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阴暗潮湿,卫阿嫱和灵薇不约而同想自己住进去,然而,卫父却带着自己和夫人的被褥铺了进去。
他道:“我和夫人住这里,你们两个姑娘去住那两间偏房。”
卫阿嫱叫住他,看向正房,眯了眯眸子,“那正房给谁住?”
他们几个收拾屋子,偏偏绕过了正房,原以为会是父母住进去,可眼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卫父将手用力在衣裳上擦了擦,这才道:“那是你弟弟的屋子,你弟妹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等他们回来你就能见到了。”
说完,似是怕她伤心,又赶紧解释一句:“二娘,父母从没忘记过你们,你弟弟,他,我,我和你母亲两个人太过孤单了,然后待我们百年之后,总得有人将家门顶起来。”
卫阿嫱根本不在意父亲又给她生了个弟弟出来,她在意的是父母生活的好不好,因此,问道:“那你们怎么不住正房,反而住去了偏房?”
“这不是你弟弟又生了两个小的,偏房实在住不开,就将正房挪给他们住了。”
堂堂一家之主住去了偏房?
正是农忙之际,弟妹带着弟弟回了娘家?
望着小心看她的父亲,卫阿嫱抢过他手中被褥,忽略掉他在后面说沉的话,将被褥放回了之前察觉不对的偏房。
她插着腰深深吸了口气,用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阿姐,你带着小胖子住另外一间偏房,我和陆……我和夫君睡柴房就行。”
卫父连忙说不可,“我和你母亲住柴房就行,哪能让你去。”
“父亲,”卫阿嫱转过身,看着卫父道,“我回来不是给家中添麻烦的,哪有让你们住柴房的道理,我和夫君身强体壮的,我们住柴房,况且,父亲不是都打扫干净了,你们能住得,我们自然也能住。”
卫父看着女儿的小身板,心下感动,黝黑粗糙的手不住摸着裤腿。
崔言钰驻着树枝被小胖子扶出来,跟着劝了一句:“父亲便听夫人的安排吧,我和夫人连树林草地都睡过,何况一间柴房,已是比之前条件都好了。”
听见崔言钰称呼卫父为父亲,卫阿嫱不禁心里三抖,不知这人又打什么算盘。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又各自收了回去。
崔言钰看着特意给自己赔礼道歉的小胖子,冷笑连连,他最好是小皇子,不然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可是连屋子都让了出去。
事就这么定下了,卫阿嫱在卫父惊讶又宽慰的目光中,一把抱起卫母,送她回了原本的房间。
没错了,这是他二女儿,他二女儿天生神力,小时候控制不好力道,经常弄坏家中东西。
夜晚,整个村子都寂静无声,卫阿嫱和崔言钰到了陌生地方,根本没有睡实,一直分出心神做警戒。
天快亮了,在院里进人后,两人倏地睁开眼。
“怎么少了只鸡?好啊,趁我们回娘家,父亲你们竟然偷吃!”
“我听村里人说家里还来了认亲的,非但没被你们赶出去,还让他们住下了?”
“你们没吃够亏啊,家里都什么情况了,地里庄稼产量一年比一年少,你们还要接纳那些打秋风的人,我跟你们说,你们那两个女儿找不回来了!”
第20章 红姑辱骂 卫阿嫱手里的筷子……
著
“你们小声些。”
偏门房间被打开,卫阿嫱和崔言钰听见卫父出来说话,“是你们二姐姐找回来了,昨天收拾到天黑才睡下,别那么大声,将他们吵醒了。”
一道尖锐的女声混合着公鸡鸣叫一起响起,分外刺人耳。
“我看你们是老糊涂了,丢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哪可能说找回来就找回来,你们一定是被骗了,那只鸡,昨天晚上就是给他们吃了吧!”
“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嫁到你们家来,有个疯子婆母就算了,还成天有人上门装亲戚。”
“放开我,我得去找他们说道说道,白吃我们一只鸡啊!我非得让他们赔钱不可。”
柴房门被打开,一个小石子那么大的东西从屋里射出,准确射在红姑脸上,让她喋喋不休的嘴消停一会儿。
她哎呦一声,“谁,谁打我?”
卫阿嫱从屋里走出,神情冷峻,“我打的,你不是要钱吗?给你钱。”
地上离几人不远的地方,躺着石子大小的银子,红姑捂着脸怒视她。
“二娘,还是把你吵醒了,没事的,”卫父挥手,看见跟在卫阿嫱身后的崔言钰,说道,“姑爷把二娘带回去继续睡觉。”
崔言钰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抱歉父亲,我可做不了夫人的主。”
卫阿嫱瞥了他一眼,随即打量着院中几人,对她十分生气想冲上来打她的女子,想来应该是弟妹,她长得白白胖胖的,倒是跟听她话语想象的尖嘴猴腮样子不同。
拉住她的男子生得高大,因为经常干农活,皮肤黝黑,他长得不像母亲,反而同父亲有两三分相像,这就应该是她弟弟了。
在他们旁边还有两个似乎被吓到的孩子,要哭不哭的憋着眼泪抱成一团。
她昨天听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看见真人才察觉不对,她这弟弟的年纪是不是太大了些?
看上去与她差不多大。
压下疑惑,见红姑踹了她弟弟一脚,将银子捡了起来收到手里,她嗤笑一声,“这位想必就是弟妹了,我是你们二姐姐,便叫我二姐就是。”
红姑着重在她的假脸上看了好几眼,说道:“你说是我们二姐就是了,看你长得那么丑,你就别在那装了,赶紧收拾东西滚出去,不然我要叫村长了!”
“那你去叫。”本就是亲生女儿,卫阿嫱有什么好怕,不过她眼眸深邃,让人触之即寒,红姑瞪了她一眼。
“好了,”卫父生气,“不要再让我听见说你二姐姐是假的话,她跟之前来的人不一样,是你们真的二姐,叫二姐。”
红姑还欲再说什么,被她弟弟拽了,这才不甘不愿咽下话。
她摔摔打打地跑回正房,还大声训斥两个孩子:“都滚进来,一个个从外面玩了一身泥!”
这番折腾下,天光大亮。
村子里的人一天只吃两顿饭,小胖子饿得难受,灵薇翻出他们带的吃食后将其喂了个八分饱。
等真正开饭时间到了,卫父说什么也不让卫阿嫱插手做饭,将她塞给卫母,卫母还很疑惑,这借水的几人,怎么就在自己家中住下了。
卫阿嫱瞧她这副拿自己当陌生人的样子,心中虽难受,但也不敢刺激她,只道是自己一行人借宿。
卫母心情好,给她看自己养的花。
面前的花不是在青州家里的娇嫩兰花,而是奋力生长,在田野间随处可见的野花,此时就被卫母栽种在房檐下,给泥土小房增添了些许色彩。
她连连夸赞,惹得卫母频频笑出声来。
“天天就知道往那一坐,做饭、缝衣不会,随手薅两朵花倒是开心的跟什么似的。”
红姑声音不小,明显就是说给她们两听的,见卫阿嫱看她,她重重将碗一放,“看我干什么,还不过来吃饭!”
卫母收回自己放在花上的手,神情有些局促,“你别介意,红姑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走,我们去吃饭。”
卫阿嫱收回自己挑起的眉,跟着卫母去了饭桌上,说是饭桌,其实就是两块破木板拼凑而成的。
桌上也没什么菜,独独一个巴掌大的炒鸡蛋,再就是每人面前的米粥了,清可见底,大约能有一、二、三……十个米粒吧。
她还以为是红姑故意不给自己盛米,再一打量,除了卫父和她的便宜弟弟有半碗米,其余人,包括红姑自己,都是喝的米汤。
两个孩子都是男孩,此时直勾勾盯着盘子里的鸡蛋
红姑伸手拿筷子,给他们两个每人夹了指甲盖那么大小的鸡蛋放碗里,还得给他们两个白眼,“你们一个个就是讨债来的。”
小孩子吃的香甜,想来这鸡蛋都应该平日里的稀罕物,可昨晚卫父却为他们炖了一只鸡,也怪不得红姑早上骂得那般难听。
小胖子不似他们几个大人定力好,屁股底下就跟有针似的,他左看看右瞧瞧,最后把自己的粥推给了两个小孩,小声说:“我还不饿。”
红姑可是不客气,将粥直接给两个孩子分了,嘴里嘟囔就没停过:“连年的旱灾,地里庄稼都要长不出来了,家里还多了几个吃白食的。”
“说什么女儿,指不定就是假的呢。”
她这话为了不让卫母听见犯疯病,因而声音极低,巧得是卫阿嫱就坐在她身边,听个一清二楚。
“夫人,吃饭!”桌上没有公筷,崔言钰就用筷子的另一侧,给卫阿嫱夹了口鸡蛋,然后在她碗边敲了敲。
红姑哼了一声,又开始絮叨:“你们白天可是出去收庄稼了,我自己一个人得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如今还得给别人帮忙。”
“好了,你少说两句。”
卫阿嫱便宜弟弟不好意思冲她笑了笑,然后被红姑用眼刀杀了几个来回,不敢再说话。
看着桌上沉默的卫父卫母,卫阿嫱手里的筷子终于承受不住自己不该承受的重量,“咔嚓”,从中间断成两截。
手一松,四小节筷子“啪嗒”、“啪嗒”落在桌上。
一时间,所有人连咀嚼都忘了,过了许久,不知是谁第一个吞咽下口水。
她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随即起身,“抱歉,弄断了家中的筷子,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不吃白食。”
“我夫君身子不好,姐姐体弱,我带着儿子跟你们一起去收庄稼。”
卫阿嫱的假儿子程鸢新:“……”
他能说不吗?
第21章 咫尺之遥 他伸手…………
“唰。”
“唰唰。”
“唰唰唰。”
这是卫阿嫱磨柴刀的声音。
她拿起柴刀用指腹刮了刮刀锋的锋利程度,显然是不太满意,又重新磨了起来。
崔言钰光顾着看她娴熟的姿态,一个不察,被小胖子抱了腿。
小胖子眼里憋着打了几个哈欠,好不容易才留住的泪花,做出一副像是要哭出来的模样,“父亲,你去跟娘求求情,让我留在家中吧,我可以帮着外祖母喂鸡。”
撒一撒菜叶子的活是多么轻松,他不想去收庄稼啊。
崔言钰和回过头来的卫阿嫱对视,给了她一个无辜的眼神,他低下头怜爱的说:“巧了,我也不想,所以只能你去了。”
他们四人,要么就得一起行动,要么卫阿嫱和灵薇分别看管一人。
这是因为要干农活,他腿脚不利索,才捡了个便宜,倒是让小皇子亲自体会一下收庄稼,懂得百姓们生活不易,反倒是个好事。
想到此,他眯起眼。
那她为何一定要带着小皇子去收庄稼?
卫阿嫱才不管崔言钰怎么看自己,她把柴刀、镰刀都磨了一遍之后,不顾程鸢新的挣扎,找来布条,从脚腕开始给他向上缠起,直接缠到腿肚。
程鸢新跺了跺脚,“娘,这个缠得有点紧。”
“要的就是紧,只有紧你干活的时候才不会有虫子钻进裤腿。”
眼见小胖子瞪圆了眼,卫阿嫱瞥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崔言钰,说道:“你吓唬他做什么,绑腿是为了让你干完农活不至于腿疼的,赶路时你不是也绑过。”
说完,她利索的又将小胖子的胳膊也绑上了,连带着露出来的脖子、手指都糊上了一层布条,还给他戴了顶有纱布的草帽,可谓是遮的严严实实。
“行了,这些才是为了防止虫子进去的。”
“娘!”小胖子抱住卫阿嫱大腿眼泪汪汪,奈何纱布遮住了他的眼。
卫阿嫱颇为铁石心肠地推开他,“别磨蹭了,赶紧跟我走。”
程鸢新一步三回头的望向崔言钰和灵薇,见两人都没有挽留自己,只能垂头丧气跟上卫阿嫱的步伐。
家里顿时就只剩崔言钰一个男子,两个小孩子都已经被红姑打发出去摘草了,他无所事事的寻了地方假寐。
灵薇帮忙收拾完家里,就坐下开始编竹筐和竹箱,崔言钰冷不丁冒出一句,“手艺不错,是在哪里学的?”
她手指肚顿时被竹叶划了个口子,鲜血滴答流,比这还疼的伤她也不是没受过,见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人,将手指含在嘴里说:“陆同知不用套我话,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不过要说手艺,阿妹的手可比我还灵巧。”
说完许是察觉到危险,感觉没有卫阿嫱镇不住崔言钰,灵薇换了个地方,挨着卫母重新编了起来。
崔言钰扫视了她一眼,重新阖上眼,路过的红姑看见他半点忙都帮不上的样子,狠狠朝天翻了个白眼。
另一边卫阿嫱已经领着小胖子赶到了自家地上,卫父心疼她,劝说无果,便给了他们两个挨着山脚的地去收,若是累了,还能挡挡太阳。
卫阿嫱应了,领着小胖子来到庄稼地,小胖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面积黄灿灿的庄稼,顿时哇了一声,从刚开始的不愿意,变成了跃跃欲试。
她招手示意小胖子过去,教他如何割,“先用手抓住一束,而后用力将其压弯,最后用你手里的镰刀去割它,注意别把自己的手给割了。”
“好。”
小胖子上手试了,他人小,每次只能抓一点点,奋力哼哧的割了半天,再一抬头,旁边的卫阿嫱已经不见。
他惊地站直身子,这才在田地头那发现卫阿嫱的身影,原来她已经割到前方去了,“娘,你等等我啊。”
本来打算再割回去的卫阿嫱,只能提着柴刀重新回到小胖子身边。
看了看他才割出一个步子那么大的地方,夸奖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便弯腰重新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