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祁喉咙微痒,没忍住掩唇轻咳几声,汪雨风眼中立刻浮现出嫌弃,皱着脸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容祁六识敏锐,轻易便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
他冷淡地垂下眼,没什么反应。
倒是裴苏苏听到他咳嗽,看了他一眼。
他怎么如此体弱?这样根本无法承受验魂术的施展,稍有不慎就会殒命。
看来得先想办法增强一下他的体质。
待长老离去,讲堂内的弟子纷纷散去,容祁正欲起身,忽然听到有人对他传音入密。
“你的点数,莫要拿去换取修炼资源。”
熟悉的清冷嗓音一出现,容祁立刻就认了出来,这是之前在暗中帮他的人。
容祁警惕戒备的视线在讲堂内扫了一圈,却没感应到任何可能的人。这说明,对他传音的人此时不在这里。
而最近两日一直缠着他的汪雨风,此时正在讲堂里与人说话。
帮他的人果然不是汪雨风。
“为何?”容祁在心中问道。
他自己都没察觉出,心情轻松了许多。
“你经脉逆行,用再多修炼资源也是无用,不如将点数用来换取剑和剑法招式,对你或有提升。”
“剑?”可是当下剑术衰微,剑修少有,剑法招式丢在路边都无人问津。
“你天生适合用剑,将来定会在剑道上有所成就。”
容祁想再多问两句,可传音入密已经消失了。
他眼神微怔。
那人好像只是想给他一些提示,其余的话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他信不信都不在乎。
自从百年前天下第一剑修入魔失踪,第一大剑派苍羽剑派宣布解散,这世上修行剑道的人就少了许多。
如今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出一个专门培养剑修的门派,主流的修仙者都专注于术法,剑成了摆设,没人再去冒着寒暑辛苦去练剑。
而且,她口中说的经脉逆行是怎么回事?她怎会知道他经脉逆行?
难道是上次他昏迷过去,那人查探了他的身体?
容祁面容紧绷,只能暂时这么猜测。
第11章
容祁再三思索,最后还是决定去兑换一本剑术招式。
他不知道别人的经脉是怎样的,更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经脉逆行。
经脉逆行是魔修的象征,他不敢找宗门内的长老帮忙查看。
他用了那么多修炼资源,确实毫无提升。眼看着临近弟子大比,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不管什么办法,只要有机会提升实力,都要试一试。
想到此,容祁午膳都顾不上吃,直接前往功法堂和武器堂,用贡献点数兑换东西。
兑换剑的时候,管事的弟子只是多看了他两眼,并未多说什么。
可在他说要兑换剑术招式时,那人一副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表情,问道:“你确定要剑术秘籍,不是术法秘籍?”
“确定。”容祁目光沉静寒冽,因为染了风寒,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惊讶。
这几天来兑换秘籍的外门弟子很多,但所有人都抢着要术法秘籍,或者炼丹方子,还真没有一个想要剑术秘籍的。
“行,你在这等等。”
其中一人转身进屋,半刻钟后才出来。
他从不知道哪个角落抱出一个旧木箱,上面落满了灰尘和蛛网。
“这些破烂只要十个点数,你随便挑。”相比较术法秘籍动辄三四位数的价格,这些无人问津的剑术秘籍简直等于白送。
容祁正要打开盖子,那几个弟子赶紧往后躲,“你等会再开。”
他们躲到比较靠后的位置,才让容祁打开箱子,“好了,你开吧。”
不同于他们的嫌弃,容祁毫不在意这些脏污,面无表情地伸手打开箱子。
箱盖一打开,荡起一片灰尘,翻滚在日光中,站在桌案后面的几个内门弟子纷纷用衣袖掩着鼻子扇风。
容祁仿佛听不见周围的动静,眸含专注,认真地翻开每一册招式,挑选适合自己的。
他的强项是敏捷和速度,适合比较快而凌厉的出招方式,很快就挑好了一册最适合自己的招式。
他将木牌交给内门弟子,他们帮他划去点数,这本招式就属于容祁了。
容祁走后,几个弟子凑在一块闲聊。
“那个弟子是疯了吧,居然想要兑换剑术秘籍?现在还有人愿意练剑?”
“练剑有什么用,磨得手上都是茧,又辛苦又没用。百年前的第一剑仙,最后还不是走火入魔陨落了。”
今日来功法堂的外门弟子很多,自然有人认出了容祁。
瞧见这边的动静,有人心神微动,想要将容祁作为谈资,借机拉近跟内门弟子的关系。
“师兄们有所不知,刚才那个人是外门有名的废物弟子,长老亲口说他毫无灵根,他压根没法修炼,也无法修习术法,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旁门左道的方式来提高修为。”
“原来如此,不过他再努力也没用,没天赋就是没天赋。”
“是啊,而且剑修无用,哪怕虚渺剑仙还活着,怕是也打不过一个刚结丹的术法修士吧。”
“什么天下第一剑仙,不过是前人没见过厉害的术法,夸大其词了而已。”
众人的议论纷纷,容祁全然不知。
回到寝所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布巾擦去书上厚厚的一层灰尘。他擦得仔细,连缝隙里都擦得干干净净。
之后,容祁拿出自己兑换来的剑,照着书上的招式,开始练剑。
凭借着龙族天生的敏捷和速度,再加上他记忆力超群,学起来进步飞快。
如今其他人都在外面做任务,或者在修炼室闭关打坐,附近的院子只有他一个人。
刚练过几次,容祁便觉丹田处升起一阵温暖而陌生的热意,像是泡在暖泉里,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且不说对战时有没有用,至少练剑有强身健体的效果。
只是他如今生着病,实在没太多力气,才刚练了两刻钟,就有些体力不济。
容祁正准备走进屋休息,忽然看到一只兔子从自己房间里跑出来。
看到他,兔子完全不惧,还微微歪头,朝着他晃了晃耳朵,然后就蹦跶着跑走了。
山上的兔子怎么会跑到这里?
容祁心生疑惑,皱眉走进屋,将剑放在桌上。
环视四周,屋里摆设简陋,所有东西都好好地放在原处。唯一的不同是,地上多了一个大大的纸包。
容祁走上前,将纸包从地上捡起。
上面缠着的绳子有被咬过的痕迹,可能是兔子咬着纸包带过来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他撕开绳子和纸包,甘甜微苦的药香立刻飘了出来。
容祁瞳孔骤缩。
他一下就分辨出,这一包是治风寒的药。而且看药材的卖相,怕是价格不菲。
或许是知道他谨慎,所以送来的药只是稍微处理了一下,一眼就能看出所有成分,并无任何对身体有害的东西。
为何兔子会给他送风寒药?
容祁怔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他本想今日下午去后山随便采些草药糊弄一下,没想到会突然收到兔子送来的风寒药。
莫非那只兔子是妖?受人指使来给他送药?
只是他已经被挖去龙丹,失去了全部妖力,无法分辨妖族和普通动物。
容祁坐在门口小小的木墩上,盯着那份药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日头降落,天边都泛起橙黄,他的目光才重新凝聚,整个人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思来想去,容祁依然想不出有谁会对他好。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最近一直在暗中帮他的那个人。
会是她吗?
那人竟连他感染风寒都注意到了,还特意送来了药。
容祁垂下眼眸,心中泛起十分陌生的情绪,胸口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上来的复杂感受。
过去那么多年,他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在看不见光的黑暗深渊中独自前行。
跟他以前遭受过的苦难折磨相比,一个小小的风寒根本算不得什么,咬咬牙就扛过去了。
可从未有人关心过他的死活,这是生平第一次。
容祁攥紧手里的药包,下颌绷紧,感受到胸腔里,心脏强劲有力的跳动。
他从前不知为何人要活着,不管遇到什么苦难都咬牙硬抗,不肯轻易放弃生命,只不过是出于求生的本能而已。
可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舍不得死了。
这样暖意融融的感觉,便是活着才会带来的好处么。
一阵冷风吹来,容祁身上因为练剑出的那层薄汗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寒意。
他收起思绪,面容重新恢复冷漠,眸光黑沉。
不管这药是谁送来的,也不管那人有何目的,他先去柴房将药煎了,尽快恢复健康好好练剑才是正事。
兔妖跑到后山,乐颠颠地向裴苏苏邀功,“大王大王,我已经把您买的风寒药给那个弟子送去了,没被别人看到。”
“做得很好。”裴苏苏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它。
兔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待看到裴苏苏的真容,立刻瞪圆眼睛,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宛如石像。
眼前的女子肤若凝脂,姣若秋月。远山黛下,清凌凌的桃花眼似是噙着一汪湖水,澄澈而清冷。琼鼻樱唇,般般入画。
分明只着最简单的月白色弟子服,云雾般的青丝以竹簪松松挽起,却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娇弱,而是自有一番不怒自威,不容亵渎的气质。
小兔妖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怪不得所有妖族都想当大王的王夫呢。
它也想当。
要想施展验魂术,必须有引魂丹,而引魂丹的炼制方法比较复杂,一次只能成一颗。
所以裴苏苏这几日一直待在无人的后山上炼制丹药。
为了炼制方便,她将面纱取了,这才让这小妖看到了她的面容。
过了好半天,小兔妖才终于回过神,怔愣地眨了眨眼,忘记自己本来打算说什么了。
最后干脆闭上嘴巴,默默坐在裴苏苏身边,看她将隐魂木树心丢进丹炉,开始炼丹。
后山上灵气匮乏,山势险峻,问仙宗的弟子很少踏足此处。
此时,荒凉山林中,一块灰白平坦的巨石上,一位身穿月白色衫裙的女子盘膝而坐,身前放着一个精巧的丹炉。
在她身旁,坐着一只灰胖的野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偶有料峭寒风吹过,卷起碎雪,一片安宁。
第二日再去讲堂,裴苏苏发现容祁的气色好了许多,心中放松不少。
汪雨风又一次来到容祁身旁,缠着他问东问西。
“容祁,我听说你最近在练剑,你怎么突然想要练剑了?”
“剑法无用,你还是赶紧学其他的吧。”
容祁脸孔冷峭,眼神一如既往的冷寒,明显是排斥嫌恶的姿态。
既然已经确定了汪雨风不是那个人,他自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汪雨风这样的人,容祁以前见过很多。
他们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来,妄想随意施舍他一些善意,就要他做牛做马,不惜一切代价地回报。
他是不能修炼,但这不代表他是傻子,可以任人愚弄利用。
容祁甚至为自己之前怀疑那人是汪雨风,而生出了淡淡的愧疚。
那人与汪雨风,完全不同。
这个念头一出,容祁眼神一顿,自己都愣住了。
他明明连那人是谁都不知晓,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汪雨风咬牙切齿,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
要不是每个人的贡献点数只能亲自使用,本人不在,偷了木牌也用不出去,她恨不得直接偷走容祁的木牌。
一个废物而已,居然还有脸给她摆架子?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这日,听完课回到寝所,容祁独自在院子里练剑。
他俊美的面容冷肃,眼神冷冽如寒星,手上出招凌厉,行云流水,好似银蛇舞动,挟劲风而来。
即便是最低劣的剑,拿在他手里也遍布寒芒,锋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裴苏苏坐在暗处观察。
这才练了没几日,他便已经将剑招融会贯通了,这样高的天赋,除了闻人缙以外,裴苏苏没见过第二个。
看了片刻,她忽然出手弹出一道法力。
容祁正在专心练剑,察觉到后心有人偷袭,立刻转身回防。
本以为那法力会将剑生生折断,却没想到法力来势汹汹,威力却被刻意收敛,最终只是弹在剑上,发出“噌”的一声嗡鸣便消失了。
“谁?”他拧起眉,冷声问道。
还不等他疑惑,接二连三的偷袭就席卷而来。
容祁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左挡右拦,见招拆招。
寂静的院子里,只剩下剑尖划过时带起的呼啸风声,以及法力撞在剑上短暂的嗡鸣。
不一会儿,容祁额角泛起一层薄薄的汗,冷白的面容也带上了几分绯红,他却像是不知疲累一般,越来越渐入佳境。
饶是他再怎么有天赋,毕竟练得时日尚短,不是很熟练,最后还是被法力打到了几下。
被打中的地方泛起钝痛,不用看也知道肯定青了。
容祁揉了揉被击中的胸口,顾不得疼痛,漆黑的眼睛泛起亮光。
他当然不傻,看得出来暗中那人不是要伤害他,而是在指点他的剑招。
方才短短几个招式,他便察觉得出,那人定是在剑术上有所成就的高手。
如此厉害的剑法,本应是密不外传的才对,甚至拜师都不一定能学到。
自己与她素不相识,她竟舍得传授与他,毫不藏私。
一时间,容祁心中翻涌起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
“多谢前辈指点。”容祁朝着裴苏苏藏身的方向拱手,真心实意地表示感谢,素来冷漠的面容带着难掩的激动。
不管那人有何目的,至少她帮了他多次,他再怎么防备,也应当心存感激。
若是她有事需要他帮忙,他自当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