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要赔很多钱，可能俞虹翠会再也醒不过来，又或者于茂材就要进监狱了。
陆灼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门外的声音越来越接近。
终于，‘砰’地一声病房门被踹开。
一个女人满脸泪痕冲了进来，劈头盖脸就开始哭骂，拳头不停地往陆灼身上招呼。
“畜生啊！你们一家子畜生，害死了他！”
女人身后乌泱泱跟了一群人，似乎是死者的家属，神色各异无一不是叫骂着。
“囡囡，看清楚了，”女人把身后不到十二岁的小女孩拉过来，“这就是害死你爸爸的那家人，你永远也不能忘了她们！”
小女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已经十一岁了，早已经明白了死亡的意义，更可怕的是，今天死去的是她最亲的爸爸。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陆灼麻木地看着他们，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一般冷漠，身上的被女人打出来的伤也感觉不到疼痛。
一条人命，换得他和母亲的自由，又该怎么衡量呢？
对方是无辜的，还有个十一岁大的孩子。
他早就知道，自己究其一生可能都无法学会与他人共情，体会别人的痛苦。
可到底，与他有关。
周围吵闹的骂声钻进他的耳朵，陆灼动了动身体，眉骨似乎有一点点痛，他垂眸看了一眼，地上有被杂碎的陶瓷碎片，上面沾染着一些血迹。
一个中年男人手还举着没有放下，就是他刚刚用杯子砸了陆灼的头。
“死的怎么不是你们呢！”中年男人咬紧牙关，忍着想杀人般的怒气，“他才三十多岁，还有大好的人生！可是这些畜生却偏偏要酒后开车，最后死的却是无辜的人！”
任他捶打着，陆灼底下头死死咬着牙，一言不发。
医生护士发现见了血，连忙找了保安把人轰了出去，这里毕竟是医院，不能让他们闹事。
病房里重新陷入安静。
陆灼慢慢抬头看着病床上的俞虹翠，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妈，我们好像……解脱了。”
可代价，是一条无辜的人命。
-
9月，各大高中照常开学了。
林初念早早地就起了床，今天是新生报到，要去领校服和书本，还有安排学生宿舍，得早一点到。
本来是想走读，可是罗雪担心她高中学习紧张，在家没有学习氛围，在加上上学放学也要时间，还是决定让她住校。
她蹦蹦跳跳地下了楼，抬眼看见陆灼家里房门紧闭和之前这两个月没什么不同，连窗台上晾着的衣服都落了灰。
看样子是没有回来过，就像大院外面那只小狸花猫一样，似乎一夜之间就突然消失了。
林初念叹了口气，转身跟着林景福和罗雪去了学校。
童年的伙伴都逐渐长大了，董诗文也在一中，只不过她因为初三和校外的小混混谈恋爱成绩下滑了不少，家里找了关系才留在一中，而林初念学习一向比较稳定，照常进了一中的尖子班。
郑子昂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家里也有些钱，所以他去了三中过渡，准备高三后不高考直接出国留学。
大院里的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成长轨迹慢慢往前走着，只是陆灼失去了消息，仿佛一夜之间从林初念的生活中剥离，再也没有了音讯。
她找过他很多次，也和别人打听过，只可惜她再也没有在大院里见到那个单薄且阴翳的少年，两人的生活也没有了相交的轨迹。
她日渐长大，也明白了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尽相同，她没有办法控制玩伴们的人生，或许哪一天他其他人也会突然消失在你的人生里，可是你没有任何办法。
林初念刚刚入校就被大家所注意到，第二天学校论坛就发了一条选校花的帖子，第一个是高三的沈璐，第二个是林初念，还有一个女生是林初念隔壁班的章芊芊。
正值青春的少女各有各的美，而林初念无疑是最出众的那个，她五官精致却不张扬，像是温柔的月光令人心生好感，不少男生从初中就开始喜欢她，却迟迟不敢表白。
这次投票历经一个星期，最后选出来的校花是林初念，沈璐排名第二。
沈璐是不甘心的，她从高一开始一直都是校花，虽然以前就知道林初念漂亮，但是没想到她会继续留在一中。
而梁遵也到了高三，他依旧没有放弃追求林初念，只不过低调了很多，他现在也明白林初念最不喜欢的就是之前他用的方法。
高一的下学期，也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学长学姐们即将离开学校步入新的人生。
这个周末梁遵借着自己生日的由头约了一帮朋友出来玩，也约了林初念。
林初念依旧拒绝了，她不喜欢梁遵，也不想和他出去玩，再说了周末的时间她早就和同宿舍的艾宇楠约好了要一起去买衣服。
这两年的压岁钱罗雪没有收走，女儿已经长大了得有点自己的私房钱，所以林初念的小金库里还有不少钱，平时周末出去玩也不会不舍得花。
林初念到了两人约好的奶茶店时，艾宇楠因为回了趟家，才刚刚出门还要好一会儿才可以到。
她点了两杯奶茶坐在店里等她。
已经五月份了，外面日头很大，街上的行人皆是形色匆匆，都不想在烈日下面待太久。
林初念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时不时喝一口手里的奶茶。
忽然，街对面的一个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林初念立马站起身想追出去。
梁遵和另外一个她没见过的男生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拦在她面前：“林初念，周末你怎么还在学校？”
这家奶茶店在一中正对面，不少学生是这里的常客。远远地梁遵就看到了坐在店里的林初念，明知道自己一身汗臭的要死，还是忍不住上来跟她打个招呼。
她愣了愣再回头时，那个熟悉身影早已经不见了。叹了口气林初念怀疑自己是眼花了，她转过头道：“我和朋友约好在这里见面。”
梁遵点点头，他手上抱着篮球，全是都是汗看样子像是刚刚打完球回来：“我们等会儿要去吃饭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吗？然后晚上再去唱歌，肯定会很好玩的。”
“不了谢谢，”林初念歉意地摇摇头，“我很早就要回去了，家里有门禁时间。”
正巧这时候艾宇楠也匆匆赶来，一路小跑着到了林初念身边，气息都还没喘匀：“抱歉，我迟到了。”
林初念把给她买好的奶茶递给她，转头和梁遵道别：“那我们先走了，下次见。”
“那好吧，拜拜。”梁遵失望地看着她们走远。
身旁的益星文也看着少女的背影，斟酌了半天才开口道：“这女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一直觉得她很眼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儿看到过。
“滚，这种女生是你这种垃圾能见得到的吗？”梁遵笑着收回目光抹了一把汗，把手里的球扔给他，问道：“你那个朋友呢，怎么不见了？”
“不用管他，”益星文笑着说，“他不喜欢这种场合，顺路捎我过来而已。”
梁遵好奇地问：“他这么有钱，家里是干什么的？”
那男生才高一，因为他出手阔绰开着豪车上学已经在各大学校都传开了。
益星文摇摇头：“不知道，没听他提起过。”
他只知道，这个男生是高一第二个学期才转学来的，一来就和班上的郑子昂玩得很好，他和郑子昂关系也不错，所以三个人很快就玩在一起了。
但是对他的其他事情也并不了解。
梁遵的生日虽然没有约到林初念，但是也算愉快，几个男生在一起打打闹闹喝了不少酒。
一夜宿醉，第二天是礼拜一，益星文顶着头疼第二节 课才姗姗来迟。
英语老师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慢吞吞地进教室，忍不住吼道：“益星文！不想读书就别读！不要浪费同学们的时间！”
益星文嬉笑着道了歉，回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倒头就趴下，也不怕英语老师扔过来的粉笔头。
同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勾了勾唇角笑道：“昨天喝酒了？”
男生眉目疏冷眼尾狭长，长着一副及不好惹的相貌。
第9章
“是啊，现在头疼死了。”益星文揉揉胀痛的额头。
坐在前一排的郑子昂回头看他，幸灾乐祸道：“活该，谁让你喝酒不带我。”
“滚！”益星文懒得理他，抬眼看了看陆灼：“灼哥，昨晚我发小还在说呢，你把我送过去就走了，也没留下来吃饭怪不好意思的，下回请你去打台球。”
昨天是梁遵的成年的生日，他还在说，怎么不叫他哥们儿一起来，送到了人就走多不好。
“替我谢谢他，”陆灼笑了笑，“我不喜欢那种场合，去了也是影响你们。”
益星文点点头，又想说点儿什么，被英语老师扔过来的半截粉笔及时制止。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没说完出去说！”
陆灼面无表情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散落的粉笔灰往外走，益星文也亦步亦趋掉跟在他身后，对着老师做了个鬼脸，郑子昂躲过一劫，把头埋在书堆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他家里有钱，好几栋教学楼和图书馆都是他爸捐的，老师们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英语老师已经被他们这种坏学生气出免疫力了，只要不扰乱课堂纪律，随他们怎么样，所以经常性的把他们赶出教室，去走廊外面罚站。
出了教室门，两人双手插兜靠在墙上，陆灼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益星文略微可惜地开口道：“昨天你走的太急了，要不然肯定能看到那个女生。”
“什么女生？”陆灼回过头来挑眉看着他，似乎是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
“一中的校花。”益星文摇摇头笑道，“那叫一个漂亮，要不是我发小喜欢她好几年，我真想追她。”
陆灼笑了笑没有说话，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吸引力。
他从来不在意任何女生到底漂不漂亮，因为在他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林初念。
“真的，你别不信。”
“还能有多漂亮，不就是个女生吗？”陆灼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心不在焉。
益星文坏笑着用胳膊肘捅他：“比你那个‘表妹’可漂亮多了。”
陆灼知道他说的是于家美，勾着唇角没有说话。
“你等着吧，她下课肯定又要来找你了。”益星文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全校的人都知道，陆灼身后总是跟着一个小尾巴，天天‘表哥、表哥’地喊他，陆灼也不拒绝，就那么带着她在学校里横行。
他把打火机放回口袋里，压抑着想抽烟的欲望：“来就来呗。”
于家美从乡下来城里上学，穿衣打扮跟不上那些女生，也没人愿意跟她玩，她只能日日跟在陆灼身后。
陆灼拒绝过，但是于家美是个厚脸皮的，跟着跟着他也就习惯了，不再去管她，只要她不碍着自己就好。
果不其然，于家美一下课又来了高一三班的门口，陆灼还站在走廊没来得及进去。
“表哥，我妈做了牛肉饺子，你吃吗？”她捧着饭盒小心翼翼地递给陆灼。
她对陆灼的印象早已经颠覆，最初那个外表好学习好的表哥，已经变成了不学无术的坏学生，但对她还算是好的。
“不吃。”陆灼点燃手里的烟，放在唇边。
于家美被烟味熏得有些难受，她微微皱眉说：“我妈说晚上让你去家里吃饭。”
陆灼笑了，把烟捻灭：“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妈这么热情好客？”
他还记得家里刚出事的时候，为了凑齐赔偿款他只能去于茂材和俞虹翠老家的亲戚那里借，碍于面子其他人多多少少借了一些，只有于家美的父母，他敲了整整一上午的门都没有开，而房间里还有电视播放节目和说话的声音。
于家美被他说的有些尴尬，脸上红了红，闭上了嘴没有再说话。
她还小，纵使再不愿意也没办法违背自己父母的意思，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灼被拒之门外，连进门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陆灼没有再说什么，扔了烟头就回了教室。
见他离开，于家美收好饭盒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硬卡纸追了上去：“表哥，我下礼拜要参加一三五中的联合演出，门票你拿着。”
“不用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陆灼挥挥手，把门票推了回去。
旁边一直沉默的益星文这下来了劲，抢过门票后对着于家美眨了眨眼：“他不去我去，谢了表妹。”
门票是送出去了，不管是不是陆灼手里，反正没有辜负同桌给自己的任务，于家美点点头回了教室。
“你真不去？”她走后，益星文问道，“听说美女可多了。”
“不去。”陆灼兴趣缺缺，他平时就对这些唱唱跳跳的没感觉，更不可能浪费时间去看几个中学的联合演出。
益星文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
一三五中的联合演出是这几所学校每年必备活动，三所学校除了高三的学生之外，每个班级都要出一个节目然后在本校表演完排出一到十名，再由这十名代表学校参加联合演出。
大部分学生对这种需要抛头露面的活动都非常抵触，于是只能由班主任和班长来抓壮丁，但凡有点才艺的都不会放过，必须参加。
林初念在学校很出名，人缘也好，不少人知道她学过跳舞，当然也是逃不脱被老师抓壮丁的命运。
她倒也没有抵触，落落大方地报了名，苦练了两个礼拜，一举获得了一中的第一名。
联合演出还没开始，整个C市的中学生都知道了她，那段跳舞的视频也被传到了各大校园网上。
她的名字轰动一时。
三中的人自然也看到了，益星文拿着手机来回看着那段视频，转过头对着刚刚回教室的陆灼说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妹子，你看，真的贼漂亮。”
陆灼被他烦的不行，只好抬眸瞥了一眼，却发现视频里的人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