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荔突发奇想,弯起眼睛笑眯眯的问江慕羽,“那我带你玩点有意思的,要不要试试?”
江慕羽精神一振,来了兴致,“什么有意思的?”
“蹦迪。”
桑荔自己都觉得异想天开,但这祭祀礼上的鼓点节奏是真的不错。
江慕羽从未听过这个词,不确定的复述了一遍,“蹦迪?”
“对,蹦迪,你可以理解为跳舞。”
江慕羽哑然失笑:“我不会跳舞。”
他只会舞刀弄枪。
桑荔连忙解释:“哎呀,这个蹦迪跟跳舞又不太一样,它不需要你会什么优美的动作,就是释放,你只要跟上那个鼓乐的节奏,尽情释放你自己就可以了,明白吗?”
并不能明白的江慕羽摇头,“要不你先蹦蹦,我跟着学?”
“你真的笨死了,这样讲都不会。”
桑荔嘴上嫌弃,心里实际上在发虚,这脑子一抽的想做点什么补偿他,让他开心一下,但蹦迪她其实也不会呀。
在江慕羽专注好学的目光下,桑荔把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来了个踏步向前式。
这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就……就那么回事吧,反正他也不懂。
光踏步还不够,桑荔开始甩起头来抬手指天。
江慕羽看着这古怪的动作,有样学样,并且很快掌握住精髓,眼睛一下亮了,也明白了跟随鼓乐节奏尽情释放是什么意思,他将身体试着摇晃、四肢关节都尽情灵活的动起来。
桑荔乱来一气后浑身微热,发现莫名有点上头,当看向面前正欢快蹦着的江慕羽,她直接愣住,这节奏感跟律动,蹦什么迪啊,直接出道吧,别埋没了。
她当即不甘示弱,左右晃头动起手脚融入了一套军体拳。
周遭一片喧嚣,他们两的活跃并不会显得突兀,随着越来越放开之后,对节奏的把控也越来越强,极具活力的方式逐渐吸引到身边的渔民。
等桑荔发觉的时候,围着她和江慕羽一起肆意乱舞的已然有了数十人,群体氛围下,两人更是彻底放开了来,站稳妥妥的C位!
等彻底累到喘不上气的时候,桑荔用手撑着膝盖退到旁边的林木底下,笑到直不起腰。
江慕羽头上的白玉发冠歪了,额上有薄汗,眼眸带笑,“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畅快过,原来快乐有时候很简单。”
两人对视一眼,在周遭一片的喧嚣声里,双双笑得更是欢畅。
桑荔刚才太过尽兴,手脚都是软的,说话也还有点喘不上气,“是啊,你看到了吗,他们纷纷跟着我们做一样的动作,实在是太好玩了。”
虽然没有灯光,但被一帮人围在中间一起疯狂跳起来,她瞬间就在心里给自己搭了座豪华舞台。
普通人也会有光芒万丈的幻想。
曲清眠强大,他可以杀死恶妖,是所有渔民眼中的守护神,他是真的耀眼,是所有人目光汇聚的焦点,也是这场盛大祭祀节日的中心人物。
小眠其实还是那个小眠,甚至比在瑶水镇时对她要更亲近一些,但就是很奇怪,村民们对他膜拜般的崇敬,像是真的给他镀上了一层神光。
桑荔再看他,不仅是被惊艳到心扑通乱跳,还像此刻这般,只能隔着层层人海,仰头遥遥注视。
小眠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小眠,村民们对他的信仰,造就了几分不真切的距离感。
初冬雪还未降,也算不得冷,晴空万里无云,飘散着焰火过后的淡淡色彩。
祭祀活动还需得很久,直到黄昏才结束。
江慕羽眉眼英挺如画,始终含着笑,“我带你去看点东西。”
桑荔从嗨过头里缓过劲来,站直身体,头顶有枯黄的落叶絮絮飘散,“去看什么?”
江慕羽两手圈出小小的一点大,“一只灰色野兔子跑到竹楼底下,生了窝小兔子,就这么大点。”
桑荔觉得惊奇,睁圆了眼睛,“兔子竟然会跑到你家去生小兔子?”
别说兔子都躲在山林里,即便是不小心闯到村子里来,那也该是见到人就躲的,这只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在屋底生下一窝崽子来。
“我发现的时候,母兔子撒腿就跑,徒留下一群眼睛才睁开没多久的小兔子,”江慕羽说着懒洋洋摊手,“治伤我在行,这养小崽子是真一窍不通,你要不要去看看?”
桑荔对小动物完全抗拒不了,当即猛点头,“去!”
她跟着江慕羽离开人山人海的道场,走的时候回头又远远看了一眼,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竹,手里拿着一根鲜绿的枝叶,在系着五彩绑带的水桶里沾湿,朝神台下洒去。
底下簇拥的村民们掀起浪潮般的欢呼和祈祷。
桑荔收回目光,走到竹楼这边,还能远远的听见喧嚣声。
江慕羽早已将那窝小兔子拿进屋,搭了柔软的窝棚。
五六只小兔子还是肉粉粉的,没有毛发,听到声响,动作慢腾腾相互挤着探出脑袋,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
桑荔看着那么大一点的小兔子,也有些无从下手,“你给它们吃什么?热的羊奶?”
江慕羽抬手指了指兔子窝,“草,兔子不是吃草的吗?”
桑荔仔细看了看,才在青玉盆改造、垫着细绒皮革的华贵窝棚边角看到几根蔫了吧唧的绿色小草。
……
她默了片刻,极度无语,“敢情你一出生就能吃大米饭吗?”
嗐,男人,一遇上崽子简直就是智商盆地,桑荔感叹,“这窝小兔子生命力也算是顽强,没让你给祸害死。”
她当即回神堂弄了碗热羊奶端过来,小兔子们顿时就跟疯了一样,挤作一团舔食,发出啧啧的轻响。
江慕羽眉目舒展开,“还是你有办法。”
桑荔也是第一次喂养这么小的兔子,新奇的观察着。
两人有一段时日没碰过面,江慕羽话匣子收不住,一边说起他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一边将新倒腾出的小玩意拿给她看。
到最后话题说到了桑荔和曲清眠身上,“你们当初怎么会来这里住下?”
江慕羽其实更想问,他们是怎么相识,又是怎样走到那般亲近的。
在他看来,少年的确非常耀眼,但性子太过于冷淡,仿佛在周身斩下一道沟堑,没有人能够靠近。
就连喜欢,也是不动声色的,如果不是显露出对他暗潮汹涌般的敌意,江慕羽根本也不会知晓。
这样的人,除非真的很喜欢他,否则很难忍耐、长久的伴在身边吧。
但江慕郁觉得小仙女并不像是喜欢那个少年,这就使得他费解又好奇,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桑荔每每说起小眠,就忍不住弯起眼睛,不过她都是捡些零碎不重要的说,对小眠的体质和过往经历只字不提。
江慕羽看着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她就像是炫耀自家优秀的孩子般如数家珍,讲到有趣的地方还会挥动双手,笑容无比灿烂。
怎么会有女子如她这般活泼生动,他又想到先前两人一起所谓的蹦迪。
能歌善舞、琴棋书画的才女,他在京都见过不知凡几,但没有一个人能像她这般,真正带着你走入她的氛围当中,并且深受感染。
她不光有着叫人过目不忘的美貌,更有相处之后想永远待在她身边的鲜活。
祭祀神台之上,少年一边用枝条洒下‘圣水’,一边目光逡巡,他没有看到那张清丽带笑的脸。
这么多人,她那样纤瘦娇小,是不是被挤到了最外面?
曲清眠眉心微蹙,这样的祭祀活动,往后还是别让她过来遭罪了。
仪式完成之后,他已然彻底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思,“我的部分,结束了?”
得到肯定答复,少年径直走下神台,渔民们纷纷破开两边,恭敬地让出中央的道路。
他的目光继续搜寻,在两侧扫过,直到走出祭祀道场,也没能看到那道身影。
她不在?
曲清眠回到神堂,大门紧闭,直到他一回身,修葺了台阶的道路两侧银杏树落叶轻坠,正说笑着的两抹身影映入眼中。
害怕她被人群挤到的担忧,瞬息冻结成冰,像尖锐的冰凌一般狠扎进胸口,午后秋阳热烈照在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有透骨的冷。
不是答应过他,不见这个人的吗?
江慕羽要将兔子送给桑荔养,桑荔想到他那可怕又匮乏的喂养知识,欣然接受了,结果他非要将那个品质通透绝佳的玉石盆兔子窝一并送给她。
桑荔对这种贵重之物分不出价值,但瞎子靠摸都能摸出来这玉盆质地温润,绝对价值不菲,她说什么也不肯收,找来个木盆想装小兔子回家,结果小兔子就是认定那玉盆,爬都要往回爬。
她实在没办法,只能再三强调,“咱们可是先说好的哦,兔子养大了,我就把这个玉盆还给你,这期间要是磕了碰了,你都不准找我要赔偿!”
就算是赔得起,她也舍不得。
江慕羽笑到快要弯下腰。
他第一次见到不愿意收礼的人,并且还拒绝的如此可爱,看着那张认真严肃鼓起来的小脸,直叫人恨不得伸手捏一捏。
江慕羽故意逗她,“那不行啊,这可是上等的青钿玉,这么大一块可是价值连城,哪怕磕坏那么一点都是价值千金,你说,到时候打算怎么赔给我?”
桑荔信以为真,倒吸口气,当即就想把玉盆跟那窝兔子都塞还给他。
不养了不养了!
您自个养去吧,小兔子们就自求多福好了!
“我来赔。”一道珠玉般好听却冰冷的声音强硬挤过来。
桑荔一抬头,看到石阶上的少年,当即笑开,迫不及待的分享,“小眠,你看!还没有长毛的小兔子!”
江慕羽对上曲清眠冰雪般冷澈的眸子,那种脊背一凉、遍体生寒的感觉又来了,他识趣的止住脚步,仍旧笑盈盈的,“桑姑娘帮我养小兔子,感谢都来不及,又怎会因此要赔偿。”
少年皱眉,还待说话,桑荔已经拍手抢先一步,“话可是你说的,往后不准反悔!”
她高高兴兴跑到少年身侧,声调显而易见变得柔软,“小眠,你比我预想回来的要早多了,一直站在神台上累坏了吧,走,我们回家。”
曲清眠没看她,他怕自己压不住内心的酸涩,显露出狰狞的面目。
回到神堂,桑荔安置好小兔子,发现少年还站在厅堂,不由问道:“小眠,你要不要换身轻便的衣衫,还是说一会还得出去?”
曲清眠紧紧注视着她:“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阳光从高大敞亮的窗户照进来,少年冷白的肌肤在光亮中泛着皎洁的光,还能看到细小的绒毛、暖暖的浅金色,可他的神色却没有半点温度,冷如寒冰。
桑荔这才察觉到小眠似乎格外不高兴,怔了怔,“祭祀活动上碰到的,所以——”
他到底害怕吓到她。
闭了闭眼,少年声音很轻,滚动着一丝细不可察的委屈,“跟他在一起,是不是更轻松、更愉快?”
那个男子舒朗俊逸,和她一样,是阳光底下朝气蓬勃的植株,努力向上,开出热情繁盛的花,给周围的人带来沁入心脾的芬芳。
而他,不过是地上黑色的土壤,深沉又木讷。
桑荔有点无措,她一直都摸不准小眠的心思。
就像他心里记着燕大哥的好、到后来却莫名疏离,就像他一直都隐隐透露出对翠翠的不喜,就像现今他对江慕羽极强的排斥。
叫人全然摸不着头脑,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莫名其妙。
桑荔这回不想再退让。
穿书好几年,她第一次碰上能一起玩到这么尽兴的朋友,一个多月前因为小眠的要求,她任何缘由没给便百般避开江慕羽,对方也没有半点介怀,这一回总不能又要这样对人家吧?
交个朋友几次三番忽冷忽热,叫谁受得了,这本身也是一种极度的不尊重。
桑荔试图说服他:“小眠,江公子这个人的确很不错,你同他未曾有过交流,也未曾好好相处过,所以并不了解,但我可以负责任的说,他跟燕大哥一样,都是值得交朋友的人。”
曲清眠明白了她的意思,抿着的唇几乎要失去颜色,“你想继续见他?”
不等桑荔说话,他又轻声接了一句:“可以,我们一起见。”
见说动他,桑荔松了口气,笑着道,“没问题。”
她正有这个想法,最好能从中协调,让小眠跟江慕羽多多接触,毕竟江慕羽这个人还是很活跃主动的,可以带动清冷的小眠。
她倒不是觉得小眠这样有什么不好,毕竟有人喜欢热闹,那自然也有人喜欢独处。
只是青葱少年逐渐成长,她能给到他的越来越少,便总期望着他身边除了她,还能有其他朋友。
小兔子长得很快,身上软塌塌的灰色绒毛一寸寸往外冒。
桑荔逐渐减少羊奶,添一些青菜胡萝卜给它们,特别的好养,基本上给什么就吃什么,吃食时三瓣小嘴一抿一抿的,还特别贪吃,从早到晚大部分时间都在进食。
小兔子总共有八只,桑荔每天还会让带着它们在门前晒两个时辰的太阳。
“那只吃得最多、长得最快的,叫壮壮。”桑荔坐在小马扎上,白皙的手探出指了指说道。
江慕羽拿着切小的胡萝卜条,漫不经心逗弄着,急得小兔子一双短短的前爪要举起来,“你不会是给每只兔子都取了名字吧?”
“当然!”桑荔颇为骄傲,一只只点给他看,“这只叫灰灰、这只叫眼线妹、那只叫龅牙……”
见她一只一只都安排上名字,江慕羽啧啧称奇,“全都灰麻麻一团,长得就是一窝生出来的,不分你我,你怎么区别开的?”
桑荔毫不客气的损他,“在我的家乡,你这种完全不懂细节的,叫直男。”
江慕羽跟她渐渐相处,总能听到耳目一新的词和一些极为匪夷所思的观点,有时候即便完全听不懂,也能从她向来生动的面部表情里猜到一二。
他眯了眯眼,“损一句不要紧,再夸三句补回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