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澄从来不会对他们露出一点柔弱,他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乞求他们怜爱的小可怜。
但此时此刻,他彻底爆发了。
他盯着紧闭的房门一字一顿:“主动抛弃我的是你们。缺席了我生命十多年的人,凭什么一出现就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来插手我的人生?”
堇澄很少会哭,因为他从小就知道,哭是没有用的。
他没有温柔的母亲为他擦拭眼泪,也没有伟岸的父亲为他遮风挡雨。
他的眼泪只会让已经年迈苍老的外婆担忧焦急。
所以他不能哭,他必须坚强,必须强到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他。
哪怕是他的父亲。
堇澄尚且稚嫩脸庞上是不符合年龄的隐忍与阴霾,冷凝的眸子里却似有一层水雾,下一秒被他用力眨去,他双拳攥的死死的,嗓音有些微微的嘶哑:“像之前的十几年一样就好,我不需要你们自以为是的爱,完全不需要。”
不是所有的遗憾都能弥补,也不是所有错误都能被原谅。
堇长风听到他最开始似乎隐含控诉的话时顿时哑口无声,他强势的语气染上迟疑:“当初我们也是有苦衷的,还不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
他越说越顺,到最后越来越理直气壮:“要不是我和你妈妈的努力拼搏,你哪能过上这么优渥的生活?哪能想买什么买什么?”
堇澄讽刺的勾起唇角,看吧,他总是这么自以为是,永远不会听取别人的意见,永远都这么以自我为中心。
他懒得听他自我感动的话,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半个小时,时间有点紧,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赶上。
二层楼的高度对他来说并不高,他轻而易举地翻下阳台。
堇长风所在的长廊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爬下楼的一举一动,然而他看得到摸不到,除了怒吼别无他法。
于是堇澄在他“你要是敢踏出这个大门,以后就别说你是我儿子”的愤怒叫嚣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堇家。
-
或许是天意,连老天也不想让他成功参加这场比赛。
剧烈的碰撞,漫天的血色,强烈的晕眩感,刺耳的鸣笛声,最终通通化为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最终还是与比赛擦肩而过。
且因为车祸受伤,他不得不休学一年。
也是在这一年,他与堇长风的关系彻底陷入冰谷。
……
思绪杂乱纷飞,堇澄沿着空无一人的柏油马路前行。
今夜的夜空似乎格外好看,星星点点的繁星点缀在广袤的天空中,月色沉沉如水,连晚风都是温柔的。
他突然很想见他的小洋娃娃,很想很想。
*
晚上九点钟才回到家的堇澄一进门就发现茶茶依旧沉迷于电视中,看架势恨不得钻进去。
昏暗的客厅明明灭灭,她居然连灯都懒得开。
堇澄眉心微蹙,打开了客厅的灯。明亮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客厅,也惊醒了忘我的茶茶。
她回过头看到堇澄还站在玄关一动不动有些好奇,“你怎么还不进来?”
只是象征性的问了一句,还不等听到他的回答,就率先别开头,继续看她的小羊们。
堇澄薄唇抿成了一道直线:“一整个下午加上一晚上,你数数你已经看了多少个小时了?”
“我再看一会嘛~” 茶茶头也不抬,熟稔地跟他撒娇。
堇澄想说什么,又被他努力压下。现在他的情绪不太对,他怕他吓到她。
良久,他才压抑着情绪开口:“最后半个小时,等我再出来之后,我希望你已经自觉把电视已经关上了。”
茶茶并没有意识到不对,也没有听进去,她下意识点头:“嗯嗯嗯。”
堇澄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回了卧室。
“啪。” 浴室门闭合,堇澄靠在浴室冰凉的墙面上,双眸紧闭。
从花洒喷出的水流浇在他的发顶,顺着额头,鼻骨,唇瓣,下巴……往下滴落。
他摁住胀痛的额角,思绪有些混乱。堇澄捧起一捧水扑在脸上,让他清醒过来。他压下杂乱的思绪,开始认真洗澡。
等他洗好后刚好半个小时。
堇澄从卧室出来走向客厅去看茶茶,却发现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哪怕一点。
被强行压下去的怒火再次浮上来,他还是忍住了:“茶茶,关掉电视。”
“……” 没有反应。
他没再多说,冷着脸抢过被她紧紧护着的遥控器,自己动手按下了开关。
“我不要关,我还要看一会。” 茶茶有些不开心,跑过来想要抢走他手上的遥控器。
堇澄高高举起不让她碰到:“十个小时了,你的眼睛不想要了?”
“我就是要看!” 茶茶赌气大声道,“我才不要你管!”
她被逼着学习了一周,每天学习认字,在他去上学的时候她还要写他留得作业,都没有时间看电视了。
今天好不容易可以放松一下,再加上看了这么久她也有些入迷了,所以一时调整不过来状态。
“不要我管?” 堇澄僵了一瞬,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控制不住情绪,他冷笑一声,“不让我管那你想让谁管?”
“反正就是不想让你管!”
“行,是我多事了,我就不该管你。” 他冷凝着脸将手里的遥控扔回沙发上,看也不看茶茶一眼,转身回了卧室。
房门与门框的碰撞间,发出了些许噪音。
哪怕只是一点点声音,心不在焉地茶茶也被吓得身体微颤,她彷徨地站在茶几上,望着紧闭的房门手足无措。
后知后觉的洋娃娃终于意识到:她好像说错话了……
电视屏幕上还播放着她最喜欢的动画片,可是她却再没有心思看了。
茶茶懊恼地拍在自己卡机的小脑袋瓜上,有些沮丧。
自己吃他的穿他的住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用的他的,霸占着人家的东西还大声吼他,还说不让他管自己。
她真是一个坏娃娃。
她不应该那样对他的。
茶茶愧疚地低下头,她不是一个逃避责任的娃娃,她得去找他道歉。
-
负气离开的堇澄把自己摔在丸子床上,手臂横在头顶上方。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不知过了过久,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呵。”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像个小学鸡似的和一个洋娃娃吵架。
他刚刚应该把她吓到了。
但是他可以接受她跟他吵跟他闹,唯独不能接受她跟他撇清关系。她刚刚脱口而出的“不要你管”让他心脏都停了一瞬。
气是真的气,但一想到她可怜巴巴独自在客厅,他又心疼。
“真是个小祖宗。”
堇澄揉了把脸,刚想起身去看她,就听到咔哒的开门声。
肯定是洋娃娃。
他维持着单手盖住脸的姿势,停下了动作,先看看她要做什么。
-
茶茶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探头探脑往里张望,终于在大床上看到了堇澄。
她眼睛一亮,噔噔噔冲他跑过去,却发现他捂住了眼睛。
茶茶趴在他的颈边,心中被惊慌填满,他这是被自己气哭了?
“小橙子,我错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她软着声音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
“你原谅我叭。”
她居然以为自己哭了?堇澄差点笑出声,还是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勉强没有露出破绽。
至于“不惹他生气”这句话,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绝对不可能。
堇澄没吭声,甚至还配合地耸动了两下肩膀。
茶茶果然更着急了,她拉着他的衣角:“我说的都是真的!”
说着还悄悄把头伸到他手掌和鼻骨的缝隙处,想要看看他哭的有多惨。
“刚刚我不应该说不让你管的,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说了。”
“真的?” 堇澄压低了声线。
茶茶见他终于舍得搭理自己了,赶紧端正坐姿,举起三根手指放在耳边:“嗯嗯,我发誓!”
听到自己想听的,堇澄放下手掌。深邃平静的瞳孔里哪有半分湿意。
“反悔是小狗。” 他故意激她。
知道他没哭,茶茶一直紧提着的愧疚之心可算是放下来了。
她撅着嘴气鼓鼓道:“我可是有信誉的洋娃娃,才不会反悔。”
堇澄勾唇一笑,“暂且相信你。”
“我也有错,之前过于激进,给你布置的课业太繁重了,我以后会适度的。”
茶茶没想到居然还会有意外之喜,她的小脑袋一阵狂点:“太好了!”
“不过……”
堇澄话锋一转,给过于激动的小洋娃娃泼了盆冷水:“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看电视的时间,不可以超时。”
“就算你是洋娃娃,也要爱护眼睛。”
“好喔。”
茶茶并不失落,能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她就已经很满足了。要知道在之前一周里,她有时甚至都没时间打开电视机。
“那我们是不是和好了?” 她怯怯地问道。
她湿润明亮的大眼睛充满不安与期待,堇澄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只想把她想要的一切都给她。
“嗯,和好了。” 他哪里舍得真的与她置气。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茶茶不再拘谨不安。她抱住堇澄的脖颈软软地撒娇:“我以后不会再任性了,你也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果然吓到她了。
堇澄指间轻抚过她的脊背,低声轻哄,“对不起。”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第12章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
和好的两人并肩躺在丸子床上,茶茶两条洁白笔直的小腿翘起,她掐着饿瘪的小肚子眼巴巴瞅着他。
堇澄默然,本来已经答应了茶茶今晚给她做红烧排骨和番茄鸡蛋面,奈何刚刚一番争执后已经很晚了。
“很晚了,红烧排骨没办法做了。” 他嗓音温柔地说出残酷的话。
茶茶原本晃晃悠悠的小脚顿住,她震惊抬脸,水润的双眸中尽是不可思议。
“你说过回来给我做的!” 她控诉道,“做人不可以撒谎。”
合着不给她做就不是人了呗。堇澄失笑:“红烧排骨做不了,番茄鸡蛋面倒是可以做。”
得到想要的答案,茶茶一下子跳起来:“耶,小橙子天下第一好!”
虽然少了一种,但是只要能吃到,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堇澄将她速度极快的态度转变看在眼里,默默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你,真·变脸大师。
茶茶很自觉的顺着他的大拇指爬到他的肩膀上,美滋滋地等着他带着自己去吃好吃的。
“啧。”
堇澄轻瞟一眼已经乖乖坐好的茶茶,认命地叹一口气,代步工具什么的,他早就习惯了。
*
第二天一早,在茶茶还在呼呼大睡时,堇澄已经背着书包去学校了。
没有人能够逃脱去上学的命运,哪怕他是学校的扛把子。
堇澄把书包放好,左际川和林子苓就围了过来。
“澄哥你怎么回事,怎么这几天都不见人影?”
左际川把自己的椅子拖过来放在堇澄左边的空桌子下,他坐在他旁边一脸伤心:“是不是感情淡了?还是你在外边有别的狗了?”
林子苓赞同点头,撇嘴道:“咱们还是不是天下第一好了?”
“滚。” 堇澄嫌弃地给他们一记眼刀,家里那个说跟他天下第一好的时候那么可爱,怎么他们一说就这么油腻?甚至还有点恶心。
“说真的。” 左际川摆正脸色,“你最近成天窝在家里,不无聊吗。”
“今天晚上去SOUL玩?”
SOUL是堇澄名下的一家清吧,也是他们最常去的。
堇澄一只手撑着额角,神色困倦,懒散道:“不去。”
家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粘人精,他哪里有时间出去。
“不是吧澄哥,干嘛整天闷在家里?家里真有娇花了啊?” 左际川贱笑道。
堇澄挑眉,唇角微勾:“你猜。”
娇花没有,小祖宗倒是有一个。
左际川完全没当一回事,谁都可能会养娇花,唯独堇澄没可能。就他这狗脾气,只会把娇气死。
他跟林子苓两个人排排坐,把下巴磕在课桌上猛男撒娇:“去吧澄哥,去玩会儿呗,咱们可以早点回来啊。”
三个人说话间,突然插-进一道娇柔的女声:“堇澄,你要不要参加运动会?”
被打断的左际川和林子苓两个人有点不开心,转头看向来人。
白婧一头黑色长发被卷成大波浪,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及膝的校服裙被改成膝盖上七八公分,白皙的长腿格外惹眼。
她顶着三个人看过来的视线脸颊微微发红,抬手将耳边落下的一缕长发挂在耳后。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将刚刚的话再次重复道:“三千米还没有人报名,堇澄,你要不要报名?”
“你什么时候见澄哥参加过这种活动啊?” 左际川看到是班花倒是没了不快,笑嘻嘻地问她。
白婧并不理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堇澄,眼睛里满是期待。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左际川不在意地耸耸肩,对堇澄递过去一个调侃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