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们认真解释道:“没有任何一个部门可以不受监管,锦衣卫都已经和三司同级别了,手握大臣的生杀大权,你们说陛下岂可高枕无忧?我不能跟你们保证去南镇抚司是正确的,但我一定会去的,若你们想抓住这个机会再往上动一动,我建议还是去为好。”
问话的人和周边听的人心里蠢蠢欲动,又七嘴八舌问了好些问题,卫阿嫱冷笑一声,听到她的笑声,大家都不敢再说话。
这时她才凉凉开口:“能去南镇抚司的肯定是最优秀的人,你们考虑这些有些杞人忧天了,还是先担心崔同知会不会选上你们再说。”
围在她身边的人面色涨红,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走掉。
霍旭皓听她说自己要去,和张宝宝、何成对视一眼,那他们也去,好兄弟就得在一起。
很快,崔言钰就做了决定,将名单交给陛下,转身回了锦衣卫宣布此事,与这件事一同宣布的是新扩充的锦衣卫归属问题。
崔言钰将抽调的人选交给袁千户,由他念读去应天府的人,先分的老人。
这些在锦衣卫待了许久不想去应天府的人,纵使听见自己的名字心里不忿,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抱拳认了。
可等崔言钰宣布新人归属的时候,他们可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胆敢直接反驳崔言钰。
有人说道:“同知,这不公平,凭什么新人你要去四百人,只剩下一百人留给陆同知,这难不倒不应该是一人一半的吗?”
崔言钰偏头去看陆行止,陆行止扇子摇着,一副他不认识这人,也不是他指使的模样。
所有在锦衣卫待过一年以上的人,均露出了惊愕的神色,这人胆子真是太大了,转念一想,也是,他们进锦衣卫之后,负责他们的是陆同知,崔同知一直忙着查案,几乎不怎么管他们,这才给了他们崔同知好说话的错觉。
果然,崔言钰冷眼望了过去,只说了一句话,就杀伤力颇大,他道:“你在教我做事?”
说话的锦衣卫是被他调到自己手下的,他家是顺天的,并不想去应天府,所以顶着压力道:“卑职,卑职只是觉得不公平!”
“你跟说谈公平?”崔言钰进宫之后还没换下的飞鱼服在阳光下刺眼夺目,鲜红的衣裳让他宛如从血堆里绽放的唯一一抹白,他道,“这次扩充的人,本就是为南镇抚司做准备的,按理我应是全要了去的,这还是看在你们陆同知一直负责你们的份上,特意给他留下了一百人。”
“公平?”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转而对陆行止道,“陆同知,你可有觉得不公平?”
虽说消息是陆行止放出的,但他是当真不认识这名锦衣卫,可犯不着和崔言钰对上,便将折扇合起,说道:“怎会,还没谢过崔同知给我留下了一百人。”
留下的一百人才是陆行止要培养起来的心腹,只要不牵扯他们,怎么都好说。
那人脸上全是汗,崔言钰饶有兴致地欣赏他的窘迫,可就有那胆大的,觉得法不责众,人数多了的话,崔言钰也不会罚他们。
被陆行止消息错误迷惑的人,一个、两个,近百人都出了声,“同知,我们不想跟你去应天,还望同知成全。”
“对啊同知,我好不容易才在顺天租了典房,钱可全都交了。”
“同知,我们更喜欢这里。”
“同知,就让我们归属陆同知吧?”
群情激愤,有不少人都受到鼓动开了口,陆行止将扇子打开挡住脸扇了几下。
崔言钰看着下面这些人,却是眼神都没变一下,望向那些千户们,说道:“谁是负责这些人的?”
有一人站出,赫然就是陆行止的心腹,可在这里,他级别低,只能听从崔言钰的吩咐。
见平日里严厉的千户在崔言钰面前屁都不敢吱一声,那些新人锦衣卫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有些不敢说话了。
崔言钰眼眸眯起,道:“你规矩没教好,自去领罚。”
“是,属下遵命!”
“至于你们,”崔言钰轻声笑了下,吓得他们瞪圆了眼睛,只听他道,“不想去、道远、家中有难、没钱……你们当这里是善堂吗?”
“是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地方?”
“你们是陛下的锦衣卫,从进了这里开始,你们的命就只属于陛下!陛下让你们去应天府,你们就得去,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不想去,好呀。”
“什么时候等你们也坐上了同知这个位置,自然可以面见陛下,去跟他说,我,不,想,去!”
“所有刚才出言者,罚俸三个月,具体责罚由负责你们的千户实施,再有不听从指挥者,立刻逐出锦衣卫,永生不得录用!”
第60章 心结已解 若是真心求娶阿……
顺天卫家的小院中, 安思文身穿衙役的衣裳,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灵薇,你一定要跟着卫阿嫱去应天吗?我,我如今已经摆脱了贱籍,还入了刑部,日后,我能……”
“思文, ”灵薇阻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带着期望的眼睛,“我不能抛下阿嫱, 我与她相识近十年了, 我们同眠共枕, 一同成长,她就是我的命。”
他单薄的身子仿佛在风雪中一吹就倒, 依旧还是那般瘦弱, 他眼神逐渐坚定, 就像是拨开温柔外色的一把尖刀, 让灵薇避无可避。
“你就不能为了我, 留下吗?”
灵薇抬眸看他,只一眼又匆匆低下头去, 可她的阿嫱怎么办呢。
她咬住嘴唇,只是摇头。
安思文恪守礼仪,没有冲撞她,即使他真的很想抱一抱她,“你嫌弃我吗?”
“没有, 我有什么资格,你应是知道,我曾经也……所以没有。”
他苦涩道:“那便还是因为卫阿嫱,灵薇,你什么时候能为自己考虑一下,即使不是为我,你不喜欢顺天吗?我帮你在这里开一间医馆好不好?”
她用带着朦胧雾气的眼看他,“你如此仇视锦衣卫,可阿嫱偏偏当了它,你让我怎么办呢,便,当我从未出现过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伤心,君竹一般的男人不知何时在她心里扎了根,但她却要亲手将其铲去。
在她身后的安思文亦是非常难过,眸中像是聚了毒一般阴狠。
卫阿嫱在灵薇走过来时,以极快的速度收回自己的身体,藏匿于院墙后,将头靠在冰凉的墙上,长长叹了口气。
灵薇姐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脚下一转,向着崔言钰家的典房中而去。
“你要是非要去应天,就别认我这个娘了!”崔言钰的母亲美目中噙着泪,欲掉不掉,她看着崔言钰半晌,扭过头去,泪水扑簌而下。
刚进院子的卫阿嫱就听见屋里爆发的争吵声,迈出的脚顿了一下。
去南镇抚司的人选定了下来之后,马上面临的就是他们要启程赶往应天府一事,崔言钰给所有要去的锦衣卫放了三天假处理家中事宜,五日后动身前往。
至于那日顶撞崔言钰的锦衣卫,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千户罚了,千户将自己的怒火都对准了他们,势必要让他们在走之前感受一下什么叫“同僚的关怀”。
卫阿嫱便趁着这几日休息,想回家看看,哪知撞见安思文和灵薇决裂,现在又碰见母子两个争吵,倒是没想到,崔母会不想他去应天。
房门被打开,崔言钰掀开门帘正要往外走,在他身后一个花瓶砸出,他侧了侧身子,花瓶直接砸到了卫阿嫱脚下,碎成一地碎片。
他向她看过来,那双没了往日笑意的双眸里尽是痛苦与压抑,只一瞬间,他就变了脸色,浮起她熟悉的表情,将那种种神色尽数遮掩。
就这耽搁的一小会儿,崔母追了出来,娇艳的妇人拉着崔言钰的胳膊狠狠拍打,“崔言钰你就干脆只当你义父一个人的儿子!我当初就说不让你当锦衣卫,你非不听,你父亲死都死了,你非要追赶他,非要查他死因,人死如灯灭你知不知道!”
崔言钰听见这个手都握成了拳,脖子上青筋爆出。
崔母捂着自己嘴痛哭出声,“你以为我不想你父亲,但我现在就只有你了,你往日查案出去,至少我知道你会回来,不会像你父亲那般消失,你如今要去应天府,你让我怎么办?”
往日能说会道的崔言钰在自己母亲面前,就像个不善言辞的孩童,他松开手,叹了口气,瞟了还站在原地的卫阿嫱,对崔母道:“娘,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父亲当年就不喜欢呆在家里,他潇洒在外,你跟他一样一样的,都那么嫌弃我,我就那么招你们讨厌。”
她打掉他的手,原来哭得几乎快要上不来气的人,竟是憋住了胸腔起伏,唯有一双眼在不住的掉泪珠子,“罢了,你要走就走吧,反正你长这么大都没听过我一句话,这么大年纪还娶不上媳妇,也别怪我没给你相看,走吧,走吧。”
“日后我病了,就让我自己一人望着房梁凄凉等死。”
“娘!”崔言钰眉眼锋利,语出呵斥,“说什么气话。”
“你走,”崔母她转过身去轻轻揩去自己的眼泪,心灰意冷,十足十的伤心,“我全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两人眼见便又僵持住了,外面挺冷的,卫阿嫱脚底板被冻的直往上蹿凉气,她悄悄动了下脚,踩雪的声音惊动了崔母,她才看见卫阿嫱,扭头盯着她,突然问:“你与旭皓也要跟他去应天?”
卫阿嫱看了看崔言钰,只能看见他半张侧脸棱角分明,便道了句:“是夫人,我们也去。”
“你们也去,这院子里就我自己一个人了,本来将院子租出去就是想热闹些,这回可好,便只剩我了,不管你们回不回来,你典房的钱我是不会还你的。”
“是,这是规矩,我不会管夫人要的,再说,等我回应天,定是要回来找夫人的,还没谢过夫人的照顾。”
“找我做什么,”崔母嘀咕一句,但明显心情变好了一些,她寻思片刻又道,“之前一直没问过,你自己出来住典房,你家里人也放心?”
卫阿嫱立刻明白她要问的是什么,便道:“我家里人说不管我去哪都要跟着,所以他们打算同我一起去应天。”
她话音刚落,便察觉到崔言钰的眼刀,挑眉回望过去,想起自己过年前那段忙翻天的日子,对崔母道:“夫人不若跟着同知一起前往应天,我相信有夫人在,同知心里安定,更有动力彻查案子。”
崔言钰微微晃头笑了一下:“卫强。”
崔母没理他,又说:“那我这屋子怎么办?也不能没人住?”
“夫人可以将其租出去,或是让人免费住进来,全当暖房。”
她眼里的水光已经彻底散去,自己低头算了起来,越算脸上笑意越盛,“果然,我之前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一定是个有前途的小伙子,你可比我儿子强多了。”
崔言钰瞧见母亲不再哭泣,整个人放松多了,只是颇为头痛,“娘,你去应天,儿不能常伴你左右。”
崔母横他一眼,“怎么我去不得?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们一起走的,怎么也得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行了,你不是要回锦衣卫吗?赶紧走,别在我眼前碍着,这么大人到现在都娶不上媳妇,我都没脸说你是我儿子。”
也不知道是谁整日在胡同里吹嘘自己儿子是锦衣卫同知,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崔言钰摇摇头,看着要溜的卫阿嫱道:“卫强,你站住,跟我一起回卫所,我有活交代给你。”
真是嘴快一时爽,卫阿嫱低眉顺眼跟在他身后出了门,想起在锦衣卫中流传着的关于两人不清不楚的传闻,快到锦衣卫门口时,正巧看见同僚,她下意识同崔言钰拉开了距离。
他索性停了下来等她,完全不顾及旁边有人,对她道:“你磨蹭什么,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欲盖弥彰。”
卫阿嫱无奈只能跟上,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夏侍郎的罪证我都已经收集好交予你了,为何还没有抓他?”
“自然是因为抓不得。”
她冷笑,“就是因为他是夏贵妃的父亲?”
“正是,”崔言钰还等着她质问自己,结果她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顿时觉得有些无趣,他道,“如此之外还跟夏康之有关系,夏康之那里牵扯倭国是绝对不能放弃的一条线,我用他的罪证威胁,让他放弃自己儿子。”
卫阿嫱恍然,怪不得夏康之轻易就被判了,她就说夏绮彤不至于如此没能力,连自己弟弟都护不得,原来都已经做了交易。
不过没能将夏绮彤身后的势力削弱,让她心中有些不快。
崔言钰便道:“你且放心便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卫阿嫱望着崔言钰的背影,突然想寻求他的帮助,“同知,你可知安思文父亲一案的卷宗放在何处?”
“安思文?你找他父亲的卷宗作甚?”他脑中浮现出安思文那个清隽又带着傲骨的身影,不禁蹙了蹙眉,看了卫阿嫱两眼,“难道想替他父亲翻案?”
他这话里语气可算不上好,卫阿嫱在他面前实在懒得再装没事人,一张脸都垮了下来。
从听完灵薇姐和安思文对话,她心里就一直梗着,她的阿姐真的太傻了,一直都在照顾她,就如安思文所言,她从来不考虑自己。
她道:“我只是想查清楚,当年的案子有没有隐情。”
“那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没有,”他瞥了一眼周围的锦衣卫,道了句,“跟我来,我领去寻卷宗。”
他亲自将卷宗找出来给她看,“当年这个案子是陆行止亲自负责审理的,涉及贪污的金额巨大,我与陆行止两人是对手,所以对于他手里的案子我一直有关注,安思文父亲的案子,不冤。”
“表面上清正廉洁、为民为公,实则外收贿赂,内置外室,且和同僚一起谋划了一笔赈灾银两,导致饿殍无数。”