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让他刮目相看的东西了。
陶枝重新走回书桌旁边,拉开椅子坐下,垂头看面前摊着的英语作文书。
一个个字母在她眼前飘过,她却忽然都不认识了。就好像江起淮就高高站在她的面前,冷眼看着她,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卧室门被推开,江起淮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少女趴在桌子上,面前的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
听见声音,她懒懒地抬了抬眼,瞥了他一眼。
少年身上还带着点儿凉意,大概是刚出过门,陶枝没问,收回视线继续发呆。
眼前的书桌上被放下了小小的一盘草莓。
陶枝愣了愣。
鲜红的草莓一颗颗摆在透明的玻璃果盘里,上面挂着剔透的水珠,颗颗饱满,颜色嫣红,只看着仿佛就能感觉到甜酸的汁水在口腔里溢开。
她很喜欢草莓,在学校里也经常会买草莓味道的糖果和牛奶什么的。
她眨了眨眼,抬起头来:“你出去买草莓了?”
江起淮“嗯”了一声,坐在床边随手也扯了一本书,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作文:“十几分钟了,还是这篇?”
陶枝没注意他说什么,只觉得刚刚扎在心里的那根小木刺突然扎了根,然后慢悠悠地长出了一株小小的,嫩绿色的芽芽出来,然后抖了抖。
刚刚那股憋得人整个人发闷的难过一点一点地,缓慢消散掉了。
她放下书,捏起一颗草莓咬进嘴巴里。
冰冰凉凉的甜味。
她吃了两颗,就没再吃了,抵着盘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继续看书。
卧室里点着明亮的台灯,两个人凑在灯下各看各的书,一时间都没说话,卧室里的气氛静谧安静。
陶枝看完了两篇作文和逐段分析的点评,有些困了,她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偷偷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她占了他的位置,所以他坐在床边,长腿向前伸展开,低垂着眸,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果然还是很好看。
他就是很好看。
专注做事情的时候就尤其更特别最好看。
陶枝收回视线,默默地想。
他照片上的小字是他的秘密,她现在也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一个人的秘密。
就好像两个人又多了个共同点。
这个认知让陶枝又开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江起淮余光都没看到她再拿草莓了。
他抬起头来:“不好吃?”
陶枝趴在桌子上,“唔”了一声,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看了一眼那盘漂亮的草莓,依依不舍地说:“挺好吃的。”
江起淮以为她是因为马上就要吃晚饭了什么的。
“但这个很贵,”陶枝抬起头来,深黑色的眼睛看着他,睫毛柔柔地扬起来,慢吞吞地说,“我想留给你吃。”
第38章 咕噜噜 ——江。
江爷爷做饭味道非常好。
陶枝的嘴巴是被张阿姨从小养刁了的, 吃东西很讲究,此时有些狭小的四方小餐桌上,三个人各坐一边, 几道简单的家常菜, 陶枝闻着香味儿才觉得饿。
厨房里, 江起淮把最后一道菜盛盘端出来, 红烧鸡翅裹着酱汁堆在盘子里, 陶枝眼睛放光, 忍不住笑眯眯地看着他。
江起淮特地把那盘鸡翅放在她面前。
“阿淮说你喜欢这个, ”江爷爷也笑眯眯地看着她说, “尝尝爷爷的手艺。”
陶枝“嗳”了一声,筷子还没用,拿起来先给老人家夹了一个:“您先吃。”
江爷爷笑得眼睛弯弯, 连说好。
陶枝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江起淮, 这人冷冷淡淡地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吃青菜。
跟江家爷爷性格一点都不像。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陶枝本来就是话多的性格,把老人家哄得一晚上嘴角就没放下去过。
饭后, 陶枝陪他下了会儿棋。
她象棋下得很烂, 小时候跟陶修平学过,陶修平完全不让着她。她下不赢,就气得直哭, 陶修平就在旁边看着自家闺女放声大哭一边哈哈笑。
江爷爷会让着她,两个人下得有来有回,陶枝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点象棋带来的乐趣。
江起淮从卧室出来,看着客厅里一老一少坐在棋盘前说说笑笑, 停住了脚步。
客厅里光线温暖柔和,电视柜上淡淡的檀香燃出一条细线弥漫,少女撑着脑袋皱着眉看着棋盘,细白的手指搭在棋子上,想动。
“哎,”江爷爷道,“考虑好了啊,你炮过来,我可要跳马的。”
小姑娘被提醒了,动作又顿住了,有点儿苦恼的样子。
客厅里的空调烘得人暖洋洋的,有些发懒,江起淮站在那里,斜靠着墙面看了一会儿。
某一刻,他突然觉得眼前的画面温馨又和谐。
是他十几年来从没见过的光景。
-
陶枝一直待到了晚上八点多。
她玩得正开心,但老人家睡得早,而且在男生家里呆到太晚也不合适,几盘棋下完,陶枝看了一眼时间,起身告辞。
江爷爷舍不得她,把人送到了门口,一直让她过几天有空再来玩。
陶枝笑着答应下来,江起淮关上门。
楼道里瞬间安静下来,棚顶钨丝灯泡光源很暗,陶枝站在门口,看着江起淮转过身来。
少年高高大大的,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陶枝垂着眼,看着水泥地面上两个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有种隐秘又快乐的满足感。
她走在前面,江起淮跟在她后面下楼,陶枝故意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踩着影子往下走,江起淮也不催她。
两人沉默着一路走到胡同口,没人说话。
穿过小胡同,眼前的街道明亮起来,周末的晚上正是热闹的时候,人群穿行。
陶枝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便利店,才开口:“你不在这里打工了吗?”
“嗯,没时间。”
陶枝点点头,没再问,站到路边等着拦车。
江起淮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本书递过来。
他一直走在她身后,陶枝刚刚都没看见他有拿什么东西,她接过来,看了一眼,是她刚刚在他家看的那本英语作文精选集。
陶枝仰起头来看着他:“我家里有一本了,从蒋正勋那儿骗来的!”
“这本更适合你,”江起淮没什么反应,顿了顿,又说,“他的那本你可以还回去,性价比不高。”
“哦,”陶枝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那我周一还给他。”
刚好有空车过来,陶枝招了招手,上了车。
她坐在后排,跟司机报了个地址就重新靠回去,翻看手里的书。
直到车子从江起淮面前驶过。
陶枝从车子后视镜瞄了一眼,远远地看见少年转身离开。
她到家的时候,季繁正躺在沙发里玩平板吃水果,听见开门声,少年仰着脑袋看了她一眼:“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舍得回来了?”
陶枝怀里抱着作文书,走到他旁边坐下,美滋滋地翻了翻。
茶几上的卷子还摆着,她的东西一般没有人动,陶枝把书放在旁边,将卷子一张一张地收起来。
上面的红色批改痕迹从最开始的满篇到后面已经越来越少了,陶枝将卷子立起来在茶几上磕了磕,码整齐,然后堆在旁边。
她重新靠回沙发里,继续看她的宝贝作文书。
季繁探头过来:“这啥东西。”
“看不懂就不要看了,”陶枝悠悠地说,“这不是你这种智商水平能理解的东西。”
季繁看着那书眼熟,认了半天,想起来了:“这不是江起淮的书么,那天我看他看过来着。”
就像是少女的小秘密被戳中了似的,陶枝顿时不自在了起来,她抬手一巴掌拍在季繁的脑袋上:“我就不能自己买了一本一样的吗?”
“我他妈——”季繁捂着脑袋坐起来,“你买一样的就买,你打我干啥?!”
陶枝没理他,自顾自地翻开,她之前都是跳着随便翻的,这会儿到家打算一页一页慢慢地欣赏。
她翻开书皮,干净的扉页上黑色中性笔随意写了个字。
——江。
季繁:“……”
陶枝:“……”
季繁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她。
陶枝面无表情,抬手指着他:“闭嘴,别多话,闭上你的嘴。”
-
下周就是月考。
依然是只考一天,只剩下一周的时间,陶枝把时间分块,用了两天来重点看了作文,又单独分模块把剩下三天平均分给了阅读和单选听力,她没再做整套的试卷,怕做出来以后成绩打不到标准影响到月考的考试心情。
付惜灵看起来比她还要紧张。
平时上课比谁都认真的小姑娘这会儿连课都听不下去了,一会儿抓着她讲讲语法,一会儿又问她今天份的单词背完了没有。
陶枝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但付惜灵本来理综就稍微有些薄弱,陶枝也不想她因为她影响了自己的成绩,只能摆出非常有自信的样子,好像她能考150。
一班的人和老师就看着她每天都优哉游哉地,看着跟没事儿人似的,一副好像完全不觉得紧张轻轻松松的样子。
考试前一天晚上,陶枝失眠了。
临睡前,季繁敲门进来给她送了杯牛奶,陶枝没喝,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翻滚了两个小时以后,她沮丧地坐起来。
原本这只是跟李淑妃打的一个赌,陶枝觉得没什么,但是现在,这件事情又变得不止是一个赌这么简单了。
陶枝想能尽量地,考得稍微好一点儿。
她这次必须要考好。
这样她才能让自己稍微有那么一点儿闪光的地方。
只有这样她才能变得,稍微配得上江起淮那么一点点。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起身下床,拿起桌上的牛奶杯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
牛奶已经凉透了,冰冷冷的液体顺着喉管滑进胃里,陶枝觉得更清醒了。
她拍开台灯,坐在书桌前背了一会儿单词。
直到眼睛开始酸涩,她抬起眼来,看见了桌面上的那本作文精选集。
陶枝放下笔,拿起了那本书,翻开。
少年平时卷面上的字迹印刷出来似的工整漂亮,大概是为了尽可能的不扣分,私底下写的字就随意了很多,笔锋凌厉大气,一个江字被他写得气势磅礴,仿佛江河湖海都包容了进去,波涛和浪潮全都画卷一般在眼前铺展开来。
陶枝盯着那个字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理解李思佳的执着。
喜欢一个很优秀的人的时候,就是会觉得有些自卑,会想拼命地追赶上的脚步,和他并肩。
即使她这一个月几乎没干别的,每天就是在做卷子做题背单词,还是觉得不够。
她拿着那本书走到床边,想了想,拉起枕头将书放在了枕头底下,躺在上面,盖好被子,闭上眼。
高密度会向低密度的地方流,等她一觉睡醒,书里所有的内容就全都流向她的脑子里了。
嗯。
-
五个小时后,陶枝在闹钟响起之前醒过来。
她眯着眼睛,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神,清醒过来的第一反应——高密度流向低密度是骗人的,脑子里明明根本没有作文。
因为上次月考她的英语和语文把总成绩往上拉了不少,陶枝这次不在最后一个考场了,考场里没有熟人,连闹闹腾腾的季繁都不在了。陶枝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把手机交上去,等着监考老师进教室发卷子。
英语考试在下午,陶枝上午考完,没有再临时抱佛脚看书,回考场趴在桌子上补了个觉。
考场里静悄悄的,她睡得很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江起淮吃完午饭路过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
少女侧头趴在桌子上,脸颊藏进臂弯里,脸上软软的肉被压着,嘴唇微微嘟起来,长长的睫毛覆盖下眼睑。
考场里的窗开着,正对着她的位置,压在手臂下的草稿纸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卷起来,她睡得似乎有点儿冷,皱着眉缩了缩脖子,脑袋一偏,换了个面儿。
陶枝被考试预备铃吵醒。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考场里的人已经都回来坐满了,后面那位兄弟打了一中午的球,脱掉了校服外套只剩下里面一件,正嚷嚷着:“谁把窗全关了。”
他俯身过来抬手开窗的时候,监考老师走进来。
陶枝坐起身来,抬手拍了拍脸,又喝了两口水,清醒过来。
一下午的考试结束,静谧的实验又重新活过来了。
照例是要回班级里把桌椅摆齐,陶枝回班的时候,教室里一堆人凑在一起拿着张草稿纸对答案。
季繁看了她一眼,非常自动自觉地把她的桌子和椅子都给拖回来了,做了个“请”的手势。
陶枝扬眉看着他:“何事让你如此殷勤?”
“这不是考了一天试,觉得你辛苦,”季繁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陶枝装傻。
“就感觉啊,”季繁说,“你这人不是感觉最准了吗,觉得能行不?”
“不知道,”陶枝打了个哈欠,拽着他的书包带往外走,“回家了回家了,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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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家里早上照常放着英语听力,区别只是在于陶枝没再吃早饭的时候做听力题了。
季繁有些懵逼:“不是,这考试都结束了,你怎么还听着呢。”
“习惯了,”听力刚好切到下一段,陶枝咬着三明治抬起头来,“学无止境懂不懂。”
季繁不懂这个,他只知道学海全是涯,他成天痛苦地往涯里跳,还跳不完。
陶枝看起来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依然该干嘛干嘛,她把借来的笔记和作文书挨个还回去,江起淮那本,她出于私心留下了,去教辅店找了一圈儿,买了一本一模一样的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