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温溪一阵心虚。
但也由此,她心中大致了然,之前就听儿子几次提起过,貌似对秦敛的印象一直都很不错,他很是欣赏秦敛的行事作风及能力。
但这都只是建立在双方君臣关系的基础上,若是让这小子知道她如今和秦敛正在……正在搞对象,不知道还会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温溪理了理心里有些复杂的思绪,抿抿唇,继续试探儿子,“你既对秦敛又如此高的评价,那你说,这般人物若是身负别的身份,又会是怎样的光景,比如说……”
她觑了一眼儿子的神色,继续说下去,“比如说,情人、丈夫,乃至……父亲?”
温溪本来想说继父的,但想了想到底觉得不妥,临到说出口的时候又改了称呼。
赵宸听了,埋头吃饭的动作一顿,而后放下了筷子抬起头来,皱着眉头一脸纠结的看着自己的亲娘,直把温溪看得心头一阵悸跳,捏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握紧。
赵宸瘪瘪嘴,诧异不解,“情人?丈夫?父亲?母后,不是你不让我不要管秦敛后宅的事吗?上次我就是提议说给他送给美人过去,结果你气成那样,怎的现下又问起我来了?管他秦敛会是怎般的情人、丈夫、父亲,要赏赐什么样的女人您自个儿看着办便成,我无甚意见。”
说完后有不甘心地小声嘀咕补充了一句,“免得你到时候又来怎怪我说我不学好!”
温溪差点被噎住,搞了半天,她在这里绞尽脑汁的给儿子做心理建设,这臭小子竟然以为她是想要给秦敛送女人?!
送个棒槌!
……
就秦敛问题和儿子的第一次尝试沟通以不再一个频道上而宣告失败。
一顿完本应该充满温馨的母子晚餐,在温溪单方面食不知味下结束。
等她浑身无力地回到寝殿的时候,屋里已经没了那个男人的踪迹。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来,正准备让芳苓替她把尚未完全绞干的头发绞干,目光一凝,正巧就看到了放在妆台正中央的那根木簪上。
温溪拿起木簪翻来覆去地瞧,貌似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一根簪子。
这是一根尾端雕刻着几多杏花的木簪,式样简洁,做工甚至还有些微微的粗糙,木簪温溪也是有的,这根完全及不上温溪簪匣里那些的工艺精致。
瞧着像是新做好没多久的,但经过了极细致的打磨,光滑的很,完全不会刺手。
温溪拿着簪子问芳苓,这是哪儿来的,芳苓也一脸疑惑地不知情,于是她叫来了林秋娘。
林秋娘倒是知晓,她说这是秦大人离开前放在梳妆台上的。
所以这木簪是秦敛送给她的……温溪将簪子握在手中看出了神,思绪渐渐飘远。
***
经过许多天的折腾和忙碌之后,在大年三十除夕夜的前两天缪氏的丧葬仪仗终于是离开了京都,前往奇莽山的皇陵而去。
因为临近年底,为了能过个稍稍安稳些的年,缪氏的丧礼到底简化了不少,对此朝中的一干人等也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及,就连一向喜欢给温溪找茬的搅屎棍吕开慵这次居然也破天荒地闭了嘴。
温溪原先还挺诧异的,后来让人去了解了一番才知道,这死老头的小儿子原本定在开年后不久成亲的,若是缪氏的葬礼大动干戈,到时候他儿子肯定娶不成媳妇,这才使得他这次异常安分。
但不管怎么说,缪氏的人虽然已经送去了皇陵,活着的人却还是得为她守好长一段时间的孝,尚在热孝期间,今年的这个年,整个京都到底是过得比往年惨淡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还是惹怒了自称为是大孝子的赵韫,他现在是恨毒了温溪,他认为即便这婆媳俩在生前多有龃龉,可他母后都已经被这个女人害死了,为何还要在他母后身后这般折辱她,连风光大葬的丧礼都不吝啬给予!
赵韫觉得,这些时日一荀三的卑贱身份生活了这么久,他已经忍够了!
他想,是时候该动用阴玉令了,有了阴卫的帮助,他第一件事就是先除掉温溪那个贱人!
当然,这样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先联系上阴卫的首领。
但现在最大的难题是,他晓得阴卫的首领是谁,而阴卫首领却不知道他,而他现在的身份又极难接触到对方,他必须得想办法和他联系上。
想必对方见到阴玉令之后,便能立即为他所用,阴玉之令既出,即便不看他现在的身份,也是要听令行事的,这是阴卫此生必须无条件遵从的的命令。
第58章 知晓 他奶奶个腿的!秦敛这厮倒还真是……
日子过得飞快, 不过一梭子的光景,便到了除夕。
按照大召宫廷祖制,除夕夜这天, 宫里按找历年来的传统, 办了宫宴。
因为离太皇太后缪氏的薨逝没多久,所以这次的宫宴虽然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除夕宴, 却是办得中规中矩, 比往年的一向喜爱大操大办的赵韫在时都要稍稍惨淡上一些。
但也真不可能惨淡到哪里去, 该参加的也都来参加了,温溪吩咐了,该置办的都置办上, 缪氏死归死,但她儿子可不能因此被天下人看轻了去。
因为温太后的重视, 所以底下的人自是不敢怠慢, 该到的一个不落都到了。
这次的除夕宴还是按照以往的传统,在乾和殿的前厅大殿中举行,因为有了上次御花园国宴刺杀的教训, 这次宴会的安保做得格外严密,温溪听儿子说过, 因为上一任禁军卫统领被撤职后信任的统领一直悬而未决,所以这次的宴会安防工作是韩钊自告奋勇领了过去的,原因是一直在京中赋闲着他有些无聊了想找点正事做做。
韩钊戍边城防的经验配合禁军卫副统领一起行事, 将这次宴会的安防把控得严严实实。
参与宴会的王公贵族们早早地便入了场,等到温溪母子正式进场入座之后,除夕宴便开始了。
按照祖制流程,需要皇帝举杯念开场祝词,以示君臣齐心共度一年。
看着位于正上首举着杯自信满满诵着祝词的儿子, 温溪心中没由来得忽然充满了自豪感,如果忽略他变声期的公鸭嗓,倒还真是有那么点气势万千的架势出来了,她儿子真是越来越有挥斥方遒的帝王气势!
本来赵宸还不太乐意他来诵读祝词,就是嫌自己现阶段的声音难听,当着文武百官、王公贵族们的面有点说不出口,想让温溪来接这活,可温溪说什么都不同意。
青春期少年很容易会因为生理特征上的一些改变而产生自卑焦虑等负面心理,需要家长和身边人的及时疏导,给予他关心和鼓励。所以温溪坚持要由赵宸清理来诵读祝词,让他不要害怕,最后赵宸终于是被她说服了。
当然温溪绝不承认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嫌那一大篇祝词背诵起来太麻烦了,实在太心累了,她连看都懒得看。
待赵宸诵读玩祝词后,接下来便是一片祥和欢快、君臣同乐的场面活。
温溪一杯又一杯,再一次将杯盏中的酒倒入嘴中,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慢慢划入她体内,她有些无所事事地把玩这手里的空酒杯,不易察觉地瞥了瞥嘴。
年年都是如此,无聊得没有一点点新意……
这么想着,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滋溜一下喝个干净,然后目光一转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墨黑瞳孔。
嗯……倒也不年年全是无聊,至少今年也有与往年不同的让她欢喜之处,比如说,她今年摆脱了渣渣和腐烂的婚姻之后桃树开花,重新交了一个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的男朋友。
唔……不过,这个男朋友这会儿好像有点不大高兴的亚子,明明之前他看她的时候眼里都是笑意,这会儿黑漆漆的,满眼睛里都写着不赞同之色。
温溪不知道他在不高兴些什么,视线偏转,不着痕迹地冲他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拿着酒壶再一次往杯盏中倒酒,只是这次酒壶中的酒差不多早已见底,小小的酒盏都没能倒满,她倒也不嫌弃,笑眯眯地再一次啜干了酒杯。
下首位置的那个男人倏地就皱紧了眉头,他转头招来侍立在他身后的小内侍,在人耳边吩咐了几句,內侍依言退下。
而这边,温溪喝干了一整壶的酒,便微醺着粉颊朝边上招手,示意人再给她端壶新的上来。
很快,新的酒壶就摆上了她的桌案,温溪自己动手,迫不及待地又往酒盏里满上了一整杯,等倒进了嘴里以后,她怔楞了好一会儿才吞咽下去。
这根本就不是酒,居然是甜甜的梨水……
温溪一脸茫然,看了看身边伺候的林秋娘,林秋娘懂她的意思,动了动唇,做了个“秦大人”的口型。
温溪立刻调转目光朝下首最近的那个位置望去,这回男人眼中有了灿然的光,嘴角微微含笑,端起酒杯冲她敬了一杯……
温溪先是瘪瘪嘴,而后便释然了,梨水就梨水吧,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砸吧一下,甜甜的,带着微酸,别说,还挺好喝的。
秦敛不许女朋友放火,自己倒是点了灯,满了一杯后开始举杯啜饮,目光却始终若有似无的追着上首的那个身影,他看着她侧过身子正在和边上的南黎公主说话,许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她一边说话一边微微晃动自己的脑袋。
钗环晃动,他定睛细瞧,依稀可见那雍容华贵的凤冠之下,隐在浓密发髻重重微微探出的杏花木钗尾。
男人闭上眼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再睁眼时,阑珊灯火的映照下,眼中尽是璀璨的星光……
除夕宴一般都不会拖得太晚,温溪也很识趣,除夕夜守岁这种事,还是回去以后和家人一起比较好。
于是一番君臣尽欢、其乐融融之后,宴会便也散了场,大家说笑寒暄着依次退场,出宫回家。
朝臣们三三两两地成群走出了乾和殿,都说说笑笑地走在乾和殿外的广场上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而“荀三”赵韫则悄悄地躲在乾和殿广场最边上的石狮子后头,远远地看着那一群花花绿绿朝服的大臣们渐渐走远,他目光焦急地寻找着其中一个身影。
赵韫在寻找混在朝臣中间的阴卫首领。
这几日赵韫都绞尽了脑汁在想联系上阴卫首领的办法,只有他和阴卫首领本人知晓,这阴卫首领其实就是朝中的一个大臣。
人其实就近在眼前,可恨赵韫认为被现在这具身子的卑贱身份所累,一个刑司的小杂役,别说想要跑来前朝见当朝大臣,便是想出后宫的地界都很难。
要是被抓着前朝和后宫宫人私下联通,那可是要命的死罪!
赵韫不得不谨慎行事,不过终于还是让他在除夕宫宴这天等来了机会。
一年中的最后一日,像刑司这种地方也没了什么需要忙碌的活计,管事们在这一天也比较好说话,今日早早地便放了底下人的假,让他们也能早些吃顿年夜饭,因此管理也就松懈了下来。
所有的视线和重点都放在了乾和殿,所以赵韫趁这个机会,偷偷溜了出去,想碰碰运气能不能和阴卫首领碰上一面。
他想大概是他运气好,居然和严密巡逻的禁军卫错开了,一路走来都没碰到什么人,而且最近他明显感觉到原来以为是监视着他的视线也都不见了,这样赵韫倒是更加认定原先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只是到了乾和殿附近后他才发现,即便一路走来再是顺利,即便已经看到了阴卫首领的身影,他也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靠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渐渐走远。
赵韫躲在石狮后面吹着瑟瑟冷风,握拳恨恨砸在石狮上。
可恨!只能之后再另寻机会了……
***
待宴会结束,人群散去之后,温溪在人搀扶下,一脚高一脚底地转身走入了乾和殿宫人歇脚的后配殿。
今日在宴席之上,虽然后来秦敛及时给她酒壶之中换上了梨水,但温溪之前喝下的那整整一壶的桃花酿的醉劲这时候也开始慢慢上来了,她今日心情好,便多喝了几杯,但酒量还是一如既往得不怎好。
林秋娘看着醉得面色驼红、眼神迷离的温太后,招呼翠谷去取来了醒酒的汤水。
她端着醒酒汤,哄着意识早已有些不清的温溪喝一些下去,“主儿,先喝一些醒酒汤茶咱们再回,不然这回去的路上冷风一吹,混着酒意,不定又是要起了什么不适,来,主儿张嘴……”
温溪乖乖张嘴吞下一大口醒酒汤,但因为醒酒汤的滋味实在不怎样,又皱着眉头吐了出来,然后说什么都不肯再张嘴了。
林秋娘无奈,只能放柔了声线继续哄着,“来,主儿张嘴,就喝一口,就一口……”
温溪斜斜地倚靠在贵妃榻上,死咬牙关,头摇得想拨浪鼓,就是不肯张嘴。
就在一群人都无可奈何之际,身后想起来一个男声,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来罢。”
众人一转头,是穿着一身盛装朝服的秦敛。
林秋娘将自己手里的汤碗递给秦敛,而后便带着其翠谷等其他几人不声不响地退下了。
秦敛端着碗坐在榻边,温溪醉迷蒙 见状,很自觉地就挪了过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进了男人怀里。
男人舀了一勺醒酒汤到温溪唇下,轻声哄道:“乖,喝一些,不然明日定要宿醉难忍。”
温溪转过头,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瓮声瓮气道:“不要,太难喝了!”
男人坚持不懈还想诱哄,“不难喝,这其实……”
“不要不要!我最讨厌喝这个!我不要喝药!不喝就是不喝!不喝……”女人由此开始撒娇买酒疯,迈着脑袋整个人大力地往秦敛怀里一阵乱拱。
随着她脑袋的乱转,她满头的凤冠朱钗也被拱地歪七扭八的,斜斜得挂在松散的发髻上,还有一些尖锐的钗环角直接勾在了男人的衣襟上。
秦敛哭笑不得,赶紧放下汤碗,去扶怀里的脑袋,手忙脚乱地想要解开挂在他已经上的凤冠。
“就不喝!反正就是不喝!”
“好好好,不喝便不喝……乖,莫要乱动,凤冠钩挂住了,待我把它取下来……”
“不喝!”
“好,不喝。”
一阵轻微响动的兵荒马乱之后,秦敛终于解开了挂在他衣襟上的凤冠,顺道也把这沉重的发冠从温溪头上拆卸了下来。
既然温溪无论如何都不肯喝这醒酒汤,他也不舍得勉强,因为宫门下钥的时间快要到了,他在此无法久留,便再三叮嘱了林秋娘几人回去后好好地服侍好温溪,“她现下醉得厉害,使了小性子不乐意喝这滋味不佳的醒酒汤,待她明日就行之后记得定要让她服下,不然宿醉极伤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