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瞬无奈扶额,忍不住在心底感叹该来的总还是会来的。
正巧此时冯氏带着菜菜回来了,给他将外面的厚衣物脱下,抱到了罗汉床上。夏灵瞬招手让菜菜到自己身边来,菜菜喜滋滋地往夏灵瞬怀里扑,等夏灵瞬搂着自己便立刻伸了手去够她头上的金凤衔珠钗。
朱厚照怕他扯着夏灵瞬的头发,索性把他抱到了自己怀里,也不顾菜菜的挣扎,抚了抚他头顶刚生出来、还未来得及剃掉的一茬软发。
菜菜不满地挣扎着,但还是没能逃脱朱厚照的“魔掌”。
朱厚照拍拍自家儿子的头,道:“等到了夏日的时候,爹爹带你去新家住,好不好?里面还养了小猫儿。”
菜菜不知道小猫儿是什么,只能求救似的看向夏灵瞬,希望自家亲娘能够救自己早日脱离苦海。
可惜夏灵瞬瞧见了朱厚熜在门口躲着,立刻冲着他挥挥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朱厚熜如今已经走得稳稳当当了,见夏灵瞬冲自己打招呼,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来,道:“娘娘……”他看向朱厚照,想到范氏对自己的叮嘱,终于小声开口道:“哥哥。”
那日从火场逃生,朱厚照给朱厚熜叫了太医,又让人送朱厚熜与范氏去安全的地方,为此范氏为朱厚照这个兄长说得那些“好话”总算是有了些用处,朱厚熜对于朱厚照似乎也没有以前那样抗拒了。
朱厚照难免有些讶然朱厚熜如此“给面子”,不由愣住了,好半天都没回一句话,他见夏灵瞬宠着自己偷笑,这才清清嗓子,道:“你怎么跑来了?你的乳母呢?怎么一个人?”
原本守在门口的范氏见状急忙走了出来,道:“民妇在。”
夏灵瞬冲着朱厚熜伸出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头,道:“二哥儿和我们去家里住。好不好?”
“好。”
范氏见状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无意间听到帝后二人的对话,似乎是不打算在坤宁宫常住,要搬到宫城外面去了,朱厚熜进宫最为仰仗的就是夏灵瞬的照顾,要是夏灵瞬不在了,无论是跟着太皇太后、皇太后,又或者是与其他在京的藩王世子一样在规定的地方居住,都不如跟着夏灵瞬这个正宫娘娘。
别的不说,夏灵瞬对待朱厚熜还是极为厚道、尽心尽力,不因为他是藩王家的孩子而轻薄接待,反而更加贴心,乾清宫火灾时更是舍身护范氏与朱厚熜逃离危险,范氏自然也希望自家哥儿能跟着夏灵瞬,将来好好读书,争取能做个有出息的人,将来辅佐长哥儿做一个好皇帝,也算是报答了皇后娘娘的恩情。
菜菜见“嘎嘎”来了,立刻就来了精神,甩开朱厚照如脱缰野马一般撞进了夏灵瞬怀里,要不是后面还有冯氏和蒲桃,夏灵瞬怕不是要被自家这个熊孩子撞到罗汉床下。
朱厚照赶紧扯住菜菜的后领,道:“这小家伙怎么像头牛,不该叫菜菜,叫小牛还差不多。”
菜菜不满地挣扎起来,朱厚熜软糯糯地开口道:“我保护娘娘。”
朱厚照见朱厚熜不像当初一样畏惧自己,立刻教育他道:“要叫嫂嫂。”
朱厚熜的牙还未长全,叫娘娘的时候便会叫不准,朱厚照还加大难度要他叫嫂嫂,朱厚熜试了好几遍都没有成功,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夏灵瞬。
夏灵瞬小声道:“你别难为二哥儿了,还是个小奶娃娃呢。”
“求救的样子像个小女娃娃,眼泪汪汪、白白嫩嫩的。”朱厚照说着说着忽然想到早逝的妹妹,索性转移话题道:“等到家宅建好了应当是夏日了,到时候带你们去太液池玩水划船,好不好?”
夏灵瞬借机写字嘲笑道:“你一个旱鸭子,也不怕摔水里去?”
她想到夏团儿和她说过的清江浦,心下一紧,但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
朱厚照得意道:“我可是练过的。”
夏灵瞬有些狐疑,顾不得再提笔写字,扯着嗓子问道:“练过?你去哪里练过?我怎么不知道?”
“嘘,嗓子还没好全了就想着说话!”朱厚照见夏灵瞬不说话了,这才得意道:“那是你不知道,反正我已经学过凫水了,摔进水里也不怕。到时候还能给你们展示一下我凫水的英姿,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遇水化龙!”
夏灵瞬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好半天都上不来气。
朱厚照见她取笑自己,不满地哼了一声,对朱厚熜道:“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
朱厚熜看向笑得前俯后仰的夏灵瞬,见她憋着笑点头,这才应声道:“好。”
朱厚照自然是瞧见了两个人的小动作,忍不住嘟囔道:“明明我才是哥哥,怎么和我不亲近……”
“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等到乳母将两个小家伙抱走了,朱厚照才道:“宁王的请罪奏疏也送上来了,说是未曾想到自己送来的彩灯会惹出这样大的事情,绝口不提掳走你的那两个歹人。看来他还是有点脑子,知道这样的罪责承认了便是死罪。”
夏灵瞬静静地看着他,道:“还有什么?”
朱厚照注视她许久,轻叹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他敛起悠闲轻松的神色,冷声道:“这事并非只是宁王这么简单,如今我已经将可以控制的人都抓住了,待到过几日带你去指认,究竟哪两个才是动手害你的人。我也将降罪的旨意写好,这就算是万事俱备了。”
“宁王即使有心,但他远在江西,就算平日里再怎么以重金贿赂,也绝不可能突破内闱,将如此多的石漆交给两个内官纵火焚烧宫殿。宁王妃虽然身在宫闱,但她性格纯善,平日里虽然与宁王有书信往来,但也时常拿给我过目,就算偶有透露也只是叫宁王知道了我平日里不喜欢宫人贴身伺候,不会将我的行踪都猜得一清二楚。”夏灵瞬垂下眼睑,道:“所以究竟是谁做了内应想要害我,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也请万岁爷告诉我吧。”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道:“母后。”
夏灵瞬倒是未曾有太多的意外,她想了想,道:“以太后的身份,确实会省去很多麻烦,难怪宁王会找到太后合作。”
朱厚照见她情绪甚至没有什么起伏,微微一愣,随后才道:“先前你将陆氏赶出宫去,我又将她百般折辱,陆家只怕是咽不下去这口气,才想了这样的办法来害你。张家虽然也将陆氏休回家中,但毕竟相交多年,只要张家透露些许意思,陆家必然是一拍即合的。”
夏灵瞬沉默半晌,哑声道:“只是不知道太后是否想过,宁王要杀的不仅是她尤为不喜的儿媳妇,还有她的孙子。”
朱厚照听到她因为被困火场许久而呛得沙哑的声音,心口也堵得厉害,喃喃自语道:“她做这些的时候何曾想过我,想过你是我的妻子,菜菜是我的孩子……”
夏灵瞬握着朱厚照的手,道:“那万岁爷究竟要如何处置他们?这件事终究是要给天下一个交代的。”
朱厚照长叹一声,低声道:“内阁要我息事宁人……太后与藩王勾结说出去终究不大好听,说不定还会引起其他藩王的歪心思。”他说完攥紧了夏灵瞬的手,道:“可我偏不要息事宁人!母后想着她是太后,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违背孝道,所以才有恃无恐,那便由张家来承担这份罪责好了。至于宁王,他肯主动认错,那就罚他去除所有护卫,料想他定然会狗急跳墙。”
夏灵瞬听了不由一愣,担忧道:“那怎么办?”
朱厚照这时反倒从容许多,笑道:“魏国公徐甫之子徐奎璧要南下回应天去,让他给徐甫捎个口信,应天的戒备是时候提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么么扎!
周日努力双更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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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一二七
过了几日,夏灵瞬身上的轻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朱厚照便带着夏灵瞬乔装出宫去了一趟诏狱,算来这还是夏灵瞬第一次到北镇抚司,以前询问叶氏的时候也常常被她打发回去,言外之意这里是个“少儿不宜”的地方。
至于夏儒,他也很少在家中提及锦衣卫的事情,唯一一次还是夏灵瞬问起张家的事情才略微说了几句,但没过多久便遇上了贬谪的事情……
夏灵瞬跟着朱厚照下了车,看着眼前挂着北镇抚司牌匾的宅院不由微微一愣,这宅院看着样式古朴端庄,与寻常衙门也没太大区别,连夏灵瞬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这北镇抚司似乎没有那么恐怖,也不知为什么叶氏神色那样恐惧。
二人今日的打扮还是如上次抄家一般,但路过北镇抚司的行人却无人如之前一样暗中窥视二人,而是忙不迭地走开了,更有甚者还小跑几步,仿佛后面有人追着打一样。
朱厚照转过身叮嘱夏灵瞬道:“一会儿进去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要害怕。”
夏灵瞬微微颔首,见朱厚照伸出手拉自己,便将指尖躲进了他的掌心。
正院进去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差别,甚至守卫还不如寻常衙门一样多,但时不时有一队士兵巡逻,腰间还悬着一把长刀,见朱厚照进来也视若无睹,院内植着几棵梧桐树,只是因着还未发芽而倍显萧索。
等朱厚照与夏灵瞬一同进了二进院,里面正立着一个人,身着飞鱼服,手按在刀柄上,看着倒是很英武。只是他一见朱厚照来了,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道:“万岁……”
夏灵瞬瞟了一眼,此人正是钱宁,她想了想,又往朱厚照身侧躲了躲,不去看他,而是暗自打量起北镇抚司内的布局。
锦衣卫是永乐爷特意恢复的制度,其中下设诸多部门,负责宫内仪仗、护卫等等,算来夏助也是锦衣卫之一,但真正如夏灵瞬以前了解到的起到督察百官作用的只有北镇抚司这一个衙门,也正是当初夏儒追随牟斌时的办公地点。
朱厚照不耐烦地打断钱宁的话:“少废话,叫人准备了吗?”
“早就准备了,前两日便叫人将这些囚犯都洗的干干净净,绝对不会脏了万岁爷的眼!就连诏狱内的台阶我都叫人洗了个干净!”
夏灵瞬闻言不由一愣,看向牵着自己的朱厚照。
朱厚照对他的“贴心备至”甚是满意,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就快些带路。”
“是是是。”钱宁连忙应了几声,走在朱厚照另一侧带路,却还不忘暗中打量了夏灵瞬一番。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万岁爷又带了这个面容清秀的小官人……
自从上次见朱厚照和夏灵瞬举止亲密,钱宁就发觉自己参透了秘密……因此钱宁还特意让人去民间搜索长相清秀、举止文雅的小郎君抢进府中、着人调/教,只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就送进宫中。
如今正好是恰当的时机——皇后受伤,宫中亦无其他妃嫔,只这么一个清秀的小郎君哪里够?三妻四妾尚且有,再多几个小郎君有什么大不了的?
钱宁脑子里虽然思索这些事情,可也没有冷落了朱厚照,一路上还不忘与朱厚照闲聊。
夏灵瞬见他神思敏捷、对答如流,倒是不由有些佩服钱宁,毕竟这年头以君主为尊,敢和朱厚照偶尔开玩笑的也是少数人,偏偏钱宁有这个胆子,况且两人脾性似乎也合得来,无怪乎朱厚照器重钱宁,毕竟总和那群与他抬杠的大臣们吵架,谁还不想找两个对胃口的人相处了?
等到了诏狱门口,钱宁招招手示意狱卒将门打开,引着朱厚照与夏灵瞬进去,三人身后便立刻跟了一队护卫。
夏灵瞬先前在外面还未有感觉,等到进了诏狱下了几个台阶,这才觉得诏狱内分外阴森寒冷,空气中隐隐传来铁锈与血腥的气息,除了身后发出的整齐的脚步声,偶尔还有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加上明灭不定的烛火与暗地里隐隐传来的难以言喻的细碎声响,营造出的恐怖氛围确实是实打实的,说是可以止小儿夜啼也不为过。
钱宁边走边道:“万岁爷还不知,这次牟指挥使可是花了大功夫了,说来他也是个厚道人,这次却是下了狠手,这些犯人的下巴都已经卸了,如今也不能说话,更是用冰水都冲的没有任何血迹,换了崭新的囚服。”
夏灵瞬骤然听到熟悉的名字,不由抬眼去看钱宁,屏息凝神听着他说话。
“牟指挥使在我们这些粗人里面是个敦厚的,从来不下死手,偏偏这次变了性子,对这些犯人那是一个比一个狠,倒让我们有些惊讶了,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人得罪他了。”
夏灵瞬垂下眼睑,料想应该是牟台知道了她的事情,所以才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来帮助她。
朱厚照闻言勾了勾唇角,轻笑一声,道:“他一向忠心。”只是他说完这话手指却忍不住轻微抽动,拉紧了夏灵瞬的手。
夏灵瞬眨眨眼,反手握紧了朱厚照的手。
钱宁本意是想在朱厚照面前说说牟台的坏话,没想到朱厚照反而夸起了牟台,倒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很快就到了地方,他清清嗓子,道:“万岁爷,到地方了。”
朱厚照漫不经心地扫视了里面的人一周,随后道:“将火点亮些。”
“是。”
夏灵瞬这才看清牢内的情况,那些人倒在地上,下半张脸因为卸了下巴而被诡异地拉长,即使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诞着口水哀求地看了过来。
她这才明白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细碎声响是从何而来,正是这些犯人能够发出的最大的声响。等到夏灵瞬适应了这里的亮度,这才看到那些崭新的囚服之下若隐若现的伤口正在渗血,想到他们在冬日里被人迎头浇下一盆冷水冲湿伤口,夏灵瞬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难怪叶氏提起锦衣卫便总是一副恶寒的样子,还时常想办法将话题转意,这样的场景确实是令人汗毛直竖,饶是夏灵瞬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在对上里面的人的眼神时打了个寒颤。
朱厚照以为她是害怕了,便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道:“别怕,他们被关着呢。更何况有我在这里,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他见夏灵瞬点头,这才对钱宁道:“将灯点亮一些,把他们的脸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