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街上多了具尸体,也无人面露慌张,每个人都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最后尸体被城主派人拖去乱葬岗,地上的血迹草草收拾了事。
容祁来到这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躲在巷子深处阴暗的角落,盘膝坐下,试着吸收周围的魔气。
本以为这个过程会很艰难,没想到出乎意料的顺利,随着魔气源源不断的涌入,丹田里封存的魔气仿佛收到感应一般,开始躁动暴-乱,如同失控的野兽疯狂攻击着丹田处的封印。
只用了半月时间,容祁就将丹田处的封印解除,充裕的魔气在丹田经脉中流转。
他明明感觉自己的修为远远超过元婴期,可丹田里却没有凝出元婴,恐怕这具身体有什么特殊之处。
容祁本想回去,转而想到如今才过去两月,距离一年之约还有一段时日,他现在回去怕是也见不到苏苏。于是便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决定去一趟龙族。
苏苏的父亲说,龙族早已陨落万年,这与他的记忆截然不同,所以他想去龙族一趟,说不定能让自己回想起什么重要的线索。
*
时间悄然流转,很快就到了又一年的中秋节。
苏苏提前出关,去了宣屏的住处。
“母亲。”苏苏离开洞府后,提着裙摆欢快地跑到院子外面。
宣屏正在帮她做新衣裳,听到外面传来的清脆声音忍不住轻笑,待视野中出现少女窈窕的身影,柔声道:“出关了?”
“嗯,快到中秋节了,我跟容祁约好了在缎带城见面的,可不能迟到。”苏苏走到宣屏身边站定。
徐修文抿了口茶,笑着道:“离中秋节还有半月,不用着急。”
“我想早点出关,好给容祁准备礼物。”苏苏眼眸亮晶晶,显然对接下来的见面充满了期待。
宣屏把手里的衣服放到一旁,从竹篮里拿出一套已经做好的月白色衣裙,“来,试试新衣裳,到时候穿着新衣服,让你爹送你过去。”
徐修文是人族,由他送苏苏去缎带城,最合适不过。
“谢谢母亲。”苏苏拿起新衫裙,撩开门帘钻进里屋换衣服去了。
她走后,宣屏布下一个结界,面上笑意褪去,笼上几分担忧,对身旁的徐修文说道:“容祁走之前说过他会去魔域,只是魔域距此甚远,他可会回来?”
徐修文摇头,“不知。”
来回便要耗费起码两个月的时间,容祁到时候会不会来赴约,谁也不敢保证。
而且,魔域那般混乱,嗜血残暴之人数不胜数,也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不过徐修文觉得,以容祁那日表现出来的魔气力量,在魔域保命应该不成问题,就看他愿不愿意来了。
“你到时候看着点游游,没等到容祁就早些带她回来。”宣屏叹息一声。
“嗯,我知道。”
“游游心性纯真,也不知这样究竟是好是坏。”
好处是游游能够不经痛苦地化形,但也正因为她的很多想法都太过纯粹简单,宣屏才对她放心不下。
若是到了中秋节那日,她没等到容祁,心里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做衣服又不急于一时,你身子不好,不能太累。而且游游长大了,不用我们那么操心,”徐修文放下杯子,将宣屏的手握进手里,顿时惊了一跳,“手怎么这么凉?”
宣屏神情一僵,恰好听到内室的脚步声,便抽回手破了屋里的结界,没做回应。
徐修文长袖掩藏下的手掌握紧,将所有担忧都压在心底,脸色有些难看。
苏苏撩开门帘走出来,笑意嫣然,“衣服很合身呢,母亲辛苦了。”
宣屏的视线打量过她全身,见流云锦衣裙衬得她身形纤秾合度,窈窕纤细,眉间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柔和。
“晚上想吃什么?”
她从前忙于族内事务,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所以才想在最后的时日,多为游游做些事。
苏苏绕到之前的竹椅坐下,双手放在桌上撑着下巴,不知想到什么,嫣红的唇弯起,桃花眸中漾满了细碎的笑意,“想吃烤鱼。”
“那待会儿让你爹去抓鱼。”
苏苏跟母亲说了一刻钟的话,见母亲似是有些疲累地揉了揉眉心,便起身告辞。
回住处的路上,苏苏脚步轻快,手指拨弄垂在胸前的发丝,嘴里哼着悠闲的曲子,脑海中一直在想该给容祁准备什么礼物。
临近中秋节那几天,苏苏白天跟蓬谷它们去山林里采树蜜,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她已经渐渐习惯了人身,所以让人在树屋旁边盖了座木屋。
苏苏和衣而卧,抱着被子坐在床上,透过微敞的窗棂看向外面高悬的明月。
既然睡不着,她干脆下床,连鞋都没穿,只着白色罗袜踩在竹木地板上,坐在桌前清点自己的小包袱。
里面装了一竹筒甜甜的树蜜,还有用谷中野果做的果干蜜饯,甜口的小鱼干,苏苏知道容祁喜欢吃甜食,所以给他带了很多。
除此之外,还有她亲手编织的剑穗,跟族里其他人用东西换来的各种伤药,补气丹。
蓬谷它们也给容祁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礼物,花环,桃核护身符,晶莹绮丽的琥珀摆满了一桌。
苏苏将这些东西翻来覆去地清点,确认自己什么都没落下,才仔细地将它们一样样装进小包袱,系好放在桌上,然后借助月光重新回到床上,继续抱着被子赏月。
她如今有修为在身,从山谷里到缎带城不再需要四五日,清晨天还未亮时出发,傍晚刚好抵达缎带城。
谨慎起见,苏苏出门在外一直戴着面纱,到缎带城时恰好是中秋节前一日。
徐修文找了个能看到那座桥的客栈借宿,住了一晚上,第二日一大早,就听隔壁房间有来回走动的声音。
在楼下用早膳的时候,见苏苏的眼神一直忍不住往门外飘,徐修文知道她按捺不住,就让她先去桥边等着,他自己则在不远处望风,既不打扰他们,如果有什么危险也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苏苏背上小包袱,尽管努力压平嘴角,想要做出一副镇静淡然的模样,期待还是不由自主地从眼角眉梢透了出来。
她脚步轻快如风,没多久就来到石桥上。
还没到夜里最热闹的时候,石桥附近比起上次过来时,来往人烟寥寥,因为她到得早,附近连摊位都没有几个。
苏苏倚靠着石桥栏杆向下望,上次过来是在夜里没看清楚,这次才发现,流经桥东的河水清澈干净,明朗日光下,大大小小的鱼儿悠闲地游来游去。
她看似在认真看鱼,实则心思完全没放在鱼儿身上,看一会儿就会抬起头四处张望。
一看到身形高大清瘦的少年,或是身着黑衣的男子,或是背着剑的剑客,她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可他们都不是她要等的那个人。
等到中午,日头高悬,秋季正午的阳光炽烈,晒得人睁不开眼。
徐修文从远处树下走过来,递给她一个竹筒,“先回客栈用午膳吧?”
苏苏正等得口干舌燥,撩起面纱,拧开竹筒喝了一大口凉水,顿觉清爽不少。
她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万一容祁中午过来,没看到我在,他走了怎么办?”
“我替你在这里守着。”
苏苏想也不想连忙拒绝,“那怎么行呢?爹爹你先去吃东西,我不饿,我带了吃的。”
“去树下等吧,”看出她要拒绝,徐修文又补了句,“如果容祁过来,你在树下也能看到他。”
犹豫了会儿,苏苏背着她的小包袱来到河对岸的柳树下,有了树荫的遮蔽,头顶的烈阳总算没那么难熬。
苏苏不肯回去吃午膳,徐修文也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同样没回客栈,而是过桥去另一边买了些果饮烧饼,提回来拿给苏苏。
她吃着手里的东西,还不忘四处睃巡,生怕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容祁的到来。
从烈阳高照的正午,又一直等到入夜,桥两边渐渐热闹起来,摊贩吆喝声,行人说笑声混杂在一起,喧闹而充满了烟火气。
就像上次来这里时一样,河水北边热闹非凡,灯火通明,另一边却人影寥寥,经过的人大都脚步匆匆,想要赶往对岸,只有布衣男子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黑暗中,望向她的方向。
一盏盏花灯被放到河面上,顺着河水流淌,流经桥洞飘向远方。
河水映出玉盘一般的明月,光辉皎洁,和花灯暖黄微弱的烛光一起,被河面上泛起的涟漪一圈圈晕染开来。
苏苏不知何时又从树下回到桥上,身边每经过一个人,她都会抬眸望过去,发现不是他,眼中的光亮迅速黯淡下来,有新的人上桥时又会重新亮起,如此往复。
少女站在桥上,扶着桥栏上的石狮子,身形有些落寞。
在她徒劳地等着那人时,河面上的花灯越来越多,北岸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已经有人开始放天灯了。
用不了多久,众人便会从热闹的长街上散去。
徐修文心生不忍,从不远处走过来,来到苏苏面前。
苏苏一看到他,所有失落酸涩一齐涌上心头,眼眶顿时泛起热意,咬着下唇强忍着才没让泪落下来。
“要不要许愿?”徐修文把手里的花灯递给她。
苏苏动作僵硬地伸手接过,脚下却没有动,她低头吸了吸鼻子,声音沉闷微哑,“不了。”
许愿都是骗人的,根本不灵。
过了会儿,她抬起泛红的眼眶,嘴唇颤了颤问道:“爹爹,苍羽剑派在什么地方?”
徐修文原本想把容祁去魔域的事情告诉她,听到这个问题,到嘴边的话咽下。
他怕苏苏去苍羽剑派找容祁,更怕她一时冲动,前往危机四伏的魔域。
“苍羽剑派离这里很远,而且那里都是修为高深的剑修,你若过去被发现身份……后果不堪设想。”说到后面,徐修文的声音压得很低。
苏苏弯起的食指轻轻擦过眼角,乖巧地点头,“我不会去的,不会让爹爹和娘亲担心。”
徐修文没再说话,安静陪在她身边。
花灯会结束,路人纷纷回家,徐修文站在一旁,帮她拦住熙熙攘攘的人流。
没多久,长街上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挂绳上的灯被摘走,花灯也沉入河底,桥上只剩他们父女两人。
四周陷入寂静黑暗,只余冰凉河水静静流淌的声响,刚才的热闹好似一场梦境。
徐修文拍了拍苏苏的肩膀,轻叹一声道:“回家吧。”
苏苏强压的情绪突然破了个小口,之后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冲破理智轰然决堤。
滚烫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哭着扑进徐修文怀里,瘦削的肩膀颤抖着,“他明明答应我的……”
他们说好了的,他怎么能失约呢。
第100章 离别
徐修文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
放任苏苏哭了一会儿, 徐修文扶着她站稳,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珠,从包袱里拿出防风的斗篷给她披上。
他低头与苏苏视线平齐, 放轻声音说道:“不哭了,我们回家, 好不好?”
苏苏眼睛红肿, 鼻尖也是红的,小声呜咽着点头,“好。”
于是徐修文拉着女儿的手,没有回客栈,而是连夜带她回山谷。
路过琉璃湖, 苏苏忍不住停下脚步。
琉璃湖像是一面镜子, 映出皎洁月辉, 照亮四周,湖面雾气蒙蒙宛如仙境。刚才她走在漆黑的山林里, 远远就能望见。
苏苏出神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思绪回到一年前的那日。
那次她不小心掉进湖水中, 阴差阳错之下化形, 肯定把容祁给吓坏了吧。
湖水那么冰冷, 他还裸着上身, 竟也不知道先上岸取暖, 而是一直死守在一旁,想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带她上岸。
容祁那么好, 怎么会不来见她呢?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他, 让他无法过来。
或许过段时间,等他忙完了,就会去找她。
徐修文没有开口, 安静地陪在苏苏身边。
夜风寒凉,吹动湖水哗啦作响。
苏苏缓步走上前,站在岸边朝水中看去,从清澈如镜的湖面中,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的眼睛一金一绿,出门在外为了避免麻烦,特意用障眼法遮住,如今瞳仁看上去是漆黑的颜色,只是因为哭得太久,桃花眼泛红,肿得像核桃。
苏苏回头,对上父亲温和包容的目光,心中莫名安定不少,悲伤情绪被驱散许多,总算没有方才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了。
她蹲下身子,把手里提着的花灯小心翼翼地放到水面上,荡开一圈涟漪。
昏黄微弱的火焰跳动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如今花灯里的烛火已经快要燃尽,用不了多久,花灯就会沉入湖面。
苏苏放了河灯之后,没管它能否漂远,便利落地站起来转身,走向徐修文,“爹爹,我们回去吧。”
“好。”
她跟在父亲身旁,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没有回头看那只河灯一眼。
快回到家的时候,苏苏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好像趴在一个宽阔温热的背上,平平稳稳地回到了家。
苏苏醒来时,已经回到自己床上躺着了。
她好几日都没好生休息,这一觉直接睡到傍晚才醒,醒来时窗外夕阳火红,蓬谷它们都担忧地围在床边。
“容祁怎么没来呀?”有只花猫刚问出来,就被蓬谷用爪子拍了下脑门,“哪壶不开提哪壶。”
花猫懊恼地捂着额头,“我,我嘴笨,不会说话。”
“没关系,”苏苏从床上坐起来,拿起被父亲放在枕边的小包袱,“容祁没来,给他准备的礼物还是还给你们吧。”
“礼物先放在你那里吧,说不定容祁过几天就会来了。”
“是啊是啊,人族门派规矩多,可能容祁暂时没办法离开,等他能来了,一定会来找你。”
“他肯定不是故意不来的,游游你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