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拉了拉苏钰渊的手:“哥哥,你这不去的话算不算抗旨?”总这么干是不是不太好?
“无妨。”苏钰渊说道,见林溪一脸欲言又止, 又问道:“溪儿可想进宫看看?”
林溪眼睛一亮:“可以吗?”
“自是可以。”苏钰渊答道, 改了主意转头吩咐吕迁:“去备车。”二人回屋换了衣裳,出门乘马车进宫。
马车直接驶到宫门口, 吕迁把苏钰渊的令牌出示了一下, 又指了指马车上逍遥王府的标志:“我们王爷在车里。”
守门的禁军看都没敢看向马车, 恭恭敬敬开了门,把马车迎了进去。
林溪把厚重的车帘掀开一个缝,偷偷往外看, 忍不住小声感叹:“哥哥,你在这皇宫可以乘马车进出啊。”而且还可以佩剑的, 刚回去换衣裳的时候, 美人哥哥特意把剑带着了。
苏钰渊淡淡嗯了一声, 没说话。马车安静地行使了一会儿,吕迁在外头问先去哪。苏钰渊沉默了一瞬,开口:“老地方。”
林溪见苏钰渊脸色不太好, 也不吵他,乖巧地靠在他身旁,勾着他的手指头。苏钰渊回手把林溪的手攥进手里, 依然沉默。
马车停了, 苏钰渊牵着林溪下了马车。是一处没有牌匾的宫殿,院门紧紧关着。
吕迁上前敲门, 门从里面开了,出来一个上了小宫女,见到苏钰渊立马吓得跪地磕头:“给王爷请安。”
苏钰渊牵着林溪抬脚走了进去。见苏钰渊没有理会小宫女, 林溪路过小宫女的时候温声说道:“起来吧,去忙你的。”
小宫女如蒙大赦,爬起来跟在二人后头进了院子,耷拉着脑袋顺着墙根快步走远了。
林溪问苏钰渊:“哥哥,这里是哪?”
“母妃曾经住过的地方,我在这里出生,小时候在这里住过。”苏钰渊嗓音低沉,有些沙哑。
“母妃?那我要和母妃说说话。”林溪说道。她听许凝岚讲过苏钰渊的母妃娴妃娘娘,许凝岚和娴妃娘娘当年是闺中密友,就算没有美人哥哥这层关系在,既然到这了,看在许凝岚的关系上她也要拜祭一下。更何况,这位娴妃娘娘是美人哥哥的生母,她真正意义上的婆婆。
苏钰渊沉默着把林溪带进了宫殿的正殿。殿内空无一人,但很干净,桌子上的君子兰开了花,一看就是有人长期打扫维护。
苏钰渊一进殿门,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人不敢大声呼吸。
林溪有心问几个问题,缓和一下气氛,又怕适得其反,只好陪在他身旁一起沉默地静静站着。
半晌,苏钰渊开口:“我恨她。”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恨意,可攥着林溪手的大手却不自知地在微微用力,攥得林溪手有些发疼。可见他貌似冰冷的外表下,内心是不平静的。
苏钰渊没有指名道姓,但林溪听明白了,他说的是恨娴妃娘娘。
许凝岚偷偷跟她讲过,娴妃娘娘当年狠心扔下年幼的苏钰渊,三尺白绫结果了自己。
许凝岚特意嘱咐林溪,告诉她若是苏钰渊不先提起,叫她千万莫要开口打听娴妃娘娘的事,林溪一直记得,从来没主动问过。
如今苏钰渊开了口,可却说他恨她,怕自己说错话再惹苏钰渊难过,林溪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用力回握着他的手,无声安慰着他。
林溪抬头偷偷打量苏钰渊,见他眼神波动,忍不住有些心疼。美人哥哥对娴妃娘娘的心情怕是复杂矛盾的吧,又想念她,又恨她把自己丢下。
林溪两只手攥着苏钰渊的手,站到了他面前,抬头看他,柔声说道:“哥哥,你要不要把我介绍给母妃?我是个新媳妇儿呢。”
苏钰渊低头看了林溪一会儿,抬起另一只手在她头上摸了摸,温声说道:“好,跟我来。”
苏钰渊牵着林溪走到了偏殿,那里供奉着娴妃娘娘的灵位。苏钰渊点了三根香,示意林溪也点上三根,林溪照做。
苏钰渊带着林溪跪在灵位前的蒲团上,先是拜了拜,接着起身把香插进香炉。林溪依然照做。
苏钰渊牵着林溪的手没有再跪,而是走到灵位前,沉默良久才开口:“母妃,这是溪儿,我的娘子。”
林溪把手从苏钰渊手里抽出来,恭恭敬敬对着灵位鞠躬施了一礼,直起身,两只手攥在一起,略微有些拘谨地说道:“母妃,我是林溪。您放心,我会把夫君照顾好的。”
苏钰渊面色微微缓和,拉住林溪的手,温声说道:“走吧。”
林溪对着灵位又鞠了一躬:“母妃,我以后再和夫君来看您。”
出了偏殿,林溪抱住苏钰渊,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哥哥,我会对你好的。”
“好!”苏钰渊低头看着林溪说道,嘴角淡淡勾起。
二人出了殿门,就见吕迁身旁站着一个太监,太监见到苏钰渊忙满脸微笑上前请安:“奴才给王爷请安,给王妃请安!”
苏钰渊点头:“起来吧。陛下在何处等我?”
太监躬身伸手:“陛下在朝云殿等着您呢,王爷请,王妃请。”
想来朝云殿并不远,苏钰渊并没有张罗着再坐车,而是牵着林溪走路过去。
林溪学着苏钰渊的样子,挺直腰板,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走了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到了朝云殿。太监引着二人进去,殿内上首坐着一身龙袍的兴炎帝,右手下方坐着太子苏仲璟。
苏钰渊牵着林溪过去,二人躬身给兴炎帝施礼。林溪来之前特意问过苏钰渊是否要给皇上下跪请安,苏钰渊说了不用,林溪也就跟着苏钰渊躬身施礼。
兴炎帝似乎并不意外林溪也跟着进了宫,面上带着慈善的笑看着二人,似乎心情不错:“钰渊这看着就是大好了,气色不错。”
苏钰渊淡淡嗯了一声,并没说话。林溪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也没接茬。心中纳闷,侯爷爹爹不是说来辞官嘛,辞了没,怎么这皇上面不改色的。难不成侯爷爹在皇上这里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受看重?
兴炎帝吩咐太监给二人看座,待二人坐下,太子这才起身向二人施礼,面带笑容语气热络:“仲璟给皇叔和皇婶请安。”
听到太子的称呼,苏钰渊脸色阴沉,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连个眼神都欠奉。
坐在上首的兴炎帝扫了一眼太子苏仲璟,又看了看苏钰渊,脸色僵了僵,却是没说话。
林溪见状,心中忍不住有些生气。这太子就是故意膈应人,美人哥哥明明不让他这么喊,他非不要脸。行吧,要膈应一起膈应。
林溪看了苏钰渊一眼,转头对着太子挥挥手:“大侄子太孝顺了,快起来吧。哎,今儿出门走得急,忘记带个荷包了,这大过年的,总得给点压岁钱,那什么,皇婶就先欠着啊,回头补给你。”
林溪这完全把太子当小辈的一番话,把太子苏仲璟噎得半晌没接上话来,脸色变了变,坐了下去。
兴炎帝看着林溪那一脸无辜把太子怼得哑口无言的样子,也是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哈哈笑着打圆场:“早就听闻安阳侯家的嫡女性子洒脱,为人爽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如此甚好,正好和逍遥王那闷葫芦凑一对。”
林溪一拱手,故作不好意思地说道:“陛下过奖了。”
话落,林溪看向苏钰渊,就见他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林溪放下心来,心中却有些不解。不知道为何太子管美人哥哥叫皇叔他就不高兴,可连着两次了,她管太子叫大侄子,美人哥哥都笑了。男人的心,海底的针,还真难琢磨啊。
兴炎帝一直看着苏钰渊,似乎是真心实意看到苏钰渊身体痊愈,东拉西扯地硬找了一些话题,生拉硬拽地聊了一会儿,赏赐了一堆好东西,就说让苏钰渊和林溪回去。
林溪一愣,看向苏钰渊。这兴炎帝费这么大劲儿把人喊进来,就为了啰里啰嗦说半天废话,看半天美人哥哥的脸色,然后再赏赐一堆东西?怎么感觉这兴炎帝好像在故意讨好美人哥哥呢。
一直靠着嗯来嗯去聊完全场的苏钰渊嘴角一勾,嗤笑一声,眼皮微抬扫向太子,问的却是兴炎帝:“陛下,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太子殿下该是在禁足?”
还不待兴炎帝说话,太子苏仲璟起身拱手笑着答道:“皇叔不必介怀,是仲璟听闻皇叔要进宫,想见皇叔一面,这才求了父皇的恩典。待皇叔离宫,仲璟自是会把今日耽误的时辰加倍补上。”
兴炎帝点头,看着苏钰渊说道:“你们二人难得见上一面,如今你大好了,仲璟也是真心替你高兴。朕希望你们日后能够像几年前那般亲厚,一文一武,守护我大兴江山。”
太子苏仲璟面色激动:“父皇说得极是,这也正是儿臣的希望。”
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苏钰渊突然爆笑出声,笑得撑着桌子的双手都在不住地颤抖。
听出苏钰渊笑声中的嘲讽和愤怒,林溪秀眉微拧,伸手抓住苏钰渊一只手,用力攥紧,低声喊了他一句:“哥哥,别气。”
苏钰渊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脸色阴沉如水,看向太子冷嗤一声说道:“我苏钰渊还真不知道,太子殿下,大兴的储君居然是戏班子出身。”
太子苏仲璟面露受伤之色,低下头默不作声。兴炎帝脸色不愉,面露责备看着苏钰渊。
苏钰渊看向兴炎帝,脸色阴沉,漂亮的凤眸里带着无边的恨意,一字一顿声音沙哑:“陛下,自欺欺人这么多年,您不累,我累了。别看此刻您的好太子一副叔侄情深的模样,您最好问问他,背地里是怎么一口一个‘孽种’喊他‘皇叔’的。”
“什么?”兴炎帝脸色大变,看向太子的眼神满是狠厉和不可置信。
太子苏仲璟似乎没想到苏钰渊直接把这话放到台面上来了,面上带着惊慌,站起来就矢口否认:“父皇,儿臣从来不曾如此喊过皇叔……”
苏钰渊抄起手边的瓷杯直接掷了出去,正正砸在太子脑门上。太子的额头流出的血瞬间就糊了他一脸。
苏钰渊冷笑,语气里满是警告:“这是最后一次,若是再让我从你口里听到那两个字,你这舌头就不用要了。”
“放肆!放肆!放肆!”兴炎帝猛地把茶杯砸在地上,口里连喊几声放肆,也不知是训斥太子,还是训斥苏钰渊。
苏钰渊冷笑一声,拉起一脸震惊的林溪就走。
第82章 82
看着连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的苏钰渊, 兴炎帝胸口剧烈起伏,袖子一挥把桌上的东西悉数扫到地上,怒斥出声:“孽障!”没有点名道姓, 依然不知是在骂谁。
太子苏仲璟忙上前, 跪在桌前叩首请罪:“父皇,儿臣错了, 请父皇责罚。”
兴炎帝坐回椅子上, 脸色阴沉, 盯着太子苏仲璟许久,才开口,声音阴冷:“我以为你是个好的, 没想到你玩心计玩到朕头上了。”
太子苏仲璟的头紧紧触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言不发。
“说吧, 什么时候知道的?”兴炎帝按着眉心, 似是疲惫至极,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力。
深知兴炎帝翻脸不认人的脾气,太子苏仲璟不敢隐瞒, 低声说道:“一年前。”交了底,他想起多年的旧事,心中憋闷不已。
苏钰渊和苏仲璟二人年岁差不多, 又是从小一同长大, 可谓感情深厚。可随着二人长大,苏仲璟被封为了太子, 他的心态就渐渐发生了变化。
虽说他贵为储君,可有逍遥王这个能文能武,战功赫赫的皇叔在, 他处处被压了一头,被显得很是无用。
朝中私下更是有传言,说若不是太子有兴炎帝的嫡子这个身份在,但从能力上来讲,其实逍遥王苏钰渊更能胜任储君之位。
皇上对逍遥王更是百般看重万般宠爱,哪怕几年前逍遥王性情大变之后,在兴炎帝面前常常无礼,兴炎帝对他也是无比宽容。
太子苏仲璟察觉到了危机,却又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无比苦闷。他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他感觉皇上对逍遥王那个弟弟,比对他这个亲生儿子还要更加上心。
太子在一次和林清漓见面时,无意吐露了心中不快。也不知林清漓的脑袋是怎么长的,竟然旁敲侧击地提醒太子去查查逍遥王的身世,看有没有可能他并不是先帝的儿子。
林清漓的话给了太子启示,回去之后与皇后闭门一阵商议,母子俩暗地里一番动作,翻出了多年前的老底。原来苏钰渊竟然是兴炎帝的亲生儿子,而并非先帝的老来得子。
得知真相,母子二人对皇上那非比寻常的态度恍然大悟。愤怒加恨意,开始使用各种手段刺激苏钰渊,更暗地里频出杀招想除掉苏钰渊,可却一直没能得手。
皇后和太子二人皆是城府颇深之人,在皇上面前装作一无所知,总是各种关心和关爱苏钰渊。明面上,太子更是摆出一副叔侄情深的姿态。
“一年前?”兴炎帝脸色阴沉,眼神狠厉,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苏仲璟冷笑出声,问道:“你母后想必也知道了。”
“父皇息怒,母后她对此事丝毫不知。”太子苏仲璟神色一凛,再次磕头。
“不知?既然不知,为何在逍遥王生日那天,偷偷借着朕的手给他送寿面?”兴炎帝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真当朕老到眼瞎耳盲的地步了?毒妇!”
兴炎帝大发了一通脾气,把太子苏仲璟怒骂了一顿赶了出去,叫他回去面壁思过,过年期间也不得出门。
太子苏仲璟恭恭敬敬应是,认错态度良好,三叩九拜退了出去。可当走出门的那一刻,脸色瞬间拉了下去,吩咐身边的太监,让她去皇后宫里传话,说有要事要见她。
-
林溪跟着苏钰渊回了逍遥王府,一路上,苏钰渊一直沉默。林溪乖巧地偎在他身旁,一字没问。
回到府里,苏钰渊把林溪送回屋,看着她躺下歇午觉。林溪拉着苏钰渊的手,柔声问道:“哥哥,你不睡吗?”
“你睡。”苏钰渊把林溪的手塞回被子,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道。等林溪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平缓,苏钰渊沉着脸起身出门。
林溪睡醒过来,天都擦黑了,苏钰渊还没回来。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皱着眉仔细回想着白天在宫里的事情。
苏钰渊及其厌恶太子叫他皇叔,而太子却每次故意恶心人,竟然还在私下里叫了美人哥哥“孽种”。当时苏钰渊把这事说出来时,兴炎帝的脸色大变,太子的脸色也满是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