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菜市场纠缠到了网吧。
许星摇步行回家,随口哼着英文歌。很严肃的一首歌,可是她念起来总觉得别有一番味道。
快到家的时候,路上罕见地出现了一辆四轮的车。
——四轮的车,这个贫民窟里从未出现的东西。
往前走走,出了贫民窟,倒是有可能见见。
一个穿着灰色运动装的女孩蹲在车子一边,愁眉苦脸地看着车轮子。
许星摇只是瞥了一眼就从她身边绕开。
丝毫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
“哎,同学——”
陆星旖喊着她,可是她听到喊声,连步
子的频率都没变,三两下就走远了。
她瞪大眼,太无情了太无情了!!
车子抛锚了,她今天可能得很晚很晚才能到家了,更别说去看妹妹的演出,连家都回不去了。
唉……
司机去打电话叫人了,她叫人只是想问一下她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地方修车而已嘛。
也是这时,陆星旖手机响了。
——是陆星媛。
“姐姐!你怎么还没来?演出要开始了!”
陆星旖揉着眉心,“车子抛锚了,我可能去不了……”
“不行不行,你打车过来嘛。”
“待会有人来了我再走,不然留司机一人在这不太好。”
陆星媛撇嘴,姐姐总是这样,最好心了。“那好吧,你尽快啊,你必须来,听到没有?”
陆星旖眉眼间有些无奈:“知道啦。”
-
许离骑车,回家回的比许星摇早,已经下了面条,许星摇回来的时候,三两下洗好菜和丸子,放了进去。
“有买可乐吗?”
“有,在冰箱里。”
许离知道她爱喝,特地拿零花钱买的。
许星摇刚要去拿,就被许离叫住:“你饿着肚子,不能喝冰的!吃饱了再喝!”
许星摇瘪嘴。
行吧。
她拿了本书随手翻着看。
“姐,你休息一下吧,看了一天书了。”许离匆匆走过来打开电视,手里还拿着勺子,又快步回了厨房。
“妈什么时候回来?”
“十点多吧。”
医院里,周淑兰拿着钱把欠的钱给交了,交上的那一刻,她终于松了口气。
没想到那个玉佩还挺值钱,居然当了十几万。不过当的钱多,她反而更加忧心忡忡。
怎么……那么值钱?
就一个破玉啊。
简单当个几千块她反而还安心嘞。
好家伙,十几万,她干上两年,不吃不喝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这钱拿的,她夜里觉都睡不好。
不过解了燃眉之急倒是真的。
之前欠了医院两万块,医院都快赶人了,这下好了,好歹能继续治病了。
周淑兰拿着饭盒上楼,熟门熟路地找到许志国的病房,“志国,饿了吧?赶紧着吃吧。”
“吃什么吃,护士要来赶人了吧?赶紧的收拾东西走吧。”
许志国的两鬓已经灰白,在这个中年男人的脸上看不到什么“男人四十一朵花”的意气风发,有的只是被生活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沧桑与老态。两个月前他砸田里了,腿摔断了,站都站不起来,不得已之下去了医院,结果安镇的医生让他来沂市,来了沂市,医生让他做了一堆检查后直接说要开刀,而且还说什么不是短时间能好的。
为了看病,举家都来了沂市,为数不多的家产也耗尽了。
许志国摇头叹气的。这病哪里是穷人看得起的啊。
“别说傻话了,丫头和儿子都给转来这儿读书了,我做好打算了,把你腿给治好了才会回去。安心住吧,钱的事我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许志国皱着眉,“两万块钱,你卖血都不够。”
之前家里攒了五六万,可是这么折腾,没几下就没了。许志国心疼钱都心疼不过来了。
“志国……我把那玉佩给当了。”周淑兰犹豫了下,还是说出来了。
她这辈子也没别的本事,所拥有的不过一个丈夫一个儿子,丈夫更是她的定心丸,自然是什么事都要跟丈夫说的。
“哪个?啥玉佩?”许志国先是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当了?!当哪儿了?!”
周淑兰压低声音:“隔壁床大姐是本地人,给我推荐的一个靠谱的典当行。我早上去看了看,但没敢当,又想了很久,刚刚才真给当了,当了好多钱!”
“多少?”
“十二万。”周淑兰心里头不安与喜悦交织,心情复杂得说不出来,“交了两万,还有十万,我都给存起来了。志国,治腿肯定够了,说不定还能留点儿给儿子上大学用。”
许志国喃喃道:“不会有事吧?”
这数额太大了,大到他第一反应就是会出事,心跳得那叫一个快。
他们从来都没想过那个小小的玉佩能那么值钱。
“十几年了,能有什么事?一个玉佩而已,还能有事到哪去。就算……就算真有事,那也顾不得了,总不能不治腿,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不治腿哪行呢?”
许志国还是有些担心。但是周淑兰说的没错,他们已经是走投无路了。除了这个玉佩,还能去哪里要钱花?
他叹着气,要不是烟前两天抽完了,没钱去买,他还真想抽上两根。
“医生说了,会开始给我们安排手术。手术做好了,腿就好了哩。”周淑兰扶着他坐起来,“好了好了,吃饭了。”
许志国摩挲着指腹,还是掩不住不安。一个拇指大小的玉佩,十二万……
他哪里能安心。
第5章 不好哄
周淑兰回来的时候是九点多,许星摇还没放学,许离在煮面,做夜宵。
他的学校管得又松又散,不用上晚自习,许星摇却是要的。估计着时间,也快回来了。
周淑兰让他多下点面,她也饿了。
这么出去一遭,实在太费神了。
“冰箱里只有番茄了,我就做了番茄面。”许离很快就给她端了一碗出来。
周淑兰眉眼舒展,看上去心情怪好,“没事,明天我去趟超市,多买点东西,以后想煮什么煮什么。”
许离察觉到不对劲:“可是家里不是没钱了吗?你今天还说得省着花。”
周淑兰笑容一顿,瞪了他一眼:“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短不了你吃穿!”
许离撇嘴。
说不过就压。
嘁。
他回了小厨房,拿了几个番茄洗,重新给许星摇下一碗面。
洗着洗着,他抬头看挂在墙上的时钟。
到点了。奇怪,怎么还没回来?
-
许星摇以为昨天看到的冰冷的景延应该是再也看不到了。
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个白天,她又一次撞见了不该撞见的。
运气没谁了,真的。
她原本不走这条路,可是时间太晚了,这条路稍微近一点儿,她就拐过来了。
可是就是这么巧,她不拐过来还没事儿,拐过来就遇到事儿了。
景延被两个花臂男死死堵住,周围还围了一圈的花臂。
这些人像是以花臂为荣,一个个的手上花得眼乱。
为首的那个和景延对峙着,在放着狠话。
和昨天那几个,不是同一批。
昨天那批是染头怪,这批是花臂怪。
许星摇都不知道景延怎么做到的,能把他们集齐。
许星摇出现的时候,还真没人把她当回事。
小小一个,还是个女的,像是一只随手捏了就死透的蝼蚁,实在不足为提。真要提一提的话,大概就是她黑衣黑裤的,乍然出现有点儿吓人。
为首的花臂最壮,花臂也最粗最大,开口就是戏谑到流氓的笑:“喂,哪来的小孩儿?”
景延似是也没想到又遇到了她,微怔。
许星摇盯着他看,很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虽然她没怎么关注他,但也多少看出来他在学校里的威风凛凛,班霸一样的存在。可是她唯二两次在外面的巷子里撞见他,他都是处于下风的,神色淡淡,仿佛那群人杀了他他都没意见。
可真是,太好说话了。
那群人让他把脖子自己凑到刀刃上他都会答应吗?
许星摇从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她真是看不透他这是为什么。
大花臂倒是不耐烦了,“滚过来一起玩啊,傻站在那干嘛啊。”
许星摇的视线挪到了他身上,“你们为什么堵他?”
“哟,小屁孩,想多管闲事吗?”大花臂乐了,朝她走了过来。
景延闭了闭眼,这个傻逼,不知道跑的吗。
“王二狗,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景延吊着声,气有点虚。
“你他妈叫我什么!”王二狗突然回头瞪他,目光狠戾,“老子揍不死你!”
景延一褪刚才的淡漠,眼里爆发出了狠意,“来。”
他又看向许星摇,“滚。”
许星摇没滚。
大花臂给周围的小弟们使了个眼色,他们上前,把景延围了个彻底。没人去管许星摇,因为压根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就这样的形势下,景延不死都得残。
许星摇再心如止水,懒得掺和,此时也挪不动步子离开。
她仗着自己在他们身后的优势,一把抓住两个花臂的后领往后使劲一拽。
一个骤然出现的空隙,像是黑暗被硬生生地撕扯出了一片光亮。
许星摇对上景延的眼睛,“跑啊。”
景延从那个空隙里冲了出来,怕她小小个的跑不动,直接拉上她一起跑,两人拔足狂奔。
被拽了的两个花臂差点被勒死,好半天才喘过气来。而其他人很快就追了上去。
许星摇小小一个,景延担心她跑不了多远,没想到她爆发力很强,一口气跟他一起甩掉了那些人。
已经不知道跑了多远,四处皆是陌生。
夜里安静得只有呼呼的风声,万籁俱寂。
许星摇喘着气,平复呼吸,眉毛是揪着的。
景延倒没有什么跑步后的反应,就跟刚散完步一样,幽幽道:“你是傻逼吗,碰见那种情景你不会躲啊?”
许星摇还没喘匀气,因为跑步,整张脸通红,还乍听到这话,她斜了他一眼,“你自己呢?不知道躲?”
她还是很好奇他为什么任由他们欺
负。
“他们如果校园暴力你,你可以选择跟老师或者家长说。”
他不答,她也只能仁至义尽地猜测与提醒。
许星摇看着他的眼眸里尽是认真。
景延笑了下,表情里隐约可见几分淡漠,明明该是多情的桃花眼,却没有一丝温度。他淡淡道:“我不用你教这些,小孩儿一样大,心操的倒不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许星摇说:“他们会揍你,甚至会揍死你。”
说完后,她觉得自己的提醒也差不多了,多了也没有了,转身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再见,好自为之。”
景延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手插在兜里,又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他还不至于那么没气度,让她一个小姑娘孤零零地走夜路回去。
许星摇察觉到他跟着,再次回头道:“你不用送我。多谢了。”
景延沉默。
她跟他道谢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他跟她道谢。道什么谢?……虽然他也不知道。
不过她虽拒绝,但他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依旧我行我素地跟着。插着兜的手还在随意抖着,看上去真的很欠。
许星摇抿抿嘴,决定无视他。
爱跟,就跟呗。
这里距离她家是真的有点远,加起来能有两三公里,许星摇已经做好了十一点才能回到家的准备了。
不过即使如此,她的步伐也不见太多匆乱,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样子,淡然无波。
走着走着,路更黑了,景延偷觑许星摇,想着或许能从她脸上看到点害怕,可是压根没有,她似乎在出神想着什么事。
啧,这还是个女孩么?
“许星摇,下次再见到,不用你管,你跑得利索点就行。”景延突然开口,声音在这黑夜里有些凉意。
真是不识好人心。
许星摇嘀咕着。
她难得那么好心呐。
他说完后就等着她回一句,可她理都没理,就跟没听见似的,走着自己的路。
景延嘴角微抽,也不说这事儿了,看了眼黑漆漆的不知还有多远的路,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多远啊?要不要叫个车?”
许星摇终于理他了:“不要。”
景延:“……”
他也就只能这样跟着她走下去,甚至都不知道还要走多远。
……感觉像个傻子。
月明星稀,月光铺洒在他们身上。
景延看不到自己的,倒是觉得月光下的许星摇还挺柔和,少了些冰冷。虽然知道她可能不搭理,但他还是犯贱地往前凑:“欸许星摇,你之前在哪读书?怎么会转来云十一中?”
他好烦啊。
不要他送,他又要送。
不想跟他说话,他又要说。
而且说一句还没完,要叽叽喳喳地说上半天,没完没了的。
许星摇微微叹了口气,这口气深沉的嗳。
可能是太闲了,许星摇还真的回答了,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呢喃:“以前在沂市下面的一个小镇,安镇上的一中读,家里有事,就来了沂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