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肯出声了。
许离被吓得不轻,这会儿也终于缓过了点儿气。
但他也没有放松警惕,生怕这个时候的陆星摇再次涌现当年的那些想法。他一把抓住她手腕,“许星摇,陆星摇,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女儿,但反正你这辈子都是我姐,你是我姐,我就有资格管你。你不许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这个世界,没有人值得你这样!”
他的力气之大,在诉说着他的恐慌与心疼。
陆星摇“哎”了一声:“疼……”
许离深深地看了她两眼,方才放开她的手腕,眼尾却还是红的。
陆星摇一得到自由,就又把头埋了下去。
许离:“……”
他叹了口气,强迫自己耐下心来。片刻后,他盘腿坐在她身边,“姐,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陆星摇摇头,还嫌他吵,“你安静点,不然就不让你待着了。”
许离真是……拿她没办法了。
不过只要他能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安然无恙,防止她做傻事,就够了。
安静就安静,又不会少块肉。
许离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坐了很久,久到外面好像黑了。
她这个年龄的人还少有能耐下性子去专注的做一件事的,但是陆星摇已经专注地坐在这十几个小时,甚至更久,就这样什么事都没做,还能坐得下去。
许离不知道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得出她整颗心,满是疮痍。
他现在能做的并不多,唯一能做的,只是陪陪她。
外面传来敲门声,是沈明诗,声音轻轻柔柔的,是许离从未想象过的母亲的样子。
“孩子们,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饭?摇摇,许离,有想吃的吗?我让他们去做呀?”
; 许离看向陆星摇。
陆星摇轻轻地摇了下头。
她感觉不到身体器官的感觉了。
也就是感觉不到饿。
竟然不觉得饿,那就没必要去进行“吃饭”这一项又麻烦又浪费时间的事情了。
陆星摇几不可闻地呼吸着,这个空间中仿佛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她说:“你去吃饭吧,吃完就回家吧,外婆会担心你。别来了,我没事。”
许离真是差点就信了。
他故意面露狠色,凶巴巴道:“想得美,你摆脱不掉我,我也不饿!”
陆星摇没有力气去与他争辩,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许离又问:“姐,你可以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吗?在这里坐着?坐多久?不会无聊吗?我带你去……”
“够了,出去。”
许离的声音戛然而止。
算了,不说了。能让他待在这就好。
只是,即使他不出声了,陆星摇也依然强硬地要把他赶出去,很坚持。
不管许离怎么保证安静,她都无动于衷地推搡着他。
许离快被她急死,终于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说出了压抑不知多久的话:“我走?我走了你怎么办?等我下次来,是不是又要见到上次那样的情景?!”
“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有多害怕!”许离怒吼着,“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拿着镜子碎片割着手腕,那个场景,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庆幸那个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没拿回了趟家?你知不知道啊?!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当年的场景再现!”
陆星摇动作僵滞住。她没有想到这么久过去他还记得这件事,她还以为当年他那么小,会不记得这些事。
不知过了多久,她哑着声音,轻声说:“当年我只是想看看那个镜子碎片锋不锋利,能不能割伤人的皮肤组织。可是那两块钱一个的塑料镜子即使碎了也没有任何的杀伤力,根本割不破手的。”
“你胡说!你当我是小孩儿哄吗?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划了很多下,许多次后,手腕上留下了痕迹,却仍然没有破皮,没有出血,你才放弃了。”许离吼着,几乎要破音,“你不要骗我,许星摇,我不好骗!我不好骗……”
少年的眼睛通红了一片。
——即使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她现在已经是“陆星摇”了,他却仍想叫她“许星摇”,仍想念这个从前喊了十七年的名字。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充满熟悉与眷念。
在他信誓旦旦的指控之下,陆星摇放弃了争辩。她沉默着,算是默认。
许离几乎算是求她了,语带哀求:“姐,答应我,活下去,好不好?你这样是不对的,是不对的……”
情绪失控之下,他再顾及不上她不喜旁人接触的习惯,一把把她紧紧抱住。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爱你,也有很多值得你爱的人。”
陆星摇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眼泪无声地落下,在小脸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她哭了……
她刚才,心里难受至极,想哭,却根本哭不出来。不曾想,许离的几句话,倒是让她的泪水挣脱所有束缚,自然滚落。
即使她的哭并非惊天动地,只是悄无声息,这也够了。
陆星摇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它不听话,一直掉个不停。
“我不求你热烈地爱这个世界,但求你,热烈地爱一下你自己,好不好?”
陆星摇的情绪彻底崩溃,她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红唇被咬得就差破开。
她哭出了声,迟疑着,抬手,轻轻回抱住了他。
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去爱这个世界……
只知道,这个世界将我伤的遍体鳞伤……
门外,许离的怒吼声,那些歇斯底里的控诉,多多少少被扒在门上听动静的陆家人听进去了些。
他们满目惊骇,大惊失色。
许离说的这些,是他们从未查到过的事情。
而现在,他们在接受这些事情的同时,还有一把刀悬在他们头上——摇摇可能又要再一次上演当年的……
沈明诗立时就站不住了,腿直接一软。被陆为修搂住时,她绝望地抓着他的胳膊,崩溃大喊:“叫医生!叫医生啊!救救我的女儿啊,救救她啊——”
“她生病了,她需要医生啊——”
陆为修再也难以自抑地抹了一把眼尾的泪水。
他们谁都不知道,却又谁都隐隐有着猜测——摇摇的心理疾病。
而现在,猜测得到印证了,猜测成真了。
这个真相朝他们砸来之时,他们所有人……无一人承受得住。
屋中,是许离的崩溃和恐惧,屋外,是陆家人的。
第57章 二更
陆星摇虽然还是不同意出来,但好歹在许离的哄声下同意吃饭了。
许离出来给她找吃的,陆家准备了很多,但他也不要,只借了个厨房,就去厨房里给她做吃的。
陆星摇喜欢吃什么,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楚的人。
等下好一碗面,他问在一旁看着的沈明诗:“有可乐吗?”
她喜欢喝,平时不给她喝,但是今天是特例,就让她开心一下吧。
家里的可乐刚好喝完了,沈明诗赶紧让人去买。
“摇摇喜欢喝可乐是吗?”她确定了下。
许离纠结了下要不要告诉她,不过转念想想,她也是为了好。……算了。
“对,几乎所有不健康的垃圾食品,她都喜欢吃。”他毫不客气地揭陆星摇的短。
沈明诗闻言,微微一愣,待反应过来时,眉尖已经不自觉地蹙起。
这孩子……
短时间还好,长时间下去身体可怎么受得了?
不过眼下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们现下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无条件地满足她,纵容她。
她有一个从心底里破土而出的想法,那就是好好地宠摇摇,肆无忌惮地、绝无仅有地、让全天下都羡慕地宠摇摇。
摇摇这么多年,可能都不知道宠为何物,被疼爱是什么感觉。既如此,就让她来好好地弥补。
陆星摇的食欲本来就不好,更别提今天了。食欲糟糕到看到食物就厌恶。
不过许离亲自去做,又亲手端来,喂到她唇角,还拿了杯可乐,她没有不张嘴吃下那口面的任何理由。
陆星摇接过来,自己吃。
她像只仓鼠一样,小口小口地把面吃掉。
——只是,吃两口就要喝一口可乐,用可乐打开胃口。
待吃完后,她不由分说地让许离回去,“明天还要上课,你听话。”
“姐,”许离喊她,“我只有你一个姐姐,从来没把许媛当姐姐。我会好好读书,以后才能有机会继续和你一起生活。”
陆星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这世上,竟是有一人,将她当做前行的目标与未来的期待,光明的指望,努力的诱饵。
——在他那里,她是独特的,她是他的偏爱,是他独一无二的姐姐。
她再冷硬的心,也不由一下子就软了。
虽然她知道这样不对,许媛才是他姐姐,可是她就是很高兴,高兴到……喜悦在胸腔里涨着,就快要溢出来了。
一整天下来,她的嘴角第一次有了一个淡淡的、上扬的弧度。
“好,姐姐等你。”她亲昵地唤着他小名,“阿离最棒了。”
-
陆星摇的情况好了许多,但陆家不可能在她稍微好转的时候就让她去上学,万一被人刺激了怎么办?
他们继续在学校给她请着假,同时也没有放弃寻找治疗陆星摇的办法——他们把两个在心理行业赫赫有名的心理医生请在家里,咨询陆星摇的情况,并请他们对陆星摇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看这两位医生能不能在他们与陆星摇的关系上帮助些什么,还有就是……能不能帮助陆星摇什么。
这两位都是权威,要是能对陆星摇的心理问题提出些许治疗方案,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摇摇不愿意看医生,但是生病了,不看医生怎么能好呢?心理疾病也是一样的道理。
现在陆嘉辰都不敢往她跟前晃,更不敢在她房间附近晃悠,怕被她听到他的声音而不高兴。经此一事,陆嘉辰真是被吓到了。
陆星摇没来上学,一连两天。
第一天,景延还能当做是她家里有事,刻意地忽视这件事。
但第二天,她还是没来。而圈子里根本没有传出任何陆家有什么大事的消息。他终于坐不住了。
给陆星摇发QQ,但他也只是试着发发而已,他知道她不常看手机。
果然,没回。
一直到下午放学,她都没回。
柯明文神奇地发现他情绪的变化——越来越烦躁了。
他有些感兴趣,“延哥,怎么了这是?烦什么呢?”
他的目光扫着前面空着的位置,幸灾乐祸道:“是不是学霸没来,想她了?”
下一秒,他的
椅子被狠狠提了一脚,椅腿都差点断掉。
柯明文面露惊恐,“哎,恼羞成怒啊?这年头可不兴这个……哎哎哎我闭嘴!我闭嘴我闭嘴!”
面对武力压迫,他紧紧闭上嘴,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景延睨他一眼,收回目光,换了个方向趴着睡。眼神却总是控制不住地往前面飘。
说好的学霸?说好的好好学习?居然还请假。
知不知道欠他多少作业了?
这个女骗子,当初说什么帮他写作业,八成就是哄他的。
柯明文不愧是能混到景延身边的人,调侃归调侃,眼色还是有的,他主动去问付以听:“你们家陆星摇呢?怎么两天没来了?”
付以听也有些苦恼,“我也联系不上。她不常看手机,联系到她……全凭运气啦。”
这……
还真不好搞。
柯明文还想问付以听几句,却听得身侧动静簌簌,再一抬头,景延已经把书包一甩,随手甩在背上走了。
这下,轮到付以听问问题了。
她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兴冲冲地还把两只小胳膊都摆好放在柯明文桌上,做出一副要认真听讲的模样:“你家景延,和我家摇摇……?”
柯明文:“……我也想知道。不过应该只是我们想太多了。”
毕竟,那可不是别人,那是景延。
景延谁?铁石头一块,十个人搬都搬不动的那种,怎么可能会对女孩子动心。除非娶了个神仙,因为只有神仙才能轻而易举拂动那块贴石头。
说不出来为什么,景延直奔陆家。
手机里躺着他发给陆星摇的消息……她一条都没回。
虽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他总觉得不对劲。反正陆景两家近,顺路去一趟不碍事。
而他只是到了陆家门口,没想到就听见了……本听不到的一些东西。
是两个保姆在说话,其中一个他认识,陆家的老人了,好像姓周。另一个年轻许多,八成是刚来的。
年轻些的佣人说:“看得出来二小姐很受重视很受宠爱啊,你看这两天,家里连句笑声都没有……”
周姨想冷笑,却又得压着那个度,不能太明显。只是她还是泄露了许多心里想法:“那又怎样,谁知道她能受宠多久?不会撒娇,也不会说好听的话,整天都板着脸,你说,她好还是媛媛小姐好?”
年轻佣人下意识回答:“那自然是媛媛小姐好了。她多活泼呀,可爱笑了,整个家里都乐呵。气氛好了,我们干活也舒服,你说对不对?”
周姨想听的就是这种话,她十分受用,连连点头:“就是。孩子嘛,亲手教养出来的,总是好的,那脾气那秉性,都跟自己一样,多好啊!也不知道先生太太在想什么,竟然真就赶走了媛媛小姐,留下了十几年不在身边的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