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印象中,明军一直都是被他们追着打的形象,打痛了就会开放互市,修整一段时间便会重新围成铁桶,总之大部分情况下他们不会主动出击就是了。
可偏偏这次明军径直冲了过来,连一点犹豫都没有,让达延汗有些摸不着头脑。
听说几年前他南下劫掠的时候正是大明老皇帝的丧期,那时明军就是被他们揍了一顿、洗劫一空都不敢反攻,之后几年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现在反而敢和他们正面作战了呢?
难道是集结了大军想要一雪前耻?
达延汗难免有些疑惑,而人一旦有了疑惑,行事就会谨慎许多,尤其是当面对明军不要命的过来想要痛殴鞑靼,达延汗就更加犹豫了。
趁着达延汗的这个犹豫,明军的攻势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一副恨不得生擒达延汗的样子,一时间倒是吓住了鞑靼兵,随后双方混战成了一团。
倒不是王勋知道朱厚照的布置,而是他现在只有向前、没有后退的命令,同样是战死,英勇就义可比仓皇逃跑名声好多了,更何况还有抚恤金,就是多杀几个鞑子那也是赚到了。
达延汗打了一天也没用见到更多的兵力,这才意识到明军可能已经是强弩之末,想要借机拖慢自己的脚步。
达延汗在后方注视着战局,道:“这是明人的陷阱,这一天下来都没有增援,肯定是在骗我们,想要拖着我们。”
长子图鲁博罗特问道:“那我们还要继续在这里打下去吗?”
达延汗扬起下巴,露出一个傲慢的笑容,道:“打!就这点人,没办法拖住成吉思汗子孙的步伐!”
双方继续交战,一直到第二日,眼看着王勋就要坚持不下去了,这日忽然起雾,明军也可以暂时停战修整,王勋便率部前往应州城休息。
此时辽东军队也及时赶到,将鞑靼围了起来,与王勋一起里应外合,将鞑靼蒙着头打。
虽说达延汗被忽然变得狡猾起来的明军打得一头雾水,但自十四岁驰骋草原以来,他已经在马背上战斗了十五年,即使是只凭本能也能猜到明军的兵力是否充足。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鞑靼骑兵精良,作战凶悍异常,大明边军虽然骁勇,但长期作战经验的缺失和体格等方面的差距也让双方的兵力有所倾斜。加上达延汗所率领的鞑靼骑兵是鞑靼四大部的精锐,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屡次斟酌之下,达延汗还是咬牙道:“把我们的骑兵分成两股,对付明军不让包围合拢足够了。”
双方只得继续在应州混战,但随着鞑靼的进攻路线被迫打断,战斗力也越来越弱,毕竟这一趟就是为了抢东西的,带的补给也不够多,与背靠应州城作战的明军无法相比。
眼看着鞑靼要撑不下去了,达延汗却又不能就这样舍弃明明可以打胜的战局,丢掉自己“一统大元、无往不胜”的美名,权衡之下,他决定冒险一番。
如今明军人数虽然不断增多,但是并非毫无破绽,只要他们拼死一搏,还是能够突围出去的,只要找到这只军队真正的指挥官,将他彻底铲除,那么明军必然阵脚大乱,到时候便可以击溃他们,重新找回鞑靼在大明边境无往不胜的光荣。
王勋打着打着忽然发现鞑靼的人数明显变少,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发现鞑靼有撤离的迹象。
虽然有还算充足的军备,但如今明军的战斗力随着时间拖长也逐渐下降,应州能够坚守已经不易,要是按照以往的规矩乘胜追击,恐怕还要让达延汗反咬一口,因此王勋只能派出副总兵朱峦与小部分主力来跟踪鞑靼,调查行踪,实在不行还能打打游击。
可没想到队伍居然分成了两支,而其中一支俨然直奔阳和方向,那里正是朱厚照这个指挥官所在的方向。
朱峦顿时感觉大事不妙,立刻派一小队人回去禀报情况,自己则率领部队暗中跟上了鞑靼。
达延汗从先前明军作战的轨迹中摸索出他们一直在引着自己的军队远离宣府、阳和一带,料想那里不是有人指挥就是后方空虚,若是能借机袭击,很有可能会扭转局势,对于自己的军队来说十分重要,因此亲自带人借机绕过其他队伍偷袭阳和。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一些内容~
圆姐儿:我很乖的!我发誓!
小朱: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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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一六三
夏圆儿每日里被朱厚照按在自己门口站岗,除了在门口哪儿也不能去,不由在心底叫苦,早知道就干脆不跟着常大哥来了,也免得被朱厚照按在这里,连如今的军情都摸不清楚。
朱厚照今日巡防回来就看到夏圆儿在那里无精打采地站岗,道:“你在这里站着,没精打采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战事不利了,小心弄得人心惶惶。”
夏圆儿抬头看向朱厚照和他身后的人,见他们身着军服和盔甲,便哼了一声,抱怨道:“你连查岗都不带着我!”
朱厚照有些好笑,随后假意生气道:“难道你在常玄振身边也是这样?一点军纪都不守?”
夏圆儿嘟囔道:“才不会呢,常大哥每天都带着我去巡防查岗,还教我怎么看地形,如何判断敌人的进攻方向……加上杨师父教我的那些,我已经融会贯通啦!”
朱厚照微微挑眉,道:“既然这样,那你和我进来,看看接下来达延汗会如何进攻。”
他身后跟着的人闻言微微一愣,不由有些诧异于这个小兵究竟是谁,能让朱厚照这样照拂。
朱厚照领着夏圆儿进了自己的书房,随后指着上面标记了达延汗以往的进攻路线和目前的战局发生地点的舆图,道:“看这个你能看出什么来?”
夏圆儿端详了舆图许久,随后道:“你是要我猜鞑子会不会继续进攻吗?”
朱厚照点点头。
夏圆儿想了想,走到舆图前,指着应州道:“如果我是达延汗,自己的精锐被按在这里打,一定会想办法接着精锐杀出一条血路,借机逃跑。”她的指尖向下滑动,指着阳和道:“不过阳和这里没有任何屏障,距离战局有一定距离,却又是传递消息、观察战局最为合适的地方,我猜指挥一定在这里,即使没有指挥,只要我消耗部分主力,趁其不备,主动出击摧毁这里,也必然可以扰乱敌军军心,趁机逃跑,过一段时间再回来掠夺物资就是了。”
朱厚照见她分析的井井有条、头头是道,对身后跟着的人问道:“江彬,你觉得她说的怎么样?”
江彬摸不透这小兵的身份,但又没办法判断朱厚照的喜恶,只好含糊其辞道:“说得确实有些道理……”
朱厚照微微颔首,随后指着舆图道:“不过你还漏了一点,他未必真有那么大的胆子,要是他舍得下脸面,放弃继续攻击,那我们的辛苦就白费了。”
夏圆儿有些奇怪,道:“那我们怎么办?”
“主动出击,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江彬听到朱厚照的计划不由吃惊,道:“可是城中除了常玄振和驻扎阳和的队伍,已经没有多余的部队了,为了安全,我们还是要尽快撤离……”
朱厚照摆摆手,道:“我已经派张永去其他地方集结部队了,立刻传令下去,我们准备出发迎击。”他的眼中闪现寒光,好像一位真正久经沙场的将军。
江彬立刻领命退下。
夏圆儿目送江彬离开,这才兴冲冲地问道:“那我呢?我是不是也要跟着你们一起去?”
朱厚照好笑道:“当然,否则你一个人守着阳和不成?”他见夏圆儿笑逐颜开的样子,又提醒道:“不过你必须跟在我身边,不能到处乱跑,否则我可没办法向你姐姐交代。”
夏圆儿立刻行了个军礼,学着江彬的样子道:“臣领命!”
虽说朱厚照操练军队花费的时间不过两个月,但成效倒还算不错,阳和剩下的部队很快就正式集结完毕,正式向应州进发。
没想到队伍才走到一半,路上就遇到了鞑靼士兵,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面面相觑、相顾无言片刻,很快便杀在了一起。
原本被王勋派来侦查的朱峦见状也杀了出来,鞑靼之前已经被朱厚照的添油战术戏弄过,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而朱峦的一小队人马也显然不是达延汗的对手,只能努力拼杀起来。
夏圆儿虽然无数次设想过自己上战场的场面,但真正见到这样的场景的时候,她的内心又难免涌起了一阵恐惧,只能抽出刀攥紧刀柄来克服自己霎那间的。
即使不是横尸遍野,也是鲜血四溅,足以让每个看到这种场面的人心有余悸。
朱厚照虽然并不在队首,但也看到了不远处的鞑靼士兵,眼看着双方打得不可开交,自己率领的队伍人数明显少于对方,为了让士兵们保持士气,朱厚照纵马在军士中来回穿梭鼓舞士气。
夏圆儿原本乖乖地跟在朱厚照身边,见他这样不顾自身安危的样子心里也有点担忧,要是一不小心他先出了个闪失,自己才是真对不起姐姐。
夏圆儿越想越怕,眼看着鞑靼似乎认出了朱厚照的指挥官身份,一股脑地涌了过来,她想到自家姐姐还在等着他们平安回去,眼前的更是南下侵略大明的敌人,她也没了一开始真正上战场时的略微胆怯,提起手中的刀便毫不留情地砍向鞑靼兵。
朱厚照原本还要自己抵挡一些,忽然发觉身边的鞑靼兵都自动避开了,这才看到旁边的夏圆儿早就开始提刀砍杀了,她本就跟着常夫人学了好几年的武,功夫扎实,习惯了血腥之后便毫不留情地厮杀起来,看得朱厚照心里都有点发怵了。
他明白战争其实很恐怖,每次的战报无论是好是坏、是长是短,都有许多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流淌在身体中的奋勇精神却始终作祟,叫嚷着让他一定要去边关真正地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既然到了战场,那就不能胆怯!
鞑靼兵本就骁勇善战,加上达延汗军士众多,眼看着朱厚照手下为数不多的明军即将不敌,夏圆儿也顾不得其他了,赶紧对朱厚照道:“姐夫,你先走吧!你的安危最为要紧!”
朱厚照大声嘶吼道:“我大明儿郎绝对没有后退的道理!今日只有战胜或战死,否则绝不后退半步!”
他话音刚落,局势忽然又起了变化,西面忽然又闪现一片金甲,熠熠生辉,原来是张永率兵赶到,解了朱厚照之围。
朱厚照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但又很快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身体里更是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他的脸上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举起手中的军刀大声喊道:“冲锋!冲锋!将鞑子赶出大明!”
饶是夏圆儿也不由自主跟着心潮澎湃,她摸了摸背上背着的弓箭,顾不得之前朱厚照对她的叮嘱,自己驾马随着其他人冲了出去。
原本已经不支的军士见形势已经好转,原本即将丢失的战意也回复过来,听到朱厚照的命令更是精神一阵,看着逐渐仓皇落逃、军心涣散的鞑靼兵犹如饿狼看见了猎物,纷纷嘶吼着冲了过去,恨不得借此攒下更多军功,好搏一个功成名就。
原本弥漫着烟尘与血雾的战场传来一片嘶吼声,震的天地都要清明起来。
鞑靼兵见到明军还有支援,本就心慌意乱,加上明军士气高涨,如同不要命一样冲过来,便开始自乱阵脚。
“父亲,怎么办?”
成吉思汗的子孙,一统右翼的黄金家族血脉,达延汗注视着眼前愈发不利的战局,但留给他思考的时间显然不多了,他只能咬咬牙,忍痛发出那道丢人的命令:“撤退!撤退!”
他正要调转马头离开,忽然有一道寒光闪烁,随之而来的便是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
一旁的图鲁博罗特惊慌喊道:“父亲你没事吧!”
达延汗的头盔一下子掉落在地,他趴在马背上摆了摆手,咬紧牙关道:“我没事!别管射箭的人,保护士兵最重要!快撤!”
这一场厮杀持续了将近五个时辰,最终以鞑靼不情不愿地收兵结束,双方虽然都是有备而来,但死伤依然不少,鞑靼仓皇逃跑,也能给明军留下不少时间来好好清点战场。
朱厚照骑着马一个人在遍地血流的战场上行走,望着那一轮血红的夕阳沉默不语,血红的光洒在他的脸上,更是涂上了一抹坚毅的色彩,将他身上粘着的大片血迹都铸造成了胜利的勋章。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太宗皇帝会如此热衷于亲征,乃至最后倒在了榆木川,战争是如此残酷而又华丽,用最为残忍的方式带来最好的结果。
朱厚照许久才呼出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大声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那声音随着北风飘落在空气中,却又不断回响着。
不远处跟着的江彬等人见状才敢上前,关切道:“将军可有受伤?”
朱厚照调转马头,摆摆手道:“没有。”
“那这血……?”
朱厚照勾起嘴角,道:“我亲手杀了一个。”不顾其他人或惊讶或恭维的表情,继续驾马向前,道:“战场可都清理干净了?”
江彬等人见状急忙跟了上去,向朱厚照一一汇报情况。
一行人走着走着,忽然看到有人从不远处骑马赶回来,正惊讶警惕之时,却见那人身着明军盔甲,虽说如此,可这人身材却明显更加瘦弱一些,最后稳稳当当勒马停在了朱厚照面前。
朱厚照这才想起什么,让贴过来保护自己的护卫让开,怒道:“夏圆儿!谁让你自作主张从我身边跑开的!”
夏圆儿努嘴道:“姐夫,我是去捡我的军功啦。”
朱厚照又惊又怕,生怕这个小丫头有一点闪失,斥责道:“什么军功?你命都不要了,还敢跟在鞑靼兵后面捡军功?”
朱厚照早就将她当自己妹妹看待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朱厚照自己也得怄死。就算夏圆儿没事,可这要是让夏灵瞬知道了还了得?不得把顺天搅个天翻地覆?
夏圆儿指了指头顶,道:“我射中了一个头上戴尖帽子,帽顶有白狐毛的人,他和别人长得都不一样,可是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他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