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木屋前的石板路走进篱笆小院,“吱呀”一声推开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陈设简陋的小屋,窗屉向外敞开,月光倾泻而落,洒在地面上。
屋内只有桌椅,箱柜,和一个小泥炉,以及一张木板床,再简单不过。
可容祁看到这一幕,却不由得眼眶发热。
早在数万年前,他的毕生所求不过就是能与她有一间小屋,避开所有人,抛开所有身份枷锁,与她一同过着普通的生活。
韶游同样知道,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于是她松开与他交握的手,改为双臂环在少年精瘦的腰际,埋首于他胸前,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心下一片安宁。
“新的秩序已经重建,从今往后,我便可以陪着你了。”她站在门口,柔声道。
“好。”容祁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紧紧回抱住她。
“你想去何处生活?”
容祁想了想,认真答:“只要与你一起,在何处都好。”
“那我们就随心而为吧。”
说罢,韶游踮起脚尖,揽住他的脖颈,主动贴上他的唇,含着唇瓣轻轻吸-吮。
容祁将她托抱而起,手分别揽在膝窝背后,热切地回应着,浓黑的眼睫止不住轻颤。
长久后,两人喘着气分开,以额头相抵。
急促滚热的气息喷拂于面,温度直直地烫进心里,韶游眼神更加柔软,似是噙了一汪湖水。
容祁抱着她踩过窗子漏进来的月光,朝着床榻走去,低沉微哑的声音问道:“我可以继续喊你苏苏么?”
他听到怀中少女轻笑了声,“随你。”
到了床边,容祁又不舍得将她放下,竟一刻也不舍得与她分开。
“那便这样吧。”他想起曾在那本书中看到的图画。
这样倒也不是不行。
“嗯?”韶游没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容祁贴着她的额头轻蹭,将那幅图画传入她的识海中。
韶游这才恍然大悟。
木屋实在狭小,两人紧紧相拥站在床前,却还是被月光照到,在地上投射出亲密无间的影子。
外面突起狂风,竹林摇曳,树叶摩挲声簌簌作响。
容祁闷哼了声,头顶冒出龙角,脸庞边缘也泛起一层黑色的细小鳞片,更衬得他姿容出众,只是下颌绷紧,好似在压抑着什么。
他舔了舔唇,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红着脸支支吾吾道:“苏苏,我……我……”
现在,他是不是可以不再守元阳了……
韶游听到了龙尾轻拍地面的声响,猜到他想说什么。
韶游揽住容祁的肩,输入灵力,轻易便取下了他束在脑后的朱红镇魔绫,顿时,满头青丝倾泻而下,铺陈于背,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冷风飘扬。
少年的黑色衣衫依旧好好地穿在身上,只腰间云纹锦带不见了踪影,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仙人,却又因为半妖形态而添了几分妖异。
容祁正好奇她想做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她将镇魔绫绕在他脖子上。
当初死于这件神器下的阴影还在,他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屏住呼吸,身子紧绷如石头,浑身戒备。
镇魔绫缠在脖子上,勒出一圈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呼吸被剥夺,仿佛置身冰冷的海底,窒息的感觉一点点逼近。
容祁不明所以,心从最高处坠落至谷底,眼睫渐渐濡湿,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可这一次,韶游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继续收紧这条朱红色的系带。
她控制着力道,只是让他无法呼吸,并没有要夺他性命的意思。
豆大的汗珠滑落而下,流进眼中带来一阵刺痛,让容祁的眸光略有些涣散。
容祁抱紧了身前的少女,背部因为后怕而出了一身的冷汗,此时才终于明白她的意思。
危险逼近的同时,还有另一种感受也在不断攀升,直逼得尾椎发麻。
他不停做着吞咽的动作,将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彻底嵌入自己的身体。
韶游听到容祁像小兽那样呜咽了声,然后就抱着她,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抖。
恍惚间,有滚烫的液体砸在颈间,是他的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逛其他平台的时候,看到了读者的推文,给我一通夸,夸得我神清气爽,赶紧把这些话都打印下来裱墙上,就是我以后日万的动力_(:з」∠)_
本来完结第二天就想更番外的,但是前面基本上把所有伏笔和坑都填了,正文太完整,番外有点不知道从哪下手,所以才拖到今天orz。番外应该不会很长,不定时更,随缘看就好,宝宝们不用特意等,不看番外也不影响故事完整性。
第122章 番外二
建立了完备的新秩序后,韶游便与容祁一起离开了神域。
他们从前一同走过许多地方,让两人感触最深的,却是灵力最为稀薄的凡间。
这里居住着相比较修仙者来说,弱小而寿元短暂的生灵,可他们心中同样燃烧着炽烈无比的感情。
天地间的主宰,化作样貌普通的凡人夫妻,就住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中。
韶游在外面买下一块田地,无事时便会去那块田地里侍弄花草。
四邻都以为她种的是无用的野花野草,只有她和容祁知道,那些都是修真界珍贵无比的药草,随便一株拿到修真界都会引起无数人的争抢,她种花草只是因为喜欢,想打发时间罢了。
她手里的工具,许多都是出自容祁之手。
韶游侍弄花草时,容祁就坐在树荫下看书,或是手里拿着小刀和木料,认真地雕刻出少女的模样,在原地留下一片木屑。
他们像是忘记了方便快捷的灵力,事事亲力亲为,像凡人一样平静地生活着。
直到有一日,容祁坐在树下,闲来无事翻看到一本话本,里面的内容正好是他从前在妖王谷看到的那本。
出身卑微的马奴最终成了将军,为了报复自己曾在高门嫡女手中受到的屈辱,故意将其娶进门,本想将其留在身边折辱,可最后却因为早已习惯了从前的相处方式,每日嘴上说着要报仇,要把从前的一切折辱都还回去,行动上依然处处受制于自己的妻子。
韶游走到树下,见容祁看得入神,便没有出声打扰他,而是在他身旁蹲下,拧开竹筒喝了口甜水。
听到动静,容祁这才掀眸望过来,见她额间挂了晶莹汗珠,便拿出巾帕帮她擦汗。
“是不是累了?”他问。
韶游将竹筒递给他,轻笑道:“这有什么累的。”
容祁将微凉的竹筒接在手里,在她方才喝过的地方,浅浅地抿了一口,入口微凉,丝丝甜意直蔓延到心底。
“好看么?”说罢,韶游的眼神看向他怀里的书。
容祁的神情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脸颊微微发烫,红着耳朵,闷闷地“嗯”了声。
韶游似是没看出他的坐立难安,从他怀里把那本书拿了过来。
容祁登时屏住呼吸,绷紧身子望向她。
韶游看得很快,几息间就将整本书看完了,随后她懒懒掀眸看向容祁,“喜欢?”
“……嗯,”下意识说完,容祁又不好意思地小声补充了句,“还好。”
他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少女弯唇轻笑了下,斑驳的日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明澈桃花眸像是反射出灿烈阳光的琉璃湖。
他们自然能透过障眼法,看到对方的真容。
这一笑晃花了容祁的眼,等他凝神去看,却发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昏沉。
他相信苏苏不会害他,便毫无防备,坦然接受自己的变化。
再次睁开眼,眼前的场景来了个大逆转,过往记忆如同蒙上了一层白雾,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与此同时,一大堆不属于他的记忆进入脑海。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从前是侯府马奴,后来逃出侯府参了军,一路摸爬滚打向上爬,好几次都豁出性命,终于搏出了战神将军的威名。
这是他的大喜之日,满目大红,他将要迎娶侯府嫡出小姐,也是从前对他非打即骂的主子。
“礼成,送入洞房。”
喊了好几声都不见一身红衣的新郎有反应,宾客见他在婚宴上出神,偷偷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言这京城第一美人苏家小姐怕是落不得好了。
听闻她从前对还是马夫的容将军不假辞色,怒气上来了,还会拿鞭子抽,如今风水轮流转,侯府败落,容将军会如何对她,任谁都猜得到。
容祁终于回过神,僵着步子,牵着大红花,与另一头的佳人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新房。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对这场婚事十分排斥。
待婚事办完,明日他便与她和离,容祁在心里这么想着。
可等他在宾客们的起哄声中,用喜称挑开女子头上的喜帕,终于面见喜帕下艳若桃李的真容,却如同被夺走呼吸定在原地,忘记了反应。
先前所有想法都被抛到脑后,对上她清冷的桃花眸,他像是头一次见一般,只顾痴痴望着。
一眼万年,不外如是。
原本屋里人头攒动,还有人调笑着说要看将军夫人长什么样。
可喜帕掀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齐齐失声,新房内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向坐在床边的女子。
容貌自是出尘艳绝,仙姿玉貌,全京城独一份的明艳,只是神情过于清冷淡漠了些。
再看如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容将军痴怔站在那里,眼也不眨地盯着佳人瞧的模样,众人心中都有了另一番思量。
怪不得得了封赏,第一时间便回旧主府上求亲,原来不是为了报复,而是……觊觎已久,终得偿所愿。
听闻……苏家小姐心仪之人,乃是温润如玉的闻世子。
恐怕不是那苏家小姐要吃苦头,而是容将军要栽一个大跟头。
重新盖上喜帕,新房内的人压下各自思绪,都退了出去。
待喜宴结束,宾客渐渐散去,身上带着酒气的红衣郎君站在门前。
犹豫片刻,他终于抬手推开门。
床边的女子早已径自取了喜帕,听到门开的动静,冷淡地望向他。
他一身红衣如火,腰间束着同色云纹锦带,青丝以镶金玉冠高高竖起,身披院外照进来的皎洁月辉,面容白净清隽,漆黑眼瞳正眼也不眨地望向她。
那样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总觉得像是被猎人盯上。
空咽了下强自镇定,她眼看着那人迈过门槛,从身后关上门,一步步朝着她走来。
放在床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原本散漫的目光也因为挤压过来的陌生气息而变得凝重。
看到她擅自取下喜帕,如此不合规矩,他会怎么做?
勃然大怒?还是干脆如她所愿,直接休弃了她?
容祁来到床边,鹰隼般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她身上,却神情平静,看不出半点发怒的神色。
“吃点东西。”他指向桌子上的糕点。
“不吃。”坐在床边的女子看他一眼,就冷漠地别过脸。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屋里再次静下来。
苏苏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紧张地咬了咬唇,忍不住偷偷侧首,转眸去觑他的神色,正好对上他痴怔的眼神。
刚灭下的火气顿时又涌了上来,她胸前剧烈起伏两下,冷哼一声,故意说难听话刺激他,“我才不吃你的脏东西。”
说完,身边的气息果然压低不少,那人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好似丝线织成的茧,将她整个人全部紧紧包裹在内,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容祁微俯下身子,眸光沉凝好似要将她整个人给盯穿,精致的下颌绷紧,同样轻嗤一声,“饿了别后悔。”
他的身子逼近,苏苏手撑着床往后躲,眼神刻意避开他,梗着脖子道:“我死都不会吃你的东西。”
容祁一言不发,抿唇瞪她。
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相对僵持了许久。
最后苏苏率先撑不住,不想再跟他斗气下去。
她从小娇生惯养,今日成亲一大早就被迫起来忙碌,滴水未进,现在又累又饿,早就撑不住了。
于是她躲到旁边,远离他散发出的冰寒气息,果然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
苏苏正准备低头脱鞋,怎料头上的钗环太重,压得她脖子酸痛,还不小心缠到了头发,她顿时疼得眼眶一红,手足无措地想把被缠住的发丝扯出来。
容祁本来不欲帮她,正想冷眼旁观。
谁让她从前那般折辱他,他将她娶进门,就是要将从前的那些,一笔一笔全讨回来。
就在容祁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到正拨弄头发的她疼得皱眉“嘶”了声,还来不及思考,脚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来到她身边,紧张地看向少女如云雾般的发髻,“哪里缠住了?”
“这儿。”苏苏指了指头上的某处,她看不见,只用手在头上胡乱揪了揪,结果却让头发缠得更紧,头皮都被揪疼了。
容祁看到她的一绺青丝被金钗上的醉芙蓉花勾住,便屏住呼吸,小心地凑近,一点点帮她把头发解救出来,比在战场上生死攸关的时候还认真。
苏苏垂着头一动不动,露出一截白皙脖颈,身上好闻的馨香不停往鼻尖钻。
她难得在自己面前这么乖巧。
容祁垂下浓黑的眼睫,虽然帮她取下了钗环,他却不想离开。
可利用完他,苏苏却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到一边。
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正准备脱鞋,脚腕被温热干燥的大手握住。
常年握持刀剑,他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触感粗糙,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苏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容祁好似没感受到她的视线,单膝跪地,面色如常地帮她褪去鞋袜。
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耳尖泛起微红。
“别低头。”他沉声解释。
苏苏正好觉得脖子酸痛,懒得低头,便由他去了。
由于是第一次帮人做这种事,容祁的动作很生疏,简简单单的脱鞋硬生生让他脱了半刻钟才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