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材差不多,容颜各有千秋,凑在一起倒是吸睛,只可惜如此好看的两个男人都跟她有仇。她冷冷剜他们一眼,走上前福礼道:“参见陛下。”
“皇姐来了。”李韶前迈几步搀住她小臂,担忧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朕听说昨晚的事了,皇姐没受伤吧?”
李映柔面上恹恹的,有气无力地说:“多谢陛下关心,只是受了点惊吓。”
“夜里肯定没睡好吧,做噩梦了吗?”李韶眸底浸满疼惜,轻抚她乌青的眼圈,在她委屈点头后,对外面吩咐:“郁中,送安神汤过来。”
梁郁中道了“是”,栅窗外他的身影徐徐而过。
李韶拉着她坐在描金榻上,抬手将她散落在鬓间的一缕碎发拢到她耳后,“晏棠,你将审讯的结果再给长公主说一遍。”
“是。”晏棠审问一宿,神色略显疲惫,“殿下,那些刺客的身份已经明确,都是新佛教的人,为首的女刺客是杨二郎的姐姐杨淑。”
“阿……阿木的姐姐?”李映柔惊诧不已。
前世她听阿木提及过他有个姐姐,但她并没深问。没想到阿木的姐姐号召力如此之大,难怪他办事利落,说不准是他姐姐在背后帮扶。
“杨淑这些年一直在京城经营豆腐坊,是新佛教信众。杨二郎伏法后,杨淑打听到杨二郎是跟长公主一起进的诏狱,就将怨恨安了长公主身上,遂纠结帮派成员寻机复仇。”
晏棠的声音徐徐灌入耳中,李映柔指尖微颤,神色变得颓唐。
阿木惨死锦衣卫,其姐又死在了她的手铳之下,颜世苑也玩完了,而晏棠则对她穷追不舍,这样混乱的开局与她的设想背道而驰。
在她哀叹时,李韶气拍桌案,吓得她浑身一凛,“新佛教真是愈发猖狂了,胆敢在京师对长公主下手,朕这一次说什么也要荡平它!晏棠,你回去纠集锦衣卫精锐,迅速剿灭新佛教,让各省全面配合!”
晏棠目光锐利,拱手道:“是,臣遵旨!”
君臣二人皆是义愤填膺,唯独李映柔思绪纷乱。前世新佛教在乐成四年才被剿灭,如今轨迹再一次偏移,看来她若想扭转乾坤,就势必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下完剿杀令,被触逆鳞的李韶才舒缓神色,侧头看她,叹道:“朕说的没错吧,妓院花楼种地方鱼龙混杂,弄不好还有性命之忧,皇姐以后千万别去了。”
李映柔回神,敷衍的笑笑。
“这次还好有晏棠在你身边,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李韶顿了顿,看两人的目光变得意味不明,“你们俩怎么突然相约听戏去了?”
第13章 、风波起
天子话音落地,二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
李映柔乌睫轻颤,心尖漫上茫然。前世李韶对她跟晏棠的密切交往格外反感,昨天之事又涉及苏恪,该怎么说她要好好推敲一番。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晏棠声色平平说:“回陛下,前些时日臣将殿下带进诏狱,又因为奏疏一事耽搁了殿下参加官卖,心里一直愧疚。臣昨日在永定湖游船上抓捕嫌犯,正巧碰到殿下,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就借此机会邀约,以表歉意。”
见他没有提及苏恪,李映柔紧张的心情这才舒缓下来,迎合道:“晏大人说的没错,正好我准备去听戏,就让他做了个东家,谁知戏还没听完就遇上了这档子事。”
“原来是这样。”听了两人的解释,李韶明显松了口气,温煦笑道:“这些小误会你们说开就好,一个是朕的爱卿,一个是朕的皇姐,朕不希望你们互相敌视,化干戈为玉帛,皆大欢喜才好。”
化干戈为玉帛,怎么可能?
李映柔陪着笑,有阴鸷从面上一掠而过。
“晏棠,你先下去吧。”李韶交待道:“朕嘱咐你的事记得尽快去办,选一个你信得过的人,让他去督察。这是个好机会,要抓住。”
天子的话音略有深意,晏棠不用玩味也知道内里的乾坤。袁刚早就失了圣心,手头又有调查晋阳王谋反的案子,而他要想与之抗衡,就势必要做出点别的功勋来。
他似笑非笑,垂首道:“陛下放心,臣必当竭尽全力!”
李映柔静默坐在,如老和尚入定。晏棠离开时向她投来目光,她扭头,避开了他的纠缠。
不多时,一身灰蓝曳撒的梁郁中猫着腰进来,端着红木裹金丝的托盘,低垂眉目站在榻前,不曾僭越的多瞟一眼:“殿下,安神汤好了,小心烫着。”
有风灌进殿内,隔断挂着的罗纱幔帐摇曳纷飞。李映柔轻飘飘的瞥他,眼神愈发凉薄,死前最后一幕浮上脑海,她对这个沉默寡言的走狗也无甚好感。
见她只是坐着,没有任何要喝汤药的反应,李韶便亲自端起了骨瓷小碗,示意梁郁中出去,随后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拎住勺子轻轻搅动。有热烟从碗中袅袅而起,如纱似雾,朦胧了他的容颜。
觉得温度差不多了,他将勺子抵在她嫣红的唇畔,轻而缓的音色带着几分宠哄:“来,朕喂你。”
李韶打小就爱伺候她,李映柔疲乏的很,自然没有推辞,手肘撑在矮几上支颐着头,阖上眼小憩。他喂一勺她就喝一勺,细细品着,有丝丝缕缕的甘甜萦绕在她口中。
喝到一半,她俏眼含波望向李韶,轻声细语道:“陛下,我昨天在戏园子里听到一些关于靳大人的传闻,倒是有趣的很。”
李韶手上动作一顿,笑着将安神汤送入她口中,“是什么传闻,说来听听?”
“他们说首辅大人的老宅里生出祥瑞之气,连祖坟都冒光了,说的可邪乎了。”
李韶温柔地睨她,“朕也听说了,今天上朝靳明阳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呢。”他薄唇轻扬,眸底深藏讥讽之色,“朕还考虑着,要不要给他送点贺礼。”
“估计朝里有不少人借此机会巴结靳大人吧?”李映柔黛眉垂下,往他那探身,满身沁香扑他而去,“我突然有点担心韶韶,靳大人若是因为这些吉兆越来越……”
她拉长后音,似为难般的咽下后半句,留给他会意。
殊不知她这声“韶韶”不经意间撩动了天子的心弦,李韶薄唇轻抿,掩住心中波动,“皇姐不必担心,物及必反,与其说是吉兆,还不如说是催命符,朕倒是希望这样的吉兆越来越多。”
两人相视一笑,李映柔叹道:“陛下能运筹帷幄,我这个当姐姐的就放心了。”
她的眼睛仿佛一汪温柔的池水,李韶瞬间就被淹没,好看的喉结滚了滚,“皇姐私下里还是叫朕韶韶吧,这样显得亲昵一点。”
“嗯?”李映柔抿着安神汤,在他暗含期待的眼神下爽快点头:“这还不简单,只要你不介意,那就依着你,韶韶。”
“多谢皇姐。”李韶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笑容如沐春风。
李映柔不再说话,将安神汤饮完,拿眼尾余光扫他。
十七岁的李韶胸怀大志,誓要做个明君,可心里还是幼稚未泯。许是缺少母爱,李韶对她这个姐姐异常在乎,尤其是登基后对她更是关怀备至,似乎想把世间所有的好都掏给她。
她有时也会哀叹,如果没有皇兄的事该多好,她还能像以前那样,真心实意的爱护她这个弟弟,而不是和他虚与委蛇。
不过这世间没有假设,错了就是错了,再多的好也弥补不了他犯下的滔天罪行。
不多时,安神汤的劲道上来,李映柔掩唇打了个呵欠,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怎么了?”李韶将骨瓷小碗放在矮几上,“皇姐是不是困了?”
“嗯。”她点头,起身道:“我先走了,这安神汤也太猛了点,眼睛都涩到睁不开了。”
李韶不放心,“你都困成这样了,铁定是要睡在路上了,今日忽然转冷,万一染上风寒就不好了,过几天还要随朕秋猎呢。”他试探:“不如在这睡足了再走,朕陪着你。”
李映柔想想觉得有理,对苏恪徐徐图之,秋猎断然不能错过。
困倦袭来,她索性不折腾了,褪去褙子和鞋,靠在明黄色引枕上,头蹭了蹭缎面,嗫嗫道:“那我先迷糊一下,待会记得喊我。”
“嗯,放心睡吧。”李韶拎过丝褥搭在她身上,“朕在这守着你,哪也不去。”
李映柔嗡哝的应了一声,阖上眼,没多久就坠入了梦乡。
她侧身躺着,呼吸均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李韶坐在她身边,忍不住去触碰她白皙水嫩的脸,指腹自她娇嫩的唇上轻轻滑过。
“陛下。”
不知何时,梁郁中进入殿内,面前温柔似水的光景让他欲言又止。
李韶抬头看他,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意思,随后朝殿外微扬下巴。
梁郁中会意,躬身退了出去。李韶替酣睡的人掖好被角,这才起身整顿衣冠,大步流星的来到殿外,低声道:“什么事?”
梁郁中也识趣的压低音调:“陛下,陈侍郎已经接了密旨,明日早朝就会告病归隐。”
灰蓝的天幕上乌云密布,凉风裹挟着湿意袭来,卷起两人沉坠的衣角。李韶放眼远眺,沉沉叹气。
不久之前,兵部陈侍郎受不了朝廷风气,当众参了靳明阳一本,说他专权武断,瞒闭圣听。靳明阳本人虽然没有回应,但其爪牙是不会放过这个巴结的机会,一时间好多人弹劾陈侍郎,票拟好的奏折都被李韶压住了。
然而他压不了太久内阁就会找上门,只能出此下策,让忠言耿直的陈侍郎先避开朝廷锋芒。
“但愿陈侍郎能逃过此劫。”李韶满目怅然。
梁郁中恭顺应了个“是”,然而瘦削的脸上还有些迷惘。
李韶狐疑看他,“还有别的事?”
梁郁中无奈,自襟口掏出一张银票,呈给他,“方才臣去取安神汤时遇到了蓉昭仪宫里的翠儿,翠儿将这银票给臣,让臣给陛下托句话,说蓉昭仪今晚想请陛下去下棋。”
李韶闻言,脸瞬间冷下来,吓得梁郁中心里发怵。
当今陛下后宫清净,只有两位婕妤和一位昭仪,都未受过宠幸。婕妤们老实,闷声不吭,只求在宫中安然度日,唯独这个蓉昭仪不安分,仗着是靳明阳的外甥女,三天两头往外递消息。
如今蓉昭仪又把棘手的事交给他,梁郁中自然心烦,当下觑着天子的脸色不敢吱声。
死一般的沉寂后,李韶袖阑一震,俊秀的眉眼携出轻蔑,“宫里私相授受是大罪,蓉昭仪禁足明苑宫,翠儿仗毙。记得挑夜深人静的时候去,让旁边俩宫的人都听清楚,没事不要来烦朕。”
梁郁中了然,“陛下放心,臣一定让翠儿动静大一点,那这银票……”
“你留着吧。”李韶眸光微黯,似有些许愁绪凝在里面,“郁中,让你的人再去查一下昨晚的事,看看晏棠说的是否属实。此事涉及到长公主,马虎不得,记得做好隐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们的存在,尤其是要提防锦衣卫的监视。”
梁郁中知晓他们的处境,敛眉肃目,凝重道:“臣遵旨。”
第14章 、风波起
入夜后,苍穹如同化不开的墨,秋雨淅淅沥沥打在檐头,廊下灯笼随风晃动,投下一簇簇破碎的光影,为深宫蒙上一层难以言说的寂寥。
不知是她太困了,还是安神汤的劲太猛,李映柔一觉睡到现在才醒过来,半折起身,惺忪的眼眸寻睃一圈儿,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宫里。
她遽然清醒过来,乜了眼黑黢黢的窗棂,随后下了床。
外面雨帘潺潺,勤政殿内只燃了一盏绢灯,光线昏暗。她正要出去喊人,却见李韶趴在堆满奏折的紫檀桌案上,似乎是睡着了。
李映柔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只见他摘了翼善冠,绯红常服还严丝合缝的穿在身上,枕着左臂睡的正酣。平日他总端着架子,如今睡容沉静,五官倒显出一股与年纪相适的少年气。
李映柔看他良久,柔荑轻抬,覆在他白皙的脖颈,指腹能感受到他的脉搏在跳动。
疯狂的想法入魔似的侵袭着她,只要顺着这里刺下去,所有的仇恨都能灰飞烟灭,她也不用再布下天罗地网了……
在她神游太虚时,李韶徐徐睁开眼,吓得她赶紧收回手。
他坐直身,嗓音有些暗哑:“皇姐醒了?”
“嗯。”李映柔按捺住浮躁的情绪,轻啜唇心说:“我这都睡到天黑了,你怎么没喊我?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韶想了想,“大概二更了吧。”
“二更了?”李映柔听罢,眉心拢成小山,“宫门下钥了,我岂不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怕什么?这么大的紫禁城,难道还没有皇姐睡的地方吗?”李韶笑吟吟站起来,但他僵坐太久,腰际传来的酸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扶着后腰,面上晴转阴,李映柔看在眼中,担忧道:“你怎么不回寝殿?非要在这趴着睡,腰又疼了吧,要不要传太医?”
“皇姐怕黑,朕要不在这里守着你,万一你起来害怕怎么办?”李韶眉眼和煦,“腰疼是老毛病了,皇姐不用担心,一会就缓过来了。”
李映柔唔了声,踟蹰些许,拉着他的手将他按在榻上,“韶韶,把衣裳脱了。”
殿外细雨缭乱,她的声音夹杂在里头,如梦似幻。李韶凝着眼前清丽的美人,眼下不知不觉染上一层浅淡的红晕,“脱……脱衣裳做什么?”
“你说干什么?”李映柔瞥他一眼,“我替你按按腰呀!”
李韶吱唔着“哦”了声,心底生出一些惆怅来,她现在还是他的皇姐,又怎么会对他有那种想法?他自嘲般笑笑,扯下玉带,褪去雍容衣袍,只穿着雪色中衣趴在榻上。
李映柔搓热双手,探入他衣里,手指刚触到他劲瘦的腰,就感到他轻微一颤。
她狐疑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