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洗手间出去的这条过道里只有她们两个,周诗绮终于不再装出往日温柔脆弱的模样,对着傅北瑧露出她深埋在心底的本来面貌。
她一直不喜欢傅北瑧,她怎么可能喜欢傅北瑧?!
她所拥有的,一直是她竭尽全力想要去争,却始终没有得到的。
即便傅北瑧和宋彦承之间没有感情,她却依然可以是他名义上正儿八经的未婚妻,哪怕宋夫人不喜欢她,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而她退了婚,照样能做回傅家的千金大小姐,如今还有了身家长相样样不输宋彦承的男人在身边,温柔爱护。
而她呢?
她已经那么努力,她已经做了那么多,为什么到头来,她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凭什么?!
短暂的惊诧后,傅北瑧听懂了周诗绮的意思。
她都快被她逗笑了。
怎么,她是觉得宋彦承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宝贝,谁见了都想把他揣回窝是吗。
脑子有癔症是病,得治。
傅北瑧双手抱臂,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她本就比周诗绮要高一些,踩着细高跟时,更突显了她的身高优势。
她唇边笑意未消,慢悠悠地问:“妹妹多大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
话里的讽刺意味昭然若揭,她根本就没想过掩饰。
周诗绮冷着脸死死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就是告诉你,不是谁都有兴趣当个垃圾回收站的意思。”傅北瑧嗓音懒散,透着种漫不经心的味道,“你爱怎么想是你的事,别拿你那些无聊透顶的想法往我身上套,懂了吗?”
“你——”
周诗绮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她正要反唇相讥,忽然目光一凝。
傅北瑧连根手指都还没来得及动,就眼睁睁地看着周诗绮突然摔倒在她面前,刚刚还有胆子跟她对着干的人好像顷刻间被她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她往日里最擅长扮演的小可怜相。
周诗绮一手捂着脚踝,眼眸又娇又怯地抬起,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她像是受了谁的欺负,又碍于对方的威势不敢直说,连给自己讨个公道的勇气都没有。
傅北瑧心底里啧了一声。
得,她还真是民间老表演家。
她记得有次在宋彦承面前,周诗绮演的也是这一出,怎么过了两年,连个抬头掉眼泪的角度都不带换一下的。
还是不够敬业啊。
她不慌不忙,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下巴,还有心情点评一下周诗绮的表演:“你说哭就哭的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
“眼睛要不要再红一点,不是要表现得像我欺负了你么,再惨一点才比较真实吧。”
傅北瑧回头时,已经做好了看到一只宋狗的准备。
但她想错了,周诗绮并非要把同一出戏在一个人面前演两次,而是直接换了个看戏的人。
她表演的对象,压根不是宋彦承。
是段时衍。
“……”
尽管觉得段时衍不可能像宋彦承那样看不出周诗绮是在表演,但傅北瑧不得不承认,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还是小小的心慌了一下。
毕竟她刚才对周诗绮说的话,可不算好听。
该不会全被他听到了吧。
她站在原地,看男人一步步向她走近,他在她身侧停下,自然地握起她的手:“怎么站在这儿,忘了我在厅里等你了?”
傅北瑧一颗心落回原位,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涌起那份无法忽视的喜悦。
她无辜地冲他弯起眼睫,撒娇般抱住他的手臂:“没有,遇到一些事耽误了,你别诬赖我。”
“嗯,回去了。”
“好啊,对了,我刚才看见予橙给我发消息……”
周诗绮咬着唇,看那个矜贵俊朗的男人牵着傅北瑧的手往外走去,即便视线偶尔从她身上扫过,也被他很快带了过去,就像这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那样。
她的所有表演,对他来说,像是一粒不起眼的沙砾,拙劣到根本不值一提。
作者有话要说: 周诗绮表演失败的最大原因——她,小茶见大茶!
第四十八章
从宴会厅出来,室外夜幕降临,夜间的风带着属于秋日的气息拂过傅北瑧裸露在外的小腿,让她情不自禁打了个颤。
好在她很快坐进段时衍车里。
车子一路开过宴会厅外停泊的一辆辆豪车向外驶去,顾予橙在厅里等了半天不见傅北瑧出来,就差跑去洗手间一间间敲门时,终于等到傅北瑧发来的信息:【和段时衍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发完这一条,她将手机倒扣着放在膝上,明面上是在看车窗外的夜景,眼神却始终没找到焦点。
傅北瑧平时很少有后悔的时候,但今天这出,她回想起来还真有点悔。
失策了。
反正周诗绮已经把戏演成那样,她还不如真推她一把算了,怎么也不算白背了这口锅。
不过……既然段时衍没有掉进周诗绮设的圈套里,那么她好像也不算太吃亏噢?
这么一想,傅北瑧觉得自己的心态顿时平衡了不少。
她悄悄将目光转到段时衍脸上,又看看前排的司机。
司机正专心致志地握着方向盘盯紧周围的车辆,似乎没有闲心去注意后排两人的样子。
傅北瑧定了定心:“关于晚上你看到的事,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有问必答,过期不候啊。”
她还是很想知道,看到周诗绮那么卖惨,段时衍心中会有什么想法。
段时衍闻言,顺着她的话想了想:“等到天气再冷一些,你有没有要更注意保暖的打算。”
什么?
他说的这个问题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傅北瑧不由得怔了一瞬。
段时衍缓声道:“穿得太少,容易着凉。”
傅北瑧明白他的意思了,她眨了眨眼,十足无辜的态度:“会场里的女孩子都穿着漂亮小礼服,你总不能让我裹个大厚毯子出门吧。”
至于穿小礼服比较靓这个理由,则被她聪明地咽了回去。
她快速撇开话题:“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其他想问的了?比如,关于周那个什么的。”
“周什么?”
“就是周诗绮啊,”她叭叭地提醒他,“我们出来前,故意摔在我面前的那个人。”
“你都说是故意了,我还该问什么吗?”
“……”
听着好像是那么个道理,但傅北瑧就是忍不住道:“我说的是假设,假设我真的推了她,你会有什么反应?”
段时衍思忖片刻:“大概会阻止你。”
“……”傅北瑧瘪了瘪嘴,蔫蔫地拖长了语调,“哦,这样——”
虽然理智上,他给出的做法称不上错,但她还是有点不高兴了。
“宴会厅的地很滑,”段时衍有些无奈地叹息,“你穿的鞋子,如果去推人,很可能会被对方带着连你一块摔倒。”
“……”
傅北瑧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晚穿着的鞋。
为了搭配礼服,她今晚选的是一双黑色带细闪的高跟鞋,衬得她小腿纤细笔直。
因为是细高跟的关系,乍一看的确不怎么稳当。
所以,他是因为这个,才说要阻止她的?
傅北瑧勾了勾唇角。
才掉下去心情,好像坐上了云霄飞车,又马不停蹄地升温了回来。
傅北瑧清清嗓子,拿手肘戳了戳段时衍的胳膊:“等下回去,你跟我来一下。”
她倒是一点不怕他听不清楚,语速吐得飞快:“鉴于你刚刚在慈善拍卖上给我拍了戒指,所以我也有东西要给你回礼。”
段时衍听完她的话,停顿了片刻,才理清她的意思。
这世上没人能够未卜先知,所以她口中要给他的东西,应当是一早准备好的,只是拖延到今天,才让她找到一个送回礼的借口,光明正大地拿给他。
傅北瑧说完这句话,就把头别向了窗外,假装一心一意地数起了窗外的往来车辆,只有耳朵仍悄悄竖起,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她身边这人的反应。
等了一会儿,她听见段时衍压低的笑声:“好,我很期待。”
他们走后的宴会厅,宋彦承起先还没意识到,傅北瑧已经跟段时衍走了这件事。
他以为傅北瑧只是去洗手间补妆,直到迟迟等不到人,才觉出事情不对,追出宴会厅外时,只来得及追到一个将要上车离开的顾予橙:“她呢?”
“北瑧她人呢?!”
车内的司机见势不对,立马推开车门下车,拦在顾予橙身前,警惕地盯着宋彦承:“太太,要不要告诉先……”
“不用。”
顾予橙冷冷地开口,让司机站到一边,一想到宋彦承之前干的好事,她就恨不得把他一脚踩进烂泥地里:“你还找北瑧干什么。”
“宋总,做人不要脸也得有个限度,这世上的事又不是样样都围着你转,你以前不喜欢北瑧,可以弄得你和周诗绮之间那点破事是个京市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和你订婚这几年,其他人当着北瑧的面不敢说,背地里可没少拿你的事笑她;怎么,你现在一句喜欢,就能让先前的事全翻篇了?”
“又不是普天之下皆你妈,姓宋的我告诉你,天底下就没这样的好事!”
顾予橙这口气憋了好几年,今天总算痛痛快快地发泄了出来,宋彦承被她骂得脸色铁青,几次想要反驳,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跟着宋彦承的几个朋友知道眼前这位顾小姐来头不小,生怕宋彦承一时气上了头,对着顾予橙动起手来,连带着把她背后站的顾沈两家一并得罪,那这事儿可就大了,赶紧一窝蜂上去把宋彦承按住,又帮着他朝顾予橙连陪了好几个笑脸。
顾予橙冷哼一声,当着宋彦承的面砰的一声甩上车门,潇潇洒洒地走了。
几个朋友看宋彦承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担心他想不开,好说歹说才把他拉到了酒吧,打算让他一醉解千愁。
“我说承哥,你也别太难过,”有男人喝大了,口齿不清地宽慰他,“不就是走了一个傅北瑧么,以后!你还会遇到很多人的,什么赵北瑧陈北瑧,以咱承哥的条件,要哪样的女人没有!”
“就是,可不是这个理……”
宋彦承只字不答,只是一杯杯地往下给自己灌酒。
他心中清楚,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这世上只有一个傅北瑧,他如果这次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重来的机会了。
有人醉醺醺地道:“害,你们话说得好听,真要找个跟傅大小姐这样的,哪那么好找,嗝,也难怪承哥看不开了。”
“闭嘴,你到底站哪边的?”
“那我当然是——”
他话没说完,宋彦承就已腾地一声站起,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卡座里坐着的人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他们醒过神从酒吧匆匆往外追出去,宋彦承早没了踪影,只能看见原地留下的一团车尾气。
“……”
留在酒吧的众人面面相觑,发现彼此脸上都挂着同款的痛苦面具。
半晌,总算有人先开口:“你们说,承哥这大半夜的,是要往哪儿跑?”
“要不要先往他家去个电话,好歹告诉叔叔阿姨一声。”
“打什么电话,都多大的人了,真当你自个儿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这电话要是打过去,万一让宋家老爷子听见,回头哪还有承哥的好果子吃,他酒醒了不找你算账才怪!”
“我有一个不妙的预感,承哥该不会是去找人傅大小姐了吧,就傅北瑧的脾气,没准还得再加上个段总,承哥这么撞上去,能讨得了好么……”
留下来的人对视一眼,心中缓缓升起同一个念头:承哥,危!
从巴黎回来后,一直被封存在某个抽屉里的小盒子,终于有了能重见天日的机会。
傅北瑧换了拖鞋,蹬蹬跑进她的衣帽间,找出装手表的盒子塞到段时衍手里,口是心非地补上一句:“之前随便买的,本来想买给自己戴,不小心买错了款,就送给你了。”
说完就挪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大有“只有我闭上耳朵不听不看,早早备下礼物却没好意思送出去的人就不是我”的意思。
段时衍打开手中的盒子。
一块男士腕表静静地躺在锦盒中,表盘的指针答答地走着。
以她对表带类饰品的了解,若说不小心买错,未免太过牵强。
段时衍唇角扬了扬,没有戳破她话中的漏洞。
他将手表从锦盒中取出,径自戴在腕上。
“不回头看看,你‘不小心’买错的表,戴在我手上效果如何吗?”
傅北瑧心中像是被奶猫的肉垫轻飘飘地拍了拍,她没忍住好奇,别别扭扭地把头转了过去。
果然,她的眼光没错。
她一眼相中的手表,跟她想的一样适合他。
但是……他该不会真以为这表是她不小心买的吧?!
哪会有人不小心买错还能刚好买到这么适合他的款式的!!
傅北瑧的眼神在她家各类陈设间飘来飘去,就是不肯直视他的眼睛,她心虚地念道:“那什么,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小心……”
段时衍眸中笑意更盛,他嗓音低醇:“我知道。”
“……”
所以他的意思是,从她拿出这块表起,他就看出这是她特意买给他的了?
傅北瑧耳根发红,恨不得从沙发里突然陷出个洞,能把她整个人都埋进去。
好在这时,屋外的门铃声忽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