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起淮看着她:“嗯。”
陶枝转过身来,有些依依不舍地按密码锁,因为刚刚一直在外面,她手指有些僵,慢吞吞地才按了四个数字,门从里面“唰”地被人拉开了。
季繁大咧咧地站在门口,扯着嗓子教育她:“这都几点了?几点了才回来?有没有点儿时间观念?”他一脸疑惑,“大半夜的你干啥去了,问付惜灵她也吭吭巴巴地不跟我说。”
陶枝看着他,被他的嗓门惊吓过之后也疑惑了:“大半夜的你为什么还在我家呢?”
季繁的表情凝滞了一瞬,然后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我这不是关心关心你,也是好几天没见了——”
他说到一半,视线飘到陶枝身后,声音戛然而止。
他心虚的表情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恼火。
陶枝转过头来,见江起淮还没来得及走,她扯着他手臂把人拉过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可能还不认识吧——”
季繁终于从震惊和愤怒中回过神来,他大吼一声打断她:“我不认识个屁!”
陶枝完全不为所动,悠悠道:“这位呢,就是你头回见到的,你姐姐的男朋友。”
她说着,使劲儿地拽了一下江起淮的外套袖子。
被她如此明确的暗示着,江起淮叹了口气,他配合地朝季繁点了点头,毫无情绪地说:“初次见面,你好。”
季繁被这俩人一唱一和的完美配合刺激得暴跳如雷,半点儿形象都不讲了:“我初次见你妈的面!”
即使这个人表现得惨不忍睹素质叼差,陶枝依然不受任何影响,她抬手照着男生后脑勺拍了一下:“怎么还说脏话呢,叫人。”
“叫什么?哥哥还是姐夫?”季繁一脸暴躁地看着江起淮冷笑了一声,然后抬手指着他说,“狗逼!”
第72章 咕噜噜 这他妈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季繁上次见到江起淮, 是一年前在美国的时候。
他其实不知道江起淮当年为什么走,但有的时候偶尔会觉得,可能也有一点儿他当年揍了他一拳, 说了那些话的原因在里面, 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会有些心虚。
所以江起淮走的这几年, 季繁跟他始终有联系。
不知是为了弥补还是安慰, 季繁有时候会跟他说到陶枝的近况, 他说, 江起淮就听着, 也不会多问。
而陶枝那头也没有任何失恋之后的后遗症,时间久了,季繁也就觉得两个人大概都释怀了。
有些时候, 只是互相喜欢是不够的。
缘分和时机似乎都更重要一些。
而陶枝和江起淮,大概就是有缘无分, 没能在一起也是一个遗憾。
季繁本来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而此时,他看着两个人站在他面前勾肩搭背地眉来眼去着没完没了还一唱一和的。
遗憾个屁!
江起淮这个狗逼就是跟他装样子!一副清心寡欲不做他想的老实样子跟他装了六年, 原来搁这儿等着他呢!
而他居然还对他充满了愧疚和同情,甚至愿意主动跟他说说陶枝的事情。
这他妈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季繁觉得自己被利用了。
他深吸了口气, 冷静下来, 他看向陶枝,像个大家长似的严肃地说:“你进来。”
陶枝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 还是决定配合他先安抚一下炸了毛的这位。
她轻轻地拽了拽江起淮的大衣外套袖口,进屋去了。
季繁看着她进去,目光移到江起淮身上:“你先滚。”
他说完,“砰”地一声在他脸上把门甩上了。
在房门发出一声巨响的时候, 季繁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从高一到现在,八年过去了。
他终于头一回给了江起淮一点令人身心舒畅的颜色。
他背着手转过身来,陶枝正在脱外套,付惜灵在旁边小声地跟她说话。
“呆这么久都聊什么了?”付惜灵问。
“就随便聊聊。”陶枝把外套搭在一边,笑眯眯地说。
“咳咳。”季繁清了清嗓子。
付惜灵坐到陶枝旁边,了然地点点头:“你们俩和好了。”
陶枝:“我们还——”
她顿了顿,凑到她耳边,很小声地说了几个字。
季繁:“喂,哎哎——”
付惜灵听见陶枝说的话,眨眨眼说:“学神这效率真让我意外。”
陶枝眼睛弯弯地:“他这样我还挺喜欢的。”
季繁被无视了五分钟,就这么干站在客厅中间,无奈道:“姑奶奶们,理理我?”
付惜灵抬起头来,一脸奇怪:“你怎么还没走?”
“没开车来?”陶枝往外扬了扬下巴,“你腿脚利索点儿现在下楼江起淮应该也还没走,你可以让他送你回去。”
“不是,”季繁一脸暴躁地抓了抓头发,“你跟江起淮怎么回事儿啊,和好了?”
“是的。”陶枝说,“我俩不能和好?”
她表情平静又淡定,仿佛这是理所当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反而让季繁噎了一下:“那你俩都这么多年没见了。”
陶枝:“他有女朋友了?”
“没有……”季繁顿了顿,“吧?”
“我也刚好没有男朋友呀,”陶枝一摊手,“单身男女谈个恋爱,不违法吧。”
季繁瞪着她,一时间确实也想不到江起淮有哪一点让他非要说不行。
但有些事情,他不在意,也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不在意。
好半天,季繁叹了口气,他摸了摸鼻子,侧身靠着墙边儿说:“你爱跟谁谈恋爱谈恋爱,我管不着,也觉得没什么,但老陶那边怎么说?”
陶枝表情凝滞了一下,试探性地说:“我看陶老板最近思想似乎开明了不少,这不还天天看恋爱综艺从别人家闺女的CP上抠糖呢么?”
季繁冷笑一声:“那你试试,你看看这人如果换成他自个儿的闺女,他还能不能抠出糖来。”
-
陶枝没顾得上去打探陶修平现在的想法,第二天上午,陶枝刚到工作室就接到大学实习的时候认识的杂志社副主编的电话。
对方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邀请她来拍《SINGO》三月份的杂志封面。
三月刊正处于换季潮,是每年仅次于九月刊的重头戏,往往封面人物从半年前就会开始挑选,剩下的时间则全部用来敲创意设计,并且要留下足够的时间重拍。
《SINGO》这次的三月刊封面,陶枝是他们找的第三个摄影师。
因为时间比较紧,对方合同发过来小锦确认过没问题以后,陶枝晚上要来了封面模特的照片和资料,隔天就去了杂志社。
副主编任莹已经在摄影棚门口等着了,俩人关系不错,任莹一上来就抱了她一下。
陶枝跟着她进去,一边小声说:“怎么回事儿啊,一般哪有换摄影师的,成片不行重拍不就完了,这不得罪人呢吗。”
“换了美国刚毕业回国的太子爷坐镇呢,倒也没明面上赶人,摄影师自己走的,”任莹无奈道,“反正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她一边说着,两个人已经走进了摄影棚。
《SINGO》的摄影棚很专业,里面专业设备一应俱全,边上白茶桌前坐着个男人,粉衬衫,锡纸烫。大概是任莹提前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知道陶枝是谁,小锦跟在后面刚放下包,他视线就扫过来了:“陶老师?看着很年轻啊。”
陶枝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拉开包链取出相机,平静道:“年轻有为。”
锡纸烫:“……”
锡纸烫也是惊了,从来没见过如此坦然自夸的人。
他扭过头,很大声地问:“这位陶老师干这行几年了?以前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陶枝看了他一眼:“我毕业一年了。”
锡纸烫故意做出了一副很惊讶的表情:“一年啊,那您应该现在还处于跟着老师做学徒学习的水平吧?”
里外都是觉得她经验不足,怀疑她水平的意思。
这人阴阳怪气起来确实是很讨嫌,不过比起许随年讨厌起来的样子还是差了一个段位。
陶枝挑了个定焦镜头,不紧不慢地装着:“小太子,对摄影如果有什么不满呢,我建议你上门请人之前先筛一遍再说,不要人都到了你才在这里穿着个袍子又画符又念咒的。把圈子里的摄影都得罪一遍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啊?以后你打算自己上手给自家杂志拍照还是随便找点儿三流摄影应付应付?”
陶枝装好镜头,前前后后地走了两步,找了一下距离和角度:“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无关紧要的人念经,你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成片出来你一张别要,到时候再来质疑我业务能力,行吧?”陶枝好脾气地跟他商量着,顺便空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SINGO》家大业大也扛不住你这么败,手下留点儿情吧。”
她说完,直接走到前面跟封面模特交流去了。
锡纸烫一脸懵地看着她,又转过头来,看向小锦,不可思议道:“她敢这么跟我说话?”
小锦也挺奇怪地看着他:“你又不是皇帝。”
“……”
锡纸烫觉得这摄影师和她助理都挺有意思。
锡纸烫有些来劲儿了:“行,我就看看她能拍出什么花儿来,”他顿了顿,坐直身子又问道,“你老板有男朋友吗?”
“没有,”小锦说,“但她也看不上你。”
“你又知道她看不上我,欢喜冤家知道吗?这叫不打不相识,”锡纸烫捏着刘海往下捋了捋,又左右甩了两下头发,“而且我长得也还行吧?”
小锦目不斜视地说:“她不喜欢留锡纸烫的,说看着像泰迪。”
锡纸烫:“……”
-
大概这太子爷确实是个吃硬不吃软的,这一整天,陶枝耳边都没再有这位阴阳师聒噪的声音出现了。
一直到傍晚终于闲下来,她才有空给江起淮发了个微信。
他那边应该也还在忙,过了十几分钟才回复:【接你?】
陶枝一边喝水一边看了一眼表,随手发了个定位给他。
他公司离杂志社不远,陶枝将东西收拾好递给小锦,搭上外套下了楼,准备在一楼大厅等。
写字楼大厅落地窗前几排沙发围着圆桌,右手边一家咖啡,绿植隔出一块休息区,陶枝一边低着头玩手机,坐在最边上的一个空沙发上面等了一会儿,感觉到旁边的位置轻轻一陷。
陶枝抬起头来。
锡纸烫甩了一下刘海:“陶老师,等人呢?”
陶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飞扬起来的狗毛:“等男朋友。”
锡纸烫愣了愣:“你小助理不是说你没男朋友吗?”
陶枝懒得跟他多说,转过头来继续玩手机。
她点开微信里江起淮的聊天框,开了一个位置共享。
刚开始只有她一个人的小点点,等了一下,江起淮的位置小坐标也挤了进来。
陶枝看着他的图标离她就只有一点点的,几乎要重叠的距离,然后慢慢地靠近,她“咦”了一声,转过头去。
手机上两个小小的坐标重合在一起。
陶枝仰着头,看着后面站着的人,忍不住抿起嘴角:“饿了!”
江起淮垂着头,在看见她的时候,眉眼似乎也跟着柔和了下来:“想吃什么?”
“都行都行,路上再说吧。”陶枝站起身来,绕过还坐在旁边的锡纸烫。
她刚走过去,锡纸烫突然出声:“江起淮?”
陶枝愣了愣,转过头去。
江起淮侧头看了他一眼。
锡纸烫不确定道:“是你吧,我操,好巧啊,你不是在华尔街吗?怎么回国了?”
江起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平静的脸上写着两个字:你谁。
像极了当年季繁转到实验一中来第一天认仇人时候他的反应。
陶枝有些想笑。
但锡纸烫并不在意,他兴奋地自我介绍了一番以后开始寒暄,陶枝勉强从他一堆废话里提炼出了少得可怜的有用信息——
江起淮硕士时候的同班同学,刚毕业回国。
人都毕业工作了一年多了你才刚毕业回国,你咋还好意思说呢。
陶枝就看着锡纸烫跟江起淮要了个微信,俩人加完以后道了个别,出写字楼门的时候,陶枝好奇地问:“你真不记得他了呀?”
江起淮:“不记得了。”
陶枝脑袋往下缩了缩,躲进围巾里看着他开了车门:“我还觉得他还挺容易让人印象深刻的。”
她钻进副驾驶的时候江起淮看了她一眼,绕过车头坐上车,没说话。
陶枝起初没注意,直到车子开出好一会儿了,她收起手机抬起头来,才发现他唇角向下撇着,始终一声不吭。
等红灯的功夫,陶枝凑过去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下撇的唇角:“你怎么了?”
江起淮顿了一会儿,才忍不住淡淡问了一句:“他怎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了。”
陶枝:“……”
就为了这事儿闷一路呢。
陶枝忍着笑瞅他:“就,话挺多的,性格很活泼。”
江起淮点点头,表情也没什么变化:“话少的就让人印象不深刻。”
陶枝也是一脸郑重其事地跟着点头:“是这样,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