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了一桌周国皇宫常用的菜式,都是甄钰来了后,陆珩问了甄钰后找来的厨子做的, 就连碗筷都是周国皇室常用的青瓷,可是甄瑶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弦雨给甄瑶倒了杯牛乳茶,见甄瑶皱着小脸, 安慰道:“公主不要伤心了,周国那边一切都好,二皇子肯定会找机会再来看您的。”
甄瑶闻言,又轻轻叹了口气。她虽然想的不全是这个,但是这也是她的伤心事之一。
甄钰过来本也没有多大要事,主要是来探探口风,再则就是来看她,西番国的目地也大体就是前者。本准备待个几天就赶回去的,只是云皇说除夕在路上过不像话,非要留他们过完除夕再回去。
盛情难却,甄钰也想着陪自家妹妹过完年,以免甄瑶逢节思乡,这才留了下来,赴宴前还在府里陪着甄瑶说话呢。
周国的规矩,除夕偶尔缺可以,但是正月十五送年一定不能缺,所以甄钰明日便要起程回去了。
想到此,甄瑶觉着心里苦味更重了。
“呜呜……”怀里的小狐狸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情的低落,小猫儿似的仰头舔了舔甄瑶的脸。
甄瑶被它舔的发痒,偏头躲过,将小家伙的脸按进怀里揉了揉。
“糯糯,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呜呜……”小家伙当然无法回答,只等低低叫了两声,算是应和。
正无聊间,流烟笑着走了进来,道:“公主,时羽郡主来了。”
话音未落,时羽就已经自来熟的掀帘进来,还没开口,先从甄瑶手里将糯糯抢了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甄瑶有些疑惑。时璟不是皇室不用赴宴,时羽不是应该和时璟一起吃团圆饭么。
时羽拜拜手道:“这么多年都是和我哥两个人吃,早就无聊了,想着甄姐姐你一个人在府里,便匆匆吃完过来陪你了。”
甄瑶看着时羽一边说话,眼睛却不错目地盯着糯糯的模样,心道你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时羽能来,甄瑶依然很高兴,招呼着人坐下。
时羽已经吃过了饭,抱着糯糯一边玩儿一边儿闲聊。有了人陪着,甄瑶也生出了些胃口,拿起筷子边听边吃。
时羽不愧是被甄瑶打趣说有八只耳朵的人,不过几日不见,时羽就积了一肚子的消息趣话。
“甄姐姐,大皇子安北王回皇城了你知道么?”时羽道。
甄瑶点头,“知道啊。”
陆徵进皇城当天她就知道了。当时从北城回来时定北王也说过的,定北王妃还说会到王府来做客来着。只是不知怎么的,苏暮柔并没有跟来,甄瑶还颇有些失望,苏暮柔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能聊的来的人了。
时羽可惜道:“只是可惜王妃没有跟来,要不然还能让苏姐姐教咱们一起扎个花灯玩玩儿,苏姐姐当年扎的花灯可是在元宵灯会上夺过魁的呢。”
苏时羽口中的苏姐姐应该就是苏暮柔了。
甄瑶抬头:“你也认识王妃?”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傻。苏暮柔没去封地前,也是住在皇城,同是有爵之家,时羽都喊姐姐了,认识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不过时羽并不关注这些细节,点点头道:“是啊,我和苏姐姐认识的时候我还小,她也还没嫁人,我们家和苏家关系不错,我也很黏着她这个大姐姐,经常求着她带我出去玩。”
甄瑶脑补了温温柔柔的苏暮柔带着小不点儿大皮猴子似的时羽一起出门的景象,莫名的有点想笑。
甄瑶这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时羽抬头瞪了甄瑶一眼,复又有些低落,“听说王妃这次没回来,其实是因为生病了。”
甄瑶闻言,脸色也凝重了起来,“怎么回事?”
时羽叹了口气,“这也是苏姐姐的老毛病了,或许甄姐姐你还不知道,其实苏姐姐从小就有体寒之症。”
甄瑶内心一惊,以前没怎么关注过的细节都一一浮上了心头。怪不得苏暮柔的屋子里永远都烧着比别人多一倍的炭火,平日里几乎都不怎么出门,脸色也总是比别人要差一些,原来竟是有体寒之症的缘故么。
有体寒之症却还住在寒冬季节几乎占三分之一的北城,这不是雪上加霜么,这么多年过去,对身体多少会有损害,想来苏暮柔迟迟没有孩子,大半也是这个原因。
时羽接着道:“其实当年苏大人在朝中也颇有声望,且独善其身的很。皇上当时已经隐约有了针对大皇子之意,给大皇子选王妃也是奔着让他赶紧去封地来着。本来根本不是苏姐姐,只是苏姐姐对大皇子早已倾心,这才成了亲事。果然没过多久,大皇子就去了北城。”
时羽说这话时语气带着满满的不解和叹惋,看来与苏暮柔的确关系很好。
甄瑶想起苏暮柔温柔娴静的微笑,又想起那屋里好几位侧妃夫人,特别是已经挺了个大肚子的月夫人,以往对陆徵没太大老法的甄瑶心里也有了怒气。
可是有能怎么办呢,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也是苏暮柔自己选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时羽率先高兴起来道:“不过我前几次看到苏姐姐她都还挺高兴的,想来这次应该是不小心受了些风寒,不是什么大事,不如等年后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咱们一起去看看她。”
甄瑶点点头,笑道:“如此甚好,不过这个机会恐怕是要拜托郡主了。”
时羽拍拍胸脯,“没问题,找理由什么的,我最在行了。”
甄瑶噗嗤一笑。
时羽本就是个很能活络气氛的人,很快便东扯西扯地驱散了沉闷的氛围,待甄瑶吃的差不多,时羽看看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时间,道:“甄姐姐,今日是除夕,宫中待会儿会有最新式的烟火表演,特别漂亮,咱们一起去瞧瞧好不好?”
女孩子家,难免会喜欢这些华丽的东西,甄瑶也心动了,但是想想又有些为难,“烟火表演在宫中,那岂不是要进宫,我一个称病的,现在去怕是不大合适吧?”
时羽摆摆手,“不是要进宫,宫里那么无聊,我也不想去。你忘了皇宫旁边不是有个镜湖?其实那儿才是看烟花最漂亮的地方,今晚肯定很多人在那儿看烟花,热闹着呢,咱们一起去?”
既不是进宫,甄瑶也就没什么顾忌的了,爽快答应了。
事不宜迟,两人定下后便让人备了马车,直往镜湖那里去。
半路上,甄瑶就听到皇宫方向传来了嘭嘭的炸裂声,掀开车帘子,便能看到不远处黑云密布的天幕上盛开了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烟花,梦幻美妙。
马车一停,甄瑶就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
镜湖边空空荡荡,根本不像时羽说的那样。甄瑶心中疑惑,正要回头问问,忽然看到在散落的烟花映照下宛如盛了碎星的湖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闻声回头,俊美的脸庞在烟花明灭间叫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陆珩看到甄瑶,嘴角展露出温柔的笑意,抬脚朝着甄瑶走了过来。
第六十四章 烟花 “我爱你,等我……
甄瑶看着陆珩走过来, 嘴角不自觉的笑了一下,笑完后才猛地想起来自己这些天还在躲着陆珩呢,又连忙硬把脸上太过明显的笑容收了收。
时羽说这儿会有很多人看烟花, 如今来了却只有陆珩一个, 还明显就是早就准备好了,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甄瑶回头看着没从马车上下来, 只从里头露出头来看着她们笑的时羽, 用口型道:“怎么回事?”
时羽淡笑不语, 越过甄瑶看着后面走的越来越近的陆珩嘿嘿了两声,道:“你们好好玩儿,我大功告成, 回去喽。”
说完就缩回了马车里,车夫应声而动, 甄瑶“哎”了一声想追,却被已经走到身前的陆珩拉住了手, 只好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在心里骂了时羽几句。
时羽走后,湖边便只剩下甄瑶和陆珩两人,甄瑶不回头都能感觉到陆珩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
“王爷不是应该在宫里参加除夕宴的么,怎么会在这儿?”
陆珩抬手将她散落在鬓边的一缕碎发撩至耳后,“宫里无聊的很,便推脱不胜酒意,出来了。”
陆珩的手不像甄瑶的手容易凉, 总是温泉干燥的,抚过甄瑶的耳后一直痒到了心里。
甄瑶爱脸红的毛病又犯了,抬头就撞入了陆珩沉黑的仿若能把人吸进去的眼神, 连忙有些慌乱的低下了头。
陆珩每次用这种眼神看她,她都会有一种自己是被这人捧在手心里珍重的感觉,危险的让人上瘾。
以前她就不敢看,现在更不敢。
耳边传来陆珩的一声轻笑,“王妃躲了本王这么多天,今天除夕之夜,王妃不会还要躲着本王吧?”
甄瑶没料到这人居然直接这么问,内心一颤,心虚地抬起头,“没有啊,王爷多心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甄瑶乱飘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真的。
陆珩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也不接着往下说,拢紧了甄瑶的手往湖边走。
“来,跟我过来。”
甄瑶咬唇,象征性地反抗了几下,跟着陆珩走到了湖边。
到了湖边,借着烟花的碎光一看,甄瑶才发现这湖边居然停着一艘画舫。因为上面没有掌灯,所以刚才甄瑶一点都没有发现。
两人刚刚站定,刚刚还一片漆黑的画舫忽地从里面亮起了暖光色的灯光,将这小船舫映照的暖融融的。一个船夫模样的人正站在船头,朝着二人行了个礼。
陆珩回身看了一眼甄瑶,拉着人上了船。
进了里面,甄瑶才惊奇地发现这画舫不只看着暖融融的,里面也真的是暖乎乎的。
这画舫不像平时春日泛舟时乘坐的那样四面大开,只在其中一面开了宽窗,四周都挂着厚厚的挡风帷帘,地上铺着一层绒毯,上面还放着几个不易引燃的深口炭火盆,小几上燃着她从未闻过的沁人心脾的舒缓淡香,整个小画舫里温暖如春。
甄瑶看着陆珩,心道骗谁呢,这一看就是早有准备,怎么可能是临时从宫里出来的?
不过陆珩显然不打算解释,拿起一旁挂着的厚狐裘给甄瑶裹上,拉着人一起坐到了宽窗下的绒毯上。
“既然是要来看烟花,自然是要找最美妙的赏法,看个尽兴。”陆珩道。
甄瑶不置可否,心道你讲究可真多。
船舫开始缓缓向湖中心行进,轻寒的风从湖面上吹来,只是甄瑶被狐裘裹得严实,一点儿冷意但感觉不到,反而恰达好处。
烟火方才停了一会儿,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更绚烂的绽放。
坐在窗下,整个天幕尽收眼底,随着船舫朝着湖心越来越近,甄瑶恍惚中竟然有一种要上九天摘星的感觉。
甄瑶看过很多新奇的烟花,却从来没有坐在穿上看过,也从没有一幕美的过今天。不得不说,这讲究,还真讲究到了位。
甄瑶看着眼前的美景,眼都舍不得错开,笑着道:“王爷是怎么想到到湖中央来看烟花这法子的?”她以前怎么就没想到?
陆珩眼神从漫天的烟花上移开,看向了甄瑶在烟花下笑意明媚的脸,回忆般道:“曾经有个人说要带我去看最美的烟花,只可惜当时没看成,后来便再也没了机会。除了她,我不会再与其他人一起看烟花,所以便一个人来湖上看了。”
陆珩这个语气,那个要和他一起看烟花的人,很明显是位女子。
甄瑶淡淡的“哦”了一声。继续专心的看烟花,可是却再无法如之前一般被烟花夺去全部目光,脑子总是循环一句“除了她,我不会再与其他人一起看烟花。”心里不自觉的有些冒火。
不再与其他人一起看烟花,那她呢?她难道是死人啊?
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真是个负心汉。
甄瑶在心里叨叨了几句,也没了看烟花的心思,想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道:“那王爷和那位友人,关系应该很好了?”
陆珩看着甄瑶的故作自然的小模样,忍住了想笑的冲动。双手垫在脑后躺到了绒毯上。
没有正面回答甄瑶的问题,反而缓缓说起了一段往事。
“我和她是九年前认识的,那时我还小,身无靠山,从想要谋害我的人中费力逃出,流落街头,因为一个包子,被一群乞丐殴打。”
“是她救了我。”
“明明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在她哥哥和仆从压制那些人的时候躲在马车上不敢下来,等人被抓住了就跟个小大人似的叉着腰训人,小模样神气的不行。”
陆珩一字一句讲故事般轻缓,说到“她”时,又不自觉尾音上扬,听的甄瑶心里直泛酸,可却又忍不住还想听他说下去。加上隐约涌上来的一丝困意,甄瑶索性也学着陆珩躺到了绒毯上,道:“然后呢。”
“然后,她就打发了那些人,走到了我面前说,哥哥,你这么好看,以后我罩着你!”说到这儿,陆珩停下低低笑了两声,才继续道:“她身份特殊,无法带我回她家,就求着她哥哥把我安置在了外面的一间小院子里,还总说这叫金屋藏娇。我当时性子孤僻,遭了变故更不爱说话,整天闷的不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总喜欢找我说话,经常一说就是一下午。还总是不顾家人劝阻偷偷跑出来给我带各种她喜欢的小玩意儿,竟然还有胭脂水粉。”
说到这儿,连甄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道这小姐可真是个妙人。笑完了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想来是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就该睡了,今天忽然没有睡,才困的不行。
甄瑶用力眨了眨眼睛,陆珩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
“就这样,我被她金屋藏娇了一个月,连年都是在那儿过的。除夕那天,她没法过来,就托人给我带了一堆东西,还说元宵节那天晚上,会有一场非常盛大的烟花表演,要和我一起去看。只是可惜,就是那天,来救我的人和陷害我的人同时找到了我。”
甄瑶越听心里的那股酸意反而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缕缕涌上的熟悉感。可是同时,她的困意也越来越强烈,即使陆珩停在了重要的阶段,她也只来得及轻飘飘的问了一句“然后呢”,便再也抵抗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陆珩看了眼小几上飘出的袅袅轻烟,许久,才轻轻起身,在甄瑶额间和唇上各印上了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