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陪父亲下了几盘棋,把时间给忘了。
回到别墅,沈棠已经睡着,卧室只有一盏壁灯亮着。
她一个人睡觉还是没安全感,被子又蒙到了头顶。
蒋城聿轻声走过去,床头柜上放了一个相册,相册下还压着两张精美的礼物包装纸。
相册上面是沈棠留给他的字条:【肖女士给我的,送给我蒋总了。】
蒋城聿垂眸看包装纸,这个风格是储肖悦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的,黎筝说储肖悦过来帮母亲办件事,应该就是把这个相册带给沈棠。
他拿起相册翻开,是沈棠小时候的照片。
他想象中的女儿就长她这样。
每张照片他都认真看着,翻完一整本相册,蒋城聿才去洗澡。
沈棠睡得熟,始终没醒。
蒋城聿从浴室出来,她还是窝在被子里,两只脚露在外面。
他关了壁灯,小心翼翼拽开被子,怕吓醒她,“沈棠,是我。”他在她耳边小声说着。
眼皮太沉,沈棠想睁眼看看,努力了也没睁开。
蒋城聿把她半抱在怀里,吻深入时,沈棠终于清醒,别开头,“回来啦。”
“嗯。”他的唇又覆上来。
沈棠环住他后背,蒋城聿翻身,她在下面。
从早上分开到现在,其实也才十几个小时,身体便迫不及待想要在一起。
沈棠两腿盘住他的腰,上半身也尽量去贴合他,“要是我们没复合,现在会是什么样。”
“温笛跟严贺禹那样。”
沈棠:“那你不是威胁我,你会再找。”
“再找也是找你。”
他用力要着她,“我没别人。”
沈棠亲他,主动深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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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那天中午,他们到了海棠村。
看到客厅那架钢琴时,蒋城聿又改变主意,原本是想把钢琴运到北京他们的别墅里,方便她闲下来时弹弹,现在决定还是把钢琴留在这,钢琴要是搬走了,客厅就空了一角,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感觉。
沈哥跟他们说,北京那边的公司已经决定开发海棠村的旅游,新上的项目都很不错,以后来这里旅游的人会越来越多。
到时他的民宿,肯定一间空房也没有。
翌日清早,沈棠早早起床,换了方便出行的运动装,买了一束鲜花,跟蒋城聿去看爷爷。
走着走着她就不由难过,要是爷爷还活着该多好呢。在门口等着她跟蒋城聿回家,给他们煮一杯花茶,然后说着,小蒋你过来坐。
忽然蒋城聿定住脚步,握了握她的手,让她看前面。
沈棠刚才别过脸擦眼泪,一直没抬头。
远远地,她看到了陈南劲的身影。
蒋城聿松开她的手,“你先过去,我等等再去看爷爷。”
陈南劲转身时也看到了沈棠。
沈棠走过来,没看他。
在爷爷这儿,她不会说任何气话,就当他是个路人。
墓前放了两束鲜花,她不知道那一束是谁的,或许是沈哥一大早就来看过爷爷。
“爷爷,我现在也当老板咯。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可好了。”沈棠原先准备了很多很多话想跟爷爷说,还想跟爷爷分享她和蒋城聿的日常,现在没法说。
等她从小岛旅游回来,再来跟爷爷好好说说家长里短。
没多会儿,蒋城聿也过来。
“爷爷,小蒋也来看你了。”
又站了会儿,沈棠牵着蒋城聿往回走。
陈南劲走在他们身后,一直跟到了民宿门口的那条路上。
“棠棠。”沈棠愣了下,身后竟然是肖真的声音。
她跟蒋城聿齐齐转身。
还真是肖真,从路边一辆轿车里下来。
蒋城聿:“我去排队给你买早饭。”
这是他们一家三口时隔那么多年第一次碰到一起,他轻轻抱了抱她,“我就在隔壁那家早餐店,离你没有五十米远。”
陈南劲并不奇怪在这看到肖真,之前肖真联系过他,说要来看看老爷子,她只是礼貌性的告知,其他没多说什么。
他去看父亲时,已经有一束鲜花放在墓前,应该是肖真看过了父亲。
沈棠突然觉得很讽刺,她小时候天天盼着怎么也盼不来的父母,在多年后她什么都不需要时,他们全都来了。
肖真戴了墨镜,她跟沈棠和陈南劲之间都隔着两三米,形成了一个三角,那是怎么都消不掉的距离。
“我今天来,家里都是知道的。”她想表达的是,她不是偷偷来看她,储岳礼和其他人都知道。
“中午我们一起吃顿饭吧,我和你爸在你有记忆后,从来没陪过你一天。”
她突然哽咽了,用力抓着车门的把手。
“棠棠,不管你信不信,妈妈离开你的二十六年里,没有哪天过得好的。跟你说这个不是让你原谅我。”
一时间,她语无伦次。
太阳光刺眼,沈棠也戴着遮阳镜,她看向陈南劲:“陈导,你要不要也来一番追悔?你台词功底深厚,应该不会像肖女士这样,突然卡顿。”
“棠棠--”女儿嘲讽的语气让陈南劲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你们想要叙旧吃饭,你们自己去,我跟你们实在没什么可叙的,太陌生,坐在一起也可笑,实在没必要。你们在我这里以前只是个符号而已,现在连符号都不是了。我执念里想念的是我臆想中的父母,不是肖真,也不是陈南劲。”
安静了两秒,她转身往前走。
远处的海,那样平静。
海岸线突然变得好长好长,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而她那样渺小。
她一步步往前走着,身后的一切仿佛退了色,她没再回头。
家门口,蒋城聿在等她。
第七十四章 (大结局(下)......)
目送沈棠走进民宿院子,肖真才依依不舍收回视线。
路过的行人不由侧目看陈南劲,有认出他的游客拿出手机偷偷拍两张,在陈南劲老家遇到陈南劲,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还听说海棠村很快要上新的游玩项目,投资人之一就是陈南劲。
肖真和陈南劲相顾无言。
两人都戴着墨镜,谁也不知道彼此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墨镜真是个好东西,把心里头所有的自私与虚伪给遮得严严实实。
肖真扶着车门,长发被海风卷起、吹乱。
她跟陈南劲离婚后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有两次都是在海棠村。站在女儿长大的地方,所有的恩恩怨怨,不值一提。
跟储岳礼结婚的这些年,她没有一日不过的惶恐。储岳礼对她太好了,好到她想拿一切来抹去那段荒唐的人生。
甚至不惜伤害棠棠。
这些年她不止千万遍后悔过,她怎么就把孩子给丢下了呢。可踏上了这条不归路,没有机会再回头。
如果当初父亲不曾反对拆散她跟陈南劲。
如果当年陈南劲没有婚内出轨。
如果陈南劲在离婚后不是很快就跟樊玉奉子成婚。
如果陈南劲不在大众面前高调秀婚后的一家幸福。
如果她没跟父亲闹崩。
如果她当时能有勇气面对支离破碎的被背叛的婚姻。
如果她能收拾好心态再继续学业。
如果她能调整好心情,不在乎身边那个圈子里的人背后看她笑话。
如果她在棠棠两三岁还没有记忆的时候把她接回身边。
那么,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一样了呢。
肖真看着民宿的院门口,想象着女儿小时候在那玩耍时的样子。
“你说你当年天天在媒体跟前秀你跟樊玉的孩子,你心里到底怎样想的?考虑过棠棠吗?”
她问出了二十多年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
“还是说,你对棠棠一丁点感情都没有。”
陈南劲看着水雾茫茫的海面,“哪还去想那么多,你就当我丧心病狂了。当时我也才二十五六岁,把自尊虚荣看的比命都重要,只想让你父亲看看,我不是一无是处,我也有能力让自己的妻女过得好。”
哪怕那种幸福只是假象,他也不遗余力地去表演。
那时肖真跟储岳礼结婚有了孩子,感情如漆似胶。他就更不甘心,他嫉妒着储岳礼。
仅仅因为储岳礼出生在储家,便被肖真父亲认可,便能和肖真举办一场隆重的世纪婚礼,那是他求而不得的。
那对龙凤胎从一出生就能被肖老爷子捧在手心里。
可棠棠呢。
肖老爷子看都不看一眼。
于是他更渴望金钱,地位。
后来,在这条执迷不悟的路上越走越远,随着他到了名利场的顶端,想回头时,根本就回不去了。
他知道,棠棠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
而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肖真半晌没再说话。
她知道父亲是怎样的人,当初把陈南劲作为男人的自尊都踩在了脚下,还又狠狠地搓碾。一切都已经时过境迁,却历久弥新。
海棠村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能把他们内心最丑陋卑劣的东西给剖开来。
陈南劲望着海水带着泡沫袭来,“不管棠棠认不认我,原不原谅我,我还是会继续弥补她。”
反正他下半辈子也是一个人过,有的是时间。
他转头瞥她一眼,“你那边要是情况允许,往后每年这一天,你都来这儿一趟,我们陪着棠棠看看我父亲。”
肖真回神,这一刻,过去所有的怨恨都释然。
“没什么不允许的。”她拉开车门坐上去。
如果下一个二十六年,能把女儿的心给焐热一点点,做什么都可以。
海风肆意吹着,肖真的汽车消失在这条路的尽头。
陈南劲双手抄兜,沿着海岸线往前走。
想着父亲。
想着棠棠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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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蒋城聿打破短暂的沉默。
沈棠趴在民宿三楼观景露台上,远眺海岸线。
“在想我自己。”她视线回来,落在他脸上,笑着问他:“你信不信我现在是个善良的孩子?”
“不是很相信。”
沈棠笑,“真不信?”
“你这表情就是此地无银,我总不能睁着眼说瞎话。”蒋城聿拧开牛奶盒上的盖子,把牛奶递给她,他转身下楼。
“你干嘛去?”沈棠喝着牛奶,看着他挺阔的背影问道。
“去你房间拿个东西,马上就来。”说话间,他人已经拐到二楼楼梯上。
蒋城聿不在这,几平米的露台上显得空荡。
海边嬉笑声不绝于耳,沈棠再次望向那边。今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但丝毫不影响游客的心情。
多云的夏天似乎更适宜在海边嬉戏。
沙滩上,或是年轻情侣,或是亲子出游。没心没肺一惊一乍大叫大笑的,无外乎是跟朋友出来狂嗨。
海滩上也不乏独自落寞的身影。
离得远,分不清谁跟谁。
身后有脚步声,沈棠回头,蒋城聿拿了她的瑜伽砖过来。
“我现在不练瑜伽,刚吃过早饭。”
“没让你练。”
蒋城聿弯腰放好瑜伽砖,之后把她拉到身前。
他背靠露台栏杆,让她面对大海,“你踩到瑜伽砖上,这样我就挡不住你。”
沈棠脱了鞋,踩在瑜伽砖上,跟他的身高差瞬间缩小,她下巴抵着他肩头,懒懒地贴在他身上看海。
蒋城聿轻轻扣着她的腰,把她圈在怀里。
“我还没谢你。”蒋城聿把她脖间的长发拢到身后。
沈棠:“谢什么?”
“相册。”收到过的最珍贵的一份礼物。
“我是借花献佛。喜欢就好。”沈棠说起礼物的包装纸,“那个不是给你的,我自己收着。”
那是储肖悦选的包装纸,选了她喜欢的摩天轮系列,她以前在节目上说过,她喜欢摩天轮。
他们就这样抱着,一直到中午时沈哥喊他们下楼吃饭。
午后,蒋城聿冲了澡打算午睡,沈棠不困,她收到了温笛给她刚发来的渣男剧本前几万字。
“你睡吧,我看剧本。”
屋里温度低,蒋城聿怕她一会儿看着看着就睡着,拿了空调被把她裹起来,让她枕在抱枕上。
“不能看时间长,眼睛疼。”
沈棠心不在焉道:“好。”
她眼睛一刻不离手机屏幕。
蒋城聿从衣帽间拿出一条新被子,回到床上。
沈棠把短短几万字看了两遍,只可惜字数太少,不够看。
她回温笛:【到时你要拍剧的话,我投资。】
放下手机,沈棠看床上的人,蒋城聿侧躺着,已然熟睡。
她翻身,趴在沙发上看他。
他们离得这么近,身心都是。
沈棠掀了被子,蹑手蹑脚走出去。
民宿大堂里,沈哥正在看着儿子写作业。
男孩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跟外面被太阳灼晒的黄瓜叶子一样,蔫儿吧唧的。
临近暑假的尾巴,孩子的暑假作业一个字没着落。
沈棠那时天天盼着能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有爸妈陪着写作业,所以对这个小侄子排斥抵触沈哥在旁边看着,无法感同身受。
她问小侄子借了一支铅笔一块橡皮,还有一张白纸。
回到房间,沈棠在茶几上摊开白纸,拿铅笔来回扫着下巴,盯着午睡的蒋城聿观察半刻。
在脑海里用只无形的笔勾勒眼前的场景时,易如反掌。然而当画功落实到笔头,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画了擦,擦了画。
怎么看都不像蒋城聿。
一张白纸快被她给擦皱巴,满茶几都是橡皮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