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深深地扫了他一眼:“最近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关政平下意识地点头:“可不是,唉,自从家中出事后,我是日夜悬心,始终不能好好放下心来休息……”
戚晏嗯了一声,握住陆见清的手并肩向前走去,只给他留下句:“怪不得白天那么会做梦。”
关政平:“???”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现在的年轻人说话怎么都那么怪里怪气的,叫他这个老人家越来越搞不懂了。
关政平一闪神的功夫,几位客人已经走到了他前面,他赶紧大步跟上,领着三人到会客厅坐下,又让保姆沏了壶茶上来:“唉,我也不瞒你们,此次出事的,正是我父亲,家母早丧,家父昔年一手将我带大,与我父子感情深厚,我本想着老人家年事已高,我也算出息,能叫老父安享晚年,谁知道竟会撞上这样的事,我前段时间忙于工作,若非家里保姆看见老父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说话,只怕我到现在还对老父身上发生的变化一无所知……”
关父被接来身边养老后,平时最多也就是跟附近的邻居一块儿养花钓鱼,偶尔还会跑去公园里跳跳广场舞,精神一向不错,关政平从保姆口中得知关父的异常后,立马就上了心,不过他起初还没把这事往神神鬼鬼的方面想,只以为是老人家年纪大了,精神状态上难免有些不好,便抽空带着关父去了趟医院,找医生做了全面的检查,没成想检查结果却是一切正常,除了些常见的老人病外,并没有什么关政平担心的问题,还引得关父一通不高兴,觉得关政平是怀疑他脑子有病,回家后把儿子臭骂了一顿。
“……要不是那天看见亲眼目睹我爸面前棋盘上的子自个儿动了起来,我恐怕还一直以为是我爸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关政平眉头紧锁,他倒是想过把老父的棋盘丢出去,以为这样就能阻拦那只看不见的鬼魂继续缠着他父亲,然而这个想法却是太过天真,第二天进关父房间时,棋盘照样完好无损地摆在原位,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担心贸然行动会激怒家里的邪祟,关政平不敢再擅自行动,只好托朋友暗暗打听市里有没有什么高明的大师,一来二去,这份肥差就落到了陆见清头上。
谢必安推了推镜框,语气真诚地宽慰道:“关总不必太过忧心,相信老先生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陆见清默默斜了他一眼,可不是,有他们在这儿,倘若关老先生真是被鬼所缠,倒霉的也该是那只不长眼的鬼才对。
关政平却没听出来他话里深藏的意思,只以为对方是在安慰自己:“唉,希望如此吧,小郑,你去把我爸请到会客厅来。”
说完又吞吞吐吐地对陆见清道:“大师,我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陆见清:“什么事?”
关政平自觉这个要求给大师添了麻烦,说出口还怪不好意思的,“那个,我爸年事已高,撞鬼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是太刺激了,我看他这些天好像一点都没察觉出不对劲的样子,就一直没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所以——”
陆见清了然:“所以,你希望我在驱鬼的同时,尽量不要让关老先生发现异样?”
关政平立马重重地点了点头。
点完头还有些羞愧,捉鬼这事儿想想就很不容易,要在捉鬼的同时不惊扰到关父无疑更为大师添了许多麻烦,饶是他自己都觉得这要求提得委实不讲道理,更何况陆大师这么年轻,能将家中的邪祟顺利除去已经很好了,他实在不该再提这种要求……
正想跟陆大师说要不这事儿就那么算了吧,当他什么也没说时,就听大师淡淡道:“可以。”
反正区别无非是当着雇主的面揍和把鬼拎出去揍而已,多费点力气的事,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可、可以?
关政平没料到提出的无理要求居然还能被轻松应下,不由得心下大喜,连忙对着陆见清追问道:“谢谢,太感谢了,大师费心,不知关某有没有什么是能提前为大师做的。”
对面的大师闻言沉吟片刻,终于将手放下,抬起眼皮高深莫测地向关政平看去。
“其余都还好说,就是关总临时提出要求——”她拖长了尾音,手指在实木桌板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不容拒绝地道,“……得加钱。”
关政平:“……加、必须加。”
两边达成协议,又坐在会客厅里等了一会儿,那名叫小郑的保姆终于去而复返,她面露恐惧地道:“关总,老先生他根本不在房里,我、我找不到他!”
“什么?!”关政平脸色大变,求助地看向陆见清,“大师,这……”
戚晏忽然开口:“后院。”
关政平乍一下没听明白戚晏的意思,不解地看着他:“什么后院?”
戚晏泰然自若地抬头:“关老爷子,此刻就在后院。”
“当真?”关政平噌地站起身,眼看就要拔腿向后院冲去,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疑惑地问戚晏,“戚先生,敢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戚晏动了动眉头,面不改色地将功劳丢到陆见清身上:“自然是我们陆大师告诉我的。”
陆见清:“……”
打个商量,下次要接戏之前,能不能先提前支会我一声。
在关政平敬仰的注视下,陆见清只能挺直腰背,硬着头皮点头做默认状。
关政平对戚晏的话信以为真,看向陆大师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敬意,只是他仍有一点想不明白:“……怪了,刚才我们就坐在一处,我分明没见陆大师有张嘴说过话,那她是怎么告诉你家父所在的?”
戚晏抬眼看他:“你以为呢?”
关政平浑身一震,心说连鬼都能有,保不齐那些电视剧里所谓传音入密的招数也是真的,陆大师没准就是用这招悄悄告诉了戚先生答案,只是有一点有些奇怪,明明找的是他父亲的行踪,就算真要告诉,大师也该直接告诉他才是,怎么反倒绕远路和戚先生说起来了……
他整理了下思绪,正要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就听戚晏带着丝丝炫耀的口吻道:“当然是因为我和她心有灵犀。”
关政平:“???”
等等,这答案跟他想的不一样!
陆见清:“……”
这鬼还真是没有条件也要亲自创造条件秀上一波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戚晏:我,职业酆都大帝,特长秀恩爱【骄傲】在外面不知道怎么回事连不上热点,只能回家再传上来啦,迟到了顶锅盖跑,发的有点急只检查了一遍,要是还有错字的话我自打手心
第110章 痴鬼
关政平一脸懵逼地盯着戚晏,半晌才从他话里做出了一番阅读理解:“戚先生的意思,定然是在说自己与陆大师的默契非同一般吧。”
就是这词用的,还心有灵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形容情侣呢哈哈。
戚晏:“……”
戚晏郁郁地将头别了过去,一脸懒得搭理他的表情。
关政平:“???”
怎么回事,他是说错什么话了么?
大概了解对方是在气恼什么的陆见清:“……”
陆见清默默站起身:“走吧,先去后院看看。”
关家的住宅是栋双层别墅,前后本来是设计的花园,不过关老爷子来了以后,就做主把后院的花圃改成了一块块菜地,只剩下一个小石桌还保留着原先的模样。
关政平领着他们匆匆赶到时,关父正坐在后院的石凳上,佝着背一脸严肃地盯着面前的棋盘。
棋盘上黑白棋子交织,战况显然已经到了最紧要的时刻,关父表情凝重,嘴里哼哼地道:“别催,你别催,让我再想想,下一步该怎么破了你这局——”
他神色自然,仿佛对面那张空荡荡的石凳上真坐了另一个人在和他对弈。
关政平看着老父的动作,不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不敢贸然冲过去惊扰了关父,只好焦急地看向陆见清:“大师,你看这可怎么办啊。”
关老爷子对面的鬼年纪也不小了,看上去比关父年轻不了几岁,他此刻占据上风,自觉已经胜券在握,于是伸手拍拍关父的肩膀,眉开眼笑地对着关父道:“如何,我近些天苦心研究出来的杀招效果不错吧,我说老关,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劝你尽早认输,我们也能再开一局。”
关父不服气地道:“认什么输,你闭嘴别吵吵,我刚有了点思路,全被你打断了……”
关政平眼见关父肩膀上的衣服莫名塌下去一块,随即老父又不耐烦地做了个拨弄的动作,哪里还能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他膝盖一软,要不是谢必安在他旁边及时搀了他一把,只怕就得磕在院子的青石板上了。
陆见清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这鬼,此鬼面相平和,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怨气在身的样子,再加上他一心下棋,从头到尾眼神始终盯在棋盘上,连瞥都没往边上瞥一下,注意力能集中到这个份上的,最有可能是
她扭头朝戚晏看去:“……痴鬼?”
“嗯。”戚晏稍微颔首,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测。
关政平没听过什么痴不痴鬼的,听她这么说,他连忙追问道:“什么,什么痴鬼?”
陆见清跟他解释:“是种挺常见的鬼,不算太危险,关总可以放心,像这样的鬼痴迷的东西各有不同,喜欢琴棋书画,喝酒赌钱之类的应有尽有,像关老先生遇见的,就是只棋痴鬼了。”
棋鬼并不少见,从前《聊斋》里有一篇还专门提到了这种鬼,是说此鬼生前喜欢跟人下棋,死后也没能放弃这项爱好,就因为和人下棋忘了时间,连阎王交托的差事都耽搁了,以至于再没了转生的机会。
关政平起先还怕得手脚发软,听完陆见清的解释,人倒是还好了些,只不过虽然知道这鬼应该不会害他父亲的性命,但鬼终究是鬼,老爷子要是想下棋,找谁下不好,干嘛非得跟个鬼下,还是要请陆大师尽快把这鬼驱走才是啊。
陆见清明白雇主的意思,只是要把棋痴鬼驱走简单,怎样不惊扰到关老爷子才是麻烦的地方,好在没等她考虑太久,眼前的这盘棋局就已经宣告了尾声,关父棋差一招,终究还是惜败于棋痴鬼手里,怄得他连连叹气:“……不行,咱再来一盘,我只差一点就想到破局的办法了,下一盘我肯定能赢!”
棋痴鬼乐呵呵地答应:“来就来,别说一盘,就是再来十盘,你都赢不了我。”
他边摆棋子边摩拳擦掌地做着准备,陆见清却忽然咦了一声,从兜里拿出手机翻出刘老师不久前发的寻鬼启事:“怪不得从刚才起就觉得这鬼长得眼熟,你们看,他是不是就是刘老师在找的那个孙平?”
谢必安好奇地凑过去:“是有点像,不过世上那么多鬼,鬼有相似,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还是等我施法探查一下他的身份再做定夺……”
“干嘛那么麻烦,”陆见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关老爷子身后,大大方方打开后置摄像头对准棋痴鬼拍了张照片给刘老师发了过去,“既然是刘老师的好友,直接拍个照发给刘老师问一声不就清楚了。”
既简单又节约时间,简直不能更方便。
谢必安:“……”
现代技术了不起。
是他落后了!
照片发过去后,刘老师那边的回复来得飞快,眨眼的功夫连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不仅确认了棋痴鬼就是他在地府苦找不到的孙平无疑,更是激动地向她询问了现在的地址,想过来接鬼的心情溢于言表。
陆见清回头看了看在谢必安的小动作下终于看见了棋痴鬼真身的关政平,默默拒绝了他这项提议。
……毕竟一只鬼都把人骇成了这样,再来一只岂不是真得吓出个什么毛病来。
刘老师只能遗憾地表示会在学校等他们回来。
眼看着棋盘已经被收拾干净,这两个棋痴又要开始新一盘棋局,陆见清连忙趁着这个档口大跨步冲过去,一抬手摁在棋盘上:“先别下——”
一人一鬼齐齐向她望去,关老爷子不明所以,对这个突然闯出来打断他们棋局的小姑娘迷茫地问道:“怎、怎么了?”
陆见清朝关政平使了个眼色,关政平明白过来,强撑起勇气扶起关父:“爸,你忘了,到你吃药的点了,咱们吃完再来下,成不?”
关父执拗地道:“不,我不吃,我身子骨好着呢,吃什么药。”
关政平对付自家老父亲很有一套:“可是配的中药可贵,小郑都给你熬好了,不吃倒了多浪费啊。”
“这……”关父动摇起来,最终还是咬咬牙起身,对一旁孙平的鬼魂道,“老伙计,你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喝完了药就来。”
“去吧去吧。”孙平不在意地摆摆手,目光依然专注地落在棋盘上。
关家父子一走,周围没了外人,陆见清顿时松懈下来,她微微一笑,伸手在孙平的注视下无情铁手拖走了棋盘:“回神了,想下棋也得听我们说完再下。”
孙平抢棋盘抢不过她,只好不甘不愿地抬起头来:“你是谁呀,做什么要来打扰我。”
“怎么能是打扰呢,”一想到以后又能多只鬼来分担开学后庞大的工作量,陆见清看孙平的眼神里就充满了亲切,她和善地道,“我分明是来为你提供工作机会的呀。”
孙平:“???”
孙平一头问号地看着她,意识到跑题了,陆见清忙咳了一声,把话题带回来:“你一个鬼跑来和活人下棋做什么,想下棋的话,跟其他鬼下不行么?”
“什么?鬼,活人……”孙平茫然地低头看了看双手,从记忆里找出去世那晚的画面,他怔怔地道,“哦,对,我几天前就已经咽气了来着,只记得下棋,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