽察觉到她在后面跟着问。
“我是你的仙童啊,而且你也说过,我要贴身侍奉你。之前是有早课还有修炼,现在我当然要跟着你做事啊。”
明枝说着看着他的背影,“其实我在这儿一直受你照顾,我总得做点什么吧。”
“不用了,与其说照顾,倒不如说我怕你在事情解决之前死了。”
师泽说着,看到路边她种的花花草草,她几乎是逮着什么种什么,妙法堂的那些花草种子被她拿了来,弄了个遍。
这里几乎全都是她种的东西。
明枝听了问,“仙君想要解决什么呀,非我不可吗?”
“算是。”师泽的视线从那些花草上掠过,“另外到时候会告诉你。”
明枝到了师泽的居室,她已经有几天没来了,琉璃净瓶里还是她几天前插放的花。有灵力的滋润和保持,比起刚采摘下来的时候,并不差什么。
师泽见着明枝打算把净瓶里的花换下来,“留在那里吧。”
明枝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师泽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那束花,又回头看她,“放在那里吧。”
“可是已经好几天了……”明枝想说几天了的花,就算有灵力滋润,滋养它的灵露也浑浊用不上了。
她下意识往琉璃净瓶里一看,见着琉璃净瓶里的灵露是崭新的,像是被换过了。灵露清澈,没有半点浑浊的样子,而且灵露之上有浅浅的清辉。
“留着吧。”师泽坐在那里,他看着她拿在手里的花,“这东西长出来其实并不是为了让人摆在屋子里头,又何必老实每天一换。而且它们长出来也不容易,你剪了它们,生机也就没了。草木都有自己的道,让它们随便长吧。”
师泽突然笑了,“我这里不需要太多缤纷的色彩,只要一点就够了。”
“看久了……不觉得会腻么?”明枝奇怪,她不喜欢每天都对着一样的东西。
“不会。有那么一束就可以了。”
师泽说着示意她把拿在手里的花束放回去。
“我只要那么一点就行了。”
他靠在那里,目光投向她。
一时间,她也分不清楚,师泽看的是她,还是她手里的花。
“可是花不摘掉的话,会结果的吧?”明枝有些犹豫。
“那就让它结果好了,开花结果,最自然不过了。顺应自然,最好不过。”
明枝应了一声,她把花插回去,师泽这里需要她做的很少,多数时候其实都是她找个话题,陪着他说话而已。
至于其他的活计,不需要她做那么多。
“你做好决定了?”师泽问。
明枝有些奇怪,师泽很聪明,很多话其实都不用直接说出来,只要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他就能明白。
不知他为什么又问一遍。
“衡云君不是知道么?”
师泽眉头皱起,袖中的手不自觉的一点点握紧,薄怒浮在面上,就连话语里都能听出他此刻的愤怒,“既然如此,这里也不用不着你,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这是怎么了?
明枝觉得这狗男人喜怒无常,脾气简直一变一个样,完全偶读摸不准。他为什么高兴为什么生气,真的是半点规律都没有。
明枝点点头,她明显感觉到他的怒意,也没问。直接一溜儿出去了。
师泽见着她竟然出去的这么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平日里油嘴滑舌,不管逮着什么机会都要说几句,但是现在却一句话都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