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禹赫推开了她递来的餐单,淡淡道:“为什么要今天请我吃饭。”
“……”
你别把话题开始得这么早啊,先吃点东西再进入正题不好吗?
温妤其实还是紧张的,只是脸上装得很淡定。
“没有为什么,就……”她端起面前的红酒杯,故作轻松道:“今天值得庆祝嘛。”
温妤想的是——过节嘛,大家出来庆祝一下很正常。
可蒋禹赫却笑了。
“庆祝什么。”他靠在座椅靠背上,冷冷看着温妤——
“庆祝你终于结束了忍辱负重的日子吗?”
第34章 赌他最后的一点偏爱
温妤的红酒杯端在空中, 听到蒋禹赫的这句话,当场愣在了那。
嘴角的笑意甚至都还来不及收回,就那样僵在了脸上, 漫长又短暂的几秒钟过去后,温妤才从那种愕然失措中回神, 唇嗫嚅了两下,努力地让自己笑了笑,“哥哥, 我——”
“别再演了。”
“……”
温妤被直接喊了CUT。
她还想跟过去经历的每一个修罗场一样,把自己准备好的套路一招招用出来。
可她从没有想过,当真实地面对蒋禹赫这样冷漠的眼神和话语时,她那些假想, 那些套路, 顷刻间便不堪一击地碎裂了。
发错消息的时候温妤就知道,一旦蒋禹赫看到了, 凭他那样过人的察觉力, 一定不会觉得自己只是随意发错了一句话。
只是当时的温妤被太多飘飘然的乐观包围, 以为自己逃过了那么多次翻车,最后这一次也应该可以幸运避过。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她或许可以赢九十九次,但最后一次想赎罪的时候,老天已经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了。
一层一层的情绪冲击后,温妤最终无力地低下了头。
“你看到了对吗。”
蒋禹赫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在书房看到温妤和沈铭嘉靠在一起的自拍照时, 谁也体会不到那一刻他心中崩塌和愤怒的声音。
他原本不想来餐厅,但最后还是来了。
只希望给自己找最后一丝余地。
“所以你失忆过吗,哪怕一天。”
温妤闭了闭眼, 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眼前虚晃一片,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都像走马灯似的不断闪现,最终停在三个月前她失魂落魄的那个夜晚。
遇到蒋禹赫的那晚。
她开始这场游戏的那晚。
“没有。”温妤平静地坦白:“车祸醒来时我就没有失忆,是我故意的,是我蓄意的,是我想攀上你报复他。”
餐厅里流动的钢琴音乐这一刻莫名停止,明明是开着暖气的室内,窗外的风却好像突然全部灌入了似的。
冷彻入骨。
沉默了好一会儿,蒋禹赫才似乎是笑了笑。
这个笑带着满满的嘲弄,他问:“你真的叫宋妤吗。”
像无数双手在拖着自己往沼泽地里陷,温妤拼命想爬出来一点,却发现根本没有出口。
处处都被她说下的谎言封住。
温妤没有马上回答,蒋禹赫便明白了。
有些事很难堪,不需要把话说到太明白,点到即止就行。
剩下的,他也不想知道。
蒋禹赫蓦地起身,座椅与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
温妤下意识抬头,看到了男人眼里从未见过的陌生和冷淡,“哥”字已经惯性地到了嘴边,却终再喊不出口。
“给你三个小时的时间离开。”
蒋禹赫说完转身便走,走出几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停下,许久,才回头看向温妤——
“你有什么是真的吗?”
这三个月的相处全都是蓄意接近,甚至连后来告诉他的名字都是假的。
蒋禹赫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竟荒唐地在别人的游戏里付出了这么久。
以为是猎人,却不知自己早就是别人手里的猎物。
温妤呆滞地坐在位置上,目送蒋禹赫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餐厅里。
那么果断,冷淡,是他的性格没错。
她早就知道的。
尽管还裹着厚实的外套,这一刻温妤还是觉得寒凉刺骨,那种凉从胸腔蔓延到指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浪漫的餐厅里,别人的情人节还在继续,而温妤的情人节只剩真相被撕裂后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红酒一滴没喝,礼物也没送出,盛装打扮的自己这时候显得格外可笑。
——你有什么是真的吗。
一想到蒋禹赫问的这句话,温妤的嗓子就好像被什么一遍一遍沉沉碾过般又酸又痛,痛到说不出话。
-
打车回蒋家的路上,雨势渐大,行人纷纷抱头躲雨,有情侣躲在同一件大衣下,笑着在雨里奔跑。
温妤看着那对情侣走神,竟然有些羡慕。
她在想,也许是连天都不看好她今晚准备的这场自首宴,所以才下了这么一场大雨。
这场雨来得急又猛,连气象台都发出了预警。
电台里,主持人介绍着今晚会有怎样大的暴雨,提醒行人注意携带雨具。
温妤又想起蒋禹赫带她去做催眠的那次,她矫情地在车上对他说“哥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谁知话毕电台就紧跟着预告了第二天的恶劣天气。
温妤至今记得蒋禹赫当时脸上的表情。
也记得当时的自己,屁颠颠跟在他身后的一切。
开局一个谎言,温妤却也在一步一步不自知地被自己设置的游戏反噬。
走到今天,这个游戏没有赢家。
车停在别墅门口,温妤下车,用手挡着雨跑回家。十二姨在客厅,看到她愣了下:“你不是和少爷出去吃饭了吗?”
温妤张了张嘴,顿时明白蒋禹赫没回来。
是啊,他都叫自己三小时内离开了,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他那样的性格,让自己就这样平静离开,或许已经是最后的情分。
温妤不知道怎么回答十二姨,垂下头,什么都没说,直接来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住在这里的三个月,温妤在最初还是三等公民的时候试图离开过一次,后来真正融入进来了又被亲哥哥带走过一次,都说事不过三,终于也有这么一天,她真正地被主人驱赶离开。
这次是真的了。
温妤默默环视自己住了三个月的房间,这个仿佛第二个家的地方。同时在心底感谢蒋禹赫,还愿意给她一点时间来告别。
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正如前几次的离开一样,除了自己随身的包和两个小物件,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属于蒋家,她不会带走。
微信这时候突然响,打断温妤的思绪。
明知蒋禹赫不会再理自己了,温妤依然抱着那0.01%的希望打开了微信。
可看到头像的那一刻,她还是失望了。
不是他,是尤昕。
【宝贝,自首成功了吗?我掐指一算,你这会儿是不是该回卧室了?】
多讽刺。
她的确回卧室了,但并不是他的。
温妤真不知道自己之前凭什么认定蒋禹赫对自己的喜欢能抵抗住这样一个真相。
温清佑的话言犹在耳,最终还是她天真了。
温妤:【我现在在蒋家收拾东西,待会不知道去哪……】
尤昕:【??????怎么了?】
温妤:【对不起昕昕,我想自己安静一会,晚点再找你。】
发完微信,温妤把手机关机放到包里。
她最后看了眼自己的卧室,走出来,原本想直接下楼,但走到半路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去,停在蒋禹赫的卧室门前。
踌躇了很久,看了好几次十二姨的动静后,温妤才轻轻推开了门。
她来蒋禹赫卧室的次数不多,过去是因为不被允许靠近,后来允许了也仅仅在门口叫他起床或者吃饭。
唯独那次进去,是被他摁在门后慌乱完成了自己的初吻。
温妤关上门,走进房内。
蒋禹赫的卧室一如他那个人,整体都是黑灰色的基调,线条简约,一物一景却都透着强烈的冷感。
以至于温妤站在房内就能真实感受到他在这里生活的样子,好像下一秒他突然出现,就会跟平时一样皱眉问她:
“你跑我这来干什么?”
可这样的画面不会再有了。
温妤鼻子蓦地一酸,不想再想下去,她直接走到斜侧的衣帽间,推开男人的衣橱。
入眼是整齐的一排高定衬衣。
尽管一眼看过去几乎都是黑色,却又是各种不同色系的黑,棕黑,墨黑,蓝黑,灰黑……
温妤的手沿着衣架轻轻划过去,最后停在一件最正的纯黑色上。
她的东西什么都不想带走。
但他的,她想自私带走一件。
再次下楼的时候,十二姨独自坐在餐桌前吃饭,见温妤下来,跟往常一样叫她:
“你吃饭了吗?刚刚问你也不说话,不要怪我多嘴,是不是又跟少爷吵架了?”
温妤摇了摇头,“没有。”
她走上前,从包里掏出那瓶香水,“十二姨,这个送给你。”
十二姨愣了愣,垂眸看,“送我?”
走得太急,温妤没有任何准备,这瓶法国买回来的香水一直是自己喜欢的,刚破产那会甚至把它从江城带回了京市珍藏,对她来说是很心爱的物品。
也是眼下唯一能拿出来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谢谢你这三个月对我的照顾。”温妤真诚地说。
“……”
十二姨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手在围兜上擦了两下,接过香水,“不是,你这又是哪一出,你们两个不要三天两头吓我行不行,我经不起吓的。”
温妤笑了笑,上前轻轻抱住十二姨:“香水很好闻,你这么可爱,喷一喷会更有魅力的。”
十二姨:“……”
说完这句,温妤松开十二姨。她看了看手表,故作轻松道:“时间不早啦,我先走了。”
十二姨虽然还是很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外面恶劣的天气,马上从柜子里拿出一把伞。
似乎她也察觉到了这一次的分别和过去不同,顿了很久,把伞递给温妤:“孩子你保重。”
温妤点点头,忍住眼眶的酸涩朝玄关走,快到门口的时候想起了什么,转身问:
“《黄色生死恋》的那兄妹俩最后在一起了吗?”
“啊?”十二姨愣了下,遗憾似的摇头,“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温妤轻轻嗯了声,平静笑道:“谢谢,再见,十二姨。”
再见。
不,也许再也不会见了。
踏出蒋家大门,温妤再回头,别墅里这些承载了自己三个月无数喜怒哀乐的灯火,这一刻起都与自己无关了。
被雨声淹没的夜晚,温妤没有马上打车,而是撑开伞,一步一步慢慢离开着。等走到离别墅不远的一处环形绿化喷泉那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这几个小时里她告别了自己的房间,告别了这栋房子,告别了十二姨。
可那个男人,她却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来得及说。
就这样走吗?
-
凌晨十二点。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进别墅区,车灯在朦胧雨幕中探出一道光影。
靠在喷泉旁路灯下的温妤蓦地站直,往手心里呵了几口热气,然后仔细看出去。
这已经是驶入小区的第十七辆汽车了,不知道会不会是蒋禹赫。
距离他从餐厅离开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温妤也在这里等了两个多小时。
温妤没有给他打电话,怕他拒接,更怕他已经把拉黑。
她不敢去承受那样的尴尬,所以在这里等他回来,想亲自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好像只有这样做了,心底的那份愧疚才会少些。
汽车逐渐靠近,雨太大,温妤竭力去看车牌,等看清时,她下意识地扣紧了手里的雨伞,心跳也瞬间加重加快。
是蒋禹赫的车。
是他。
而车里的何叔也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路灯下熟悉的削瘦身影。
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雨刮器加速刮掉那些雨后,他惊讶地停下车,回头告诉蒋禹赫:“老板,是,是小鱼!”
温妤从微弱的灯光下看到老何回头跟蒋禹赫说了什么,男人抬了头。
看到了她。
隔着一层玻璃,隔着沉重的大雨。
可他的目光太淡了,淡到仿佛从不认识温妤这个人。
温妤心里好像被什么扯着,尽管难受,但还是努力让自己走过去,想走到他面前把话说完。
可不知是不是天都跟她作对,刚走出两步,一阵强劲的风迎面扑来。
晚上没吃饭,又在风雨里站了太久,温妤一时没抓稳,手里的伞被风力冲得反方向朝后,她踉跄两步,虽然平衡住了自己没跌倒,伞却倏地被刮出去了很远。
这个画面,滑稽又尴尬。
温妤浑身迅速被打湿,漂亮的妆容模糊一片。
她狼狈地站在雨里,本想马上回去捡起那把伞,可就在转身瞬间,她想起了晚上看到的那对情侣。
不知是什么在作祟,她又改变了主意,纵容自己就那么站着。
看着车里的蒋禹赫,努力想从他眼里找到一点冷淡之外的情绪,比如——
心疼。
过去她只是轻轻红一下眼睛他都会妥协的。
温妤就这样沉默地站着,而车就停在距离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一车一人,在雨幕中呈对峙姿态。
雨好像疯了般的下,没一会温妤便湿透了,老何急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