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妤坐下,笑着夹起一块小里脊:“那我就尝尝周秘书的手艺再走好了。”
两个男人脸上同时都有了笑容。
……
温妤从来没有和父亲吃过这么一段短暂而又温馨的饭。
离别的时候,温易安的状态比温妤回来的时候好了很多,“放心去,我一个人没事的,对了,代我向你朋友问个好,就说爸爸下次去京市亲自谢谢他的照顾。”
温妤含糊地答应下来。
周越把温妤送到公寓门口,见她着急打车,说:“要不我送你吧,你也知道这个点是下班高峰期,很难打车的。”
已经六点半了,温妤不敢再耽搁,犹豫片刻,同意了周越的建议。
周越的车是一辆SUV,车厢宽敞明亮,跟他这个人一样,相处起来很舒适。
温妤系好安全带:“麻烦你了周秘书。”
周越一愣,而后轻轻笑道,“我感觉大小姐好像变了。”
“是吗。”温妤扯了扯唇自嘲道,“别再叫我大小姐了,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大小姐,就叫我名字吧。”
“好。”周越顿了顿,才从唇间轻而郑重地读出名字:“温妤。”
温妤没注意他两个字里微妙的情绪转变,歪头问:“有件事能不能麻烦你?”
周越:“你说。”
“我衣帽间里所有的包包帮我找二手店盘出去吧,现在留着它们也没什么用,你帮我都卖了,看看能换多少钱,一方面如果公司还欠债,就充公,另一方面……”
温妤考虑着措辞,好几秒后才说:“你过去月薪多少,我现在代爸爸付你。”
温妤不想欠人情债。
也希望这样的安排,周越能懂她的意思和立场。
周越沉默了片刻,没有拒绝:“好。”
“谢谢。”温妤莫名松了口气,看着面前的路问,“还有多久到?”
“快了,那个路口转弯就到。”
温妤一听马上喊停,“我就在这下,你不用把我送到门口。”
周越愣了下,“为什么?”
“不太方便。”温妤解开安全带,“谢谢,再见。”
“……”
周越被温妤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眼看人已经下了车,余光一瞟,看到温妤掉了一小瓶香水在位置上。
忙下车追上去,“温妤!”
温妤回头。
“你东西掉了。”
温妤一看是香水,又折返接过来放到口袋里,“谢谢,我先走了。”
“你没事吧?”周越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没事,我赶时间而已,拜拜。”
话音刚落,转身那刻,温妤的直觉莫名感应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
高大的,黑色的,带着一丝危险感在靠近。
心突地跳了下,明明知道可能是谁,温妤却还是盲目地在心里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
顶着快跳到嗓子眼儿里的心跳,温妤缓缓转身,待看清面前的人后,后背倏然一凉——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离她不到二十米的路口,蒋禹赫从一辆车上下来了。
男人穿着黑色风衣,面容冷峻,一只手重重地带上了车门。
现在正朝自己走过来。
……修罗场真是说来就来。
温妤感觉血液开始在身体里急速倒流,冲得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那儿。
周越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你怎么了?”
眼看蒋禹赫离自己越来越近,温妤的腿有点软,拼着最后一点冷静压低声音告诫周越:
“别说话,待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说认识我,我说什么你都照做,听见了没有?”
周越似懂非懂,还没消化过来温妤是什么意思,就听到她叫了一声:“哥哥,我在这里!”
周越:“……?”
哥哥?
视线跟随看了出去。
也在同时,蒋禹赫走到了面前。
他站定,目光在温妤和周越之间扫了两眼——
“去哪了。”声音听着淡,却感觉得到沉沉的压迫感。
温妤的情绪转变得十分快,刚刚那些莫名紧张的神色全部消失不见,此刻的她俨然一副心有余悸后怕的模样:
“对不起哥哥,我跟厉白哥在望江桥走失了,我身上没钱,跟着地图回酒店又走错了路,还好遇到了这位好心的帅哥,搭了我一程。”
做戏必须要做全套,温妤说完转身对着周越,“真是麻烦你了,要不然我们加一个微信吧,待会我把车钱转给你。”
然后给了一个特别有暗示意味的笑容——
机灵点啊大哥!看我眼神!
我今天是不是横尸街头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想好了再开口!
周越却没动。
他视线还停留在被温妤称为“哥哥”的男人身上。
而蒋禹赫也在冷冷看着他。
端量,审视,警觉……眼神里透露出的所有信息都极不友好。
气氛微妙地僵滞在这里,温妤不安到了极点,太阳穴突突的乱跳,心里好像有一锅沸水在烧。
正考虑要不要再主动说点什么时——
周越很轻地笑了笑,拿出手机:“好。”
温妤倏地松了口气,忙积极道:“嗯嗯,那我扫你吧。”
周越配合地打开自己的二维码。
可就在温妤把手机递过去的瞬间,蒋禹赫却扯过她的手腕,很强势地把人拉到了自己这边。
他头微侧,吩咐身旁的厉白:“去把钱给了。”
而后才看了温妤一眼,却什么都没说,一路拽着手腕把人塞进了车里。
温妤:“……”
第16章 你哄我一下
温妤能感觉得到, 蒋禹赫拉她的那一下,力道有点大。
她手腕都被弄疼了。
也正如此,温妤几乎能肯定自己今晚一定少不了一顿骂。
回去的路上, 蒋禹赫一句话都没说。
车里的气压低到温妤觉得好像稍微用力呼吸一下就会爆炸似的,就连司机和厉白也看出了蒋禹赫的不对劲, 大家都沉默着,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温妤也只好闭了嘴,不敢再抖什么机灵。
回到酒店, 温妤慢吞吞跟在蒋禹赫身后,原想各回各房避一避风头,可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掐断了。
厉白帮蒋禹赫提前打开了房间门,进门之前他停了一下, 淡而冷沉地叫住温妤:
“跟我进来。”
温妤:“……”
一种强烈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门关上后,温妤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 乖乖地罚站在那, 主动认错:
“对不起哥哥, 是我贪玩,让你担心了。”
男人没说话,脱了外套, 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
他这样不声不响反而让温妤更心虚。
温妤抿了抿唇,声音也弱弱地小了很多:“我保证下次不会了……哥哥,对不起。”
“下次?”蒋禹赫转身,声音蓦地提高了好几个度, 冷漠又强硬,把温妤吓了一跳,“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还有下次?”
“……”
“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担心你?”
“你觉得自己很重要是吗?”
“……”
这话虽然难听, 但温妤知道今天的确是自己的错,便也认了。
她老老实实垂着头:“对不起。”
可蒋禹赫并没领情。
“你多大了,做事不知道分寸?”
“望江桥有服务台,你和厉白走散,不知道去寻求帮助?不知道让工作人员帮你用广播找人?”
“你以为我时间很多是不是。”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是不是?”
“三岁小孩都知道遇到事情找警察,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你是不会按110这三个数字吗?见到长得好看的男人就随便上人家的车,你是天真还是蠢?”
“你失忆而已,不是失智!”
这一番话劈头盖脸的,全都冲温妤而来。
她沉默地听着,轻轻咬了咬下嘴唇,胸口明显有一个深呼吸起伏的动作。
蒋禹赫看不到她的表情,顿了顿,抽开领带甩到一边,又背过身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起初厉白来告诉他温妤不见了的时候,他并没有这么大的反应。甚至有那么几秒,他还轻松地觉得不见就不见了吧,反正自己也早就想丢了这个包袱。
温妤要是能自己找回来,那就是上天安排,如果找不回来,就当从来没有遇到过她这个人。
可当后来他坐在车里,试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去参加晚宴时,那种无所适从,心烦意乱,整个人像被什么在强烈抓挠似的不安,还是让他无奈选择了回头。
他推掉了所有的事情,先是给老何打电话,毕竟只有他有温妤的手机号。可老何这几天休假带着家人回了乡下老家,不知是信号问题还是手机没在身边,总之电话打了很多个,一直都无法接通。
蒋禹赫只好亲自去了望江桥。
查过监控,一无所获。又沿着望江桥到酒店的这条路来回找了好多次,也无功而返。
温妤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说不清楚自己当时的心情,生气是真的,动怒也是真的,唯独夹在这两者情绪之间的那点儿担心,他不想承认。
还好在最后一次准备报警找人的路上,他终于看到了温妤。
那一刻,悬吊在心尖上的一口气莫名松了下来。
然而下车后他却发现,她是被一个陌生男人送回来的。而那男人——穿着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
是她曾经说过喜欢的类型。
愚蠢的女人竟然就这样上了陌生男人的车,这还不止,她还想与他交换微信,好像根本不知道社会的险恶,不知道男人的别有用心。
一想到这里蒋禹赫的烦躁就更甚,他转过身,看着一言不发的温妤:
“我很忙,下次再有这种事情,请你直接走远点不要再回来烦我!”
安静的酒店套房里,温妤好半天没说话。
蓦地,她抬手抹了把脸。
贴在鼻子上的伤口贴跟着掉了下来。
“我可以马上走。”她闷闷地说。
蒋禹赫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温妤满脸都是眼泪,泪水打湿了伤口贴,手轻轻一带就脱落了。
温妤不是没在自己面前哭过,但每次都哭得振振有词,哭得理所当然,哭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受了委屈。
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这种一声不吭,眼泪扑簌簌往下落的样子让浮在蒋禹赫全身的那股燥意莫名凉了下去。
像一盆水突然浇过来似的,什么火都灭了。
他有些烦,摸出根烟却又没点,过了会才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一招永远都有用。”
——是的。
温妤在心里回。
但她今天不仅把【鳄鱼的眼泪】升级了下,还早就准备了其他的招数。
温妤的肩膀随抽泣轻轻耸了两下,把下午在集市上买的那对小泥人从包里拿出来——
“其实我去望江桥,是想买这个。”
蒋禹赫:“……”
“既然哥哥现在要我走,那我就走了。”鼻子一吸一吸,“这个送给你,就当是感谢哥哥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再抹了把眼泪,“希望哥哥以后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说完转身离开。
留下一个默默的,悲伤的背影。
门关上,四周恢复了安静。
蒋禹赫站在那,大脑嗡嗡嗡的,被这突然的一出搅得完全乱了套。
这种感觉就好像刚刚还在蜿蜒丘陵上开着重型皮卡,现场泥浆四溅,浓烟卷云,忽然一个急刹车,丘陵变成了棉花地,他怎么踩,怎么加速,引擎都软绵绵的。
手里的小泥人,成功让皮卡瞬间成了毫无攻击力的拖拉机。
那股强烈的情绪褪去后,只剩深深的无奈。
……他更烦了。
把小破泥人丢在桌上,蒋禹赫揉了揉眉骨,叫来厉白,“人去哪了。”
厉白指旁边:“隔壁。”
见蒋禹赫一脸心烦气躁,厉白忍不住做起了说客:“她在集市上看到卖泥人的小摊,就问老板有没有哥哥和妹妹的,说想送给自己的哥哥……我看得出来,她很在乎您这个哥哥。”
“而且当时集市上人的确很多,走散了也不是故意的,她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一时乱了方寸想不到那些也正常,既然回来了您就别骂了。”
蒋禹赫闭着的眼睛倏地睁开,顿了顿,“我骂她了?”
??
大哥我站在门口都听到了好吗。
“还好,就是声音大了点。”厉白还是顾全了老板的面子,“您也是紧张她,她能理解的。”
“……”
蒋禹赫沉默着,把刚刚摸出的那根烟点燃,却又夹在指间没抽。
他一直看着桌上的泥人。
片刻后才摇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催厉白,“去看看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