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老戚你别介呀,咱俩认识多少年了——”
对话那头的声音仍不死心,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什么,戚晏却没那么多耐心,他眸光一瞥,不耐烦地把手机挪开,二话不说挂了电话,朝陆见清走来。
见老板心情不好,正准备找准机会换个方向开溜的陆见清:“……”
犹豫就是败北,她刚才就不该犹豫的。
戚晏在她面前站定,他垂眸告诉她:“这次的团建,我也不参加,会留在阳间。”
陆见清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老实说她觉得戚晏不参加对其他鬼来说还挺好的,试想一下,要是对方在的话,剩下的鬼们可能连头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叭。
“所以,这几天若有事,可以联系我。”他微一颔首,淡淡补上一句:“毕竟你撞鬼的几率还挺高的。”
陆见清:“……”
我感觉你是在咒我。
而且我有证据。
连续七天不用上班,陆见清一个人在家呆着也没意思,就跟陆陵源说好了假期回道观陪他住上几天,她简单收拾了些衣服,又把腌好的鸡翅刷上一层晶莹的蜂蜜放进烤箱里烤了,准备给陆老道带去加个餐。
陆陵源的道观从她有记忆起就冷清惯了,没什么人进来参拜才是常态,偶尔有哪个冤大头闯进来做点功德都能让陆老道私下里拉着她偷乐上好几天。
陆见清这趟回去也没想过观里会有外人在,她抱着保温盒蹬蹬跑上山,一句老头还没叫出口,就看见道观前的空地上,陆陵源穿了一身古朴的道袍,半眯着眼手持拂尘正跟一位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士说着些什么,端的是仙风道骨的架子,不知道的人看了没准还以为他这是要原地飞升。
陆见清脚步一顿,一脸懵逼地往陆陵源背后看了看。
嗯,没走错,能破成这样的,也就她家道观没错了。
“……大师啊,那这件事我可就全权拜托给您了,您看我这来都来了,车就在山下,要不咱们今天就到家里去一趟,您好给看看?”
“不急不急,”陆陵源掐着花白的胡子,很有派头地答,“事情紧急,既然答应了你,我自然是会去的,不过老夫还有些东西需要一并带去,以备不时之需,烦请宋先生在外稍等我片刻。”
姓宋的中年男人连忙点头答应。
“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就在外头等您。”
陆陵源一挥袖子要往道观里走去,不料转身就瞧见自家崽正站在那儿满脸莫名地看他,他脸上短暂浮现出一抹心虚的表情,随即干咳一声,假装无事发生地向她一招手:“见清,快过来见过宋钊远,宋先生。”
复又转头对姓宋的中年男人道:“这是我徒弟见清,从小跟在我身边的,很得了我几分真传。”
宋钊远笑着说道:“自然了,名师出高徒么。”
陆陵源笑着摸了摸胡子,面不改色地收下了宋钊远的夸赞。
陆见清:“……”论及脸皮厚度,姜果然还是老的辣,陆老头你赢了。
前脚走进道观,她后脚便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盯住陆陵源:“说说看,外面那人是怎么回事?”
陆陵源干笑道:“自然是家宅不宁,来找老夫我斩除邪祟的。”
陆见清:“……”
陆见清沉默了片刻,发自内心地问道:“你确定你没有把斩除的顺序说反吗?”
惨遭爱徒嫌弃的陆陵源吹胡子瞪眼地哼了一声,开始翻箱倒柜往包里塞东西。
陆见清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黄符法器也就算了……你塞两团废纸进去做什么?”
陆陵源整理完大包拍了拍手,回头振振有词道:“唉,你这孩子还是太嫩了点,这带的包鼓点,看着里面装的东西也多,岂不更显得老夫我专业。”
不愧是老江湖了,糊弄人的套路真是老母猪带套,一套又一套。
“行,那为师我这就走了,”陆陵源背起沉甸甸的大包就要往外走去,还没走出两步,忽觉肩上一轻,再扭头看时,他的包已经转移到了陆见清手上。
“你那老腰就别背这么沉的东西了,”陆见清无奈道:“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虽然她觉得那家人家里其实不一定就有什么邪祟,但她这段日子好歹也算见过不少鬼,多少有些经验,别的不说,真有什么事,总比让老陆拿着废纸团对鬼扔来得稍微靠谱些……
原本只是想请陆陵源一个,如今来一送一,宋钊远当然没什么意见,他见陆见清手上拎了这么大个包,还想上前搭把手:“包我来拿……霍,那么沉呐。”
宋钊远原本看这包虽然鼓些,不过陆见清一个小姑娘家的都轻松拎在手里了,还当没什么份量,没想到他才一接过来,就发现手里简直像是接了个千斤坠,半边身子都被带了下去。
陆见清见状,伸手把包重新从他手上接了回来,没事人似的往山下走去,下山的步伐轻快无比。
宋钊远:“……”不、不愧是大师的徒弟。
当真不同凡响。
宋家的车就停在山下,宋钊远殷勤地打开车门让两人先上了车,陆陵源凑过去小声跟爱徒道:“看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见老夫如此专业,这姓宋的果然对我们礼遇有加。”
陆见清还没回话,宋钊远就已坐进了车里,陆陵源一见,立马挺直了腰背,得道高人的气场噌噌提了上来:“方才有些事没说清楚,这一路上,宋先生不妨跟我们详细说说你家里的情况。”
“是是,”宋钊远握着方向盘,苦大仇深地开口,“这事儿是这样的——”
宋钊远是个生意人,奋斗了半辈子,是家大公司的高管,平时收入颇丰,最近他新购入的别墅建成收房,带着一家人高高兴兴住了进去,按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可偏偏就在这时,全家都走起了背字运,不顺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他儿子好端端下楼时摔断了腿不说,他也因家里的事精神恍惚,以至于工作上出了岔子,被老板好一通训斥;其中最严重的还是他的老母亲,老太太年纪大了,白天一个人在家,不知怎么就爬上了阁楼,等保姆买完菜回来,发现老太太竟厥在了阁楼上,去医院却没检查出病来,只说是老人家受了惊吓,偏他母亲非说她在阁楼上遇见了鬼!
宋钊远起先不信,被念叨得多了,也就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想找人去家里看看,是不是真出了什么问题。
“……不瞒您说啊,起先我也见过一些所谓的大师,我都不信他们,”宋钊远握着方向盘,对后座的两人说起了心里话,“这年头假和尚假道士多着呢,也只有像大师您这样清贫苦修的,我才觉着可信。”
陆陵源面不改色:“……正是如此。”
陆见清:“……”这位先生,你想得未免也太多了。
陆老道苦修,才不是因为那些高大上的原因,他是真穷啊!
第23章 正经兼职
宋钊远新搬的家位于城南一片开发了不久的高档小区内,小区设施完备,风景优美,很适合中老年人入住。宋钊远倒车入库,引着二人往别墅走去:“到了,前面就是我家。”
陆见清看看别墅周围的环境和宋钊远房子前院打理得当的草坪和花木,假装不经意地向这位宋先生打听了句:“这个地段,房价不便宜吧?”
“啊,也还行,”宋钊远从包里找钥匙开门,“找朋友拿了内部价,买下来也就七八万一平。”
陆见清:“……”
可以,当她没问。
宋钊远打开门:“两位请进。”
这栋房子是他专门请了设计师做的,内里装修典雅,花了不少心思,宋钊远叫来保姆准备茶点,自己则带着陆陵源向家中老太太的房间走去:“大师这边走,我母亲岁数大了腿脚不好,就把房间放到了一楼。”
宋母的房间朝南,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到床上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老太太闭着眼睛面庞瘦削,他们走来时的响动不小,却仍未把老太太吵醒。
坐在床边的中年女士拢了拢身上的厚披肩,站起来疲惫地对宋钊远道:“老宋,你回来了。”
“诶,”宋钊远赶紧放下公文包,走过去扶着清瘦的女人坐下,手按在她肩膀上,“你身体也不好,得多注意休息,要不我还是请专门的护工来照顾妈吧。”
宋太太摇了摇头,抬起手跟宋钊远握在一起,“妈这个样子,让护工照顾,我不放心。”
宋钊远握着妻子的手,不由心里一酸。
他妻子和母亲的关系向来很好,两人平日相处着不像婆媳,反倒更像是母女,如今宋母卧病在床状态不好,他们夫妻两个的担心都是一样的,偏偏他还要忙于工作,这段时间只能辛苦妻子,宋钊远自知对不住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老宋,”宋太太握了握他的手,轻声询问道,“这两位是?”
“哦,是我从道观里请来的大师,想着帮咱家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乱七八糟的,爸你这就是病急乱投医!”宋太太还没开口,有个腿上打了石膏的青年就拄着拐杖蹦进了房间,看向陆见清他们的眼神里是明显的质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们要相信科学,不要随随便便听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心被人给骗了!”
宋钊远当着众人的面被自个儿子下了面子,面上过不去,当即拿过他的拐杖往他屁股上来了一下:“不许胡说得罪大师!训起你老子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你倒是跟我解释解释,咱家楼顶半夜的弹珠声是怎么回事?”
“指不定是管道里长了霉菌呢。”
“我们刚搬的新家,哪来什么霉菌!”宋钊远被气得够呛,“那你奶奶之前醒来那会儿说看见有个白花花的女鬼在阁楼里唱戏,你又想怎么说?”
青年单脚跳着避开他爸的拐杖,梗着脖子就是不肯服输:“那没准是隔壁邻居开电视的声音太大,传到我们家了。”
“再说奶奶年纪大了,偶尔眼花看错也是有可能的嘛,况且我们后来上楼查看,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陆见清:“……”
乍一听他说的好有道理。
要是换成数月前世界观还没被打碎重塑过的她站在这里,一定会忍不住给青年鼓一鼓掌。
“行了,老宋你快把拐杖放下,别让大师看了笑话,”宋太太说着,又瞪了儿子一眼,“阳阳你也少说两句。”
宋陌阳眼见母亲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只好不服气地到了一旁,嘴里仍小声哼唧着什么“封建迷信”“花钱买教训”之类的话。
宋钊远歉疚地对陆陵源道:“大师,实在对不住,小儿不懂规矩,冲撞了大师,过后我一定好好管教,还请大师千万不要见怪。”
陆陵源捋着他的白胡须,闻言小幅度地摆摆手:“不打紧,老夫修道多年,怎会与区区小儿计较。”
他说着,又笑眯眯地转向宋陌阳:“我观小友年纪不大,想来还是在上学的年纪,既是腿上有伤不方便挪动,不如静下心来安坐桌前好好学习功课,莫叫父母忧心。”
宋钊远一听大为赞同,真觉陆老道说中了他的心里话,立马转身对宋陌阳吼道:“大师说的没错,跳上跳下的你腿还要不要了,赶紧给我上楼写作业去!”
宋陌阳:“……”
妈的眯眯眼果然都是怪物!
这老骗子故意坑我!
在爸妈的双重凝视下,宋陌阳迫不得已,含泪拄上拐杖蹦向通往学习的道路,临了还不忘愤愤地瞪了陆见清一眼。
陆见清:“???”
害你去学习的明明是陆陵源,她何其无辜?!
送走了儿子,宋钊远叹了口气,走过去到母亲床边给宋老太太压了压被角,带着妻子关上门到客厅坐下:“唉,妈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得下心来。”
“宋先生,”陆见清喝了口保姆端上来的热茶,想起宋陌阳之前跳着脚跟宋钊远吵架时的对话,“刚才听到你们说阁楼里有个唱戏女鬼的事,你能详细说说吗?”
“那件事啊,”宋钊远皱起了眉头,“我妈这人是个戏迷,平时在家有的没的也爱抱着收音机哼上两句,她出事那天,老太太说听见楼上有唱戏声,还以为是她不小心把开了的收音机落楼上了,就想上楼看看。”
“那天我和我太太都不在,也没看见家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倒是我妈醒来后吓得不轻,说她那天顺着唱戏声儿爬上了阁楼,没找着收音机,倒看见有个大白脸子的女鬼在那儿挥着袖子唱戏,这不,老人家都给吓病了。”
宋钊远两手撑着脸,苦笑着说道,“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我妈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那天过后,我带着人一起去过阁楼,还专门装了一段时间的监控,确实是什么也没拍着,我想有没有可能是家里进了贼,老太太又没戴老花镜,一时看错了……”
陆见清想了想,出声打破了他这点幻想:“可是宋先生,就算真是有鬼,监控大概率也拍不到什么吧。”
宋钊远:“……”
这种残酷的现实就不用告诉我了谢谢。
“情况我大概已经知道了,”陆陵源站起来道,“不介意的话,老道想先在你家中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处。”
“这个当然可以。”宋钊远连忙站起来,给陆陵源引路,陆陵源边看边不时点头,偶尔还开口低声跟宋钊远说上两句什么,一套云里雾里的说辞下来,听得宋钊远脑子发懵,只得连声答应。
陆见清跟在陆老道身后,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很担心哪天这老头会因为收钱不办事被像宋钊远这样的雇主套个麻袋一顿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