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宁拢了拢衣裳,对他笑了笑。
小红对这里的沙子似乎更是兴奋,自在地转了好几个圈。
顾炎宁拍拍它的小屁股:“这是你的家吗?”
小红突然乖巧地坐在她面前,又向后看了眼无边的沙漠。
“你想回家是吗?”
小红不知为何蔫了下来,拱着她脚上的 * 靴子。
顾炎宁揉揉它的小脑壳:“回家去吧,你救了姐姐,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红歪着头,似是在思考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小红终于直起身子,迈离了她两步,顾炎宁冲它摆了摆手,露出了一个让它放心的表情,小狐狸果真蹦蹦跳跳的踩在沙坑里,在月色中离她越来越远。
李逢舟突然开口:“你来丰域关,就是想放生它?”
“也不全是,”顾炎宁看着小红的背影越来越小,慢慢又只余了无尽的细沙,才回过头看李逢舟,“我想回来看看,我一直没勇气再来丰域关看看。”
“你是在暗示朕,你也要回家,想让朕放你走?”
李逢舟的话语很轻,似是被吹散在了风里,见顾炎宁不答话,男人有些赌气的扭过了头,道:“你想都不要想,就算你怪朕,朕也不会让你走。”
男人的语气愈发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你如今有了身孕,不再是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就能走得掉的……”
顾炎宁突然笑了,攀住他的臂膀,轻轻亲了他一口,很快又坐直身子。
李逢舟有一瞬间的错愕,话也没说完,月色下,两人的影子被映在沙丘上,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
——小姑娘无忧无虑的眼神,轻轻问他:“你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吗?
——然后她在刀剑和火光中挡在了自己的身前,他的视线就再也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他挑到了自己喜欢的,在那个时候。
顾炎宁这才开了口:“我没有怪你,李逢舟,我很感谢你,但是,这是我的仇,是我的心结,我只有回了邺都才能解开它。”
“我想看着他们死,只有这样我才能重新活过来。”
“李逢舟。”
顾炎宁轻轻喊他。
“你愿意等我回来吗?”
“等一个终于放下过去的顾炎宁回来吗?”
44. [最新] 第 44 章 正文完。
“朕可以……”
李逢舟还未开口, 又被顾炎宁打断:“李逢舟,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原本不就是打算待阿燚走了便回京去么?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剩下的路我自己可以。”
顾炎宁摸了摸小腹:“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请你相信我。”
他其实刚收到刘勇发来的线报,刘勇已经联合了昔日魏国公麾下的几位旧部, 届时城门会悄悄打开, 放他们入城。
魏国公御下宽厚, 安怀王手下也有不少心腹,他们得知当年不过是顺康帝和顾炎彻的一场骗局后,皆很是愤怒, 恨不能直接将顾炎彻碎尸万段。
刘勇说,顾炎彻暴戾专断, 想来这条路会比原本预想的容易很多。
“我知道你不喜欢打仗, ”李逢舟别开视线,“这是我能想到的伤亡最小的方式。”
“走吧,”李逢舟从沙丘上站起身, “风太大了,若受凉染了病, 你便不好出行了。”
顾炎宁晓得他这是应了,看着帝王伸过来的手,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上面, 任由他将 * 自己拉起。
李逢舟没再松开,顾炎宁却反手握住了他。
“谢谢你,李逢舟。”
谢谢你,在无边黑夜里将我一步步带到你的光明世界。
也谢谢你,愿意让我去完成最后的心愿。
“谢什么, ”李逢舟的语气很淡,“夫妻之间,这么客气作甚?”
这话倒像极了她先前说得,顾炎宁抿唇笑了笑,‘嗯’了一声。
沙子上落下了两人一前一后的脚印,不远处有只红狐,见两人走远了,低低地‘嗷呜’了一声,便也朝远方跑去,彻底隐在大漠中。
——“那张纸能不能还我?”
——顾炎宁扯了扯男人,那么直白的话现在想想还是怪羞涩的。
——李逢舟牵她更紧:“不能,那是你的保证书,也是朕的救命符。”
男人、女人的声音渐渐消散在风沙中。
连背影也被漫天风沙遮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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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炎燚走的时候,顾炎宁便也随着一同回了邺都。
顾炎燚带着军队先行一步,因着顾炎宁有了身孕,她是最晚走的,方衍和玉画都陪着她。
李逢舟没有同行,只是将带来的太医全派了去。
送她出城那日,李逢舟将她扶上马车,对她道:“朕要启程回京都了,三个月后,朕会来荣城接你。”
李逢舟强调着:“朕会来接你。”
马车被驾起,顾炎宁揭开后面小窗上的帷裳,便见李逢舟冲她挥了挥手。
他的手腕上还带着那粉色的小手环。
-
魏家军和安怀王抵御敌军、勇不可挡的童谣慢慢传唱到了邺都内,说书先生也在茶楼不断的说着当年将军们舍己为家国的段子。
好容易平息下来的魏国公与安怀王一事再次被街头巷尾的百姓们议论起来,百姓们纷纷质疑着当年那场案子是不是判错了。
甚至有百姓在街道上游|行,希望顺康帝能重审此案。
顺康帝听闻后,抓了不少说书先生,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彻底倒在了病床上。
他嘱咐着身旁的大太监去拿他早就藏好的圣旨,却不料大太监刚将圣旨取出,便被一剑封喉。
夜已经深了,顺康帝看着杀进来的人,怒不可遏的瞪大了眼,手指颤巍巍的指了过去。
“皇城司的侍卫呢!”
“父皇还在挣扎什么,儿臣既然能进来,自然便没人挡了,长生殿已经被儿臣围起来了,”顾炎彻一脚踹开大太监,掸开圣旨一看,不禁冷笑,“父皇好本事,立大皇兄,并命其立即诛杀儿臣,是想让儿臣带着你的那些罪孽一同去地府么?”
“父皇真是好算计,为了保大皇兄,立了儿臣,让其他皇子对儿臣各种针对、陷害,最后竟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顾炎彻步步逼近,“怎么,儿臣是哪里不如父皇的意了?是不够狠吗?大哥那般庸才,都能坐上皇位,凭什么儿臣不行?”
“你、你、你……”
顺康帝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这个儿子够狠,差就差在他太狠了,且当年李逢舟的那番 * 话点醒了他,那么多名正言顺的子嗣,为何非要用一个——皇后口中说得,从别的宫女那里抢来的孩子?
焉不知那贱人,是不是到死都还在骗他?
顾炎彻在龙床边坐下,拿出火折子将圣旨燃起,随手丢在一侧的火盆里。
“父皇,真人的龙虎之药好用么?儿臣也算是为父皇尽了孝心,听说昨夜又御女了?”
“你、是你!”
“是儿臣,儿臣送送父皇。”
顺康帝看着圣旨燃起的火苗,手倏地垂了下去,吐出一口血。
顾炎彻神色更加淡漠,连顺康帝仍睁着的双眼都未替他阖上,只是道:“父皇崩了,准备后事吧。”
踏出长生殿,顾炎彻的眉眼中有藏不住的不耐:“童谣是从何处传出来的,还没查出来么?”
下属摇了摇头。
“晋国那边,人找到了吗?”
“没有。”
“一群废物。”
他今日为了无后顾之忧,调了不少禁军围着长生殿,他看着不远处的列兵,烦躁的按按眉心。
他抬头看了看上方的牌匾,轻呵一声。
“长生殿,长生啊长生,是孤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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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康帝崩,举国哀悼,顾炎彻在宫内守灵,三日尚未过,突有下属禀得,说城外有兵马来袭,守城门的卫士竟直接将其放了行,大军直接杀进了城内。
顾炎彻倏地站起:“哪来的大军?”
他这几日怕其他几位皇子意欲谋反,分散了不少禁军去围着皇子府,又有不少守在皇宫。
“可是老大的人?”
他一早便派人擒了祺贵妃和大皇子,怎还会有人?
“不知,大军有十万,不知何时兵临城下,城门守备并未通报,想来早已被买通了,属下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为首那人打着为魏国公和安怀王正名的旗号,看着像是魏家军。”
“十万?”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问道,“是顾炎燚?”
当初在他下手前,宁宁那个死掉的侍卫突然出现,将顾炎燚救走了,他对外宣称八皇子已被兵法处置,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他已经吩咐了丰域关的守卫,一旦寻到顾炎燚的踪迹,杀无赦即可。
魏家军?刘勇?!
近段时日来,丰域关迟迟未传回消息,他一边忙着盯紧邺都内蠢蠢欲动的皇子们,一边盯着顺康帝,实在是分身不暇。
他竟然被刘勇那老匹夫骗了?
顾炎彻骂了句脏话,很快道:“去借兵,命所有禁军集合,先顶一顶。”
很快又有侍卫传来急报:“报!殿下,是刘将军,他持着魏家军的兵符,说是来替魏国公、魏家冤魂还有惨死的安怀王讨公道的,禁军中不少安怀王麾下的将士已经反戈相向……”
侍卫话还未说完,顾炎彻双手握拳,遥遥看了眼长生殿,宫门外已经有了火光,因着太多的将士换了阵营,他们一路进来的极为容易。
太子暴虐施政,本就不得民心,刘勇这大旗打得恰到好处,宫门没多久便被撞开了,大军很快杀到 * 了长生殿。
顾炎彻举着剑仍在做最后的抗争,冷不防被顾炎燚一剑横了过来。
顾炎彻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终归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
他甚至还没有坐上龙椅。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顾炎燚派人铐住了他,将他押住,对他道:“我不杀你,你的命是姐姐的。”
“她也来了?”
顾炎彻睁开眼睛,突然大笑起来:“她竟然是骗孤的?你们都是骗孤的?”
“所有人都在骗孤!孤的一生都活在骗局里!”
顾炎燚踹了他一脚,道:“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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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崩,太子被擒,八皇子拿出当年魏国公和安怀王被诬陷的铁证,将晋国荣城真正的军印与昔日的伪造书信贴在城门,武将们长跪邺都,为魏国公和安怀王凭吊。
顾炎燚很快被拥簇继位,当即下令为魏国公和安怀王平冤昭雪,安怀王入了皇陵,便连魏府和安怀王府都被重新修缮。
当年顺康帝为了顾全天家颜面,只是以魏家叛国为由,废了魏皇后的后位,但仍将其葬入了皇陵,也并未将顾炎宁从皇家玉蝶上除名。
顾炎燚便追封了魏皇后为孝仁太后,封顾炎宁为德懿长公主。
魏家惨死的那些冤魂,也终于从一个不知名的衣冠冢请回了魏家祠堂。
一个腹部已有轻微轮廓的女人带着帷帽站在魏家祠堂,恭谨地拜了三拜:“外公,表哥,宁宁回来了。”
言语间她已然湿了眼眶,顾炎燚扶着她:“阿姊,我做了新帝,不好对父皇做什么,百姓将这桩事全归到了顾炎彻的头上,父皇走时并不安详,你也……”
“我知道,”顾炎宁吸了口气,“突然觉得心里面好像轻了很多。”
“阿姊高兴就行,今日下了雨,不如明日再去玉佛寺吧?”
她为母后请了方牌位,连着那位安怀王的一起,供在了京郊的玉佛寺。
想来母后会愿意的吧。
“嗯。”
顾炎燚小心的将她扶了出去,默了一阵子,才道:“阿姊,顾炎彻说他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