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忽然回过头来,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又重新垂下眼去,看起来非常心虚。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她小声嘟哝,“对不起。”
江起淮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说一遍。”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陶枝乖乖地说。
“不是这个,”江起淮勾起唇角,“后面那句。”
——对不起。
陶枝抬起头来,有些恼怒地瞪着他。
江起淮低垂着头站在她面前,正午的阳光融进窗里,将他一双桃花眼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润泽,中和了些许锋利和冷漠。
鼻梁也被点上了一点光,高高的鼻梁中间有一块小小的突起的骨骼,唇角挂起很轻的弧度。
陶枝仰着头,有一瞬间的出神。
她忽然觉得自己身体里某处重重地跳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带着未知的重量从高处雷霆万钧地砸下来,余震带着心脏也跟着震了震,血液随之上涌,有小小的火花在脑海里“刺啦”一声,不管不顾地炸了一下。
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
下一秒,这种奇异的感觉消失得一干二净。
陶枝眨了眨眼:“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江起淮并不在乎会不会被谁知道:“无所谓。”
看着他一副不知是不在意还是根本不信任她的样子,陶枝有点儿不高兴了:“我真的不会跟别人讲的,我都替你保守秘密这么久了。”
江起淮瞥她一眼:“什么叫这么久了。”
“我早就知道了,”陶枝干巴巴地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在填那个……申请表,我看到了。”
江起淮没说话。
这小土拨鼠脾气一点就炸,确实是实实在在地被他气得炸过几回毛了,但这件事情,她没提过。
陶枝似乎是怕他不相信似的,又强调了一遍:“我不会用这种事情来攻击你的,那样很不光彩。”
江起淮低垂下眼。
陶枝继续说:“我就光明正大地打败你,让你总有一天对我心服口服,深刻地意识到我的厉害,明白自己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然后对我跪下求饶。”
“……”
江起淮眼神奇异地看着她,不知道这小疯子又在做什么梦。
陶枝已然是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中,一时间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口嗨得停不下来,她乐颠颠地说:“但我并不会原谅你,我就把你打得陷进地缝里抠都抠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把你x得陷进床里抠都抠不出来(我什么都没说
江起淮是真的穷(严肃点头
第10章 咕噜噜
分享过秘密的人总是会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不一样了,比如窥探秘密的人,会认为自己跟对方是对等了的关系。
从各个方面来说。
“卷子拿过来。”
“我不。”
“拿过来。”
“我撕了吃了。”
十分钟后的午休时间,陶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江起淮针锋相对。少年靠坐在椅子里,浅褐色瞳仁里那一闪而过的温柔仿佛错觉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熟悉的漫不经心的冷淡。
江起淮说了两遍,没兴趣再跟她浪费时间:“吃吧。”
他说着,坐直了身自顾自翻开书看,放弃了拯救他无药可救的同事。
也不知道她在倔强些什么。
陶枝撇了撇嘴,也转过身去,最后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前桌,厉双江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还没有回来。
她不情不愿地从桌肚里摸出今天上午数学课的那张小测卷子,“啪”地一下拍在了江起淮的桌上。
江起淮给她讲题这件事,让她觉得她们之间的平等关系要被打破了。
江起淮看了一眼她空白一片的卷子,又撩起眼皮子扫了她一眼,眼神看起来有些刻薄。
陶枝被他这一眼看得又炸毛了:“你这是什么眼神?”
“为什么这题还能有人不会——”江起淮顿了顿,“的眼神。”
他说着拿起笔来,看了一眼题目。
右侧给出的坐标轴上已经画了辅助线了,江起淮最开始没在意,觉得是随便画着玩儿的,看完题以后他顿了顿,抬起头来。
陶枝正懒洋洋地趴在他的桌子上,下巴搁在臂弯里,对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注意到他的视线,她含着刚打哈欠打出来的泪说:“看我干嘛,做你的题。”
江起淮:“……”
小姑娘抬手,指尖抹掉了眼角溢出来的一点泪花,然后在试卷上点了点,不满道:“这么半天你怎么一个字还没写?”
江起淮没答,笔尖敲了敲卷面:“你画的?”
“不然你画的?”
江起淮没搭腔,他似乎是在想别的事情,没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话上,提起笔来开始写题。
陶枝百无聊赖地看着。
这人字很好看,字体长,微微倾斜着,每一个字的大小胖瘦都像是用尺子比着写出来的,整整齐齐一行行排列在纸上。但竖和撇捺这种笔划,他又很习惯性地拉得很长甩出去,多了几分不羁,打破了那种墨守成规的工整感。
陶枝不知不觉视线从他笔下的卷子往上移了移。
少年写得很专注,睫毛乌压压地垂下来一整片,又长又密,跟涂了生长液似的,让女孩子都有些嫉妒。
她忽然又生出了一点没由来地好胜心。
“喂。”陶枝忽然开口。
江起淮没反应,不知道是不是太专注了没听见。
“你把你的睫毛拔下来一根给我看看。”陶枝命令他。
江起淮笔尖一停:“你有什么毛病?”
陶枝气鼓鼓地说:“我比比我跟你的睫毛谁更长。”
江起淮没理她。
五道题他很快写完了,最后一个公式列完写出答案,他习惯性地转了一下笔:“公式都在上面,自己看。”
陶枝身子往前探了探,歪着脑袋看卷面上密密麻麻的字,一脸的茫然:“这都是什么公式?”
整张卷子上五道题,除了最后一道略有些难度,她上面四道题辅助线画得都对。
解题方法和思路她是有的,但公式一个都不会。
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学渣。
-
陶枝这辈子见过最无聊的老师是陶修平高一的时候给她请的家教,她后来耗时两个礼拜的时间成功地把人给气走了。
现在她觉得,江起淮讲起题来的无聊程度跟那位家教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红色的中性笔在一个公式下面划出一横:“二次函数。”
“三角函数。”
“二倍角公式。”
陶枝眨巴着眼,在旁边指挥他:“你用红笔给我写上,你这么说我也记不住。”
“记不住你就晚自习去数学办公室,让王二陪你背,也不用回家了,”江起淮无波无澜地,“这个,参数方程。”
铃声自走廊响起,午自习终于结束了。
陶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抽过卷子转过身来。
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课,高二以后,体育课能不能上全看命和当天各科老师的心情怎么样,上周他们的体育就被英语和物理一人占了一半的时间。
这周王褶子看起来没有占课的打算,教室里的人欢呼一声一溜烟跑了个精光。
陶枝把刚刚江起淮说的那几个公式在卷子边缘全都标了一遍,才不紧不慢地晃出去了。
实验学校很大,体育馆和高二的教学楼离着一个对角,陶枝抄了个近路,从食堂穿过去又绕过一小片绿化,走到体育馆的时候刚好打了第二遍上课铃。
陶枝从侧门进去,隔壁室内篮球场地有几个班在打球,她靠边走过去,一班队列已经站好了,体育老师正在前面说话,她偷偷摸摸地站到队伍最末,混进人群。
“今天是咱们班的第一节 体育课,上礼拜没上是吧,”体育老师看起来五十多岁,说话不紧不慢,笑眯眯的,“既然是第一节课就让你们好好放松放松,体委出列。”
陶枝旁边一个高个儿的男生往前走了两步。
“体委什么名儿?”
“赵明启。”高个儿嚎了一嗓子。
“照明器啊,名儿起得挺好。”体育老师笑呵呵地说。
一个班的捧场王跟着笑起来,赵明启脸有点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
“行,今天第一天就让你们好好玩玩,体委带着绕馆跑两圈先热热身,”体育老师非常好说话,“跑完就解散自由活动吧,该打球的打球,平时学习也挺累的,今天放你们一马。”
众人欢呼一声,赵明启列队右转出了体育场馆,两圈下来一班这群平时埋在书本里的小娇娇们一个个都坐在台阶上呼哧带喘,只有几个精力好的男生还在上窜下跳。
厉双江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然后一跃而起,勾着赵明启的脖子:“走啊启哥,打球去。”
青春期的男生对篮球似乎都格外热忱,男生三三两两地站起来,呼啦啦地往球馆里去。
陶枝蹲在体育馆门口台阶上,瞥了一眼旁边的江起淮。
没人叫他。
也没人敢叫他。
转校生无论其他人有意无意,总是会被排除在外的一个。再加上江起淮这种生人勿近,完全不好相处的性格,平时在班级里除了厉双江这种自来熟的,也几乎没人跟他搭话。
她跑了两圈喉咙有点儿干,起身打算去旁边小卖部买瓶水,站起来的时候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江起淮。
少年穿着白色的校服外套,大概是因为刚跑完步觉得有些热,拉链拉得很低,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
他几乎没出什么汗,短发稍微有些乱,随着他的动作垂下来遮在眉眼上方,唇角低垂着。
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进了体育馆,没进去的也都两两三三地站在一团说话聊天,只有他靠站在墙边,和周围的环境割出两片不同的天地。
看起来像个孤零零的小可怜儿。
陶枝收回视线,手揣进口袋里,慢悠悠地往小卖部走。
这会儿在上课,小卖部里人不多,陶枝买了水回来的时候体育馆门口已经没人了,她从后门进去,看见女生正坐在篮球场边一排排的椅子上聊天。
她走过去把水放在长椅旁边,转身去了个厕所。
体育馆一共四层,一楼有两个很大室内篮球场,旁边是室内网球的场地,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
陶枝在门口就听到了里面有动静。
她没太在意,推开门径直走进去,里面充斥着几个女生吵吵嚷嚷的笑声,声音很大,还有手机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
“哎,别动啊,我再给你照一张。”
“这张挺好的,我喜欢,回头发给我。”
陶枝最开始还以为她们在自拍,她从隔间出来,走到水池旁边洗了个手。
然后她听到有女孩子很轻的哭的声音。
“你哭什么啊,这不是给你拍得挺好看的吗?”最开始说话那个女生笑嘻嘻地说,“勾引别人男朋友的时候那么不要脸,还反咬一口说人家缠着你,现在人都被你搞得停课回家了,你装他妈什么可怜?喜欢跟老师告状?”
陶枝皱了皱眉,走过去。
最里面的一个隔间,有三个穿着高三校服的女生围在墙角。
付惜灵蹲在角落里,整个人紧紧靠着隔板墙,她校服和里面的T恤被扯掉了大半,露出内衣和皮肤,平时毛绒绒的短发乱七八糟的。
她下巴被说话的那个女生狠狠掐着抬起来,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左脸上有一个红肿的指印,整个人哭得发颤,抽噎着说不出话。
她面前,有两个女生正在举着手机对着她拍,咔嚓咔嚓的相机声混着恶意的笑:“这张也挺好看的,晚上发到学校照片墙上给大家欣赏一下。”
陶枝觉得自己的理智也被咔嚓掉了。
她一脚把半掩着的隔板门踹开,门板撞击着墙面发出“咚”的一声响,在空旷的厕所回荡。
几个女生吓了一跳,举着手机转过头来,陶枝抬手直接把手机抽走,“噗通”两声丢进里面的马桶里。
付惜灵愣愣地抬起眼看,红肿的眼睛看着她。
陶枝低垂着头,小姑娘就这么看着她哭。
凑近了看才看见她唇角破了,渗出一点血丝,白皙的颈子上有指甲抓出的血痕,她的眼睛全红了,泪水无声地往下滑,压抑着狼狈和绝望。
手机咕咚咕咚地沉了低,前面两个女生像噪音制造机一样在尖声骂着什么,陶枝全没听清,她脱掉校服外套劈头盖脸地丢在付惜灵的身上,然后扯着两个女生的衣领猛地往前一推。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两个人猝不及防往前栽过去,其中一个跌坐在地上,另一个反应很快地伸出手来向前寻找支撑的地方,然后一巴掌拍进了马桶里。
陶枝按着她的脑袋往里一扎,向前走了两步,捏住最里面那人扣着付惜灵下巴的手腕往外一掰。
女生痛叫了一声:“你干什么!你他妈谁啊!”
陶枝扯着她手腕就往外拖。
女生趔趄着被她绊倒在地,开始挣扎,长长的指甲抓着她的手臂,深深地陷进皮肉里划下来。白皙的手臂瞬间就鼓起血红的痕迹,有血丝紧跟着渗出来。
陶枝像没感觉到似的,扯着她手臂拖出洗手间,拖进走廊。
空旷的体育馆走廊顿时传来女生的尖叫声和咒骂声,陶枝拖着她穿过昏暗的走廊,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室内篮球馆。
声音很快就引来了里面的人的主意。
球馆里四个篮架,分成两个场地,每个场地都有人在打球,旁边的长椅上坐满了在聊天的女孩子,此时纷纷回过头来。
左边的那个场地上厉双江一个三分进框,球哐当砸下来,落在地上弹了几跳,没人去接,他一回头,就看见了陶枝拖着个人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