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裴永锦眼疾手快的躲避,那杯热茶就该直接淋到他身上,再往下说不过是互相往对方身上扎刀子,他不欲与沈氏纠缠,朝着身边的丫鬟吩咐:“伺候好夫人,一刻钟之后动身。”
沈氏见裴永锦离开毫不留恋,恨恨地别过头,“你不想同我说话,你以为我愿意同你说?我倒要看看赵郁能不能容忍他身边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勾搭不清。”若不是这男人是自己的男人,她定然拍手称快,等着看人笑话。
赵郁倒是询问了娇芙与裴永锦说了什么话,哪怕这话苟寻都传到他耳边,他还是想听娇芙再说一遍。
娇芙拿着钳子撬开核桃,剥开留下核桃肉,放在旁边金丝线的白玉盘内,往赵郁跟前推了推,不是十分在意地道:“我还能说什么?自然是说爷对我很好,我心里眼里装的全是爷,在我这儿谁都比不上爷。”
赵郁替娇芙擦了她脸上的妆容,见她扬着头,懒懒散散地开口,引得他又是一笑,“我才知道你这么会哄人。”狭长凤眸微挑,望不见底的深潭眼底还是蓄满温和笑意,明明知晓娇芙是在哄他,心里还是不免泛起涟漪。
“不是哄爷,我说的可是真真切切的实话。”娇芙其实想说她都不知道赵郁这般好哄,竟然也会乐得大笑,她说完忙将他嘴捂住,笑意是能传染的,她可不想到时候两人笑做一堆。
娇芙原以为得半月才能到京城,按照路程来算大抵如此,可谁知竟然只花了短短五六日便到京郊外的客栈,再往京城就不远了,而且哪怕说是需要赶路,可她并未感觉到赶路该有的风尘仆仆,顶多只是吃食方面不可能在府里精细,毕竟是在外头哪里处处比得上侯府。
京城就在眼前,日子宽裕,赵郁并不着急赶路,他们便在客栈休整。
娇芙还是与赵郁同间房间,对于这事她抗争过。奈何她住哪间客房,赵郁就跟着到哪间,她试图趁着赵郁不在,换间客房睡下,等半夜赵郁又睡在她身侧。娇芙已经放弃自己独睡的想法,索性就暂且忍忍,等他忙起来,就不会如赶路期间般日日记得跟她同榻。
等小心的拢上房门,娇芙迫不及待地跑到窗户边,伸出指尖就要打开窗户,赵郁见她动作便知这是想看在这里能不能瞧见京城,在马车内便心怀期待了,能忍到如今倒是不易。
虽说这里离京城不远,可在客栈内想看到京城还是看不见的,推开窗户眼前所见便是山与雾,还有屋脊檐头稍见融化的白雪,所以今日外头似乎比以往还要冷些,有些风吹进来凉凉的,赵郁大掌摁在窗户上,替娇芙将窗户给关上了。
许是这一路整日与赵郁相处,马车内只有二人,说话做事都得面对着赵郁,如今在赵郁跟前,娇芙倒是没有从前那般谨慎,她抬头看了眼赵郁,避开问为何他们时间缩短的原因,而是直接问道:“接下来几日爷准备如何?”
如今城门尚未关闭,路上赶赶还是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城,可显然赵郁并未有此打算。既然不着急入京城,他们行程又提前一大半,那接下来的日子总得找找乐子才行。
赵郁不由笑了,“你想出去就带着连翘,等到了京城再陪你逛。”这是闷在马车几日将人闷坏了,如今刚得知不用再赶路,便想着扑腾出去。
这便是再说他还得忙,至于他要忙的事娇芙只点点头,就不再过问。
赵郁不过休息片刻时间,便有人两短三长的敲响房门,赵郁先于娇芙起身下榻开门。只见门口那人低声说了几句话,赵郁面色沉凝,转身拿着披风准备出门,娇芙起身欲送他,被赵郁摁在榻上。
哪怕赵郁这般说,娇芙还是在他出去后开了窗,只见徐子初一袭白衣骑在马上在客栈下等赵郁出来,墨发肩头皆落了不少雪,赵郁刚出客栈似乎察觉到娇芙的目光,往她的方向望去,见她伸着脖子往外看,他一回头她就露出傻笑,赵郁摆了摆手让娇芙赶紧回去。
屋外又开始起柳絮似的飞雪,冬日严寒再添几丝冷酷,屋内却很是惬意,摆了几盆碳火暖意抱团。这种天气出门落着雪出门也不方便,娇芙将窗户微开留下一条缝隙透气,又跑到隔壁房间,将连翘喊进来陪她,从连翘口中她才晓得,原来赵郁离开前还留下两守卫。
“那你可知三爷几时回来?”娇芙顺势道。
闻言,连翘惊诧地看着娇芙,“您都不知三爷几时回来,您问我呀?我哪里晓得。”那神情隐隐有些谴责的意味,娇芙就不该多嘴问这句话。
娇芙被连翘小眼神看得心虚,她是不是太不过问赵郁的事?哪怕在他走前叮嘱他一句小心也行。
“那……我不是怕不该问吗?”娇芙从来不在不懂的事上发言,她自知赵郁所忙的事均是大事,她问了只给人添乱添烦罢了,所以就没想过问。
“您只管关心三爷,指不定三爷心里高兴着呢。”说完,连翘转头拿过自己身上背的布袋,不知她哪里找来红薯丢到碳火里,拿着棍子将红薯埋在碳火里起来。
也不知这话娇芙听没听进去,她见到连翘拿出红薯,眼睛便一亮,脸上涌起惊喜之色,问道:“有栗子没?想吃烤栗子。”
“有,还剩下几颗。”连翘将栗子放在炭盆边,那栗子已经开了口子,只需要在炭盆边沿再烤烤,熟了就能吃。
“这一路上你该不会都在躲着烤红薯,烤栗子吃吧?”娇芙杏眸扫过连翘身上布袋,她声音柔和,可是目光却笃定连翘就是这般做的。
连翘拨了拨碳火,见逃脱不过去,不好意思地朝娇芙笑了,闲来无事总得找点事给自己做。
娇芙哼了声,闷闷地开口道:“难怪我总让你坐前面的马车,你非得在后面坐着。”靠在榻上继续翻书,她已经连续看完好本书,如今这本倒是应景,是一本记载京城美食书籍,她还将自己想吃的都一一记录下来,这回来京城总不可能空手而归。
“这可不能怪我……”连翘欲同娇芙解释,这黑锅背得莫名其妙。可她转念一想,自己若说是三爷胁迫不准她上前,可她又没有证据证明,说出来还平白无故得罪三爷。思来想去,她竟然只能将这锅背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连翘:不知道他们俩中间会不会有别的炮灰,但我总是被炮灰的那一个【可怜jpg.】
第70章 见管家
赵郁在京郊留了三日,娇芙便与连翘在京郊玩了三日,跟护在她身边的两名随从也算是认识了。
这两人是堂兄弟,兄长叫宋元,弟弟叫宋珥。两人都是十八岁左右,常年跟在赵郁身侧,两人父母皆在战乱中去世,只留他们二人,那时候才是几岁大,赵均见了便将这两人收留,等再大点就放到赵郁身边了。
苟寻和宋元宋珥两兄弟都是赵郁身边的人,但他们与苟寻职责又不相同,苟寻对侯府内务熟悉,若赵郁在府内或是办私事,身边带着的人总是苟寻。
而赵郁行军在外,或是操劳军务,需人传递文书宗卷,护卫值守,身边带着的是宋元宋珥两兄弟,这也是为何娇芙不识得他们的原因。
说到底还是因为娇芙对赵郁的了解仅限于表面,明明赵郁在侯府时,这二人也会在风和院护守,娇芙还去过赵郁风和院几回,偏生娇芙直到今天才认识他们,就连李伯恩也是这回才认识。
她不敢往深了解,只能等着赵郁主动将人推给她,得了赵郁首肯她才敢踏出这一步,其实依着她本来的性子,她自己能将这些关系处理好。
好在这回来京城这一遭了解不少,不过她也只打算看看瞧瞧,不准备插手其中事宜。
只是偏偏有些事不能尽如人意,不知是不是有人听见风声,期间有三四批人过来客栈。赵郁又不在客栈内,都不知他去了哪里,只留娇芙在。
先是祜王爷的人找来,娇芙并不知这祜王爷便是从前醉玉楼那位季公子,只是得知是位王爷,她就让苟寻出面应对,他跟在赵郁身边多年,处理这些事比自己更得心应手。
晓得可能会有人来找赵郁,还不知会有多少趟,赵郁又整日不在客栈,娇芙干脆跟着躲了。
每日天刚亮就起床出客栈,领着连翘和宋元宋珥两兄弟在京郊这片游玩,因着客栈这里离京郊大道不远,又多得是过路的人在这一片歇脚,是以这里还算繁华方便。
出了门左边便是酒楼茶馆,这边所需基本上齐全,沿路各种摆摊小贩,酒楼、客栈、茶楼,甚至连首饰铺子都有。不会让人饿着渴着,就算是让人逛两三天也不会觉得厌烦。
早上娇芙和几人在隔壁酒楼用饭,用完饭当做消食走远点逛街,免得和来找赵郁的撞上。
她还特地穿得低调简朴些,让跟着的宋元宋珥也捯饬捯饬。这两人一举一动都跟仗量过似的,透着股正气,哪怕是穿普通衣物,也一眼能瞧出来跟普通人不同。
这两人只接到命令保护娇芙,可谁也没说还得学着伪装自己,但是他们如果不伪装,娇芙就不让他们跟着,怕他们引来别人注意,到时候给她添麻烦。宁可只带连翘出门,宋元宋珥没得办法只能多学门东西。
娇芙扫了眼宋元宋珥,指了指下方来往的普通百姓走路姿态,说话语调,他们这般勉勉强强还行,她道:“索性就这几日时间,要不是三爷不在,你们也不用这般辛苦。”
宋元连答:“不辛苦。”生怕到时候娇芙听闻他们抱怨辛苦,到时候再给他们添几样任务,她绝对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娇芙笑了笑,看了眼连翘,转身下了酒楼,准备去这几日他们最常去的四方茶楼,茶楼位于京郊官道旁,固定请了一班说故事的人。这几日轮到位六十来岁,穿着大长褂,两鬓斑白、体形瘦削的说书先生。
听说这位老先生姓杨,德高望重,令人敬重,在这京郊哪怕是京城内都颇有名气。
别的说书人说书之日,来茶楼得付五两银子座位费,一杯茶得收二两银子,跟个销金窟似的,不是有钱人压根不敢进四方茶楼。
但每回轮到他上台,不仅不需要座位费,喝茶还只需一个铜板,只不过得自己带茶碗。这让那些想来听书,又没银子听书的人捡了大便宜。
是以他说书那几日,四方茶楼总是人满为患,里外满满当当的坐了不少人,若是去得晚了,只能站在外面窗口处听这位老先生说书。
等娇芙几人过去,四方茶楼厅堂已经有不少人。几人没硬往前挤,而是在茶楼二楼要了雅间,只需保证能听到那位老先生说书就行。
这也是奇怪现象,平日听书附庸风雅乐意花银子的多,轮到这位杨老先生说书那些人就都不见了,人家不愿意与下面那些穷人挤在一处,往往这几日二楼雅间总是空荡荡的。
只听得那杨老先生清了清嗓子,一段经典的开场白后,便直接进入主题,“这回就说说桃源村的故事,话说这桃源村又名王姓村,当中最里头有家王姓人家穷的叮当响,全靠老子种田,王婆子生有四子三女,这年又生下第五子。这第五子生来自娘胎带病,长大后不及几位哥哥,长得得是短小精悍、其貌不扬,偏偏得了村里地主家老爷的欢喜,非得将自家姑娘嫁给第五子……”
这杨老先生确实有几分本事,摇头晃脑,指手画脚,声音抑扬顿挫,让听书的这些人跟着他的情绪而起伏,讲到精彩之处,厅堂内外鸦雀无声,无一人不屏气凝神,但细细听来这杨老先生说的故事颇有深意。
大周开国皇帝可是泥腿子出生,虽不是排行第五,可却生得怪异。就连自己亲娘生下他,刚看他一眼便丑得忍不住昏过去的那种,村里是人见人嫌,狗都不待见他。
当然,自□□登基后,就没人再议论他的长相,那些谈论过□□容貌的人都是闭了嘴。反倒是不少人称□□出生天降异象,这才使得□□异于常人。大多是夸赞□□能人异相,哪里敢编排开国皇帝的样貌。
可如今倒是有人将这些事揉碎了放到书里当做说书故事来将,这天下尚且是大周的天下,可当真是不要命了。
娇芙直到听散场,她没等人走得差不多才下楼,而是跟着人群出了门。
几人回到客栈,临近中午,赵郁已经回来。娇芙让店小二去隔壁酒楼订了饭菜送来,趁着两人吃饭时,将今儿听到的都同赵郁说了,总觉得这里面藏着事,他们如今又宿在京郊,娇芙倒是有些怕惹到麻烦。
赵郁看了眼娇芙,是真没料到于这种事上,她还有这般敏锐程度,他笑道:“你何时这般聪明了,竟然还能想到这里另有文章?”
“爷这话说的,我几时糊涂过?”说完,娇芙凑到赵郁耳边,哪怕房间内只有两人,她依旧压抑着嗓音说话,这声音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我要不要不再出去了?我怕给爷惹上事。”
“不怕,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赵郁想说其实客栈里很安全,基本上都是他的人,但见娇芙主动靠过来,他还是没跟她说,反而学着她的模样低声问道:“你便不想知道其他的?”
好奇心谁都有,况且如今还直接撞家门口了,娇芙当然是想知道,可俗话说知道得越多命就越难保,她思忖再三觉得还是保命最重要,朝着赵郁摇了摇头:“不知道也行。”
明明就想知道,还得故作没兴趣,赵郁凤眸里露出笑意:“告诉你也无妨。京城里那些说书茶楼都在讲这些故事,京郊会出现这些不足为奇,这也确实并非空穴来风。当今皇上膝下育有六子,偏偏五皇子生下来天生佛掌,五根手指连在一起如同蹼,惹得皇上厌恶。
后来五皇子被太后带到万佛山,太后亲自抚养,吃斋礼佛,直到太后驾鹤。其他皇子成年封王的封王,承爵的承爵,唯独漏掉五皇子。如今那位五皇子还在万佛寺,无召不得归京……”
如今圣上身子不好,那位五皇子若是再不回京城,可能这一辈子就永远都没有机会回来,而且看样子那位五皇子怕是也有意争夺储君之位,竟然还扯着太/祖的名号,将自己身怀佛掌与太/祖天生异貌联系在一起。
赵郁同娇芙讲了许多,有些东西哪怕是活过一世,所见所闻也比不上从小便耳濡目染的人。
娇芙所知道的只是皮毛罢了,她连许多贵家姑娘都比不上,不是娇芙不肯下苦功夫,或者是她不够聪明,而是人没有到那位置,够不上这些东西。人家生来就有就接触的,甚至生来就经历过的,旁人后天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赶上。
许多事她从未有机会见过听过,哪怕是如今赵郁同她说的皇家之事,她顶多听过些别人胡编乱造的野史,远不如直接听赵郁跟她说的这些。更何况赵郁在说时有意掰碎了同她讲,还包括如今皇家各种关系,甚至连带着如今京城格局都浅显的跟她提了一嘴,这些都是娇芙从前没有机会接触过的。
娇芙默默将赵郁说的都记下,也不知哪日会要用上,哪怕这辈子都用不上也总比不知道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