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身边只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嬷嬷和两个侍女,看着格外朴素,两个侍女忙着去给帝后二人泡茶,显得宫殿内空荡荡的。
朱厚照没怎么在意,但夏灵瞬却还是乖乖给太皇太后见礼,道:“哪里有孙媳妇儿不给奶奶见礼的,太皇太后对我这样好,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毕竟她是上门媳妇儿,该做的还是得做。
太皇太后听完她的话,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道:“皇后是哪里人?声音听着很亲切。”
“祖籍是上元的,现在家里在顺天住着。”
太皇太后似是感慨,道:“难怪皇后的声音听着这样亲切,原来是乡音啊。”
朱厚照原本想说夏灵瞬从小是在顺天长大的,怎么可能有上元口音,但见太皇太后流露出怀念之色,恐怕只是思乡才这样说,便也没有“拆穿”夏灵瞬,只是坐在一边不说话。
夏灵瞬觑了一眼朱厚照,料想他平时风风火火出宫去玩,估计是不怎么和老人家打交道的,不然也不会做面对太皇太后时比她还生疏,随后她道:“原来太皇太后是上元人啊,先前给万岁爷选秀的时候有不少上元来的秀女在宫里做了女官,等回头叫几个过来照顾太皇太后吧,也好和太皇太后说说上元如今的风物。”
太皇太后笑得愈发慈祥,道:“皇后有心了,我一个老婆子,哪儿用得着那么多人伺候。”
夏灵瞬笑道:“嬷嬷与两位女官姐姐虽然得力,但还是人少了些。”她说完微微侧过身,看向朱厚照道:“万岁爷觉得呢?”
朱厚照被她这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弄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道:“就按皇后说得做吧,奶奶毕竟年纪不小了,就留这两个人太不安全,以后再叫太医院的人都上点心,奶奶若有什么要的,和皇……”他说到一半又想起宫权现在在太后手中,改口道:“和娘说就行了。”
太皇太后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随后笑道:“你们这样倒让我想起先帝与太后成婚后来拜见我的样子了,也正是这样的年纪,两人蜜里调油的……”她说到这里,冲着夏灵瞬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夏灵瞬也不在意嬷嬷的帮忙,自己搬了个绣墩坐在了太皇太后膝边。
太皇太后笑得愈发刺向,拍拍她的手道:“真是好孩子啊……哪儿还能找到皇后这样好的姑娘。”
夏灵瞬努力露出微羞的表情,道:“太皇太后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哪里担得起?”
太皇太后假意训斥道:“都嫁了进来,还叫什么太皇太后?应当如同万岁爷一样叫人了。”她嘴上这样,语气却始终带着一丝笑意。
夏灵瞬一双眼笑得弯弯的,道:“奶奶!”她搂着太皇太后的胳膊轻轻摇了摇,依偎在太皇太后身边,道:“奶奶也叫我团姐儿吧,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道:“当初先帝和太后婚后没几年就有了万岁爷,团姐儿也要多多努力才是啊。”
朱厚照暗中看向夏灵瞬,果然看到她面色一僵,没了刚才如鱼得水的样子,不由身心舒畅,笑着应声道:“奶奶放心,团姐儿必然会尽心尽力的。”
夏灵瞬不由向朱厚照这个猪队友投去幽怨的目光,最后只能转移话题道:“奶奶还不知道吧,昨日万岁爷忽然呼痛,我就请了太医来看,太医说是万岁爷的不足之症又犯了,要静心调养呢,其他事哪里有万岁爷的身体重要。”
太皇太后毕竟是老年人了,难免关心孙子,立刻关切道:“那万岁爷今天好些了吗?今日不该来见我,好好休息才是。”
朱厚照有些无奈,却还是顺着夏灵瞬的话开口道:“就是以往的小毛病,奶奶不必担心,休息几日就好了。”
太皇太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关切地询问了几句,确定朱厚照真的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道:“先帝也是这样,身子一直不大好,万岁爷现在还小,团姐儿平日里也仔细一些,帮着万岁爷好好调养身体。”
夏灵瞬乖巧地应了下来。
没一会儿太皇太后就有些疲累,夏灵瞬嘱咐嬷嬷让太皇太后好好休息,这才和朱厚照一起出了寿安宫。
正好仪仗与宫人们都跟在身后,前面只有帝后二人走着,夏灵瞬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凑近朱厚照道:“你刚才干嘛在奶奶面前说那个……”
朱厚照调侃道:“看你痴傻撒娇的样子,这不是遂你的意吗?”
“我——我那是为了让老人家开心。”夏灵瞬撇撇嘴,道:“看你刚才那样,平常也不怎么来看奶奶吧?现在不多陪陪家人,以后说不准就没有机会了,一点也不知道珍惜……”
朱厚照忽然想到了早夭的妹妹,不由沉默不语。
夏灵瞬没发现他情绪不对,忽然道:“你看我刚才是不是很敬业?”
朱厚照有些茫然地看着夏灵瞬,却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出声问道:“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夏灵瞬伸手揽住朱厚照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道:“你看,我这么努力,万岁爷你呢,也多多配合我,别让我在奶奶和太后面前丢人,咱们两个里应外合,祸乱……不是,安定天下!一代明君和贤后就是咱俩了,你觉得呢?”
不远处的蒲桃看见夏灵瞬的动作,不由吓坏了,差点跳了起来,好半天才重新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朱厚照抽抽嘴角,道:“你刚才是不是把真话说出来了?”
夏灵瞬嘿嘿一笑。
朱厚照反手搂着夏灵瞬的肩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道:“别的不说,要是奶奶和娘要我们绵延皇室血脉,你怎么办?”
夏灵瞬忍不住摸了摸下巴,眉头紧皱,随后一脸认真地开口道:“其实太早行/房对身体不好……”她顿了顿,还是把科普生理知识的冲动咽了下去,改口道:“你看看,万岁爷,咱俩现在长得差不多高,我最近还在长身体,蒲桃也说新衣服也只够今年和明年初春穿,还要叫尚衣局来重新量尺寸,万岁爷你呢……”
朱厚照对上她意味深长的表情,忍不住嫌弃道:“你是想说朕长得矮?”
夏灵瞬一脸纯真,道:“这可是万岁爷你自己说的。”她抬手举到了头顶两寸左右的地方,大概比划了几下,道:“等到万岁爷你长到这么高的时候,时间就差不多了,你想想,到时候你的不足之症也调养的差不多了,那多好啊。”
刘瑾看到夏灵瞬伸手在朱厚照头上比划,不由心惊胆战地抹了一把汗,见朱厚照并未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心底默默坚定以后也要抱紧皇后的大腿才行。
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在“龙头”上动土的。
朱厚照因为她说自己矮,难免有些郁闷,但见她开心地蹦蹦跳跳向前走的样子,又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任由夏灵瞬向前奔。
夏灵瞬走到门口,又觉得自己身为皇后走在皇帝前面,要是一会儿被其他宫人看到了,传到外面,说不定要挨骂,赶紧停下了脚步,返回朱厚照身边,道:“万岁爷,您打头开路,咱们打道回府~”
朱厚照假意生气,哼了一声:“这下知道朕是万岁爷了?”
夏灵瞬只觉得他孩子气,语气浮夸地哄道:“看看您这衣服,一国之君,肩担日月,不愧是你!”
朱厚照虽然知道她是在拍马屁,但脸上难免浮现出了笑意,道:“皇后今日穿得也不错,选衣服的宫人有赏。”
夏灵瞬暗自感慨朱厚照出手还真是阔绰,面上笑嘻嘻地开口道:“那我就先替蒲桃谢过财大气粗的万岁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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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四十一
大婚礼结束,可之后还有一众礼仪等着夏灵瞬,第三日要拜见太皇太后与张太后,朱厚照可以在旁边坐着,夏灵瞬得正式给太皇太后与张太后行礼。
见礼的地点还是寿安宫,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不方便走动,因此张太后才特意从仁寿宫到寿安宫来,接受帝后的拜见。
因为今日是正式见礼,还有宫人要见,夏灵瞬也特地换了松绿色的上袄与鹅黄的马面裙,又让蒲桃给自己戴上各种首饰,好像一个活生生的珠宝架子,看得来等夏灵瞬的朱厚照目瞪口呆。
“你这是把所有首饰都拿出来戴上了?”
夏灵瞬一手扶着自己的脖子,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太后以前难道没有这么穿过?”
朱厚照立刻反驳道:“那是她喜欢这么穿,你图什么?我也没见你多喜欢戴首饰……”他见夏灵瞬哑口无言的样子,接着道:“我看了所有宫女,没有一个像你一样没有耳眼的。”
叶氏在的时候夏灵瞬年纪还小,叶氏忙着照顾孩子没空给夏灵瞬开耳眼,后来夏助夫妻两个去了南京,徐香雪也狠不下心来给小姑子扎耳眼,因此夏灵瞬到现在也不能戴耳环,大婚那天戴的也是特意准备的耳夹,夹得夏灵瞬一整天都耳朵疼,之后这两天有时候疼的睡不着,还是蒲桃一直陪着她给她按摩才感觉好一些。
夏灵瞬的注意力却忍不住跑偏,用余光瞥着他,道:“你看人家姑娘耳垂?”
朱厚照对上她的目光,忽然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耳朵道:“我……我就是无意间看一眼,我身边的都是刘瑾这样的内官,无意间看一眼怎么了?”他说完又意识到什么,戏谑开口道:“我看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吗?怎么,皇后还有害怕的时候?”
刘瑾听到帝后二人的交谈,知道朱厚照是在和夏灵瞬互相说俏皮话,但能让朱厚照这样问,十有八/九也是对夏灵瞬上心了。
听听这话,明显就是想激一下皇后!好让皇后主动表明心意!
朱厚照也确实是这么认为的,毕竟他和夏灵瞬也算是认识,对于自己的魅力,朱厚照还是很有自信的。
夏灵瞬不喜欢他的情况是不存在的,至少不在朱厚照的考虑范围内。他从小就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人人对他吹捧巴结,恨不得把心肝肺都逃出来给他,夏灵瞬在这个行列中也是理所应当的。
夏灵瞬微微一愣,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您爱看谁看谁去,您是万岁爷,轮得到我说什么吗?看中了记得和我说就行。”
其实比起朱厚照有喜欢的人,夏灵瞬更害怕他喜欢的太多了,到时候养一大堆女人、生一大堆孩子,夏灵瞬不得烦死?更何况人多是非多,难免里面混进去几个想搞掉她自己当皇后的,那夏灵瞬就亏大了,虽说她也没指望靠着皇后的身份谋点什么,但是也不想因为皇后的身份倒霉。
不过仔细想想朱厚照现在也算是她的直属领导,当着他的面给他甩脸色似乎不大好……稍微让他知道一下自己的底线就够了,万一真的把朱厚照惹毛了,太皇太后、太后、皇上三座大山就能把她压死。
朱厚照见她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扭过头一直不说话,正想开口说几句轻松点的缓解一下气氛,没想到夏灵瞬忽然转过头来,已经换上了笑脸。
夏灵瞬看着他,认真地开口道:“有喜欢的一定要和我说哦。”
朱厚照:“……”鬼知道他刚才在期待什么。
车舆到了寿安宫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有宫人进去传报了,等到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殿,两位太后都已经正襟危坐,宫人们更是恭敬地立在一侧,不敢动弹。
太皇太后穿着一身烟灰色的常服,梳着高髻,看到朱厚照与夏灵瞬夫妻二人相携而来,原本严谨的表情一下子松弛下来,带了许多笑意,却又碍于太后在,并未直接招手让夏灵瞬过去,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二人。
与太皇太后不同,张太后身着梅色衣裙,端庄大方,身边还围绕着一众女官和宫女,个个也都是珠光宝气的,陪同着张太后如同众星拱月一般,看着异常华贵,看向二人的时候表情也是严肃端庄。
“儿子拜见奶奶、母亲,奶奶、母亲福寿安康。”
夏灵瞬看到沈琼莲也站在太后身旁低眉顺眼的,屏息凝神,乖乖叩首行大礼道:“媳妇见过奶奶、母后,奶奶、母后福寿安康。”
张太后开口道:“快起来吧,都是一家人,皇后行这么多礼干什么?”她摆摆手,道:“坐吧,给皇后的椅子上加个垫子。”
朱厚照行过礼之后就自觉坐到了一边,直到张太后开口,他才意识到夏灵瞬刚刚还在那里一直行礼。
朱厚照正想说什么,夏灵瞬已经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媳妇修习礼仪的时候,老师便说过,礼不可废,一国之后更应该一言一行遵守礼仪,为后宫表率。”
说实话,上次张太后选拔皇后的时候给夏灵瞬留下的阴影还在,夏灵瞬在她面前也不敢像在太皇太后面前那样放肆。
更何况张太后与太皇太后境遇不同,张太后又是夏灵瞬的婆婆,自古以来婆媳问题就是一个大难题,轻则婆媳不睦,重则家庭战争,而在矛盾一向集中的皇室,这种问题只会被无限放大,甚至可能威胁生命。
为了不踩雷,夏灵瞬还是决定谨慎一点。
反正做一个乖巧儿媳总不会出错。
“你的老师教的不错,皇后学的也不错,倒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张太后笑眯眯地说道。
夏灵瞬抿了抿唇,总觉得张太后对她没有太皇太后那么和善,面对张太后似是而非的调侃,也只能露出万能的羞涩表情。
张太后却忽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昨日我听宫人们说,皇后与太皇太后相谈甚欢,妙语连珠,将太皇太后哄得开心,可如今在本宫面前怎么还拘谨起来了?难道是害羞了不成?”
夏灵瞬不由瞪大眼睛,流露出了一丝愕然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