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雨以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态度表明,自己并不想跟王晓兰打交道。她妈妈的位置,不容任何人占去。
任雾很淡定地领着堂姐把晚饭吃完,也不干涉大伯和堂姐之间的事情,吃完饭及时告别,和堂姐一块回学校上晚自修。
公交车上,任雨靠在堂妹肩上,脑子里全是那个陌生女人的面容,“我不喜欢那个女的!”
“为什么呢?”任雾顺着问道。
“没我妈高、没我妈好看、没我妈温柔。”任雨说道,“她什么都比不上我妈!”
任雾想想已逝的大伯娘,点点头,“姐你说得对,大伯娘比她好看。”
任雨听到这话就像是找到了同盟似的,特别高兴,“小雾,你说我们能不能把她赶走啊?”
任雾沉默一下,问道,“姐,你的生活里有我陪伴。那大伯呢?”
任雨咬唇,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即使她心里明了,她爸比她更加孤独、寂寞,更加想念母亲。
“今晚回家,你好好跟大伯聊聊天呗。你们父女之间,就别因这些事情影响了感情。”任雾摇了摇堂姐的手,“我希望你们两个都好好的。”
晚自修后,任雨任雾两姐妹回到家中,一打开门,一股浓郁的香味自厨房逸出,飘进她们鼻子里。
任国强不怎么会做饭炒菜,什么都是一锅炖。很明显,今晚的宵夜是屋内另一个人做的。
“回来了?累了吧?饿了吧?”任国强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捧着一沓碗筷,放在小饭厅的桌子上。“去洗手吧,家里煮了瘦肉粥,里边下了你们爱吃的虾。”
任雨一动不动地站在玄关处,任雾也不动,陪着她干站着。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冻结了。
任雾看到了堂姐眼里的泪水,她强忍着不哭,抿着的嘴唇微微颤抖。
“大伯,我们回来之前吃了街边小食,现在肚子还不饿呢。”任雾找了个借口,打破屋内僵局。
任国强和王晓兰面面相觑,最后任国强清清嗓子道,“那行,你们赶快洗澡休息吧,明儿还得上课呢。”
睡觉前,任雨抱着堂妹的手臂,给她讲父母以前的事情。她说,其实母亲付出了好多,对父亲总是包容;她说,母亲很傻,总是替父亲考虑,为自己想得太少了;她说,为什么父亲要跟其他人在一起呢,他怎么对得起母亲啊!
是啊,为什么呢?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姐,可能大多数人都是自私的,他们最爱的是自己,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更有利于自己。就像大伯,他可能需要一个妻子来为他操持家务、做饭洗衣,他可能需要一个妻子为他嘘寒问暖、关心他的种种。”任雾说道,“或许,人的本性,就具有趋利性吧。”
任雨在黑暗中苦笑,是啊,父亲是自私的,他要新的家庭来温暖他、照顾他。她也是自私的,希望拖着父亲一块怀念母亲,沉浸过往。
“那你呢,你也是自私的吗?”任雨问道,抱着任雾的手不自觉用力。
“是啊,我也是自私的。”任雾大方承认,“我想和你在一起待着,不顾及我爸妈的感受,你说我自不自私?”
任雨的眼泪顺着眼角没入枕头。在这一刻,她能抓住的,只有身旁的堂妹。
第二天醒来,小饭厅里已经摆上了晾得不冷不热的面条。王晓兰知道自己不受欢迎,躲进了房里。任雾不爱吃面条,自己揣了钱,到楼下买油条吃。
小饭厅里只剩了任雨和任国强两父女。任雨眼皮子还肿着,看得出来昨晚哭过。她默默吃着面条,沉默许久才开口问:“爸,你想我妈吗?”
冷不丁听到女儿这么问,任国强苦笑着点头,“想啊,哪能不想啊。”
接下来的问题,该是“那你为什么要找别人结婚”了吧?任国强心想。他心里也愧对女儿、愧对死去的媳妇儿子,可是,他下半辈子还有好几十年,他一个人怎么过?
“那你结婚以后,还会对我像以前那么好吗?”任雨问道。
不是任国强想象中的问题,他惊愕地看向女儿,却突然看懂了她眼底的悲伤。
他狼狈地移开目光,“当然,你是我女儿,我会一直对你好。”
任雨点头,再也不说话,把面条吃完就上学去了。
任国强的再婚很顺利,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在一旁想看好戏的黄秀梅惊呆了,怎么回事?事情的发展难道不应该如她所想那般,任雨在家哭闹不停,让任国强的婚事黄了?
黄秀梅又去找了几趟任雨,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地怀念前头的大嫂,又暗戳戳地说新大嫂肯定不会对前头留下来的孩子好,让任雨小心点儿。
这点小把戏,任雨根本不想搭理,直接把这些事情捅到父亲那边,让他劝劝二婶,不要再到学校找她了,她每天都忙于学习,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二婶聊天。
这下便捅了个马蜂窝,任国强自认对弟弟弟媳够好了,结果弟媳还拾掇女儿闹事。两兄弟因此吵了一架,关系便僵了。
这并没有影响到任雾和任雨的关系,两姐妹关系依然好得跟同一人似的,整日窝在一起。直至任雨高考结束,考上国内最好的大学,两人才不得不分开。
第二年,任雾也考上了堂姐所在的大学,两姐妹虽在同一所学校,但校园很大,两人宿舍离得甚远,往往只有周末才能见面。再加上,任雨大二时报读了双学位,周末也要上课,忙得脚不沾地。两人虽少见面了,但关系依然亲近。
四年大学时光转眼即逝,任雨大学毕业后进入一所外资企业工作。因为个人工作能力突出,没几年就已经是企业高管了。同时,她的人生大事也完美解决,结婚对象不是上辈子那个拖了她好几年却给不了她一个家的男人,而是旅游时遇到的一名大学老师。
任雾大学还没毕业,就到国外做学术交流,两年后回国,在母校读博,毕业后继续在母校执教。巧合的是,她的姐夫,居然是她的同事。
任雨的下半生过得很好,虽然没有孩子,但堂妹和丈夫一直陪伴着她,她的喜怒哀乐都有人可分享倾听,她的世界永远充满温暖。
任雾这辈子没有结婚,一来是没有遇上喜欢的对象,二来是她沉浸在学术世界里无法自拔。她父母因此急得厉害,几乎每天一个电话,催促她赶紧结婚生子。任雾没有理会父母的威逼利诱,日复一日地过着自己平淡的小日子。
“任务结束,本次得分如下:①堂姐拥有自己的幸福人生,得六十分;②大伯没有成为堂姐的负担,得二十分;③拥有自己的人生,不受父母过多干涉,得二十分。”系统006说道,“扣除道具‘让我搬砖移石的无名力量’十分,总得分为两千二百分。”
第235章 二三五
“妈妈, 你和爸爸眼里还有我吗?你们,还爱我吗?”
任雾睁开眼睛,脑子里依然回想着那个女孩的问话, 连带着她脸上似失望又似释然的表情, 都那么清晰。
原身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大学毕业后顺顺利利进入私企上班, 跟相恋两年的男友吕文乐结婚,在婚后一年生下女儿吕珍。
在女儿七岁那年, 她生下了小儿子吕琪。
在她看来, 丈夫老实上进, 女儿乖巧懂事,小儿子活泼开朗。她的家庭,再幸福美满不过了。
然而, 在女儿吕珍眼里, 爸爸妈妈和弟弟在一起亲密又幸福, 唯有她,游离在这个温馨的家庭之外。
爸爸和妈妈得知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他们惊喜无比,亲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张薄薄的检验单。而吕珍懵懵懂懂地坐在一边, 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说“你一个人太孤单了,爸爸妈妈生个弟弟来陪你。”她从来不觉得孤单呀,有爸爸陪她去公园玩, 妈妈给她讲故事,她的每一天都过得好开心呀!
妈妈的肚子在慢慢变大,爸爸经常提醒吕珍,你一定要小心点儿,不能撞到妈妈, 不能吓唬妈妈,不能惹妈妈生气,不能压到妈妈的肚子……她觉得有些难过和委屈,妈妈已经好久没有抱过她了,爸爸嘴里总是念叨着妈妈和弟弟,都快把她忘记了。
终于,妈妈生下了一个红彤彤的小宝宝。呀,弟弟长得好软好可爱啊!她想伸手跟弟弟握握手,欢迎他来到她的家里。可是,爸爸猛地用力地拍开她的手,把小弟弟抱给妈妈,然后严肃叮嘱她,弟弟还小,皮肤很嫩,你的指甲长了,会划伤弟弟的,所以不要碰弟弟了。她看看自己的指甲,妈妈好久没有帮她修剪指甲了,这些都是她自己剪的,她害怕剪到肉里,所以指甲才会多出那短短的一点。
弟弟晚上很不乖,总是哭哭闹闹不肯睡觉,吕珍有时候被吵得睡不着,或是半夜被吵醒好几次,于是上课的时候,老是忍不住打哈欠。月末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跟爸爸反馈了这个情况,爸爸妈妈很生气,批评她上课不认真,不是个好学生好孩子!
弟弟会走路了,嘴里还会吱吱呀呀讲着他自己才懂的话儿。吕珍坐在地上的游戏垫上,腿上放着自己喜欢的芭比娃娃,饶有兴致地给娃娃换装。突然,弟弟走过来,抢走了她的娃娃,还用脚来踩娃娃的公主裙。她生气了,把娃娃和公主裙抢回来,弟弟哇的哭出来。妈妈从客厅走过来,抱起弟弟,不问青红皂白便是一顿责骂,怪她不让着弟弟,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净惹弟弟哭闹。她好难过,抱着芭比娃娃哭了一场。
弟弟慢慢长大,爸爸妈妈每天都围着弟弟转,有时候要研究弟弟该吃什么辅食,有时候要商量弟弟上哪些早教班好,有时候给弟弟网购各种可爱的衣服、给他拍下许多照片留念。而在这期间,她漫天盖地的难过终于全部清零,好像一夜之间长大,学会接受偏爱和冷待。她学会了一个人走路去上学,一个人去文化宫上兴趣班,一个人去书城购买辅导书,一个人在房间里安静地写作业。
再大一些,弟弟好像变成了她的部分责任。弟弟吃太多糖果蛀牙了,妈妈会数落她怎么没看好弟弟;弟弟在卫生间里打水仗,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出个大包,爸爸提醒她,作为姐姐,要多点看着弟弟,不要让弟弟做危险的事情;弟弟上学了,成绩没跟上,妈妈责怪她不帮忙辅导弟弟功课……弟弟犯的错,明明与她无关,到最后,她也会成为家里那只替罪羊。
时光流逝,在弟弟长成一个快乐无忧的调皮小捣蛋的同时,她是父母老师嘴里最乖巧懂事的好学生。生活上,她从来不需要父母担忧,不挑食、不叛逆、甚至也不爱美,整日只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校服出入家中和学校。学习上,她考试素来名列前茅,随时查漏补缺,清楚自己的弱项,主动补习,迅速把弱处转化成长处。小学毕业顺利考上市重点中学,中考顺利直升高中部,高考高分成为市状元,国内所有大学的校门,都对她敞开。
吕珍选择了离家两千公里外的大学,父母提前跟她说好,除了学费以外,每个月给一千块钱生活费。她平淡地接受,假装没听到父母前一晚在商量给弟弟报更贵价的补习班。
大学四年,父母从不主动打电话给她,也不主动给她发信息,仿佛她远去求学,对家里人而言,是小事一桩。她初到他乡,晚上想念家里,不习惯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夜忍不住给妈妈发信息——“妈,我有点想家里了”,妈妈没给她回信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她水土不服,又拉又吐,在医院打吊针的时候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爸爸接起来,听到是她的声音,便急着告别,说弟弟有点发烧,得带他去医院看病。她生活费不够了,打电话回家,妈妈不停地埋怨她花钱厉害,这么大了也不会为家里省省。诸如此类的事情不断发生,让她的心冷了一次又一次。
大学毕业后,她没如父母所愿回老家工作,父母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闷气,后来终于松口了,让她好好工作,周末有空就跟弟弟通视频,帮助他提高学习成绩。弟弟向她开口要买名牌鞋子,她工资虽然高,但每月需支付的高昂房租、生活费用、公交费用、交际费用等都占了工资的大半,几千块钱的鞋子对她来说并不是想买就买的。她前脚婉拒,后脚就被妈妈打电话来呵斥,说她翅膀硬了,心也狠了,连家里弟弟也不肯照顾一下。
再后来,便是弟弟大学毕业。父母总觉得弟弟上了个二流大学,毕业后找的工作也不好,便时常让她在生活里多照顾弟弟一下,买房买车补贴点儿,免得连媳妇都娶不起。
她在外漂泊那么久,父母未曾关心过,她过得好不好,是否有个安稳的小屋让她停靠。
这个太懂事的女孩不想再懂事下去,她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不再奢求父母的爱,也收回自己对家人的爱。也许是因为缺少爱,当她遇到一个嘴甜体贴的男人时,很快就缴械投降了。虽然那个男人学历不高、工作不算好,但他几乎所有时间都在陪伴她,只要她需要,他就会出现在他身边。
但上天似乎并不善待她,她遇到的是一个骗子。在她晚上熟睡时,她的钱全部被转走,这些年配备的首饰背包也被偷走。
在异乡辛苦工作那么多年,身外物在一夜之间消匿不见。更重要的是,她以为的爱人,其实是个骗子。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太大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没有人爱她,没有人关心她。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力气去爱惜自己的生命。
原身接到异地电话,听到陌生人自称是某地派出所的警员,让她到某地处理吕珍的身后事时,她只觉得世界在旋转。
“对了,你女儿留了一封遗信,上面写着‘妈妈,你和爸爸眼里还有我吗?你们,还爱我吗?’。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希望你们作为父母,能过来把她带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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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雾从床上慢慢起来,右手轻柔地搭在明显隆起的肚子上。她刚要穿鞋,房间门就被人从外头打开了。
“妈妈,我要进来啦!”小女孩天真清澈的声音传来,一张干净可爱的笑脸出现在任雾面前。
“珍珍,爸爸没给你扎辫子呀?”任雾穿上拖鞋,牵着女儿的手走到客厅,“你拿梳子和发圈过来,妈妈今天给你绑个好看的小辫子,好不好?”
自从妈妈肚子里有了小宝宝之后,吕珍最常听到的话就是不要挨妈妈太近,有什么事情就找爸爸,别让妈妈辛苦了。她挪挪屁股,离妈妈有小半米远,乖巧地摇头拒绝,“妈妈,我让爸爸帮我扎头发就好啦,你肚子里有宝宝,不能辛苦!”
任雾心里一暖,多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啊!如果她会哭、会闹,原身和丈夫也不会慢慢习惯她默默的体贴和付出吧。
“傻妞妞,前段时间爸爸和妈妈太紧张肚子里的宝宝了,现在我们发现小宝宝在妈妈肚子住得很安稳,所以呀,珍珍也不用那么担心了。”任雾伸出手摸摸小姑娘的发顶,收到一个惊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