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柔心头一颤。
犹如耳边炸开一道闷雷,又慌忙着下起了急雨。
“姐姐,贵妃不让替,我还说不说?”
廉雪红着脸小声说道:“我舞技尚可,但看着这个形式,怕是贵妃有意刁难姐姐吧。”
庄贵妃看着沈月柔犹豫之色,想来她定是不善起舞,才想着故意为难她,让她出丑,又怕她随意跳了一曲解围,便继续说道:“启禀太后,贤妃本来准备了一支《兰陵赋》,只因其中扮演兰陵王妃的舞女不慎扭伤脚腕才耽搁了,不如就让沈才人跳这个《兰陵赋》,可好?”
沈月柔撇撇嘴,这时候那个沉寂很久的后宫群突然热闹起来。
武则天:“卫皇后,听说你入未央宫前是平阳公主的舞姬?”
卫子夫:“确有其事。如何?”
刘娥:“卫姐姐,到你展示舞姿的时候了!”
卫子夫:“这什么《兰陵赋》我听都没听过,更不要说跳了。”
武则天:“朕听过,朕会,不如朕和卫皇后一人给月柔一个红包,何如?”
卫子夫:“如此也不错,月柔这个庄贵妃处处为难与你,你可有什么对策?”
沈月柔摇摇头,她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那有什么对策,见招拆招吧。
这样想着便收到两个红包,一个是卫子夫的惊鸿一舞,一个是武则天的曼妙倾姿。
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沈月柔收下红包,走到大殿正中欠身行礼道:“启禀太后娘娘、贵妃娘娘,请容许嫔妾下去准备一番,换件衣裳。”
太后抬眼道:“准了,去吧。”
沈月柔便退下由宫婢带着绕到了后殿的侧室内,屋子里有三四个少女,身着质地轻软的薄纱襦裙,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挨个看去都是眉眼清秀的美人。
其中有一个女子看她身穿月白色广袖宽身罗衫,淡灰紫色木兰暗纹长裙,外罩浅金丝线薄纱衣,腰间束着莲青色软烟罗纱,千万青丝随意的挽成发髻,当得上是沉鱼落雁之绝色。她眉头紧皱,手掌抚在雪白的脚腕上,面露痛苦之色。
看来这就是受伤的那个舞姬了。
沈月柔走上前,冲她笑了笑道:“我是来替姑娘上台跳舞的。”
那女子抬起脸惊异的看了看她,身后翠果忙上前说道:“这是宫里的沈才人,太后点名要看《兰陵赋》,庄贵妃派她来替你上台的。”
那女子哦了一声终于有了笑颜,又从一旁的木箱子翻出一套赶紧的舞衣,双手递给沈月柔:“沈才人奴婢看您身材与奴婢相仿,想来这舞衣应该是能穿的,您若不嫌弃是奴婢穿过的就暂且一用,都是洗干净的,不脏。”
她笑起来很好看,嘴角有两个小梨涡,浅浅的十分讨喜。
沈月柔接过舞衣,伸手摸了摸,质地柔软,就是料子太过于轻薄,舞姬穿上可以,她是大燕国的嫔妃,若当真穿成这样,恐留下话柄遭人非议。
于是她推了回去想了想问道:“姑娘可有厚实一些的舞衣?”
那女子忐忑的看了看,一拍脑袋:“有的,有的。”赶紧回过身子在木箱里翻找了半天,终于在箱子一角找到身双层的舞衣,看起来轻盈又保暖。
最主要是她不透就好。
沈月柔拉起衣服的肩角细细上下打量过后,觉得这件衣服至少哪哪都包住了,就算穿出去也不会觉得轻浮,便让翠果奉在手里拿去另一侧的静室换上。
换过之后又走过来对另外几个舞女说道:“我跳的不好,一会你们多在前面帮我遮掩一下,多谢了。”
那几个美人应着,随她一起出了侧室。
她们几个原本就是有些小心翼翼,这次主舞的舞女受伤,导致舞曲不能上台,回到礼乐房是要受罚的,轻了大不了是挨几个鞭子,重了就是要赶出宫去。
她们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只因容貌舞姿出众被礼乐房选来供皇家宴会献舞,这原本是莫大的荣誉,若是被赶出宫去,以后恐怕就没有活路了。
毕竟除了跳舞,她们一无是处。
沈月柔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如果这个舞她跳不好,不仅要在后妃面前出丑,极有可能还会落人话柄,自此之后再难抬起头来。
她垂在身侧的小手,握紧了又松开了,纠结了很久,毕竟自己也不知道这红包群的技能到底能有多优秀。
直到耳边响起丝竹乐声,才板正了细腰,将一切抛在脑后。
舞女们踩着乐点轻盈的袅袅而来,腰肢纤细柔软,腰间坠着金铃铛,举手投足间如流仙飞子,煞是美艳,沈月柔是最后一个进场的,她用白纱覆面,青丝散落下来,那身雪白的舞衣将她曼妙的身材凸显出来,饶是一个回眸都是百媚千娇,美艳不可方物。
她足下轻盈,水袖伸缩间将兰陵王妃年少时的天真烂漫,成年后与兰陵王倾心相恋时的幸福快乐,后来又因战火而离散时的悲伤无助,以及最终死在敌人剑下时的果敢英姿,用舞蹈演绎的淋漓尽致、丰富多彩。
在场的每个人都被她时而飞旋时而垂泪时而扬撒时而辗转的精彩所吸引,就连一向眼高的太后也在兰陵王妃自刎时默默从眼角垂下一滴泪,不禁红了眼眶。
沈月柔完全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不知所谓,她的手脚反正都不是她的了,是有人牵引着,甚至腰线都有人摆弄着完成恰好的弧度,这支舞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跳了什么,反正就是看到众人惊讶的神情以及沉醉于中,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丝乐之声戛然而止,沈月柔踩着最后一个音符应声倒地。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静到她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蓦地,所有人齐声叫好,更有几个小伙伴还站起来拍手,其中就有廉雪。
只见她红着眼眶抿着小嘴,雪白手指捏着绣花帕子,一边抽抽鼻子,还一边给她拍手。
“精彩!哀家竟不知沈才人有如此舞姿,实在美妙,可惜今日皇上不在,你这婀娜身姿没叫他瞧见,着实是他没这个福气!不说这些没用的,快赏,连枝快赏!”
皇上什么美人没见过,又怎么在意自己这点小把戏呢?
沈月柔低眉顺目的匍匐跪在地板上,额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晶,她一向懒着动,这般剧烈的运动过后,气息微微有点喘不上来,就算是提线木偶,也真真是她自己在动啊!
顷刻后,太后身边的连枝公公端着一个红绸金盘徐徐走上大殿,沈月柔抬头望望,金盘里承的是一壶东珠,还有几个钿金雕花小头饰。
那个太监微微一笑,将金盘送到她的手中。
四目相对,沈月柔愣了愣,这小太监怎么生的这般俊美?!
精巧的鼻子嵌在白净的脸庞上,眉横生根根可见,不浓也不淡,眼睛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多一分则太过阴柔,少一分则缺了灵气。
怪了!这皇宫到底是什么风水,怎么小太监都如此俊俏?
连枝似乎察觉到她在打量自己,脸颊微微泛红,一抹羞涩爬上眼梢,赶紧埋下头去,再也不敢抬头看她。
相思姑姑拿着白瓷酒壶,正在给庄贵妃斟酒,抬眼间便看到连枝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沈月柔却没有收回目光,直直的打量着他。
“酒满了。”庄贵妃挑眉看了看,相思愣在那里,正在出神,她从未见过相思如此模样,便不疾不徐的问了句:“你不舒服吗?”
相思收回眸光,眼角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她摇摇头说道:“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
“罢了罢了。”庄贵妃不耐烦的摆摆手,她心下烦躁,瞪着殿下埋脸的马美娇一眼,恨恨的给了沈月柔一眼刀子。
这人怎么像根蒲草,怎么踩都踩不死?
第15章 第十五个红包 跟吃比起来,还是命更重……
沈月柔领了赏,跟着舞女一起退出了青音殿。
刚一走到殿角廊檐下,那几个少女便像炸开的苞米一样蹦了起来。
“天哪,这……太后竟然赏了我们,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首饰珠钗呢。”
“这是沈才人的功劳,赏赐也是太后给的沈才人,与你有何相关?”
另外一个舞女点了点她的额间,嗤笑道。
“可……摸摸总可以吧!”
那个舞女年纪最小,樱唇杏眼一脸喜相。
沈月柔把那壶东珠叫重樱收了起来,又在首饰环钗里面挑拣了特别的,一一分给几个舞女,淡声说道:“辛苦诸位,皇家的赏赐一定要收好。”
她吟笑着摸了摸那个小舞女的头发:“好了,我就不相送了,诸位有缘再见吧。”
重樱在她身后将赏赐的宝贝一一收好,嘴里嘀咕着:“小主倒是大方,明明是自家的赏赐,怎么还有分给别人的道理?”
沈月柔回过神子,曲着手指弹了弹她的额角:“又叨咕什么呢?还不快把东西收好送回珑月阁去?”
重樱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应了一声刚走出几步,忽然回头问道:“小主,奴婢记得您在沈府的时候,最不爱练舞,舞姿也……嗯……就平平,怎么今日那身姿体态都像换了个人似的?”
沈月柔咳了咳,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怎么还想拆你家小姐的台不成?
重樱收到目光警告,不敢再问咬着嘴唇赶紧走开了,走时还不忘说:“小主,您换了衣服赶紧回大殿去,奴婢放下东西便去寻你!”
沈月柔想寻一间僻静的屋子,将身上舞衣换下,走了几处屋子里都有人在,她想着这青音殿后殿便是廉雪的居所,倒不如去她那里再换下衣裳,也安全一些。
想着便往记忆里的方向走,正巧遇到几个小太监们立在空地上说起趣话,沈月柔听了也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那一抹倾城淡笑,在正午的日头下,最为娇俏。
离她最近的小太监看着失了神,直到袖口被人扯了一下,才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脸上挂着些许潮红,福了福身子赶紧避开了。
不知为何,沈月柔越走觉得越眼生,明明自己没有出任何门,但就是七拐八拐的找不到任何有迹可循的熟悉。
这个宫殿好像她从未来过,嗐,这也不能怪她,谁让这座皇宫所有的宫殿都长得一般模样!
沈月柔看到有间偏室,白色的烟雾缭绕在窗户缝隙间,阵阵饭菜的香气从屋子里传出来。
沈月柔摸摸自己扁扁的肚子,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刚才又费了力气跳了那么长时间的舞,这会终于在闻见香气之后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她脚步一跨小心翼翼的推开偏室的门扉。
里面炊烟袅袅,但放眼看去却是空无一人,沈月柔喊了两声都没人应答,她便在心里认为,我不是偷,我问了你们没人在,我才进来的。
香味是从灶火上的竹篱蒸屉上面传出来的,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伸出雪□□嫩的手指一抓:
“啊!好烫啊!”
她赶忙收回红透的指尖,放在唇下使劲吹吹,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沈月柔赶紧回头。
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礼成宫见过的小太监。只见他在灶火旁边笑的乱颤。
“你笑什么?”
“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那蒸笼还在冒气你看不到吗?锅里的水烧的这么开,你还敢伸爪子出去?”
他两步走上来,从一旁拿了块干净的麻布,折叠成几层后垫着将竹篱蒸屉缓缓挪开,沈月柔在一旁看着,觉得她还真的像那么回事。
蒸屉里面是透透净净的水晶虾饺,一一捏成新月牙,粉红色的虾仁弯在肉馅里,让人看了就想咬上一口。
沈月柔顾不上说话,走到蒸屉前两眼冒光的盯着那一排排水晶虾饺,舔了舔发皱的嘴唇,手指尖微微抬了抬。
苏衍眯着狭长的眸子,勾着唇角笑了笑,他其实是出来散心的。
今日北疆来了急报,说是夜胡国的一纵护卫队轻轻松松过了边防军的守护大营,溜进北疆重镇布尔津,掠了七八个妇女连夜回了夜胡国。
本也就是个偷袭,大燕朝的边防军只是罚了几名守夜的士兵,两国边境时常有些小摩擦,也属于正常,谁知三日后那几名妇女的尸体不着任何衣物的被悬挂在了布尔津的城门外。
这种震撼是直接的,顿时城里百姓炸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被异族□□,又把人吊在城门上,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北疆百姓本就善战,石子激起千层浪,他们纷纷举着武&器要冲到夜胡国跟那些胡人拼命,守在城外的士兵拦都拦不住。
布尔津的百姓心中本就有气,边防军没能守护他们,还让他们的亲人被侮辱,昭示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家把矛头转向了护城守卫军,不让士兵回城补给,双方因此而发生矛盾。
苏衍长叹一口气,北疆自大燕国开朝便是每个帝王的心病,夜胡国是游牧民族,在骁勇的将领也无法完全长驱直捣黄龙,你打他的都城,他便弃了城再换个都城,你打他的营帐,他便将营帐散落在不同的区域,反正就是像狼群一样,游动作战。
沈月柔并不知此刻皇上心中所忧,她满心满眼想的都是面前这屉精致的虾饺。
“我饿了。”
“那就吃呀!愣着干什么?”苏衍被她干净的声音拉了回来,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她的脸上。
“真的可以吗?不会被抓住吧?”
她眼里总有别处没有的清透纯净,如一潭深泉清澈见底又不起波澜。
“被发现你就推到朕……我身上。”
这话离得近,入耳很清晰。
沈月柔恍惚了一瞬,但马上又觉得自己不能欺负一个内侍官,于是挺了挺腰板说道:“那怎么行,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再怎么说我也是个……主子,若是你的话,我怕他们会罚你。”
苏衍嗤笑一声,刚才的雾霾心情一扫而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担心他会挨罚,是了呢,从小便是天定的太子,所有人都是依着他不曾忤逆他,只有他去罚别人,有谁敢说天子有错?
天子就真的没有错吗?天子就真的不能挨罚吗?
苏衍又陷入深深的忧思当中,遇到国事他也是如此,总觉得自己的决定都是正确的,自己的国家是对的,自己的士兵是对的,那……真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