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死!她绝对不能死!她不想死……
柳诗婳垂下眼皮,遮去眼中的慌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中快速盘算思索,一时间各种纷乱的思绪在脑中缠绕交织,饶是她有再深的城府,这时候也失了章法,一时间竟在沉默中有些不知所措。
温溪悠闲的坐在轿椅中,她说完话以后就一直在观察柳诗婳的动静,见她忽然沉默下来,温溪微微一挑眉,这女人虽面上不显,但细微的下意识动作还是出卖了她。
柳诗婳被绑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温溪见她右手能活动的那几个手指,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再握紧……说明她刚刚说的那几句话让这个心思深沉贯会装模作样的女人开始慌了。
温溪适时开口:“我们两个什么情况你也清楚,你死我活,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所谓关于我的秘密,我也听听就罢了,所以你要说什么就快些说吧,说完了,我就让外面的人进来送你上路。”
柳诗婳来不及理清的思绪还是一团乱麻,听着温溪这样的话,她就愈发着急,越是着急就越心慌,只觉自己后脑勺因为对于死亡的恐惧而一片麻木,被温溪催着,于是为了拖延时间她开始不过脑子地顾左右而言他,“……温溪,是你对不对?这里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实话实说也没什么,就算死也让我死个明白,我究竟是输在了哪里,四郎是你杀的然后故意嫁祸给我一箭双雕对不对?还有……”
柳诗婳的呼吸变得急促,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似在自言自语,“还有……对了,还有秦敛,你和秦敛其实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对不对?对!一定是这样!怪不得秦敛会在关键时刻站在你这边,其实是你们早就在暗地里狼狈为奸了吧?表面上却还装的什么都没有,连我都被骗过去放松了警惕,你们合谋杀了陛下,趁我没有防备突然发难,是这样对吗?”
自言自语着,柳诗婳突然抬起头,用一双渗人的眼睛死死盯住温溪,“温溪,你这个婊/子你好手段啊,居然连秦敛都被你收服了!如果这次不是秦敛选择了你和你儿子,即使陛下死了,我也照样不会输!我之前找秦敛合作多少回,不论开怎样的条件,他从来都不曾理会过我。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柳诗婳双眼一眯,忽然扬起一个古怪的笑,“四郎已经有多久没碰过你了?所以你耐不住寂寞了,干脆一举两得,使出在四郎身上没机会施展的功夫,好手段啊!把秦敛伺/候/爽了,这才让秦敛选择站在你身边帮了你。”
温溪一直面带微笑,手里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打着,并没有因为柳诗婳恶毒的言语而怒火中烧,也没有反驳,甚至还端起茶盏又惬意地啜了一口。
等柳诗婳把话说完后才噗嗤一声轻笑,顺着她的话开口道:“可不是嘛!我也觉得我挺厉害的,都不用把刀架到赵韫脖子上,就能引他去你床上睡你。而且我就是这么受老天爷的眷顾,赵韫早也不死晚也不死,在我那儿不死,在别的妃子那儿也不死,他就偏偏死在了你的床上。至于秦敛啊,呵呵……”
温溪停顿一下,故作暧昧羞涩地掩扇一笑,“秦敛的样貌、身段、才学,还有……行事能力,哪样不比赵韫好,你都可以靠巴结伺候赵韫当个宠妃,我怎么就不能靠让秦敛爽利了来给我儿子换个皇位。人家长得好,身材棒,还器/大/活/好,我一点儿也不吃亏,你也用不着摆这么一副我做出来这么大的牺牲我活该的模样。倒是你,你自己不也说了,就算你倒贴,人家都不带理你的,你说这气不气人?各凭本事罢了,只不过是你没我有本事,现在过程都不重要了,总而言之就一句话,我赢了,我儿子成了皇帝我成了太后,你是死是活我说了算。”
柳诗婳只觉轰隆一声,整个人都要被气炸裂了,被点燃的怒火瞬间将她所剩无几的理智燃烧殆尽,她疯狂挣扎起来,想要起身朝温溪冲过来,只不过挣扎实在太过剧烈,又实在被绑得太过结实,整个人连人带椅摔翻在地,只能拼尽全力张嘴发出尖啸。
“啊——温溪!温溪!你这个贱人!婊/子!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去死!啊啊——贱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温溪看着即使绑着椅子也要拼命朝她挪过来的柳诗婳,那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的眼神,心中一声冷笑,脸上的笑意徒然一收,拿起茶几上的茶盏,朝柳诗婳爬过来的方向,在离她不远处的地面上狠狠一掷。
茶盏在坚硬的青砖地面上四分五裂,茶水和碎瓷飞溅开来,有一些还蹦到了柳诗婳的脸上,轻微的疼痛感让柳诗婳的理智瞬间回拢。
只听得温溪冰冷冷的声调,不含一丝温度,“柳诗婳我老实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想要放过你,支撑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最大的动力之一就是我要你的命!放过你?做梦!”
柳诗婳一愣,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见殿外想起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远远守在殿外的坤元宫众侍从们一直都时刻留心着里面的动静,听到里头传来桌椅碰撞和瓷器碎地的响动,一帮人也顾不得温溪之前的命令,一拥而上,急匆匆想推开殿门,生怕温溪真在里头除了什么事。
“娘娘,娘娘发生什么事了?您没事吧?”
“太后娘娘……”
温溪扔完茶盏后就直接站起了身,转头看一眼已经被推开的殿门,她坤元宫的总管太监祥生已经领头跨进了殿。
温溪回过头再次看向绑着椅子狼狈趴伏在地的,眼中原本水光潋滟的眸子迅速凝结起一层肃杀的寒冰,也没有回头,话是对正朝这边奔来的祥生等人说的,却是冷笑着注视柳诗婳。
“祥生,既然淑妃没什么要说的,那就莫要再浪费哀家的工夫了,你们即刻送淑妃上路去见先帝吧……还记得那句话吗?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呵!这般美好的山盟海誓,哀家当然得好好地成全你们才是,你们动作快些,免得先帝在路上等急了。”
祥生躬身领命,回身招呼几个內侍,边挽衣袖边朝柳诗婳的方向走过去。
柳诗婳瞳孔猛地一缩,瞬间便觉手脚冰凉,她在地上疯狂挣扎想往温溪这边过来,“不……温溪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杀我!我们应该是最亲近的……我错了,我错了!温溪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你饶了我好不好?我不想死、我……”
可惜话还未说完,就被已经到了近前的祥生等人粗暴地连人带椅拖到了离温溪最远的一个角落里。
温溪面无表情地看了柳诗婳最后一眼,再不听柳诗婳任何一字,转身离开。
柳诗婳被一群太监摁着,眼睁睁地看着温溪走到了殿门口,看着温溪纤细的背影,密密麻麻的死亡恐惧窜入四肢百骸,求生的巨大意志让她横空生出一股蛮力来疯狂挣扎,四个人高马大的年轻內侍都差点压不住她,也没能成功将她的嘴堵上。
柳诗婳再顾不得其他,扯了嗓子冲着温溪疯狂大喊:“温溪!你难道你就不想回家吗?”
温溪身形蓦地一顿,正打算跨过门槛的一只脚停在了那里……
第6章 选择 你干过的那些事够你判多少年?……
“娘娘?”
翠谷站于门边想去挽温溪,却见她整个人定在那里,神色莫名,不由得小心翼翼出声提醒。
翠谷不怎么明白,淑妃的这句“回家”莫非别有什么深意,竟让自家一贯淡然的主子突然出现情绪起伏。
柳诗婳见温溪身形僵立停在那里,觉得是她说的话奏效了,她双目瞬间发凉,熊熊燃起来生的希望,拼尽全力扯着嗓子继续冲温溪喊:“温溪你想家吗?我知道!我知道方法,只要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温溪停在门槛上方的脚慢慢收回,她转回身,目光直直地朝柳诗婳望过去,眸色沉沉,就这么一瞬不瞬盯着柳诗婳,让人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几个內侍见此情形也不敢继续下一步的动作,只是死死摁押住柳诗婳,等待温溪的指示。
温溪就这样盯着柳诗婳看了良久,久到柳诗婳后背发凉,额头密密的沁出了一层汗,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润一润喊得干涩的喉咙,“温溪……温溪你听我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知道……”
“行了,闭嘴吧。”
柳诗婳的话未完,便被温溪冷漠打断。
随即温溪抬手一挥,示意祥生等四个內侍退下。
“你们也一道退下,在外边远远的守着,没有哀家的命令不准靠近。”温溪对所有的宫人吩咐道。
一听这话,翠谷便有些急切了,方才殿里的一番吵闹,加上淑妃这番意味不明的话以及主子明显不对的情绪,都让翠谷心生警惕,这个淑妃贯会蛊惑人心的手段,“娘娘!这个女人一向心思深沉,如今又是个疯的娘娘不可再……”
“我说都出去!”温溪一声厉喝,但目光还是死死钉在柳诗婳身上。
坤元宫众宫人俱是一震,自家主子在面对最亲近的一些人时,一般都是极温和亲切的,坤元宫里一年到头都极少见她这般发怒,于是众宫人包括翠谷在内都不敢再有任何多言,埋着脑袋快速地退出殿去。
沉重的殿门再次重重合上。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可怕。
柳诗婳咽着唾沫努力平复心情,顺便脑中架构接下来要说的说辞,只是被温溪那浓到化不开墨的眼神死死盯着,让她感觉喘不过气了。
温溪终于有了动作,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柳诗婳跟前,蹲下,伸手撩开了柳诗婳那乱糟糟油腻腻的刘海,然后狠狠地用力钳住了对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
“所以,这个就是你要和我说的那个秘密,你叫我来的目的就是想用这个和我谈判,换你一条命?”温溪声线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柳诗婳却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拼命点头,“是是是!温溪你听我说,我知道回去的方法,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说过你想家想你爸妈吗?只要你放了我……我我就把这个方法告诉你,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有回去的办法,你相信我!”
温溪直直地盯着柳诗婳的双眼,啧了一声,挑眉似笑非笑,“哦?是吗?真有这么神奇?那如果你说的这个方法真的行得通,你确定你要以此和我做交换饶你一条命?”
柳诗婳一愣,“你什么意思?”
温溪松开捏在柳诗婳下巴上的手,从袖筒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坐回方才摆放在那里的矫椅之中。
“要你死本就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赵韫是死在你肚皮的,这种皇家的惊天丑闻要是传出去天家的脸面可就丢尽了,所以不光是我要你的命,宗室、朝臣都一致要求赐死你,对外宣称赵韫是在你宫里时突发心脉瘀阻而亡,而你则是自愿追随他而去。你这么聪明,这些应该都早就想到了吧?”
温溪看着柳诗婳继续说道:“尤其是你巴结讨好的原盟友缪太后……哦不,太皇太后,她可是叫得最欢的那一个,害死了她的宝贝儿子,人家现在恨不得把你剥皮抽筋,赵韫死的第二天她就想一根麻绳勒死你顺道把你儿子夺过去养在自己膝下,是我及时阻止了她,这才让你活到了现在。”
看柳诗婳明显起伏的胸膛,温溪勾了勾唇角,“我这个人呢也算明事理,你儿子毕竟还小一些,你造的那些孽也不能硬算在他头上,所以我本来也打算好了,你死了,事情就算完了,我就留你儿子一命,找个小院子看一辈子,吃穿上也不会为难他。”
“可是现在,你看,你要用你所谓的秘密和我交换,换你一条命,一命换一命,走到今天这个光景,总得有个人要死,你要是活下来了,那你儿子就必须得替你去死,你可想清楚了?”
温溪看的仔细,柳诗婳整个人都僵硬了。
柳诗婳呼吸急促,似乎气急了,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温……溪……你你故意的!”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温溪轻摇团扇,承认得爽快。
柳诗婳一时没了声响,大概是真的在认真考虑了。
温溪也不催促,打着团扇悠哉悠哉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又没有多久,温溪听到了柳诗婳自隐匿的昏暗中传来的声音,“如果……如果我做了选择,你是不是会遵守你的承诺,不再为难我,放我离开?”
只要能活下来,她能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能活下来以她的能力,总有卷土重来的一天,到时候,她要将温溪这个贱人千刀万剐给她儿子报仇!
听到柳诗婳这么说,温溪噗嗤一声就笑开了,越笑越大声,清脆如溪泉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空旷的寝殿里,却无端让人心里瘆得慌。
而且这笑声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甩在柳诗婳脸上,令她极度难堪。
温溪边笑边故意道:“哎呦喂,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原以为你只是对别人家的孩子下手,没想到对自己生的居然也这么绝情!柳诗婳,你不是律师吗,你自己说说看,要是我们回到了现代,你干过的那些事够你判多少年?够你吃几次花生米?”
听到这话,柳诗婳的脸瞬间就狰狞扭曲了,她实在是讨厌透了这个女人这幅居高临下来审判她罪行的模样。
柳诗婳啐了一口恨恨道:“你有什么可得意的,我们两个不过就是你赢了我输了的区别而已,你以为你能有多高尚?你别忘了,这么些年下来,你手上也是沾了不少血的!”
温溪也不恼怒,只是淡笑道:“别呀,在你柳诗婳面前我哪敢拿大啊!我手上是也沾了血,但我可以摸着良心说我从来没沾过孩子的血,至少你看,就是你到了如今地步,你儿子也是你自己选择要他去死的,我可没把他怎么样,现在还是在重华宫里好吃好喝供着呢。”
说着说着,温溪的眼中又渐渐开始结冰,“我承认,这么多年,在这个宫里,我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早就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一个孩子,不管是谁的孩子。可是你呢,柳诗婳,这些年来,你晚上睡得安稳吗?做过噩梦吗?夜深人静时听到过孩子们的哭声吗?”
柳诗婳的呼吸愈发急促,一只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死死掐住了自己的大腿,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泛白。
温溪一声冷笑,故作遗憾道:“可惜啊,赵韫死得时候有点激动,害得我也跟着瞎激动,所以都忘了问他一声,这么多年来,他究竟知不知道他的心肝宝贝湮灭了他多少颗种,出生的没出生的,长大的没长大的,加在一起,大概十个手指都不够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