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开完年会,正好放了两周春节假期。
许柚和那位医生加上了微信,约好在市区广场的一家咖啡厅见面,时间大概是下午五点半。
林冉得知许柚又要相亲后,笑得肚子都要抽筋了,开始给她出各种鬼点子:“反正就喝个咖啡而已,要不了多长时间,你就先去看看,觉得喜欢呢就约吃饭,觉得不喜欢就想个办法拒绝。”
许柚叹了口气,窝在林冉家看了会儿电影,才不紧不慢地出发前往约定的地点。
冬天天色暗得特别快。
才下午六点不到,暖红的夕阳已经透过薄薄的云层斜照过来,在人身上镀了层浅淡的金色。
许柚看着这逐渐昏黄的暮色,觉得应该要约早一点才对。
现在这时间点,确实是蛮尴尬的。
距离五点半还有五分钟,许柚提前来到咖啡厅,透过落地窗先往里瞄一眼,再推门而入。
对方估计看过她照片,一见她进来,就朝她招手。
许柚边走过去边打量着他。
的确是挺周正的长相,短发乌黑利落,皮肤白皙,鼻梁很高,侧脸轮廓分明,且没什么攻击性。
李柘伸手示意了对面的卡位,满意地看她一眼:“许小姐,你好。”
许柚瞧见他跟前的咖啡都快见底了,忙抱歉道:“对不起啊,这边太多人了,打车需要排队。你来很久了吧?我叫许柚,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听起来比较习惯。”
“行,你也叫我名字吧,李柘,柘桑树的柘。”李柘坐下,拘谨地将手放在膝盖上,“没来很久,现在还没到五点半,我只是在这附近的医院上班,刚好到点下班,就先过来坐了会儿。”
许柚拖长尾音地“嗯”了声,为防止冷场,找了个话题问:“附近的医院?是省中医吗?负责什么科的呀?”
李柘点头:“对,我是骨科的,像什么骨折、脊柱、关节类的疾病都归我们科室管。”
有服务员递上温热的咖啡,许柚喝了一小口,又看他一眼,感觉他跟以前见过的相亲对象都不太一样。
人挺随和谦卑的。
谈吐和各种行为举止也很绅士。
许柚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我大学和研究生学的都是经济金融方面的东西,所以我现在在投行工作。”
李柘并不意外,肯定是被黎平君和周长青科普过,如今再听她谈起,眸中带了点儿崇拜,是那种外行人不懂内行跨领域的崇拜:“我听说这一行还挺累的,各种项目什么的,女生干这个会不会很辛苦?”
许柚说:“可以适应,医生不更辛苦吗?”
两人恭维来恭维去,李柘聊起天来聊得特别深入,包括他以前上学时的经历还有现在的一些事儿。
相比之下,许柚就显得有些无趣了。
她就当一个称职的听众,听他说话,时不时还瞅一眼窗外,瞧外面人来人往的人群。
李柘问她:有没有谈过恋爱?
许柚想起自己在第一次相亲的时候,林冉告诫过她:千万不要这么着急地将你母胎单身的事说出去,不然那些男人会觉得你很好骗,还对你不上心。
许柚晃了晃神,点头。
她心虚地往外瞥了眼,刚准备瞎诌一个感天动地的恋爱故事出来,还没起头,就怔了一下。
刹那间,仿佛时间就此定格。
外面的世界极度不真实,像多次出现在她梦中的幻境。
小雪纷飞的街道上,雪花如鹅毛般轻飘飘落下,多年未见的人穿着长大衣,身材修长挺拔,轮廓沉静,正不疾不徐地从对面马路走过。
江尧?!
许柚神色微滞,下意识地止住了即将要说出口的话,从卡位上站了起来。
整个人好像失去了魂魄,石化般地定在原地。
李柘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怎么了?”
他也顺着许柚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拥簇往来的人群,并没什么东西可值得如此意外的。
为了缓解尴尬,他喝了口咖啡问:“你是看见什么熟人了吗?”
许柚回过神后,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不妥,心事重重地绷着嘴角说了声抱歉,重新坐下去。
又过了几秒,她讪然一笑,释然般地回归了之前的状态,小声道:“就是感觉......好像看见了一个好多年没见过的人。”
李柘说:“你们好像很熟啊?”
许柚客套地说:“还......行吧。再说了,这么多年过去,当年再怎么熟的人突然见面也多少会有点尴尬啊。”
“确实。”李柘叹了口气,“像我高中、大学时的同学,现在也不怎么联系了,时间一久,共同话题都没有了。”
许柚不想再谈这件事,继续刚刚未结束的话题,跟他说了一下自己的“恋爱经历”。
李柘还问:“你们是大二在一起的,那谈了多久啊?”
许柚皱了皱眉:“两年……吧。”
李柘挑了挑眉:“刚好毕业的时候分开的,那阵子确实是分手高峰期啊。”
时间越来越晚,临近饭点不吃个饭直接回去的话,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李柘提出要请许柚吃饭,许柚执意要AA,他性格挺开朗的,跟不怎么熟的人聊天也很会引导话题,打破尴尬的局面。
一顿饭下来,相处得还算愉快。
总的来说,算是她相亲这么多回最成功的,遇到的对象最好的一次。
但许柚没想到他是一个这么直白坦率的人,吃完饭打算回去时,李柘请她喝了杯奶茶,坦白谈了一下对这次相亲的看法:“说实话,今天不是我第一次见你,准确来说,应该是第三次了。”
许柚意外地看她一眼,难怪她一进咖啡厅,他就能迅速认出她来。
李柘轻咳了两声,略显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在今天之前,我对你......就已经有些好感了。今天相处了一下,感觉你性格挺文静的,似乎不怎么爱说话。我也不是第一次相亲了,相亲过的人都知道如果第一次见面不满意的话,肯定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挺怕你过了今晚就不理我的。所以,我想知道一下你的想法.......”
这才吃了一顿饭,从见面到现在才四个小时不到。
这么快就要做决定,许柚被吓了一跳,沉默过后,委婉地以“她觉得医生和投行这两职业太忙,不太适合发展恋爱”为由拒绝了他。
对方也很爽快,虽觉遗憾,也并没有做过多的纠缠,最后还将她送到了家附近。
许柚回去时松了口气,握着手机,踌躇不定地想问林冉一些事情,后来想了想又放下,不知道这到底该不该问出口。
江尧回来了。
他就在禹城,他回来的话,梁子豪应该会知道吧。
可那又怎样呢?
这么多年过去,人都是会变的,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没必要为了年少时那些所谓的遗憾去无端打扰。
九年。
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如果现在还没大学毕业,许柚看见江尧,一定会主动走上去跟他打招呼。
可她已经二十六岁了,对方亦是如此,说不定有了稳定的伴侣,也可能早已娶妻生子,谁会管你曾经那微不足道的暗恋?
许柚咬了下唇,最终还是忍住,却在快到家门的那一刻,因为想东西出了神,被小道上的石墩绊倒在地,脚硬生生被扭了一下。
她疼得“嘶”了声,眼泪都快飙出来,自认倒霉地叹了口气,一瘸一拐地走进门口。
第27章 . 27. 重逢
江尧是半年前回的禹城, 当年因一些特殊情况从一中退学,去英国休养治疗了一段时间。
也刚好在那边的一所顶尖名校申请到了学习机会,一待就待了八年。
中间有回来过几次。
但去的几乎都是北京, 回禹城的次数少之又少。
早上八点, 江尧提前来到医院,在休息室脱下外套换上白大褂的空隙,听见里面的几个同事在闲聊。
他上午有个小手术,时间还没到,便倒杯水喝了口,无聊地坐在一侧听了会儿。
李柘刚说完昨晚的相亲对象拒绝了他的事儿,同个科室的同事周树征就笑他:“有你这样的吗?才见一次面就问人家对你什么想法, 能什么想法?看你这火急火燎的劲儿,人家八成以为你只想睡她。”
“不是吧?”李柘是真没什么恋爱经验,谈倒是谈过, 却是别人追的他, 对追女生这事完全一窍不通, “我是这样的人吗?可我明明不是这个想法啊?怎么办?要解释一下吗?要真这么认为, 这误会闹得可太大了。”
周树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怎么解释?直接说你不想睡她吗?有些话一旦说出口, 怎么找补都够呛,感觉你在她那已经pass了, 你还想着追她啊?”
李柘也不怕人笑话他, 直接说:“本来是想着算了的, 追女生怪麻烦的,但昨晚回去想了一夜, 有点不甘心……明年都要奔三了,能碰到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容易,就试试呗?你有什么追女生的办法没?”
周树征:“别搞我, 我有女人,追女人这种事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夸张。”李柘转身见江尧坐在那不说话,想拉他过来讨论,“江尧,你呢?”
“你问他有什么用啊?”周树征有些炫耀地说,“没记错的话,你俩都是单身吧?在这种事情上,我怎么觉得他比你还懵?也没听江尧说过相亲的事?你家没催婚吗?”
后一句话,他提问的对象显然是江尧。
江尧似乎对这话题没什么兴趣,默了几秒才道:“催倒是催,但目前没什么想法,先将工作稳定下来再说。”
李柘作为年长几岁的大哥,似有模样地过去勾他肩膀,用过来人的语气劝了句,“别这样想,这两件事不冲突。我前几年也是你这个想法,但现在就是很后悔,越想越后悔,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趁年轻见到喜欢的人,想上就上,能谈一次是一次啊。”
江尧扯唇笑了下,见手术快到点了,抽开他的手,低低道:“你还是先解决好你的事吧。”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袖口,起身往手术室的方向走。
李柘是真心在建议江尧,很愁地叹了口气:“怎么就不听劝呢?”
“走了,去门诊。”周树征打了响指,“你管他做什么?他自身条件那么好,家境又不错,你还是想想怎么追你的相亲对象吧。”
“叫相亲对象多难听,人家有名字的。”
“叫什么?”
李柘觉得说出来也无妨,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名字:“姓许,单名一个柚字,许柚。”
“嘿,还挺好听的名字。”周树征也跟着喊了几声,“许柚,许柚......听上去是挺文静的啊。”
江尧双手抄进白大褂的兜里,长身玉立地站在电梯门前等着,见他俩走过来,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稍稍蹙眉,有一瞬的恍惚。
周树征问他:“怎么还没走?这电梯这么慢吗?你几点的手术啊?”
江尧想事情想得出神,连他的话都没回答,瞧见往上的电梯一来,就迈步走了进去。
周树征无语地骂了句:“这小子,想什么呢?说话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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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许柚摔跤的次数用十根手指数都数不完,每次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皮外伤。
不明白这次怎么就这么严重,严重到第二天连走路都有些许困难,脚踝处逐渐浮肿。
幸好,最近不用上班。
临近春节她也搬回了家住,黎平君拿着热毛巾来给她热敷过几回,疼得她杀猪般地叫,一点效果都没有。
一整天除了上洗手间需要跳着去,基本没离开过被窝,就连吃饭也是在床上架个小桌板来吃的。
周长青跟前妻有一个儿子,今天才十八岁,正在禹城一中读高三,给她送饭送得不耐烦了,就很横地吐槽了句:“你故意的吧?平时不回家,一回来就在床上躺一天什么都不干。”
周长青跟黎平君结婚的时候,周培然才十二、三岁,刚上初中,正处于男孩的高峰叛逆期。
许柚和他这六年来就没将对方看顺眼过,一见面说话的语气都是怼来怼去的,但好在小孩心性不坏,对黎平君除了疏远了些,没什么不礼貌的行为。
作为一家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许柚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性,看着像一只一点就炸的小狮子,其实比纸老虎还要弱,只会嘴上逞强。
见他这态度,许柚毫不客气地斥回去:“是,我不像某些人寒暑假天天打游戏,成绩不怎么样,不上进就算了,还天天出去混,夜不归宿,需不需要我跟你爸报备一下你平时都去哪儿玩啊?”
周培然的同学来找过他几回,被许柚撞见过,也不小心从他们的对话中知道他经常进出网吧。
见说不过她,他没了声儿,许柚也见好就收。
过了两天,许柚的脚还是没有好,明天就是除夕了,总不能一个春节都在床上躺着吧。
她开始有些发愁。
黎平君劝她去医院看看。
正好林冉来找她,见她脚踝肿得跟猪头似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说为什么昨天叫你去看电影,你都不去,这是摔哪儿了,摔成这样?啧啧啧……”
许柚瞧她那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儿,就想赶她出去,可碍于行动不便无法实施。
林冉在她床边坐下问:“要去医院不?正好我没事,陪你一趟。”
许柚正有此意,用手机瞧了眼外面的温度,将近零下十度,没忍住打了个寒颤说:“下午再去吧。”
“行。”林冉无所谓,“那我今天中午就在你家蹭饭了。对了,你那天相亲的对象不是骨科医生吗?你怎么不问问人家……”她蓦地转了腔调,声音拔尖了说,“这个情况要怎么处理呀?”
许柚没眼看:“你有病啊?我闲得没事去烦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